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鈴子屋

包大成走出鈴子屋的玻璃門，一陣寒風劈頭蓋腦，夾雜着屋檐上被風吹落的冰茬子，鑽進他還沒來得及拉緊的棉衣領口，包大成就像燒紅的鐵塊扎進了冰水，「刺溜」一聲怪叫，倒退兩步。

「咣當」一聲，背後的玻璃門關得嚴嚴實實。玻璃門裏面，老闆娘錢多多穿着一件粉紅色小坎肩，露出兩條潔白的粉臂，沖着包大成拋了一個媚眼，做出一個「拜拜」的手勢，順勢拉上了厚厚的的落地窗帘，門前一片昏黑。

眼前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家家關門閉戶，小巷中空無一人，刺骨的寒風在小巷中嗚嗚作響，寒風揚起的碎渣敲打在房檐上的冰掛，聲音清脆，讓人心寒。

包大成長嘆一聲，沿着小巷走出十幾步，來到鈴子屋斜對面一個門洞裏，豎起棉襖領子，哆哆嗦嗦蹲了下來。一雙無神的小眼睛盯着鈴子屋的玻璃門，玻璃門被落地窗帘染成暗紅色，裏面隱隱傳來斷斷續續的浪笑聲，門口一個「保健按摩」的燈箱，發出慘白的光芒。

鈴子屋是一間春閣，錢多多是鈴子屋的老闆娘。

一門之隔，天差地別。裏面是花枝招展的小姐和溫暖酥麻的錦被，外面有北風呼嘯和凍成一塊堅冰的包大成。

巨大的反差，讓包大成產生了敲開玻璃門的強烈衝動。

不過，包大成沒敢動窩，這不是因為他的品德高尚，也不是因為他的抗拒誘惑的意志力頑強，實在是因為，他的口袋裏只剩下三塊硬幣和一串冰糖葫蘆，缺乏敲門的本錢。

沒有錢，連做一次失足青年的機會都沒有！

天寒地凍，他連賣火柴的小女孩都不如，人家小女孩手裏至少還有火柴，包大成手裏攥著的卻是一串冰糖葫蘆，那是他的晚餐。

饑寒交迫的包大成把冰糖葫蘆送到嘴邊，嘴唇剛一接觸到冰糖葫蘆，渾身又是一個哆嗦，那冰糖葫蘆不見得能充饑，但肯定能敗火。此時的包大成急需的不是敗火，而是烤火！

他必須蹲在這裏，不敢離開。

因為，那鈴子屋裏有一位朱延安朱先生，他是包大成的衣食父母！

朱先生正在鈴子屋裏鏖戰，包大成必須等待他勝利歸來，並保證朱先生的絕對安全。

有看官會問了，如此說來，包大成是拉××的？

答案是否定的。包大成目前是醫學院大四學生，品德高尚，作風正派，頭腦簡單，長相平庸，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都不適合做××客。

當然，今天晚上，他把醫學院教務處長朱先生帶進鈴子屋，其表象與××客有些類似，但本質卻完全不同。

××客是沖着別人的錢財去的，而包大成對朱先生的錢財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正相反，朱先生在鈴子屋裏的所有費用，都是包大成一手承擔的，這害得他勒緊了三個月的褲腰帶，並搭上了女朋友邱慧慧的一瓶香水錢。

有看官會拍案而起：權色交易！

這位看官的推斷離比較接近真相。不過，還是有失偏頗。究其原因，說來話長。

醫學院大四學生包大成，長相平淡無奇，渾身上下平板一塊，沒有光明物質也沒有黑暗物質，放在人堆里，有和沒有完全一個樣，這副模樣特別適合做特工搞潛伏，可惜他學錯了專業，沒機會幹余則成了。

不過，就算他學了特工專業，也幹不成余則成，因為，他的智商偏低。我們可以做一個比較，正常人的智商在一百一左右，極少數高智商人才可以達到一百八，諸如愛因斯坦之流，而包大成的智商，經過反覆測試確證，沒超過一百，十分穩定。

不過，智商相對低下相貌平庸的包大成，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到大學，一路走過來，倒也順風順水，有驚無險，沒出什麼大的狀態。

先說幼兒園升小學，包大成被媽媽牽到了小學校長面前，一揮袖子擦掉了清鼻涕，瞪着兩隻小眼睛，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對校長提出的所有問題置若罔聞。於是，校長語重心長地告訴媽媽，教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拔苗助長，建議包大成同學緩一年，待其心智成熟……媽媽當機立斷，暗暗在包大成的屁股上狠掐了一把，包大成頓時活蹦亂跳，嚎啕大哭，音色感人，媽媽嘆道，校長同志，大軍這孩子想讀書啊，比貧困輟學兒童還想讀書，誰不讓他讀書，他就沖誰哭，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誰也勸不住，要不，讓大成跟着您回家，您慢慢勸勸他？

媽媽的話嚇了校長一大跳，這幾天校園裏正盛傳校長與某女教師的緋聞，此時一個嚎啕大哭的孩子跟在他屁股後面回家，會導致極為不和諧的後果。校長急忙表態：「作為教育工作者，怎麼能打擊孩子讀書的積極性！誰不讓孩子讀書，就是犯罪！」於是，包大成順利上了小學，班上五十名學生，包大成排名四十八。

