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城

「你願意當個無名之輩，一輩子安生，最後插著導尿管在病床上等死，還是趁著年輕干點大事，名垂青史。」

「和我混，財富，地位，別人的尊重，你都會得到，你會成為這個城市的活傳奇，稱號我都替你想好了，老吳的左手。」

寐城，流浪街，瀕臨倒閉的破爛酒吧。

酒吧老闆正給趴在吧枱的應聘者猛灌雞湯。

年輕的應聘者抬起頭。

白皙的皮膚略顯病態，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眼是「銀魂版」的招牌死魚眼，脖子處紋有377數字紋身，不知道有什麼具體含義。

配上人畜無害的臉龐，呆萌無害，又有些無精打采。

看出應聘者興緻缺缺，老闆立刻補充道：

「小夥子，你是不是覺得這些都是虛的，行，我跟你攤牌，不算這兒，我在市中心還有兩套房，三輛車，存款一輩子花不完，都是因為這份工作，要知道，給超凡者擦擦屁股跑跑腿，都特么能讓你富得流油。」

說到這，老闆停頓兩秒，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繼續道：「說點摸得着的，不久將來，你起碼能換上義眼。」

年輕應聘者問道：「那......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一個月？今天的活就分你三千，只是開始，以後的活多著呢，你的好日子來了，怎麼樣，加入么？」

「要簽什麼合同么？」

「這行算是灰色地帶，重要的是信任，信任是一切的基礎。」

應聘者被說服般點點頭，問道：「我需要準備什麼？」

「什麼都不用，」老闆從吧枱後面拎出四個防雨綢背包，咧開嘴：「你被錄用了，現在出發送貨，對了，你叫什麼名。」

「呂慎。」

年輕人如是回答。

「小呂，你現在該叫我什麼？」

「老闆。」

「外道了，叫吳哥就行，走，吳哥帶你走上人生巔峰。」

吳老闆嘴咧到耳根，替代后槽牙的大金牙閃亮。

呂慎點了點頭：「好的，老闆。」

面試非常順利，幾句話敲定。

一個敢幹，一個敢用。

交談之間，並沒有透漏出這份工作具體性質。

但肯定不是什麼正經工作。

……

呂慎，十八歲。

目前公開的身份，剛到寐城尋求生計的普通人。

一小時前，呂慎在某招聘論壇發現一篇帖子。

內容大致是招聘合伙人，主要業務是幫助超凡者處理一些瑣事，低風險高回報，期待有志之士加入。

呂慎當即撥通電話，約好時間，尋着地址來到這家破舊酒吧。

在將自己初來乍到，孤身一人，還缺錢的情況表明后，輕鬆打敗其他條件優越的競爭者。

感覺這份工作像是通過比慘贏來的。

吳老闆的營生，是為城裏的某位超凡者處理一些雜事。

超凡者誕生於天球交匯后，極少一部分人類覺醒強大的力量。

如鋼筋鐵骨，橡膠能力，變形，風暴，火焰，重力，瘟疫，雷電等等。

強大的能力，很快讓超凡者獲得卓然地位，躋身當權者和名流貴族中。

超凡者身邊總會有像吳老闆這樣的普通人。

關係大概類似騎士和侍從，明星和助理，或是皇帝和奴僕，神明和凡人。

難聽點的話，就是主子和狗。

今天的工作很簡單，把四個背包送到城外的指定地點，

就算完成。

背包沉甸甸的，不知裝着什麼。

「老闆，包裏面......」呂慎試探性問道。

「不知道，你也別好奇，有錢拿就行。」

「不會是違禁品吧。」

呂慎神情擔憂。

「小呂，思想太保守了，這年頭有錢拿就行，在寐城的地界，安分守己又能賺幾個錢。」

老吳草草回答，起身就走。

呂慎一言不發，雙手各拎起兩個背包，跟着走出破舊酒吧。

正如吳老闆所言，寐城本就是無法之地。

不光這座城市，經過流星洗禮，整個世界都亂了。

街道旁，一名流浪漢一拳一拳揍著另一個流浪漢。

只為一塊發霉的麵包......

