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幕下的再會

在哪裏？在哪裏？

血跡在靠近海岸一邊的木屋後面消失了，再往前是二十多米高的懸崖。卡拉斯拿起手電筒向下面照了一下，可以看到下面沙灘上的腳印。

卡拉斯一躍而下，而就在他即將落地的時候，一道寒光從他的眼角閃過。卡拉斯迅速翻滾了一圈，同時他聽到了手電筒發出一陣「噼啪」的聲音。

在那邊！卡拉斯沒有猶豫，將手中的手電筒朝着那個方向投了過去，在閃過的最後一絲光亮中，卡拉斯看到了流淌而出的電池液。

一開始的目標在這兒嗎？卡拉斯迅速起身，空出來的手又拔出了一把短劍——手電筒沒有砸到任何東西，而失去了光源之後，卡拉斯已經不能單憑本來覆蓋範圍就不大的沙地上的腳印判斷對方的位置了。

在哪裏？在哪裏？

卡拉斯緩緩挪著步子，同時聽着周圍的響動。海浪的聲音、風吹過的聲音，他都聽得真切，但卻沒有聽到自己想要聽的……來自對方腳步的聲音。

「嗯？」

不對……

卡拉斯聽到了一個不對勁的聲音。

是鳥叫嗎？不像是，過於粗重了，而且拉的也很長，不像是鳥類能發出的叫聲。不對……卡拉斯根本沒有聽過能發出這種叫聲的動物。

發電機的聲音嗎？也不像是，不如說像是一部分——彷彿是把鳥叫的聲音拉長，再加上發電機的馬達聲，再加上……

依然難以形容，當那聲音卻不斷地湧入卡拉斯的耳中。一開始感覺只是隱約能夠聽到，短短几秒內卻感覺如此真切，彷彿就在很近的位置。

彷彿……在呼喚著卡拉斯前往。

「不！」

當卡拉斯發覺到自己走神的瞬間，他看到黑暗中一團東西朝着自己飛了過來。躲閃似乎已經來不及，卡拉斯將短劍架在面前，抵擋住了飛過來的「東西」。

那個接近球形的東西掉落在了卡拉斯腳邊的時候，卡拉斯才終於看清，那是一顆頭顱——跟在基波身邊的協警的頭顱！

協警的雙眼圓瞪着，牙齒緊緊咬住，顯出了猙獰的模樣，似乎在臨死前進行着極為強烈的掙扎。但卡拉斯確信，他並沒有聽到掙扎聲。

是誰？是誰殺了基波和協警？是誰做到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完全不發出聲響接近兩人，在兩人連搏鬥與求救都無法做出的情況下就將他們殺死的？卡拉斯清楚，現在這個兇手就在自己的附近，這片崎嶇不平、稍微走動就會發出聲響留下痕迹的海岸上。

然而，沒有誰發出聲音來，除了海浪聲、風聲，以及……那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發出的叫聲。

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

「哈哈哈……」

一陣低沉的笑聲突然間闖入了這三種聲音之中，卡拉斯也迅速作出了反應，朝着那笑聲傳來的方向擲出一把短劍，隨即傳來了一陣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短劍被攤開，掉落在了那響聲發出位置的地面上。

「咔嚓！」

黑夜之中傳來的彷彿切割一般的聲音，那是笑聲傳來的位置所站立着的纖細人影所發出的聲音——他的右手拿着的是一把刃長約二十厘米的剪刀，在剛才與短劍碰撞出的火花之中，卡拉斯看到了那尖利的身影。

「是誰？是誰？你要問出那麼不安的問題嗎？」人影的語氣輕如羽毛般，給人一種柔和感，「我們的見面不應該如此慌亂，卡拉斯.蒂斯特諾！」

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卡拉斯一時間無法想起來那是誰的聲音，但是這般柔和的聲音，卻讓卡拉斯感到了一絲憤怒。

不，不僅僅是因為他在不久之前殺死了基波和協警！卡拉斯記得，上一次這個聲音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可沒那麼柔和，更像是那種歇斯底里的感覺，而卡拉斯也忘不了，聽到那聲音時候，自己心中難以抑制的憤怒感。

僅僅思考了一秒鐘，卡拉斯便說出了那個名字：「法爾科.瓊德！」

「哈哈，果然你還記得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法爾科本來保持柔和的語調逐漸開始上揚，「果然我想的沒錯，只有你……只有再次見到你的時候，必須要讓你看到、要讓你聽到，我如今的面貌、聲音！哈哈哈哈哈……」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你為什麼還會活着！」卡拉斯咬牙切齒地瞪着法爾科，那高昂的笑聲已經不再柔和，但也像極了那時候自己逮捕法爾科時候的語調。

