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夜話

梅利四人把科林的屍體留在了那裏，帶回了變成樹的小雅各布和那些失蹤的孩子們的遺骸，至於先前得到的魔法書和返回收取的羽蛇材料，他倆並未告訴根特他們。羽蛇鋒利的尖喙被米蒂亞用多層布包裹着，面對梅利不解的詢問，她只是解釋來自異空間的怪物遺留的東西很有趣，或許上面的毒素可能有些用處。

回到村子后，根特在客棧召集小鎮居民舉行了一次會議。米蒂亞和梅利也參加了，人們再見到米蒂亞仍心有餘悸不敢靠近，只隔着一段距離偷偷的用餘光瞟她。米蒂亞看着他們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只覺得十分有趣，若不是梅利悄悄扯了幾下她的衣袖，或許她會向人群放出幾隻蝙蝠。根特在會上把事情的經過一一告知了大家，解釋了詛咒已被梅利打破。人群看向米蒂亞和梅利的目光變得複雜，其中夾雜着一些羞愧。但對他們二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與梅利預料的不同，當根特宣佈找到孩子們的遺骸時，人群並沒有太多哭泣，多數人只是嘆了口氣。畢竟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有些人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認為孩子們已經遭遇不測了，而根特所說，只是為他們心中的想法畫上句號。接來下的就是關於如何處理這些骸骨的存在問題。而達爾森一家在悲傷過後也逐漸接受了他們的孩子變成一棵樹的事實——他們把它安置在通往城外的道路旁，他們告訴梅利，小雅各布剛學會走路時總是沿着那條路跑，或許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現在雖然他再也無法走路了，總歸可以看看那些往來於銀魚鎮的過客，聽他們說說外面世界的樣子。

集會之後，根特在第二天就帶着幾名壯漢，駕着馬車到科林那裏去，在夜幕降臨之前，帶着骸骨返回。一共三十三具屍體，二十一具是孩子們的，他們花了一周時間才把全部收集回來。人們打造了木棺將被泥土小路上被困死的同胞收斂起來，但孩子們的骨頭卻雜亂無章，無法分辨出哪個是哪個，最後只能打造了一個巨大的木棺把它們聚集在一起下葬。

梅利和米蒂亞繼續留在村子裏，梅利的身體慢慢恢復，羽蛇毒素帶來的虛弱感也逐漸在減弱。達爾森家的的女主人問過米蒂亞是否會留下來，說如果她能留下來，就請她幫忙翻譯他們兒子所說的話，他們願意支付報酬。但米蒂亞拒絕了，她高速達爾森一家還有其他人也懂得樹語。比如一些獵人和護林員或者遠來的信差。雖然她拒絕了，但對這對失去孩子的夫婦卻出奇同情，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和達爾森一家去見他們的兒子，告訴他們她能從它所說的話中得到的信息。儘管有限，但對達爾森一家來說無疑是難得的慰藉。

或許是心存感激，銀魚鎮的居民們一改之前對他們的態度，遇見梅利時彬彬有禮，儘管大家意識到梅利和米蒂亞一樣會巫術，但起碼不像懼怕米蒂亞一樣敬而遠之。儘管銀魚鎮很貧窮，他們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給的，但還是自發拼湊了一份謝禮。鎮上的裁縫幫梅利修復了被撕裂的皮革；人們把他們僅有的一點錢幣，彙集到一個錢包里塞給米蒂亞，作為他們幫助銀魚鎮解除詛咒的酬謝。

兩人日常繼續一起修鍊魔法，他們一起打開了從科林那裏拿來的魔典。發現是一本魔法圖陣書，書上的圖案是如此繁複，以至於梅利不能正確地畫出其中任意一個。書本透露著這詭異，不管他們如何標記閱讀的位置，再離開魔典一段時間後繼續翻閱，他們發現書籤卻標記了一個與他們之前看的是完全不同的印記。

儘管深奧，梅利還是靜下心仔細研究，科林的確見多識廣。慢慢地，他們在平靜中度過一個月的時光。梅利恢復了力量，他的四肢不再有酸痛的疲倦感，步行后不再感到氣喘吁吁。他感覺自己恢復了，於是決定告訴米蒂亞他要繼續踏上路途。

米蒂亞躺在藥劑師家客房的床上，微弱的燭光在房間里搖曳閃爍著，光影之間仿若虛幻。床邊是塞西爾發出的呼嚕聲，她伸手在它耳後無所事事地抓撓著。梅利正在檢查他的包，確保沒有遺漏要帶走的東西「我想明天就是離開的時候了」他突然說。

米蒂亞側身看向他「既然你覺得身體完全恢復了，那我們明天就出發吧。嗯...我們要去哪裏？」

「你還打算跟着我？」

「當然了。」

梅利沉默了片刻「為什麼？」

米蒂亞手上停止了對魔寵的撫摸，引起了塞西爾一聲惱怒的哼哼。她深藍色的眼眸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表情難以辨認。

「你說你是個流浪者。我們碰巧在樹林里遇到。那麼你總該有想去的地方吧？為什麼卻非要跟着我走呢？」梅利心懷忐忑的問出這個問題。

二人同歷生死，梅利其實心裏更希望米蒂亞同行，但又對其來歷充滿不解。他期待米蒂亞尖酸的回應，或者是反唇相譏。但沒有，米蒂亞低頭不再看向梅利，一邊扭動手指上的戒指，陷入了沉默之中，看着此時的米蒂亞，梅利心頭莫名湧上一股孤獨的感覺，這讓他心慌的低頭把視線移向地板。

「我喜歡你，梅利」米蒂亞還是打破了沉默。「這個理由可以嗎？跟你在一塊的時間，說我離開沼澤以來最開心的時光，跟你在一塊兒我總會覺得心情愉悅。我們相互學習了很多魔法知識。難道和我一起走會讓你不自在嗎？還是說...你仍然不相信我嗎？呵...我本可以放任你死，但我做不到。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想要學習你的魔法知識，更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跟你在一塊兒。」

梅利有些不好意思了，揉了揉後腦勺，話音變得磕磕巴巴「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好奇...畢竟我們只是在樹林里偶遇...是什麼讓你決定跟隨我。」

「你覺得我還有哪裏可去？」米蒂亞輕聲問道，沒有正面回答他。

梅利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有些慚愧。事實上，他確實還沒有完全信任米蒂亞。但米蒂亞卻在危難中救了他一命...罷了...如果沒有米蒂亞，此刻談這些已經沒意義了，反正命都是她救的，她到底從哪裏來？要去往何方？或者她是否有什麼秘密..在救命之恩面前都不重要了，梅利釋然。她也是對的，他們確實從彼此那裏學到了很多魔法知識，兩個人互相學習互相促進總是比一個人瞎鼓搗琢磨的情況下學得更快，何況對方還是一個美麗的女士，而且在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米蒂亞並沒有可疑之處，或許她是真誠的。

「嗯……如果這是你的理由，那我選擇相信，」他終於鼓起勇氣回應「而且……呃……米蒂亞，我也喜歡你，你是我的好夥伴。」

米蒂亞只是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微笑，然後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向牆壁，背對着他「晚安，梅利」。

背後的梅利靜靜站了一會，然後是窸窸窣窣上床的聲音。不一會兒，便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米蒂亞扭了扭手指上的戒指，她確實喜歡梅利。但沒有對他坦白的感覺的確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