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餘燼

第1章 餘燼

天邊的殘陽堅定的履行着它的職責,在快要沉入永幕前依舊散發着微弱的餘熱與光芒照耀着這片殘破的土地。

遠處零碎的房屋破舊不堪,在殘陽的映射下顯現出歪斜難看的影子,扭曲而又陰暗。盡眼望去,供人們行走的道路上滿是污水自上而下,每條街道上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路面,不時混雜着人類的排泄物,渾濁的黃水散發出沖鼻刺激的氣味不禁令人想要暈闕。

不過這裏的人們好像已經習慣了。

雖已是黃昏,在進入永幕前還是有不少人在街道上行走,身穿粗直麻布短褂的漢子好像剛從港口拉完船,額頭吊著豆大的汗珠還未能從臉頰上滑落,口中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而他身上那件粗直短褂也被長年累月的汗漬浸的泛黃,甚至上面還有星星霉點。

旁邊街道上經過一個身材瘦弱的女人,左手提着小籃,裏面裝的是長條的黑麵包和部分看起來就不怎麼新鮮的蔬菜,以及被放在最中間處用罕見的絲綢袋子裝着的方形物體,看着鬆軟,好似某種膏體。

她神色匆匆步伐既緊又急,好似有什麼急事要趕緊回家。

她熟練的淌過污水橫流的小巷,無跟的皮鞋輕而快的前進著,彷彿有某種節奏韻律般完美的跨過一個又一個水坑,任誰也知道這條路她已經走過無數遍了,每一條街道她都了熟於心。隨着她的前進,前方地勢卻是越往越下,一路穿過小坡,踏過石子凹凸的地面,而路況卻是越來越糟,周邊的房屋也越來越破舊,彷彿再經歷一場風雨就會隨時倒塌。

她小心的提起身上的裙擺避免污水濺臟她這件唯一的禮服,可即便如此,在裙擺上已經有點點污水濺射在上面,伴隨着黃色的不知是泥土還是什麼的物體。

說是禮服,其實也就是一條白色機線編製出的有蕾絲邊的廉價長裙罷了。

遠處殘陽如血,映射在洛娜的臉龐上,照得這個長年吹受海風粗糙不堪的臉龐上一片通紅,風吹過她的臉龐,惡臭的氣味與海風的咸濕一起湧入她的鼻腔更使她加快了步伐。

終於,在她穿過數條巷子,左拐右拐的跨過各種地面上的雜物,在螢石燈散發出光亮前,她看到了那所不遠處的棚屋。她加快了步伐,待臨近時便急匆匆的推開那扇因年久發出刺耳聲的木門大步跨了進去。

「洛言!」洛娜大聲呼喊著,卻不慎將籃子打翻在地,待她慌亂中想撿起時,已經有細碎微小的腳步聲向她跑來。

「姐姐!」隨着呼喊聲遠處一個穿着白色短褂短褲,身形矮小的男孩徑直撲向洛娜的懷裏。

洛娜緊緊的接住他有些生氣,低頭將他抱起放到一旁,正準備責備他時看到他白皙且帶有點點雀斑的臉龐上那雙銅鈴大小的眼睛正眨巴眨巴的望向她,睫毛自然的向上捲曲著。那清澈的眼神實是讓人不忍責備。

「他本不該屬於這裏」洛娜搖了搖頭壓制住內心的雜念。「洛言,洛修還是沒有醒嗎?」洛娜焦急的問向這個可愛的小男孩。

「是的姐姐,哥哥已經昏迷一整天了,現在還沒醒,正在床上躺着呢。」小傢伙奶聲奶氣的回答道,右手也不自覺的擺弄着他那茶色的頭髮。

「姐姐帶回來了從聖修道院賜福過的油膏,你快去燒一壺熱水,待會將藥膏沖泡熱水喂洛修服下。」洛娜邊說邊認真的逐一撿起剛剛打翻的籃子裏的物品,先是小心翼翼的將那包由白色絲綢包裹的油膏貼身收好,再起身把蔬菜、罐頭與黑麵包整齊的擺放在櫥柜上。

「嗯!」洛言用力的點了點頭,取了一壺從井裏打的水放入鍋中,隨後開始嫻熟的打起了火石,伴隨着火光絲絲閃爍,灶台下易燃的木卷開始燃燒起來,洛言開始往裏面不斷添加細小的柴火,直到火勢完全燃燒才放入大根的木頭。

天色漸暗,直至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不見蹤影,黑夜悄然降臨,外面的螢石路燈漸漸發出微弱的光芒,不過這光芒也只夠路人看清路面。屋內灶台的火光旺盛,足夠照亮這所房子的全貌。

這是一所破舊卻不顯得雜亂的屋子,相反它非常乾淨——除了一張滿是刻痕的桌子和三把椅子以及擺放在一旁的櫥櫃就沒有任何物件了。就連食物也是剛剛帶回來的,才顯得屋子裏沒有那樣空。

洛娜藉著爐火點燃蠟燭朝着房間里走去。事實上這間房也只是用木板將客廳與裏面一小塊空間隔開,以此建立起的一個可供人休憩的地方。

隔板內是一張小床以及一床單薄的被子,地板上還有一張席子,很顯然一張如此小的床是無法睡下三個人的,通常都是洛娜與最年幼的洛言睡在床上,而洛修則睡在地板的席子上。但此刻洛修已經被搬到了床上,雙眼緊閉,只有斷斷續續傳來的微弱呼吸聲才能證明他還活着。