……

城外。

藍色月光從樹梢透下，兩道人影在密林中穿梭。

走了十幾里的山路，呂慎氣喘吁吁，筋疲力盡。

結合手中背包的重量，這是普通人該呈現出的狀態。

目的地是一棟寂靜的林中小屋，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

幾個在樹梢站立的黑點吸引了呂慎的注意，是烏鴉，它們低頭梳理著羽毛，審視着陌生客人。

老吳點燃一根煙，拍了拍呂慎的肩膀，「小呂，這錢說好賺也不好賺，好在一切順利，把東西送到，為今天的工作畫上圓滿句號，回寐城好好瀟灑一通。」

呂慎把四個背包放在門旁，敲了下門。

只是一下，便不著痕迹地往後退一步。

生鏽的合頁發出刺耳響聲。

隨着門被緩緩推開，停在樹梢上的烏鴉四散飛來，只留下一片嘶啞的悲鳴。

呂慎的神經發出預警般的蜂鳴。

透過微微開啟的門縫，能看到屋內的情景。

成堆的屍體像曬乾的木材隨意堆砌，大部分的軀幹都有缺失，臉和喉嚨被啃噬得面目全非。

一隻指甲堪比匕首的毛茸茸手掌伸出來，扒在門的邊框上。

門框應時崩裂，就像被螞蟻啃食過無數次后，變得十分脆薄。

爪子的主人露出半個頭，擋住呂慎的視線。

非人非馬的臉佈滿縫合線，一張大嘴咧到耳根，銹跡斑斑的牙齒，半月形瞳孔散發紅光，無比猙獰。

【縫合怪：類人系魔物】

【災難等級：1級】

【能力：線，擅長縫合】

【縫合怪是天球交匯的外來生物，喜食血肉，在第二次大圍剿后，瀕臨滅絕】

呂慎的知識儲備不錯，腦海立刻浮現縫合怪的基礎信息。

天球交匯后，魔物從交界地湧入人類世界。

雖然大部分交界地被人類掌控，但仍有一些隱秘的不易被發現。

近些年，還有新的交界地出現，兩個世界正在融合。

縫合怪的災難等級只有1級，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

「到了么？」

縫合怪眼中流瀉出嗜血慾望，口鼻噴吐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一些吃過人腦的魔物會口吐人言，具體原因尚不明確。

呂慎下意識看了眼地上的背包，身後傳來老吳閑散的聲音。

「到了到了，可以開飯了。」

縫合怪的爪子悄無聲息地搭在呂慎肩膀上。

毛茸茸的馬臉湊上來，嗅了嗅，「很健康，那我就不客氣了。」

「老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場面極度詭異，更詭異的，是呂慎的聲音。

很平靜，沒有一絲慌亂。

吳老闆並沒察覺到這份異常，手掐著煙，遠遠的揶揄道：

「小呂啊，你怎麼整不明白了，你就是貨物，背包只是負重，為了消耗你的體力，看你一路上筋疲力盡的樣子，我可是極力忍住不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闆，你別開玩笑。」

「就算我開玩笑，那玩意像開玩笑么？看看，哈喇子都淌一地了。」

「為什麼是我？」

「看你這德行，死了也沒人找，獨眼殘疾，找工作還問包吃包住，笑死了，這是座吃人的城市，要怪，就怪你來錯地方了。」

話很扎心，確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正是因為呂慎剛到寐城，孤身一人，才被選中為獵物。

此時，馬臉縫合怪嘴巴張到最大，一口下去，能吞掉呂慎整個腦袋。

吳老闆嘴角微微翹起，一邊看戲，一邊吞雲吐霧。

這場景真是百看不厭。

在超凡者眼裏，他就是一條沒尊嚴的狗，只有這時候，他才感覺自己立起來了。

欣賞著即將死亡的呂慎，老吳心裏產生一股優越感。

仰起頭，吐出一團煙圈。

人類，在魔物面前，很無力。

支配生命的感覺，真爽。

「嘎嘣————」

寂靜的環境混入突兀的脆響。

起初，吳老闆以為縫合怪把年輕人的骨頭捏碎了，真調皮。

以前不是沒發生過，人類在魔物面前很脆弱，輕輕一碰，就會支離破碎。

然而下一秒，吳老闆眼睛瞪得滾圓。

發生在眼前的情景，徹底顛覆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