包大成連滾帶爬小學畢業。重點中學沒他的份，早在意料之中，媽媽倒也認命了。按照教育法，不管包大成成績多麼不堪，轄區中學都有責任有義務為包大成提供義務教育，且不得收取贊助費。所以，媽媽信心十足地牽着包大成去轄區中學報名，在距離中學大門兩百米的地方，媽媽如廁小解，出來一看，包大成沒了蹤影。三天過後，經過政府和群眾全力搜尋，終於從人販子手裏把包大成解救出來，解救包大成的時候，包大成竟然認賊作父，哭着喊著要和人販子浪跡天涯，原因很簡單，人販子每天給他定量供應三鹿牛奶，其配方中含有十分可口的三聚氰胺。

中學階段，包大成雖然不再哭着喊著要喝三鹿牛奶，對地溝油煎制的食品卻是情有獨鍾，時不時還要補充一點瘦肉精，因而，智商水平仍然沒見起色。

高二時，包大成的爸爸，一位默默無聞的圖書管理員，不幸身患肝症。臨終前，媽媽拉着爸爸行將冷卻的手，看着床邊一臉懵懂的包大成，泣不成聲，沒有了爸爸，這個傻兒子今後可怎麼辦！

然而，爸爸那行將閉合的眼睛，突然發出一絲詭異的光芒，隨即吐出臨終遺言：「吉人自有天相！」

爸爸死後，媽媽所在的絲紡廠破產，媽媽下了崗，家裏經濟狀況一落千丈。包大成的學習成績，也是一落千丈，淪為全班倒數第一。媽媽連溫飽問題都顧不上，哪裏還顧得上包大成的成績，只好聽之任之，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爸爸那句臨終遺言：「吉人自有天相。」

然而，不爭氣的包大成，竟然在高考鄰近，戀上了校花柳青青！

柳青青是包大成的同班同學，長得國色天香，遠近聞名。以包大成的人才資質，哪有資格對校花痴心妄想，這一點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戀在心裏，不敢有任何實際行動，只是擋不住青春期洶湧澎湃的荷爾蒙，整日渾渾噩噩無精打采。

不過，包大成的學習成績卻沒有進一步下滑，反而前進了一名，變成了全班倒數第二。究其原因，倒數第二的傢伙，名叫宋清風，和包大成一樣，戀上了柳青青。包大成只動心思不動手，宋清風是又動心思又動手，因而成績嚴重下滑，拱手讓把倒數第二的寶座讓給了包大成。

然而，就在母子二人都做好了落孫山的充分思想準備時，高考放榜，包大成竟然一鳴驚人，穩穩地站在了一本線之上。這個結果導致媽媽暈厥倒地和包大成嚎啕大哭，媽媽醒來后，二話沒說，拽著包大成直奔爸爸墳前，按著包大成的腦袋狠狠磕了三個頭——「吉人自有天相」，言中了。

不過，媽媽感謝錯了人。導致包大成一飛衝天的，不是死去的爸爸，而是上江市教委主任宋弗，也就是宋清風的老爹。宋主任望子成龍，暗暗在考場上做了些手腳，安排監考老師在宋清風的考試座位上預先留了紙條，以備宋清風參考。沒想到監考老師認錯了人，把包大成認成了宋清風，所以，那些條子都無一例外地到包大成手裏，包大成再愚鈍，也懂得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緣。

包大成並不知道紙條的來歷，而宋家父子吃了啞巴虧，也不敢聲張。於是，包大成一飛衝天上了名牌醫學院，被母校廣大師生譽為大智若愚，並作為該校立志教育的活教材而廣發傳誦。

進了醫學院，包大成的智商依舊沒有好轉，不過，他從高考時從天而降的紙條上得到啟發，於是，每逢考試，包大成就在身體所有縫隙中塞上紙條。常言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再愚鈍的人，只要用心鑽研一件事，也會有所收穫。包大成專業課學的不怎樣，其夾帶紙條的技術卻是爐火純青，真正做到了天衣無縫，於是，幾年下來，包大成有驚無險，一路過關斬將，順利畢業應該不成問題。

不僅畢業不成問題，相貌平庸的包大成好運連連，居然混了一個女朋友。本來，包大成的智商和相貌都屬於嚴重自然災害，滿目瘡痍，當前首要任務是災后重建，而不是找女朋友。可是，老天爺還真給他安排了一位外語系的女朋友，名叫邱慧慧，是一位徹頭徹尾的美女，比柳青青稍有差距，配包大成綽綽有餘。

那邱慧慧是山西煤老闆家的千金，嬌生慣養，性情潑辣強悍，男生們對她敬而遠之，只有包大成，性情婉約，逆來順受從不奮起抗爭，合了邱慧慧的脾氣。於是邱慧慧主動上門。天降艷遇，包大成雖然詫異，可古語說的好，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於是，包大成坦然受之，反正爸爸說過——吉人自有天相。

包大成取得了學業和美女雙豐收，其低下的智商倒也深藏不露，沒有引起人們的過多關注。

然而，到了大四，大概是運氣用盡，麻煩來了。

英語四級考試，包大成陰溝翻船，被監考老師搜出了藏在了褲襠里的紙條。那張紙條，是包大成的秘密武器，只要其他紙條能夠保證及格，絕不動用。可這次考試試卷，與包大成的預想相差甚遠，包大成袖子、口袋、皮帶、耳朵里藏的紙條均是南轅北轍，包大成只得暗暗拉開褲襠拉鏈。

這個動作本來很隱秘，但是，很不幸，他遭遇的監考老師是一位老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