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第 71 章

陸家在凌城的房子寬大豪華,這是十年前陸鶴原買的地,陸明斯找了自己在德國的設計師同學出了圖蓋起來的,這裏被陸望山稱作「祖宅」,其實並不比陸望山在深圳香蜜湖買的別墅更古老。

極少亮起的水晶大吊燈發出灼目的光芒,讓人們能夠看清彼此的神情。

陸序端著包子出來,聽見了陸望山的一聲冷笑。

「爸,你覺得我是依仗着你對我媽的愧疚才走到今天的?這些年裏我對你不好么?還是我對明斯和爾格不好?竟然讓你這麼看我?還是說我對自己的孩子給予厚望也成了錯的?他的爺爺是陸鶴原,我要求他像小庭一樣在美術上表現出一點才華難道是錯了?就值得讓你當着全家人的面這麼來貶低我。」

陸望山看着自己的父親,彷彿在努力地去包容老人的無理取鬧。

陸鶴原走到餐桌旁低頭想拿個包子,卻被陸序擋住了。

「爺爺你等等,會燙手。」

老人把手收了收,又去摸了下包子,然後他直接把一個包子拿了起來:

「還行啊,呼……我這手也是摸過撬棍的,不像你們小孩兒的手那麼嫩。」

啃了一口包子,他被燙得齜牙咧嘴。

「呼呼呼……明斯、鍾易,還有爾格,你們都進來坐下,晚上都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明斯你看看有什麼就做一點,別碰底下那些包子。」

兩隻手捏著包子,他再次走到了陸望山的面前。

「我把你和你媽扔在了國內二十多年,可是你對我好,你弟弟他們跟你同父異母,你也對他們好,為什麼呢?因為這樣你才是別人眼裏的『好人』吶。望山,你不要拿你對別人的虛偽來搪塞我,不要把正常的情感與你病態的價值觀放在一起說。你回答我,你只要告訴我,你想做的到底是父親陸鶴原的兒子,還是畫家陸鶴原的兒子。」

他平和地看着自己的長子,甚至有閑心啃了一口包子。

被凍過又回鍋的包子不會像之前那樣流出湯水,那些湯都已經被失去了鬆軟度的包子皮吸納,同樣的餡兒同樣的皮,同樣的手法,因為經歷過了一次速凍和加熱,它們註定已經和最初陸序吃過的包子不同。

陸鶴原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大廳里很安靜。

才十四歲的陸庭想要替自己的大伯說句話,被他的母親摁住了肩膀。

「媽?」陸庭有些不滿,大伯對他多好呀,為什麼爺爺要這麼說他?

鍾易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下。

陸望山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父親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說這樣的話。

在他和南琴婚姻的真相曝光之後,陸鶴原說他是「有錢的混蛋」,譏諷的時候直接稱呼他是「陸老闆」,他都可以接受,他的父親軟弱、天真,傷害不了他。

但是這次不一樣。

彷彿一直以來被畫在紙上的刀子真的擁有了現實中的攻擊力,這個一直以來在逃避過去的父親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審視着他,執意要一個答案。

「爸……你做這種假設是沒有意義的,很多事情就是已經發生了,你就是畫家陸鶴原……」

嘴裏叼著包子,陸鶴原覺得自己的頭腦就像在畫畫的時候一樣清楚,咽了嘴裏肉香味兒足足的包子餡兒,他打斷了陸望山的話:

「你答不出來。沒關係,我知道答案,你只想要畫家陸鶴原給你當爸,不然你為什麼想方設法跟別人證明你是畫家陸鶴原的兒子?你甚至為了這件事接連傷害了南琴和小序。陸望山,我已經是一個可怕又可悲的父親,你比我還要可怕,還要可悲!我這個人自私,自我,但是我有屬於自己的標準,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虧欠了誰。可你呢,你沒有,你一直以來都是在試圖向別人證明,證明自己的優秀,證明你是畫家陸鶴原的兒子,證明你能和普通人一樣擁有一個光鮮亮麗的家庭。」

