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22第22章

孚琛微微皺眉,心忖這有什麼難猜?以這小徒兒現下的能耐,頂多也就憑着匹夫之勇,還有他給的下品法器能勉強宰寒潭中的低級凶獸,像那等能口吐人言,身化人形的,她別說宰了,怕是一上去就擎等著被對方生吞活剝吧。

上回的魜偶蛇,若不是他一早在潭邊設下法陣,哪有小姑娘將對方腦袋鑿出個洞這等事?

這傻徒弟該不會就此便以為自己勇者無敵,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若等不到出去那天就在此地白白喪命,可真是浪費他一番思量了。

那他何苦收這麼個一根筋的笨徒弟壞自己招牌?

孚琛心下按捺下去的煩躁忽而又浮了上來,他不耐地一揮衣袖解開禁制,大踏步走出洞府,居高臨下看着曲陵南,也不看她手中的東西,開口便訓道:「我堂堂文始真人,門下可曾有你這般頑劣弟子?你天賦既不高,便當以勤補拙,苦練不輟才是,我不過入定數日,你便又跑去招惹那些水中凶獸作甚?青玄心法呢?練到幾層了?」

曲陵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師傅,手掌仍舊舉高,執拗道:「師傅,給,先拿着!」

「孽徒,為師可曾吩咐你取獸丹?師傅訓誡你,不老實聽着,不恭謹認錯,你東拉西扯些旁的作甚?」孚琛皺眉,一拂衣袖,帶出一股勁道將小姑娘掀了個跟斗,曲陵南摔下去時,手裏的獸丹沒拿穩,咕嚕嚕滾到一邊。

「哎呦,我的珠子哎,」小姑娘顧不上自己,爬起來就撲上去,將獸丹撿回來,吹了吹上面的土,小心擦了擦,抬眼奇怪地問:「師傅,你不要麼?不對啊,你往常分明挺喜愛這樣的小珠子……」

孚琛冷笑一聲道:「還敢駁嘴,我看你是又欠教訓了。」

他手掌一翻,一道火光便直取曲陵南面首而去,曲陵南忙就地打滾,砰的一聲,身旁的石筍被齊整切落。

小姑娘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頭髮,後知後覺問道:「師傅,你今兒個不高興么?」

孚琛哼了一聲,綳著臉道:「你這般頑劣,為師能心情好?」

小姑娘歪頭想了想自己有什麼頑劣之處,然後點頭道:「你說得對,師傅我錯了。」

孚琛這下反倒有些隱約的尷尬,他定了定神,明白自己適才不過借題發作,這徒兒天不怕地不怕,若不說兩句重話,在這福禍難測的上古冰洞當中,還真是容易死得很。可話說回來,她到底是有些孝心,一味訓斥終究略嫌生硬。

他這麼一想,臉上便緩和了不少,口氣恢復了向來的溫和,淡淡地問:「錯哪了?」

「錯在沒留意師傅你高興還是不高興唄,師傅,我曉得的,你跟我娘一般,也有些說不明白道不清楚的過往,想起來就不高興,對吧?你若心裏不舒坦,打罵我倆下也使得的,我娘在時便也如此,我都慣了,沒啥,」小姑娘大大咧咧地揮揮手,隨即又掏出那顆獸丹遞上去,笑嘻嘻地道:「可人是鐵飯是鋼哪,師傅你雖說神通廣大,不用吃飯,可這能補身子的東西還是別浪費了,殺一頭挺難的,我費了老大功夫呢,拿着吧啊。」

孚琛愣住,他不明白只是一顆低級獸丹,這個徒弟為何如獲至寶,巴巴地趕來給他?

為何她就能笑得如此璀璨,宛若天下再無事,惟有掌心托珠而已。

可修士在世,怎能活得如此簡單?

孚琛還沒開口,小姑娘已經蹬蹬跑上來,一把拉過他的手,將獸丹塞到他手裏,眨巴着眼睛看他,殷切地道:「吃吧吃吧,我擦乾淨了咧。」

「就你這髒兮兮的,不擦還好,越擦越臟。」孚琛嫌惡地皺眉,可話雖如此,卻到底沒一把推開這個笨徒弟。

曲陵南不甚在意地反問道:「髒了便不能用了?吞下去還不是一樣?」

孚琛啞然,終究沒丟掉那顆獸丹。

他想起自己,同為徒兒,涵虛真君待他可比他待曲陵南好過千萬倍,若不是師尊大恩,他今時今日,都不知會淪落到何等不堪之境地,又哪來這一身金丹修為,成就名聲斐然?

