第二章：癲狂
不知過了多久，蘇暮雲手指微動漸漸有了知覺，感覺到身體上傳來的虛弱感，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身體，彷彿被壓上了千斤重擔，愈發掙扎，緊接着腦袋傳來的一陣劇烈眩暈和疼痛，不禁讓她低吟起來，心中此刻萬般後悔，早知道自縊之人死後是這般感覺，自己定不會再行此道。
就在蘇暮雲的整個腦袋被劇烈的眩暈和疼痛之感充斥，發出低吟時。吱嘎一聲，只聽見好像傳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伴隨着越來越近的腳步在自己身旁停下，一個手掌輕輕的放到了她的額間，許是有些迷糊，那個手掌竟有三分像父親，七分像母親，十分讓人心安。一股清涼之感的出現，自己的腦袋已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難忍，口中的低吟也漸漸消失，就連呼吸也均勻許多，再次熟睡過去。
來人見蘇暮雲狀況平息，正要將手掌抽回，不知她哪裏來的力氣，睡夢中一把抓住那個手掌，兩行清淚自臉頰滑落，口中喃喃道。
「母親，你不要離開我，暮雲好怕。」
那人也不做掙扎，任憑蘇暮雲緊緊的拉住自己，看着身旁熟睡的人兒，眼角流露出一絲莫名之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嗯。」
伴隨一聲舒適的低吟，蘇暮雲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好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現在的她只感覺自己神清氣爽，頭腦清明，一時間將諸多不快盡拋腦後，然後才發現自己此刻正躺在一處陌生的環境裏，自鼻間隱隱傳來一陣淡淡異香，讓人感覺耳目清明十分舒坦，不禁心中好奇，尋找起異香的來源。
抬眼看去，只見房內擺設僅有一張屏風，一套桌椅，再加上自己此刻躺着的床榻，雖然簡樸與普通平民無二，卻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淡雅之意，旋顧四周仍是不見異香來源，不妨暗自稱奇。
「奇怪，究竟是哪裏傳來的香味。」
蘇暮雲閉上眼睛，輕嗅之下這才發現異香的來源竟在床榻，原來自己枕着的枕頭枕芯是以百花縫製而成，各種花香融合在一起，故有了如今的異香。
縱使蘇暮雲前為相府千金也未曾想到竟有人如此奢侈，以百花做枕，須知道想要採集百花究竟需要何種功夫，那可是百地之花，一般的名門望族而言也是遙不可及，如今卻出現在這平民之家，淡雅之居。
果然自己已經死了么，否則與這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百花之枕又作何解釋，如此想來自己倒也輕鬆，只是可憐我那父親和兄長身陷獄中，不能將其解救，至於那李生終究只是一個讀書人，俗話說無情多是讀書人，我因他一句虛偽的盟誓尋死覓活，現在看來當真可笑之極。
如今的蘇暮雲雖說已念頭通達，卻還有一絲不甘長埋心底，因為她恨，恨這世道不公，恨當朝皇帝昏庸無情，恨那張生反覆無常違背誓言，可更多的卻是恨自己無能，不能救父親和兄長於牢籠。
索性自己已經亡故，待喝下那孟婆湯，踏過奈何橋，站在望鄉台上最後看一眼故鄉，如此去了倒也是好的。
「母親，女兒這就來尋你。」
蘇暮雲心下坎坷，先前曾聽唱戲人言，自行夭折之人死後入陰司地獄，囚其魂魄，受無邊的苦，償生前之罪，自己又去何處尋找母親。
悲傷之際，只見她推開房門，映入眼帘的並不如自己先前想像那般，房門外的世界竟與自己生前的世界無二，一處籬笆小院，院中設有桌凳，廚灶在東，灶內雲煙裊裊，流露出一股濃郁的葯香。院外一片梅林已過花期，遠處一條大河曲折流來，河間一座湖心亭赫然屹立，蘇暮雲瞬間睜大了眼睛，呆在原地滿是不敢相信，此處竟是紫蘇河畔。
「你醒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將蘇暮雲的思緒從震驚中拉回現實。
「你是什麼人，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看着不知何時起出現在籬笆小院的男人，蘇暮雲神色逐漸又開始有些癲狂，接連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男人並未曾發現蘇暮雲的異態，也沒有回答她的諸多問題，反倒是將腰間竹簍取下放在院內石桌上，坐在一旁，從中倒出一堆野豌豆，自顧自的擇起外殼，過了片刻才緩緩道。
「此物名喚巢菜，詩經有云，採薇採薇，薇亦作止。便是此物，有益氣清神活血之奇效，你因久郁傷了肝氣，心神損耗，致使氣血不暢，前些日子又受過風寒，大病一場，此物對你而言配做藥引再好不過。」
雖然男人答非所問，但也讓蘇暮雲明白，原來自己竟還活着，可是為什麼她還活着，想起蘇家之變，父親和兄長入獄，母親病逝，還有自己這半年來的遭遇，蘇暮雲的心裏一陣劇烈的疼痛，凄然一笑，頭腦竟是再次迷糊起來，來到桌前將桌上的物品盡數推翻在地，指著男人，狀若瘋癲，胡言亂語道。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
「父親，哥哥，女兒對不起你們，母親你為何狠心拋下我一人，張生你好狠的心。」
男人見蘇暮雲發瘋，心中也是一陣刺痛，一把將蘇暮雲拉過擁在懷中，一隻手摟過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腦後，將她的腦袋緊緊的貼著自己的心臟。任憑她如何發瘋捶打撕扯自己的身體也不做聲，反而將她擁的更緊幾分，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人兒才漸漸平息，已是昏迷過去。
是夜，月光透過窗紗照進房內，男人靜靜的坐在床邊，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兒，心口微痛，眼角竟有眼淚滑過的跡象，直至翌日第一束陽光照臨大地，蘇暮雲才蘇醒過來，發現伏在自己身旁的床沿上睡着的男人，他的眼瞼烏黑髮青，不知是有多少個日夜沒有休息過，是了，這是他的房間，只是現在卻被自己佔有。
然後又看到男人身上被撕扯凌亂的衣服，一陣頭疼襲來，這才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當下心裏一片空白，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又過了許久，待到頭腦清明后，看着熟睡的男人，蘇暮雲這才發現他竟生的是這般天仙之姿，好似嫡仙下凡，五官端正精緻，眉宇間透露出一股高貴淡雅而不平凡，一襲白衣像極了那孤芳自賞的梅花，曾有詩云。
消矆崒於戾疾，承輝嫭之微芳。
伊蒼傃之莫記，惟雋朗之忽忘。
驚淑美之輕墮，悵肅川之混茫。
因四顧之速援，始嫚嫚之近旁。
何熿耀之絕殊，更妙鄢之去俗。
匪榆曳之嬛柔，具靈矯之爛眇。
水氣酷而上芳，嚴威沆以窈窕。
尚結風之棲冶，刻丹楹之纖笑。
縱鴻削而難加，紛琬琰其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