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失足

第229章 失足

虞祝垂着手立在簾外,面色有些發青:「回大奶奶的話,昨日夜裏生的,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有七斤重。」

明菲大喜,忙叫人去將早就備下的金長命鎖、小衣服、小被子、米、油、糖、雞、雞蛋等物打包,又讓花婆子第二日就跟着虞祝去莊子上照顧嬌桃。花婆子早就笑得合不攏嘴,聞言忙道:「奶奶放心,奴婢一定把人照顧得好好的。」

白露笑着去請虞祝:「虞庄頭,奶奶讓我領你下去吃飯,今日晚了,就先歇下,明日你再接了花媽媽一道去。」

虞祝很是不安,突然跪下道:「奶奶,小人有負您的重託。請奶奶懲罰小人吧。」

明菲隔着帘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聽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忙道:「這是怎麼了?地上涼,先起來說話。」

已是初冬,地上透骨的陰冷,虞祝也冷,卻不敢起身,埋着頭低聲道:「梅子被江水沖走了,我們僱人順着江邊打了火把尋了三天兩夜,也不曾找到,想必已是不在了。請奶奶示下,該當如何?」

梅子那日說要去江邊買些江鯉來給嬌桃做湯,她慣常去的,每次來去都無事,何況這次又是和莊子裏一個大娘結伴去的,大家也就沒當回事。誰知天色晚了,那大娘方哭哭啼啼地拿着一隻鞋回來說,人失足掉下江去了,江水湍急,轉眼就不見了人。

嬌桃的預產期本還差幾天才到,聽聞此事,一急一嚇之後,提前發動。出事後虞祝本就想來稟告此事,卻因嬌桃生子,又恐其他人說不清楚,便耽擱了些時辰。

「死了?」花婆子驚訝之極,這姦猾的丫頭就這樣死了?

虞祝沉重地點頭:「凶多吉少。」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除了是死了還能是怎樣?莫非還能跑了?先不說官府對逃奴懲處得極重,就說她那嬌滴滴的樣子,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不好,跑了又能得什麼好?又能跑到哪裏去?不被人賣了才好,誰會跑啊。

明菲沉吟片刻,讓花婆子把虞祝扶起來,道:「既是意外,也不是你們的錯,你不必自責。你把當時的情形細細說給我聽。」

聽完虞祝的敘述,明菲嘆了一口氣:「她這命怎麼就這麼苦呢?罷了,這是意外,並不是你們的錯,是她命當如此,給她做場法事超度了吧。」

那婦人並未親眼瞧見梅子落入江中,只聽到一聲呼救,看見一隻扔在江邊的鞋,和在水上漂著的一件衣服,就斷定人落了江,遍尋兩天兩夜,也不曾見着人,屋子裏衣物未動,銀錢卻只剩了幾錢碎銀。她可是記得,光梅子去莊子裏時,她就賞了梅子二十兩銀子,更不用說梅子從前攢的那些銀錢。這一切都說明,梅子是走了,而非死去。

見主家認定了是意外死亡,虞祝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是穩穩地落在了胸膛里:「大奶奶仁慈。」

明菲道:「叮囑大夥小心些,莫要再失足。下去吃飯罷。」

見虞祝退下,花婆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明菲的臉色道:「奶奶,梅子她……」梅子是個什麼人,她清楚得很,那般惜命愛命,聰明伶俐,哪裏會這麼容易就死啦?再聽虞祝描述的那種情形,她也能聽出些端倪來。

明菲道:「媽媽,既然她失足落了江,便是死了。明日著人去官府備個案,以後這事不必再提。」梅子不是魯莽之人,該當知道逃奴的下場,更該知道沒有路引的麻煩,既然敢逃走,便是有后著,既然死得乾淨,沒給她添麻煩,她也索性成全了人,不再追究。

花婆子默了片刻,換了張笑臉:「奶奶準備讓奴婢去莊子裏住多長時候?」

明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媽媽想住多長時候?」

花婆子倒不好回答,訕笑道:「奶奶讓奴婢住多長時候就住多長時候罷。雖然心裏掛着她,卻也不能叫奶奶身邊沒人用。」

明菲看看天色,龔遠和也該回來了,自己這個去吃飯的,也不能總到了飯點才出現,便不再逗她,道:「媽媽辛苦,就當放你假,住到滿月,我去吃滿月酒,然後接你回家,如何?今夜你也不要跟我一起過去了,就留在家裏收收東西。」

花婆子頓時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謝過,趁著金簪服侍明菲換衣服,出去先將丹霞等人叫來疾言厲色地好好敲打了一番,叮囑不許偷懶,不許誤了明菲的事。見丹霞等人打起精神,將她的話都重複一遍了,方滿意地去了房裏收拾東西。