洛娜藉著燭光像他看去,只見洛修眉頭緊鎖,嘴裏間隔着發出無意識的哼吟,彷彿在做着什麼噩夢。因為全身發燙被脫去了上衣,燭光照映在他的身上,因為長年打漁被晒成小麥色的皮膚泛起光芒,手臂間的肱二頭肌已經初具規模,小腹上微微隆起的鼓包也證明了為什麼這三個無依無靠的孩子能在如此髒亂的貧民窟里生存下去。

洛修是貧民窟里的打魚好手,基本上整個貧民窟的人都是靠海為生,健壯的男人有的在海上撒網打魚,有的在港口替貨船們拉船賣力氣,而女人們則在家負責晾曬魚乾,以及運去鎮上的集市售賣以換取生活物品。在一次跟隨年長的漢子們出海回途中,洛修剛從船上下來踏入地面就暈倒了,還是由漢子們合力才將他送回家中。

可自從他暈倒后已經過了整整數天還是沒有蘇醒,洛娜便換上衣服準備去鎮上的修道院求取賜福油膏順便將魚乾售賣出去換取一些新鮮蔬菜、罐頭等有營養的食物回來。去鎮上售賣食物倒是沒事,但修道院畢竟是受真神所庇護的神聖地界,在守衛的把守下,衣着得體是進入修道院最基礎的要求。最起碼你總不能衣不蔽體滿身污穢的進入,這種行為是對教會的不敬也是對真神不可容許的褻瀆。

而這幾天家中突發如此重大的變故,一些本就對洛娜別有用心的漢子早就有些毛躁起來,之前只是礙著家裏有健壯的洛修在才不敢太過火,如今洛修昏迷不醒,連為什麼昏迷的原因都不知道,更遑論能否蘇醒,一些男人已經開始在言語上若有若無的挑逗洛娜,只怕是等洛修倒下那一天他們就要動手了,畢竟在貧民窟里沒有依靠的女人就等於無主的財務,誰搶到就是誰的。

這時,房間外水燒開發出咕嚕咕嚕的水泡聲,洛言稚嫩的聲音也從外傳來「姐姐!水燒開了」洛娜聞聲整理了一下思緒,快步向外走去,正看着洛言將火慢慢熄滅。

現在還只是略帶些涼意的初秋,不需要用到爐火溫暖房屋,畢竟家裏的經濟情況本就不好,而洛修又昏迷不醒,年幼的洛言還無法出海,只能在家中幫襯著姐姐幹活,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

洛娜從櫥櫃里取出一隻木碗,把剛燒開的滾水倒入碗中,再珍重的取出身上的藥膏,把絲綢袋子小心的打開。藥膏大約有嬰兒拳頭般大小,整體呈黑褐色,方正整齊。一打開就有股若有似無的清新氣味傳來,聞久了還會感到有一些眩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塊藥膏是洛娜從教堂里禱告後由修士給予的,據說裏面有神力的加持。這裏的民眾無論是住在鎮外由木板搭建起的一排排木棚的貧民窟還是住在鎮內有着磚石瓦房的體面人,都離不開教會統轄。只要是居住在這裏的人,平時如果遇到了不能解釋的或疑似不潔力量的情況都會去教會求取這樣一塊藥膏用來凈化,畢竟在這個有着神靈存在的世界是真的會有被惡魔引誘墮落腐化的異教徒,也有被不潔力量附身的可憐蟲。

洛娜將藥膏盛入木碗中,輕輕用湯匙攪拌,待藥膏完全溶於水后便將碗小心端入房間並招呼弟弟道「洛言,過來幫忙把洛修扶起來。」

「好。」洛言眨巴着眼睛走向房間,他也非常擔心哥哥,從小到大都是哥哥陪他玩鬧,保護他不受外人欺負,在哥哥暈倒的第一天他就嚷嚷着要去代替哥哥出海捕魚等他醒來為他帶來一頓豐盛的餐食,可他太小了力氣也不夠,在家中什麼都做不了,為此他感到有些自責。「哥哥一定是出海捕魚太累了才會昏倒的,什麼時候我也能長成哥哥那樣的男子漢和哥哥一起出海,為哥哥減輕負擔呢」洛言心中暗暗想着。

進入房間后,洛娜與洛言先是將洛修慢慢扶起使他坐着半靠床邊,洛娜再用湯匙一點一點將木碗中的葯送進洛修的口中,洛言再輕撫他的背部加強刺激,讓他通過意識反射把葯吞咽進去。直至洛修完全喝完葯后才擦去他嘴角殘留的藥水,將他平躺放下。

「怎麼還沒有反應?」洛娜有些急了,按理來說藥膏進入體內后很快就會有強烈的排斥反應,最終昏迷者會在幾分鐘內醒來並感到異常的口渴,可如今過了一段時間洛修依然沒有醒轉的跡象,這不禁讓洛娜焦急了起來。

突然,洛娜握住的洛修的手開始迅速升溫,甚至變得有些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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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幕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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