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赫連夜山

第二十三章 赫連夜山

北上無故人,回頭是累贅。

跟着徐長安的,只有一匹軍馬,桀驁不馴。

他還有一支劍,丑得可憐。

在陳人的說法裏,過了燕州城便是關外了。

徐長安以前聽姚開道說過,他說大陳的文人們雖然都喜歡居住在南方,但滿口詞藻里全是對關外的嚮往,在他們的眼裏,關外是豪情、是灑脫、是快意恩仇。但很少有人來過關外,關外是蠻夷、是荒原,也是他們認為的。

姚開道最後還補充了一句,這種人真是頂頂虛偽,似乎南方的太平盛世是他們應該享用的,大陳的安定是因為他們得來的,然後開始招牌式的吐口水。

徐長安行在官道上,軍馬已經尥了蹶子,只肯慢慢挨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中,到處都是農田,可如今都已經荒廢了,就連地上能吃的雜草都被難民薅得一乾二淨。路邊有屍體,腐爛露著白骨,滋養著蟲鳥。徐長安看到一具埋一具,他做到了自己該做的。

徐長安餓得肚子咕咕叫,身上沒帶吃的,亂世里,最渴求的是一頓飯,最難的也是一頓飯。徐長安盯着樹發獃,心說還沒到吃樹皮的時候,然後就把目光停留在了馬身上。

這匹馬的鼻子倒是好的很,在田裏挖出了種子。沒逃走的大陳百姓都不知道命能不能保得住竟然還能想着種地,真是可笑。

徐長安跟着馬屁股後面,把種子全都收攏起來,打算燒了吃。

這個時候徐長安就聽到官道之上有馬蹄聲,他回頭看去,就看到一行五人快馬揚鞭,最後那匹馬上的人是被五花大綁的,穿着是書生模樣。他們為首的是一個俊俏少年,一身白衣。

這群人也看到了他,勒住了馬,看了看他,目光停留在那匹軍馬身上。

軍馬太好辨認了,而且這四人皆是身穿北魏的裝束,徐長安下意識握住了劍柄。

那俊俏少年高聲詢問:「喂,你是什麼人?」

這應該是哪個將軍家的貴公子出遊,警惕性沒有那麼強,似乎不認為徐長安是敵人。

徐長安便回答:「流浪的人,四海為家。」

「挖地里種子幹什麼?」

「餓了。」

這群人都下了馬,那個少年朝着徐長安走過來:「你的馬不錯,多少錢能賣?」

徐長安皺眉:「在這種地方錢不值錢,沒用。」

這位公子哥似乎很喜歡這匹馬,拍了拍馬屁股,差點被踢到一邊:「兩石糧買不買?」

徐長安輕笑:「沒它我也背不了……」

公子哥訕訕,有些心有不甘,但終究沒強人所難,也沒有強買強賣。公子哥回到馬上,從隨從手裏接過來一個袋子,亮給徐長安看:「這位兄台,這是一些肉乾和酒,送給你飽腹。」說着,把袋子扔到了路邊。

他們離開了,徐長安看着他們,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還在思考,馬已經跑過去叼起了袋子……

「你個犢子!松嘴!」

徐長安氣急敗壞,狠狠抽了馬一巴掌。

馬老實了,徐長安坐在馬背上,悠閑地吃着肉乾,他喝了一口酒,想到了什麼,心說自己不該做葯的,應該賣蒸餾酒,賺得肯定比賣葯多,倒也不失為第二產業。

拐出官道,徐長安就看到那群人又掉頭回來了,這群人像是逃難的一樣,奪命奔逃。剛才的公子哥看到徐長安,便沒來由喊了一句:「快走!快走!」

徐長安皺眉,遠遠看向去路,就看到一隊重甲兵追了過來。

「我艹!」徐長安大罵一聲調轉了馬頭超過了公子哥。

「我就說這是匹好馬!十石糧賣不賣?」

這群人沒跑出去多遠,迎面便又出現了一隊重甲兵,將他們攔住了。

「完了,看來是逃不掉了。」公子哥勒住馬,長嘆一口氣,滿臉沮喪。

然而,這群北魏的重甲兵並沒有攻擊他們,反而是恭敬不少,為首的將士下馬,行禮:「二公子,將軍有令,您得跟我們回去。」

「跟你們回去?」公子哥訕笑:「回去給赫連鐵廉陪葬啊……」

這群重甲兵再也沒有了客氣勁兒,反而是渾身都散發着殺意,逼了上來:「將軍說了,你姓赫連,叫他叔父就得聽他的話。」

「哈哈哈……」公子哥哼笑,轉頭拍了拍徐長安的肩膀:「小哥,替我殺了他們,你想要什麼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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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

丫的,別人都是人找事,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事找人啊!