跟那時候……一模一樣！

「啊啊，故作溫柔的正義使者，需要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嗎？」黑暗之中的法爾科搖了搖頭，隨後一隻手舉了起來，「啪」的一聲，手電筒被打開，照亮了那件在冰冷的海風之中顯得單薄的破舊皮上衣上的那張臉龐。

「……」卡拉斯瞪着法爾科，沒有繼續說下去。

法爾科的面貌相比於去年被抓住時顯得蒼老了很多。如果說去年時候看不出他是個年近三十的人的話，現在的他看上去又要比實際年齡老很多，但與之匹配的那副陰冷的笑臉，卻顯得更讓人膽寒。

「你為什麼要問出這個問題呢？你為什麼自己心裏不明白呢？」法爾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悲傷的表情，「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對你而言，也是沒有意義的嗎？被你抓進監獄的那些人的所作所為，也都是沒有意義的嗎？哦，卡拉斯，在弗蘭肯斯坦醫院裏住着的怪胎，在夜幕之下穿行於城市中懲罰罪惡、拯救民眾的英雄，哦，你也該知道……是你允許我活下去了啊！」

「你……你這……」卡拉斯愣住了，他感覺自己的怒火被澆了一盆冷水，「你為何這麼說？難道你這混蛋的罪責，還不足以判處死刑嗎？」

「啊，哈，你既然要提到死刑嗎？真是，抱歉了，死刑距離我其實已經很接近了，但是啊……本來應該還剩下半年執行的，因為在那之前，我犯下的罪惡是償還不清的啊，我得做些什麼來償還才行……哦，他們是這麼要求我的，似乎這樣就能為我所殺的那些人們逝去的生命，賦予意義，哈哈哈……但是可惜，我的死刑被提前執行了！」

法爾科說着，整個人俯下了身子，聲音低沉了下去，夾雜了幾點抽噎聲。

「啊，不行，僅僅只是因為我想要逃跑，就要開槍，就要將被我殺掉的那些人的意義給抹除掉……不行不行，他們明明那麼可憐，你們都說了，被殺的人很可憐，必須要讓他們的生命有意義才行……可是，還是不行！」

說着，法爾科猛然間抬起頭來，猙獰的雙目瞪着卡拉斯，似乎歇斯底里般地大吼道：「終究是沒有意義的！被殺的人的死沒有意義，我的勞動沒有意義，而我的死……也沒有意義！而你，卡拉斯，沒有意義的你，無法殺了我的你，也同樣，沒有意義！」

是我的錯嗎？卡拉斯猛然間冒出了這個想法，這個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想法。

是的，沒錯，那時候……如果那時候自己狠下心來，聽從法洛爾的建議，殺了法爾科的話……甚至於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那時候自己裝作不小心讓法爾科溜走的話，以法洛爾的作風很可能也會下死手……不，為什麼要非得去想這些！卡拉斯一隻手扶住自己的額頭，他能感受到汗珠正在緩緩滑落。

不，不該是這樣的……監獄那邊如果執行了死刑，那就不應該讓他活着站在這兒！自己當時已經制服了他，親眼看着他被關進了戒備森嚴的監獄中，哪怕是異能者也不該能逃得出來……他要付出的代價本就應該是死亡，只是本來這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情，應該交給政府來處理！卡拉斯在心裏「安慰」著自己，但內心混亂的思緒無法平息。

「啊，可是，真的很感謝你，也很感謝……為我執行死刑的，那幾位獄警！」法爾科抱住自己的胸膛，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如今的我，終於找到了我存活的意義！」

「存活的……意義？」

這句話莫名地讓卡拉斯的胸口一痛，彷彿是挨了一擊重擊一般。

「現在，作為『英雄』的你，過去如何已經無關緊要了，但現在，你將再次獲得你的意義！」

隨後，法爾科猛然將手電筒朝着卡拉斯扔了過去——或者說，朝着卡拉斯腳下。

「啊！」

卡拉斯沒有去阻攔，而是直接滾開。手電筒的電池倉砸在了石壁上，發出了劇烈的「噼啪」聲，雖然聲音只有一瞬，但是卡拉斯知道那是電池爆炸了的聲音。而就在卡拉斯閃避的同時，法爾科的身影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來吧，卡拉斯！來吧，英雄！」法爾科的聲音漸行漸遠，卡拉斯聽得出來，他在沿着海岸向西邊跑。

西方最西的海岸……

卡拉斯追了上去，法爾科的聲音沒有停下來，但是卡拉斯卻難以辨認出方向來——就如同在剛才他隱藏了自己的所有聲響一般，這一次隱藏了他發出聲響的方向。

到底是怎麼回事？法爾科……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些的？他為什麼在這裏，為什麼要再一次殺人……他說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來吧，英雄，上一次你把我輕鬆制服，我毫無還手之力；如今，再來一次，來看看你的力量，是否配得上你所能夠得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