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叫飯
以往過大年,總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親朋好友也很少走動,基本上宅在家裏。
今年大年三十,艷陽高照,天氣是出奇的好。
陳重生帶着幾個小妹,在門口噼里啪啦放了一陣鞭炮,這預示著陳家的團年飯即將開始了。
堂屋裏高高的四方桌上,擺滿了豐盛的珍饌佳饈,雖說也就是常見的肉魚之類,魚是才從河裏撈的,肉是家裏殺的年豬腌制的,但確實一年中能集中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
二妹、三妹像貓追老鼠似的,嗖地一下躥到長凳上坐下。
陳中福吼了一聲,「下來。」
二妹、三妹乖乖地溜了下來。
陳中福正專心致志地擺放着一個個的碗,碗裏盛了飯,熱氣騰騰,他把一雙雙筷子擱在碗上面,然後他往每一方的酒杯里倒了淺淺的一點白酒,並把一杯一盞的酒劃了一個弧線灑在地上。
陳重生知道,這是他爸在團年飯上「叫飯」,召喚已故的先人回家團年吃飯。這種習俗在他們家好多年都沒做過了,陳重生依稀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家裏是有做過的。
今年三十有什麼特殊的嗎?他爸怎麼想起又來做這個?
全家人佇立在旁邊,靜靜的看着陳中福那麼虔誠,口中念念有詞,嘰里咕嚕,在召喚先人們回家,祈盼先人們,保佑他們全家平平安安,特別是保佑陳重生一生順遂無虞。
飯碗裏的熱氣散去,大致是先人們已經吃飽喝足了,陳重生媽打開大門,讓先人們回到天上去。
陳中福取下碗上的筷子,這才臉上堆起了笑容,「吃吧。」
陳中福和陳重生媽作為家中的長者,坐上了上位。陳重生牽着呂衣甘藍坐在二老的旁邊。
陳中福見了,眼一橫,「大妹,你跟小呂換個位置。」
坐在下方的大妹立即起身,呂衣甘藍也欲起身,被陳重生拽住。
「爸,為什麼呀?」
陳中福語氣重重的說:」這是規矩!」
陳重生差一點脫口說出,這是什麼破規矩。當他瞅見他爸的目光,兇巴巴,他也只得無奈地鬆開了呂衣甘藍。
呂衣甘藍和大妹換了位置,呂衣甘藍一個人坐在下方。
既然他爸的規矩不可破,他爸的意見不可違,陳重生就覺得特別的彆扭。他再一瞅呂衣甘藍孤零零坐在一邊,心裏就有些酸酸的。
可能是陳重生臉沉下來,又不動筷子,他媽就當起了和事佬,「重兒,閨女還沒過門呢。」
陳重生終於明白了,這實際上是他爸給他敲的一個警鐘,他和呂衣甘藍沒結婚之前,連吃飯都不能坐在一塊,那別的什麼親熱的舉動,甚或是肌膚之親就更不消說了,那不但是壞了規矩,甚至可以說是大逆不道。
陳重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倒霉自己有這麼一個爸。
陳中福獨自喝着酒,看着陳重生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有些規矩是不能破的。你記住這句話,一個家有一個家的規矩,一個社會有一個社會的規矩。我們每個人的行為都要循規蹈矩,不然的話就會出問題。」
他爸就像個哲學家似的,說的還是那麼一回事。陳重生想,他爸只不過讀了幾年私塾,他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東西?以前他爸也常在他的面前,振振有詞的教育過他。那是他還小,聽不懂那些大道理,現在他上了大學,知識豐富了,並且有了自己的分析能力,他才弄清楚,他爸並非是誇誇其談,應該是他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獲得的一些經驗教訓。
陳重生說:「爸,你說的我知道。」
陳重生隔着大妹給呂衣甘藍夾了自己面前幾道菜,放在她的碗裏。他跟他爸在席間胡吹海聊,可干萬別冷落了呂衣甘藍。
陳重生問他爸,「爸,今年過年有什麼不同嗎?您怎麼想起來要叫飯了呢?」
陳中福猛灌了一口酒,臉上、脖子上已泛紅光,「這不是因為你上了大學嘛。」
「上大學是我努力的結果,跟先人有什麼關係?」
「努力是一方面,沒有先人們的保佑,你會有今天?」
陳重生朝屋子裏上下掃了一眼,「先人在哪裏?您在這裏搞得神乎其神的,您知不知道,您這是封建迷信。」
陳中福明顯氣憤了,用手指重重點着自己的心臟,「混賬!先人在我們的這裏,這裏。你對先人沒有敬重敬畏之心,你是摔跟頭的。」
陳中生就笑了。
他覺得他爸說得有點玄乎。
「我們敬重我們的祖先,這哪裏是什麼封建迷信?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數不盡的精神財富。」
陳重生故意跟他爸唱反調,「那秦檜、魏忠賢、陳世美呢?」
「你說的這些人,也可以作為反面教材,他們會告訴你什麼事不能做,什麼路不能走。」
陳中生感覺今年三十的團年飯,就是他爸給他們上的一堂思想政治教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