徐長安暗罵一聲,心說自己可不想蹚這渾水,連忙表明態度:「我不認識他啊,你們先聊,我還有事……」徐長安一拽韁繩,想要開run。但重甲兵們並沒有讓開道路,為首的將士瞪着他沉聲說道:「你是陳人,出現在這裏的陳人絕對不是普通百姓,你也走不了!」

徐長安嘬嘴,心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二公子,你最好聽話,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向將軍稟報你和南陳勾結,已被我等誅殺!」

「嘡啷……」

所有重甲兵都拔出了刀!

再反觀這個公子哥,他此時已經換了一副面目,冷靜、渾身都散發着戾氣,眼神變得發狠:「我不想對自己人動手,所以……別逼我!」

放狠話對這些人似乎沒用,重甲兵上馬要衝陣,結果就看到這位公子哥抽出了馬背上的雙刀,用力一揮!

徐長安立即便感受到一股寒意和令人膽寒的殺意!他打了個寒顫,脖子上的天啟石竟然開始顫抖,變得溫熱。

這天啟石一直掛在他的脖子上,從來沒有過異樣,以至於徐長安已經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這個時候重甲兵已經悉數倒地,沒了性命。

這是何等的修為!雲琅有蒼念劍意,此人竟然有刀意!

「你是修士?」徐長安皺眉,心裏生出警惕來。

卻見這位公子哥淡然一笑,插回刀:「修士?我沒那個根骨,就是一介凡人,只不過刀不是凡物,這是陸念之的雌雄剔骨刀,天下一等一的邪物。」

雌雄剔骨刀,陸念之留在這世間的最有名的東西,據說一直都供奉在北魏禪宗的太廟裏,素來都被奉為北魏國之重寶,沒有其一。只有每年年關祭祀的時候才會抬出來,供世人瞻仰。

這人到底是誰?拿着北魏國寶,還姓赫連,難道……

雲玄曾經對徐長安說過,他的心境在同齡人里已經算是一等一的了,喜怒不形於色,老成不少。但此時徐長安臉上的警惕和疑慮再也按捺不住都顯現出來,這一切都被這個公子哥看在眼裏,他出乎意料地攬住了徐長安的肩膀,笑得沒有城府:「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赫連夜山,大魏兵馬司參事……小哥,你怎麼稱呼?」

「在下徐十七。」徐長安借了假名,現在周闞和陳不歸也一直認為自己就叫徐十七。

「可能歸途不會太平……」赫連夜山看着北魏的方向,眼神複雜,但這種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過。

去路之上戰旗靈動,一路兵馬朝着這裏趕了過來,如今赫連夜山不再逃跑了,他看着踏塵的戰馬,卻在和徐長安說話:「你是去我們大魏吧,好像除了這個去處,我猜不到你是去幹什麼了……你的劍雖然簡陋,但絕對不是凡品,材料我認識,你應該是雲琅中人,而且地位不低……跟我一路吧,你護我回國都,我可以許你一個承諾,無論是否對大魏有利還是有害,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

赫連夜山的心思真是深沉,不僅觀察人細緻入微,而且推理能力很強,這種心思不是他這個年齡段的人該有的。徐長安知道這些,心中有萬般的疑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會相信我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赫連夜山苦笑:「大魏之中我已無人可信,真正信任我的,我真正可以信任的……得等回到國都之後才能知道是哪些人。」

徐長安挑眉:「那你不怕我是大陳的刺客?」

赫連夜山似乎有心事,他拍了拍徐長安的肩膀,說道:「我對南陳還是有情報支持的,我覺得你就是那個九王爺的軍師,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我覺得你像一個人……」

「像誰?」

「觀西周。」赫連夜山淡然回答:「只不過像十年前的他而已,那個時候他和你一樣,看世界的眼神都是疏離的。後來聽說他經歷了一些事情,現在估計已經變了吧……」

一路兵馬到了身邊,他們看到赫連夜山之後都是立即下馬,跪拜:「末將救駕來遲,還請公子恕罪。」

「不怪你們。」赫連夜山昂首:「你們敢來就不錯了,等見到你們將軍,我會好好謝謝他的。」

這些人不是剛才的鐵城軍,而是雪穆軍,北魏中路軍。周闞曾經給徐長安畫過雪穆軍的標誌,按照周闞所說,鐵城軍雖然是能征善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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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旅,但終究還沒有把戰爭當做命,而雪穆軍才是真正的戰爭載具,他們對戰爭上-癮。據說當年楊琛還活着的時候,雪穆軍和楊琛有過一場長達一年時間的對峙,那時雪穆軍糧草不濟,竟然屠了自家一城的百姓,到最後發展到了吃-人-肉的地步,而且這件事沒有被刻意隱瞞,天下皆知,而他們沒有絲毫愧疚和羞恥。

