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別的太久

2035年，冬。

雪下了一整天，到黃昏還沒有停下，反而變成一場暴雪。

城市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行人在街道上費力的跋涉，時不時有人咒罵一句，更多的還是孩子們歡樂的尖叫聲。

王府井百貨大樓後有一條商業街，烤栗子、羊肉串、麻辣燙、螺獅粉、小火鍋等，都是最常見的美食。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拖着沉重的雙腿走來，眉頭緊皺，似乎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各種食物的味道吸引，露出興奮的表情。

嘖嘖嘖，他咂巴著嘴，有一種想把自己撐死的慾望。

無奈他沒有錢，一分都沒有。

他想變出一張鈔票來，可惜，他忘了鈔票長啥樣。

他也沒有手機。

雪花飛落下來，他伸出右手接住一片，詫異的看着六角形的冰晶在掌心融化，一絲清涼滲透到皮膚里。

真實，真實到難以置信。

然後就是刺痛的感覺。

這雪……有毒？

又一波劇痛襲來，一股電流從頭頂竄到腳底，像一把滾燙的利劍在他身體里無情的翻攪。

痛！

痛死了！

我不會消失掉吧？

他舉起一隻手放在眼前，握緊又展開，皮膚下的青筋凸起，血氣涌動，就和真手一樣。m.

但這隻手不是真的，這個世界也不是真的。

少年蕭然嘆一口氣，有點兒失望。

「一切都是假的」這個念頭，給他帶來更沉重的打擊。

咚！

彷彿有一把鐵鎚砸狠狠砸在他的頭上，意識撕裂成無數碎片，眼前的一切閃動不停，房屋變得透明，人變成虛影……

停下，停下，停下……蕭然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清空腦子裏的雜念，試着融入眼前的世界。

終於，他能控制自己的肢體，景物和人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蕭然掙扎著從雪地上爬起來，剛才一定是抽羊角風了，路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斷定他是一個神經病。

一個好心的姑娘走過來問他，要不要叫120，蕭然肯定的拒絕後，姑娘送給他一杯熱乎乎的奶茶。

感動中，他認真的想。

「喝了這杯奶茶我不會死吧？」

鼓起勇氣他喝了一小口，噓，感覺舒服多了。

想不到，吃喝，原來是融入元宇宙的最好辦法！

……

蕭然是穿越來的，說起來事情比較複雜。

他是全球」蟬計劃」冬眠者之一，聯合國的目標是在末日浩劫后，800名冬眠者能夠承擔起重建人類文明的使命。

2033年，18歲的蕭然進入冬眠倉，被送到火星移民地。

期間他復甦幾次，但行動受限，只能眼睜睜看着文明一次次崛起，又一次次毀滅。

先後發生了七次！

3033年，諾大的宇宙只剩蕭然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這時他做好了準備，啟程回2033年，去拯救家人，去改變人類滅絕的命運。

……

穿越過程不是很順利，時間線出現偏差，來到2035年。

地球剛經歷一場毀滅性的核爆打擊。

但蕭然記得，在他2033年踏入冬眠倉時，許多人就把意識轉移到了元宇宙里，一個號稱永生的，沒有疫情、災難和戰爭的世界。

以意識體的形式生活在虛擬世界，代價就是放棄血肉之軀。

眼下，這顆星球上沒有一個活人，後來出現的幾次人類文明，都是像蕭然一樣的冬眠者建立的。

蘑菇雲遮蔽陽光，核冬天會延續上百年，酷寒中植物絕滅。能看到的活物都是變異的鳥獸魚，醜陋恐怖，就像傳說中的怪物。它們相互掠食，連骨頭渣子都不放過，餓極了就吃土。

更糟的是，蕭然的時空穿越機出現故障，暗物質引擎異常抖動，搞不好會在時空隧道中解體。

修好和冷卻，需要幾天的時間。

這時蕭然萌生一個強烈的念頭，想到元宇宙里看一看。

當年，面對未來不可避免的浩劫，人類擬定了多種末日求生方案，其中最受重視的是metaverse元宇宙計劃，代號m。接下來是火星移民計劃，蟬計劃只排第三位。

在好奇心的驅動下，蕭然潛入大地深處的巨型堡壘，穿過九道戒備森嚴的關卡，避開手持重機槍的機器守衛，利用未來超科技裝備，成功的把自己的意識接入元宇宙。

……

他驚訝的發現，元宇宙是完全模擬現實創建的，地球、國度、城市、居民、氣候、動植物……都和他記憶中的世界一模一樣！

但他感到極度不適。

因為他是一個非法闖入者，這個世界對他十分不友好，隨時可能會扼殺他的意識體！

後果還是很嚴重的，蕭然一死，從此人煙絕跡。

好在，漫長的一千年裏，蕭然接受過匪夷所思的訓練，激發出多種超能力……對現在的人來說，他，就是神！

喝掉一杯奶茶后，蕭然覺得更餓了。

他沿着步行街往前走，看到一家小飯店，斑駁的木牌上刻着一行褪色的金字：三晉麵館。

轟！

頭腦里發生一個爆炸，無數的記憶湧出來，兒時的快樂時光，父親蕭峰母親李然，初戀女友劉語辰……

徐徐落下的雪花堆積在他凌亂的頭髮上，然後化為水，和他的淚交匯在一起，肆意的流淌。

獃獃的站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店裏的客人都走光了，蕭然才小心翼翼推開一扇玻璃大門，邁進去。

「關門了。」老闆面無表情的說，他是一個發福的中年人，兩鬢斑白，額頭上佈滿皺紋，外貌比他的實際年齡老許多。

「還早啊，不到八點，我記得關門時間是十點。」

蕭然瞥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電子時鐘，輕聲嘟囔道。

正在擦桌子的老闆娘扭頭看他，笑了笑。

「那是兩三年前的事兒了……哎，你是流浪兒么？坐下吧！」老闆娘說着倒了一杯熱水端給他，「老公，給孩子做碗麵條吃吧。」

她一看就是那種賢妻良母，清秀端莊，性格溫柔，做事又利索果斷。

「做啥做？燃氣灶都關了，給他拿兩個花捲吃得了！」老闆是一個爆脾氣，說話不客氣，就想把一身泥水的少年打發走。

「我想吃一碗西紅柿雞蛋拉麵。」

蕭然並不介意他的態度，滿懷期待說，雙眼閃爍著光芒。

「老公，你就辛苦一下，案板上不是還剩一疙瘩面嗎？」

啪！

老闆不滿的拍了一下案板，猶豫片刻，還是揉起了麵糰。

蕭然開心的笑了。

老闆娘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轉過身繼續擦桌子，但她的動作明顯紊亂起來，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很快一碗熱騰騰的拉麵就做好了，蕭然拿起一雙筷子埋頭大吃，吃麵條的最高境界是吞，呲溜呲溜香得很。

兩個人痴痴的看着他。

「慢點兒吃，餓狼似的，甭噎住……」老闆喉嚨滾動幾下，吐出一句話。

「好吃么？」老闆娘不由自主的走到蕭然身邊，低頭柔聲問。

「好吃！」

蕭然端起碗把西紅柿湯汁全部喝光，一滴不剩。

放下碗，他幸福的嘆一口氣。

然後他抓住老闆娘的雙手，緊緊抱在懷裏，仰頭叫一句。

「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