轉頭,老人看向了陸序。

「小序,你明白了么?我這些話不光是說給你爸聽的,我也是說給你聽的,你決不能成為你爸爸這樣的人。陸家已經毀掉了三個女人,宋文娟,你親奶奶,米麗卡,小庭的親奶奶,南琴,你的親生母親。我是自我過頭變成了自私,你爸爸是繼承了我自私之後又加了些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自以為是,結果形成了一整套病態的價值觀,他虛偽無恥,面對任何人都有一套搶佔道德制高點的邏輯,他對待我、對待你叔叔們態度很好,因為這樣他才能表現出自己的『忍辱負重』,他對你媽媽和你不好,因為在他的邏輯里你們理所應當應該比他更不幸。但是,你看,其實你父親的邏輯不堪一擊,他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沒辦法坦然說出口,這樣的人,人格上沒有什麼是值得被繼承下來的。如果你想要成為一個健康且健全的人,你要把從父親身上學到的東西從你的人格里完全剔除!不然你一定會有更悲慘和不幸的人生。」

「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你成為任何一種人都不可恥,無論你是庸碌還是平凡,只要你擁有讓自己幸福的能力,你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你就是比你爺爺和你爸爸都強的!只有成為你爸爸這種人……才是可恥的。」

這才是陸鶴原真正想說的。

他並不是想要拯救自己的兒子。

在他看來,他的兒子早就無可救藥。

他也沒興趣在陸家展開一場道德論戰。

道德上佔盡優勢的人往往是掌握了話語權開始表演的人。

他只希望自己的孫子能夠明白他們每個人都卑劣不堪毫不正確,他想要成長,必須要從別的地方獲取給養。

陸序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看着暴怒又無可發泄的父親,看着吃着包子眼睛裏卻偏執凜冽的爺爺,看着驚慌的叔叔和堂弟,還有輕輕皺着眉頭的二嬸。

他點了點頭:

「爺爺,我懂了。」

說完,他笑了:

「謝謝您。」

……

大年三十,凌城又下起了雪。

街上的店十家關了七八家,還開着的除了搞年禮的商店和超市,也就剩下網吧了。

一家網吧的厚門帘子突然掀開,站在前台的小哥看着走進來的老太太不禁一哆嗦。

「老太太,這大過年的,就別來網吧抓人了,您說說您孩子長啥樣兒我給您帶出來?」

走進來的老太太穿了件淺藍色的羽絨服,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她沒接話,往旁邊一讓,一個穿着米色羽絨服的人從她身後鑽進了網吧。

「老闆,開兩個機器。」

後面進來這人解開了脖子上灰色的圍巾,摘掉了羽絨服的帽子,露出了一頭黑色的短髮。

她就是盛羅。

至於那個老太太,當然就是她姥姥。

過年了,盛羅打算給自己的一些朋友發個電子賀卡,但是家裏沒有電腦,也沒有智能手機,盛羅只能來網吧上網。

她知道自己未成年,於是……

「姥姥,掏身份證。」

陪着外孫女來網吧的羅老太太從衣服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開一個機器就行了……」羅老太太一臉防備地看着煙氣繚繞的網吧大廳。

報紙新聞的各種宣傳之下,像她這個年紀的老人早就把網吧這種地方等同於刀山火海。

盛羅哄她:「沒事兒,姥姥,咱們多花兩塊錢您能把您上次沒看着結局的那個電視劇給看全嘍。」

羅老太太想了想,還是不反對了。

上午的時候網吧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包了夜到現在的,一個個唇紫眼烏,有幾個凌城一中的男生看見了盛羅和一個老太太進來,立刻都清醒了。

盛羅找了個還算清靜的角落,打開了兩台電腦刷卡上網。

她上次用電腦還是學校上計算機課的時候,先給老太太找出她想看的劇,盛羅試圖告訴她怎麼用滑鼠,沒想到她姥姥有點兒生澀地推著滑鼠晃了晃,就盯住了屏幕上的白點。

「別管我,這Windows把DOS給換了我好歹是知道的。」

看自己姥姥敲鍵盤的樣子,盛羅摸了摸鼻子。

行吧,她姥姥要是直接給她寫幾行代碼出來她也不會驚訝。

這可是她姥姥!