可他絕不會如曲陵南待自己這般待師尊。

修真界大道淪喪,綱常紊亂,修真邪門歪道中多有師噬徒,有徒弒師,師徒師徒,有時真不是善緣,反倒是孽債。

孚琛自己不是什麼尊理重道之人,涵虛真君的大恩他不敢忘,然對他而言,孝順師傅最好的方式,乃是有朝一日成為瓊華派開宗立派來最優秀的弟子,令師傅臉上有光,聊慰老懷,也便是了。

他從未想過,世間有徒兒待師長如是,不似尊敬,不按禮數,而是在她跟前,自己反倒像真需她照料一般可氣又可笑。

他低頭瞧那顆獸丹,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凶獸,乃未成形的蟠哲魚,這種魚潭水中最多,喜啖血肉,生性愚笨。

只是對練氣期弟子來說,宰這凶獸卻有些勉強。

孚琛問:「你用什麼殺了它?」

「師傅給的劍啊,很管用。」小姑娘拍拍腰間的儲物袋,道,「用完了還能收袋子裏,方便。」

孚琛正想將獸丹收入懷中,一瞥之下,卻發現那獸丹中有一道朱紅裂縫。

這裂縫古怪得緊,繞着外形匯成扭曲圖案,乍眼看去,似有些流光溢出。

孚琛從未見過蟠哲魚的獸丹有這特性,一見之下不覺疑惑,他以神識探入,一探之下,竟有一絲入骨寒意沁入腦中。

孚琛一驚,忙收回神識,這回不敢怠慢,仔細端詳手中獸丹,問曲陵南道:「哪殺的魚?」

「水裏啊,」曲陵南漫不經心地道,「它想來吃我,那怎麼成?我當然要宰了它。」

「你下水?」

「啊,」曲陵南點頭,拉拉自己身上的道袍,高興地道:「師傅,你給我的衣裳真好,入了水一點不重,出水來自己就幹了。」

廢話,他穿過的道袍可是涵虛真君所贈,天蠶絲所制,雖只下品法衣,然比之瓊華派普通弟子的道袍已不知勝過多少。然這個話題卻不宜繼續,否則又得被這笨徒弟拐到九曲十八彎的地方去,孚琛定定神,肅然問:「你在水中何處獵殺此魚?」

「不記得了,」小姑娘搖搖頭,絮絮叨叨道,「我原想着站水池旁就有蟲子殺,可站了許久也不見蟲子上鈎,只好下了水,那水也古怪的師傅,初時很冷,到得後來反而有暖意,我游著游著,老半天都沒見一頭活物,好容易碰著這條魚,還沒來得及拔劍,它就衝過來要吃我了。」

「那處水下,可有奇觀異景?」

小姑娘想了想道:「有團光,迷迷濛蒙的看不清,周圍一條魚也沒有,冷不防突然撲出來這條魚,見了我便如被人剁了尾巴似的撲上來。」

她說完還不過癮,又挽起袖子道:「師傅你瞧,它咬我了,在這。」

她的手臂露出來,一片雪白無瑕,哪有什麼傷痕。

小姑娘咦了一聲,翻來覆去找傷口,驚奇地道:「怪了,我明明記得在此,還流了血的……」

孚琛皺了皺眉,過去一搭她的胳膊,神識一探,猛然鬆開,目光古怪地看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曲陵南問:「怎麼啦?」

孚琛問:「你現下覺著如何?」

「很好啊,」曲陵南甩甩胳膊道,「沒哪不對勁。」

「靈力運轉如何?」

「好似有細流涓涓不息,」曲陵南老實地問道,「這不對么?」

「不,沒有不對,」孚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青玄心法,你已練至第三層,至於練氣期十二階,你現下,也已然達第三階。」

小姑娘渾然不解這代表何意,對她而言,體內靈力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她也管不著,可見師傅臉色古怪,忍不住問:「這,不好么?」

孚琛慢吞吞地展開了一個笑容,宛若瓊花盛開,美不勝中帶着凌厲之氣勢,宛若聽聞什麼期盼已久的大好消息,連連大笑數聲,一掃心中因沖元嬰無成的憤懣,朗聲道:「怎會不好,非常好,好極了,不愧我文始真人的徒兒,當年我自引氣入體至築基成功,花了三年功夫,已是放眼玄武大陸,能比肩者寥寥無幾,你倒好,練氣期一層至三層,不過用了數月功夫。青玄心法晦澀難習,便是為師也無把握你能進階,可你卻出人意表煉至三層,小南兒,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小姑娘沒怎麼留意他前面說什麼,卻聽懂了後面的意思,笑逐顏開道:「師傅,我很能幹吧?」

「嗯。」孚琛微笑頷首,道,「好好練,不可輕慢自滿,到你青玄心法練成之日,為師會送你一份大禮。」

「什麼東西啊師傅?」小姑娘高興地問。

「給你,」孚琛笑着打趣道,「給你配個雙修的好道侶如何?」

「那是什麼?」

「就是給你找個好夫婿。」孚琛搖頭笑道,「我修士之門無婚配一事,然自來有的是結成雙修道侶的,你放心,待你長大了,師傅會親自為你把關。我的徒兒,當萬人仰慕,只堪配絕頂凌雲之人。」

曲陵南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何練好青玄心法與配人會扯上關係,她想起娘親的囑託,不甚放心這個愛妝模作樣的師傅,便問:「什麼道侶的,是不是要睡一塊?」

孚琛一頓,道:「估摸是要的。」

「我娘說了,睡一塊得三媒六聘,那個拜天地之類的,總之必須做很多麻煩事才行。」小姑娘振振有詞道,「不能說睡就睡的。」

孚琛腳下險些踉蹌,他頓了頓,方道:「放心,到那時,為師定不叫人欺負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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