因為這一切,徐長安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赫連夜山的確不是修士,渾身看不出任何血脈的氣息。相反,作為一個凡人他也是有些瘦弱的那種,穿上女裝更像是一個女人,還是很有味道的那種。在軍隊之中,博得尊重的最直觀條件就是能戰,很顯然,赫連夜山不屬於這一種,但他也絕對不是靠背景,因為這些雪穆軍看他的眼神里都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此人,應該是個玩心術的。

赫連夜山又變回到那股玩鬧的神態,對徐長安說道:「徐小哥,還有半日就到江州城了,到了那裏我請你吃大餐,帶你嘗嘗我們北魏的正經美食。」

徐長安骨子裏便透著反抗的味道,尤其是他感覺自己已經被赫連夜山拿捏住了,自己在他眼裏是透明的:「以前有人忤逆過你嗎?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幫你?」

赫連夜山嘴角勾出一笑,似乎並沒有把徐長安的話放在心上,表情淡然:「我又不是在強迫你,姑且算是一樁買賣吧……既然是生意,當然講究個你情我願,你不願意那隻能說明我開的價碼還不夠,怪我。」

徐長安挑眉:「那你還能加什麼價碼?」

赫連夜山摸遍全身,金銀、玉器、都拿了出來,但他也知道這些東西不算什麼,乾脆拍了拍自己的雙刀:「這兩把刀如何……我感覺你不是用劍的材料,說不定用刀會有不錯的效果。」

用劍的都是君子,徐長安不認為自己是君子。

這可是北魏國寶,能如此輕易許給他人?一個陳人拿着這兩把刀在北魏太顯眼了,容易遭來禍患。

赫連夜山似乎看透了徐長安的心事,寬心:「你放心,在世人眼裏,這兩把刀還在太廟,這是我用了兩把假的換出來的,沒有人會覺得這是真的。」

這世間有如此反常的人嗎?他是個瘋子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長安深諳此理:「你到底要做什麼?」和這種人說話,最舒服的點就是直來直往,太多彎彎繞反而是累贅。

「放心,我沒有殺你的想法,就算你修為很高,也敵不過這兩把刀。」赫連夜山徐徐說道:「現在你們大陳的使者已經到國都了,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這場仗打下去真的會讓兩國都陷入泥潭……明年夏天之前,商路又會在各方勢力的作用下重新開通,不到十年,就不會再有人記得這場戰爭。」

聽到這話,徐長安感覺極度不舒服,他在戰場上待的時間不長,但是也親眼看到了難民們曝屍荒野,親眼看到了將士們血染沙場,他們到最後連家都回不去,連個刻著名字的墓碑都沒有,卑微得還不如土裏的蟲子。這相比之下,徐長安更加懷念自己世界裏的國家,那真是犯我中華者誰遠必誅,敢動我百姓,骨灰都給你揚了!

強烈的反差感讓徐長安感覺這個世界非常病態,他放不下作為一個軍人、一個文明社會人的認知,心裏生出火來:「前線戰死了那麼多百姓,就算過了百年,也會有人記得這場戰爭,也會有人記得侵略者的嘴臉!我永遠都不會忘了侵略我國家的人,就算百年千年,也會找機會報仇!國讎家恨,是需要刻在骨子裏的!」

「隨你怎麼想。」赫連夜山微微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了:「至少在你們陛下心裏,他也是如此想的,這就夠了。這個世界還是天賦皇權的世界,雖然我知道你不信,觀西周不信,我也不信天賦皇權這一套,但存在即是合理,改變不了就好好利用……」

赫連夜山不再理會徐長安,對雪穆軍吩咐道:「快馬通傳你們將軍,告訴他不用再將前線南推了,就地堅守城池,不退不進,過冬的糧草會準時送到他手裏。」

雪穆軍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露難色:「公子,現在大軍勢頭正盛……」

「我說停就停!」赫連夜山眉眼一橫,徐長安分明看到這些雪穆軍都渾身打了個寒顫,竟然都是膽怯和畏懼。赫連夜山接着說道:「三軍合圍已然是誤了時辰,燕州城的糧草也丟了,戰線太長,補給跟不上,你是想餓死他們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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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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