盛羅打開了自己的電子郵箱,先看見了別人發給自己的新年賀卡,還有她班上同學邀請她加入人人網的鏈接。

揀著要緊的郵件回了,盛羅挑選了一張還算好看的電子賀卡群發了一圈兒。

隨手翻到收件箱的第二頁,盛羅愣了下。

有一封郵件來自她很熟悉的郵箱地址。

「姥姥,Mercy給我發了郵件,跟我說她又回了深圳,我把你的電話號發給她好不好?」

「嗯。」已經摸出老花鏡戴上的老太太點了點頭,仍然全神貫注地……刷論壇。

盛羅努力讓自己不要去看自己姥姥電腦屏幕上的「南海建島可行性」的回帖內容,轉回去給Mercy回郵件。

「你跟莫西說,她既然已經回國了,有空就來咱們凌城玩兒,她是你的師父,還照顧過你,咱們得好好謝她。」

「好嘞!」盛羅點點頭,臉上帶着笑。

幾分鐘后,她發過去的郵件就得到了回復。

「姥姥,莫西說她感謝您的邀請,她正好想來東北體驗下北方過冬的氣氛,她想正月十五的時候來玩兩天。」

「好!」羅老太太點點頭,敲鍵盤的動作有些生疏卻又堅定,一看就是正在論壇上縱橫捭闔揮斥方遒。

盛羅回完了郵件,又跟自己那位中文水平只比方卓也稍好一點的師父聊了幾句,就算是完成了這次上網的任務,總共用時四十分鐘。

半個小時候,她無奈地看着自己的姥姥依然在敲敲打打,只能無聊地在網上搜一點自己想看的內容。

又過了一個小時,盛羅看完了去年江蘇高考的數學卷子,就看見自己姥姥已經把袖子都擼了起來。

盛羅:……

眼看屏幕上彈出提醒,她們還有五分鐘就要再交一個小時費用了,盛羅站起身,從自己兜里掏出了錢。

她不光續了網費,還買了一瓶水。

沒辦法,她怕自己姥姥上火。

一直到了中午十一點,羅月女士終於在論戰中大獲全勝,她意猶未盡地回味着「敵方」潰逃時的狼狽,一轉頭,看見自己的外孫女把胳膊肘撐在電腦桌上支著腦袋看着她。

老太太淡定地關掉了電腦。

人嘛,總有忍不住的時候。

「哎呀,我忘了看那個劇的結局。」

走出網吧的時候,老太太突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干正事兒」。

「沒事兒,我看了,我講給你聽。」

盛羅挽著自己姥姥的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往回走。

遠處傳來了爆竹聲,老太太聽了,的臉上露出了笑:

「西西啊,這一年過得不錯。」

「嗯。」

看看自己脖子上灰色的羊絨圍巾,女孩兒點了點頭。

……

大年三十晚上兩位老人的手機加上家裏的電話就沒停過,什麼老戰友、老同事……

偶爾插了兩個打給盛羅的電話,就是回了鄉下老家過年張慧慧和遠在北京的蘇曉荷。

爆竹聲里電視孜孜不倦地播放着春晚。

盛羅一邊看着一邊吃着豬蹄凍、醬牛肉、麻辣蝦、燉肘子、燉大鵝、油潑鯉魚、紅燒排骨、夫妻肺片、蒜拍黃瓜……還惦記着一會兒要下鍋當年夜飯的餃子。

芹菜牛肉的!

裏面還包了錢!

還有幾分鐘到十二點的時候,盛羅抱起了家裏的電話。

陸香香、雞蛋同桌、小虎崽、小狼崽……她今年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她想給她們打電話說聲「新年好」。

還有一分鐘十二點。

盛羅被懷裏的電話聲嚇了一跳。

「喂?」

「盛羅。」電話里傳來了少年熟悉的嗓音。

盛羅笑了。

「陸香香!過年好!我先說了!」

「過年好。」電話對面的陸序頓了頓,「盛羅,你到陽台上看看。」

電話線不夠長,盛羅把電話放在沙發上,抻著話筒的線到了陽台。

她跨著弓步,舉著電話,探著頭。

看見了樓下的雪地里,站着一個人。

「盛羅!我要當新一年第一個祝福你的人!」

一片雪花飄飄搖搖,它在天空中的時候還是舊年。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卻已經是萬物更新。

站在雪裏的那個人對盛羅舉起了手裏的煙花棒,亮晶晶的小星星從他的手裏飛濺出來。

照亮了他的笑容。

「盛羅!」陸序大聲說,「你特別好!」

我喜歡你。

新一年的光與雪,都藏着他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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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草突然用好人卡攻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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