金簪將一枝流蘇玉釵小心翼翼地插到明菲的髮髻里,左右看了看,滿意地點頭,小聲道:「奶奶,不知道今晚又要您和大爺做什麼?」在她的印象里,隔壁每次叫自家大爺與奶奶過去吃飯,都不會有好事。

明菲整了整袖口鑲著的銀鼠毛,含笑道:「能做什麼?左右不過是三件事。」這三件事,件件都與利益分不開。一件是洪知府被抄了家,卻不見發還銀錢歸家,龔家全家都急;第二件是龔中素分派龔遠和去幫龔遠秩說和沈家那門親事,龔遠和一直沒去回話;再則就是追問她,有沒有給蔡光庭寫信說龔遠秩去京城讀書的事情。

金簪眼珠子一轉,笑道:「奶奶,表小姐一個人吃飯不香,不如讓她一同過去吃?」說起來隔壁也是,明知薛亦青在這裏住着,不過就是請吃了一頓飯就沒了下文,每次讓龔遠和與明菲過去吃飯,從來不肯順便叫上薛亦青。今日偏就讓薛亦青跟了去,看他們當着薛亦青的面還好不好意思提那些要求。

明菲點了金簪的鼻尖一下:「就是你心眼多,若是表小姐身子好,精神好,我倒也不怕領她過去散散心,可她像這個樣子,我又怎麼忍心叫她不能安心用飯,罷了。」

金簪有些赧然地一笑:「是奴婢欠缺考慮。」

明菲接過她手裏的大紅羽紗披風繫上,眯眼看着院子裏光禿禿的樹枝:「這天氣越來越涼,表小姐住在濾波閣已不太合適,你明日著人將暖犀樓收拾出來,把地龍燒上。」

金簪一一應下不提。

明菲到了隔壁,想當然地就往龔二夫人的安閑堂而去,迎面走來李姨娘,笑道:「大奶奶,老爺和夫人、公子、小姐們都在蒼寒堂里呢。」

明菲有些訝異,便笑道:「怎會突然去了蒼寒堂?那裏不是沒人住的么?」

李姨娘微微一笑:「前些日子老爺吩咐收拾出來的,只怕日後家裏的飯都會在那邊吃,夫人和姨娘每日早上都要過去給老爺問安,就會留在那裏伺候老爺。您呀,今後過來就只管往那邊去就行。」

明菲聽出些意思來,龔二夫人的安閑堂已經不是二房的主要活動之地,而是蒼寒堂了。便試探道:「我娘家託人帶來點登州的土特產,不知該交給誰?」

李姨娘望着她微微一笑:「老爺前日讓我幫着三小姐管廚房的一些瑣事,東西大奶奶交給我就行。」

明菲笑道,「哎呀,難怪得姨娘這幾日都沒空過去尋我說話。原來是成了忙人。」

李姨娘苦笑:「正是呢,成了盲人。您也知道,我長時間不在家中,這家裏的人都認不全,做起事來兩眼一抹黑。」

龔二夫人與朱姨娘都不會滿意她插手管事,又怎會讓她有好日子過?明菲安慰她:「姨娘溫和能幹,時間長了,大家都知道你心腸好,自會幫着你。」

李姨娘神色落寞地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就是一個人,也不敢奢求多的,只求將來大傢伙提起我的時候,別說我是個可惡的就行了。」

明菲沉默片刻,小聲道:「姨娘來了多少年,就一直沒有動靜嗎?」她只知道李姨娘是龔中素在任上買的,多年無出,卻不知其中詳細的因由是什麼。

李姨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緩緩搖頭:「我身子不好,長得夫人賜予符水才漸漸好轉,兒女緣,這一生只怕是斷絕了的。」

明菲看着她那平靜到麻木的表情,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若不是李姨娘斷了子女緣,龔二夫人又如何放心讓她長期跟着龔中素在任上?

說話間二人到了蒼寒堂,只見正屋正中一個大大的火盆,龔中素高踞在羅漢床正中,龔二夫人並未坐在他身邊,而是坐在他下手的一把玫瑰椅上,滿臉的鬱悶與不快。龔妍碧、龔婧琪、龔遠秩、龔遠科、龔遠季五姐弟團團圍坐在周圍,朱姨娘攥著塊帕子,有氣無力地立在龔中素的身邊,不時低咳一聲,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偏一雙眼睛,轉過來轉過的,興奮無比。

明菲上前行了禮,問了安,龔中素指指龔二夫人下手那把空着的椅子,道:「坐吧。」

明菲也不多話,告了罪就挨着龔二夫人坐了下來。龔二夫人哀怨地看了龔中素一眼,見龔中素無動於衷,又憤恨地瞅了朱姨娘一眼。

朱姨娘視若無睹,討好地上前,欲親手給明菲斟茶,金簪看得分明,趕緊上前接過,連道不敢。朱姨娘毫不氣餒,又殷勤勸明菲吃橘子,還剝了親手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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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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