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潛能

通道中，颯正端詳著洞壁。岩壁上一顆顆泛著晶瑩光彩的原礦令他眉頭緊鎖。

「她肯定是發現了這個，所以才孤身深入的，提拉米蘇對魔法師的吸引力真的那麼大么。」颯沉吟道。

拉曼娜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塊又一塊的提拉米蘇原礦，這個出身於富可敵國的商會之女也被不禁眼前的景象折服：「這，這全都是...」

「全都是提拉米蘇原礦，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帝國一號軍事機密嗎？」颯轉身看着拉曼娜道。

「你說的在勇士陵園下的就是這個？怪不得你當時那麼凶，這個我父親沒跟我說過，說不定他都不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拉曼娜回想起那時颯的反應，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颯點點頭：「這個情報已經被七城獲取了，這一陣邊境的氣氛很緊張。按照我們的位置，離勇士陵園也不算太遠了，看來這隧道應該是一路通往陵園下方。我不相信這是巧合。」說到最後一句，颯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拉曼娜出身名門，颯簡單幾句話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想必七城對於此處巨量的提拉米蘇礦藏必是虎視眈眈覬覦不已，現在又派魔法學院的學生前來「交流」，豈不是明擺着...

「那你懷疑她...？」

「我相信她，」颯絲毫沒有遲疑，「但是七城的帶隊老師，甚至那個弗蘭斯，絕對是有問題的，我們要儘快出去，要向我父親報告這件事。」就在此時，隧道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呼嘯，颯頓時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快走！」他急促的喊了一聲，轉身沖向隧道深處。拉曼娜也拔出銹月疾步跟上了颯。

疾奔了好一會，兩人來到了盡頭的巨洞之中，在星星點點的光芒照耀下，一個人影孤零零的倒在洞穴中央的地上。颯用眼神示意拉曼娜小心，便下到洞底，流星般躥至倒地的人影身邊。

果然是希爾維婭。

她還沒有失去意識，睜眼看到是颯，她居然笑了：「你來了。」

颯看着她一身的血，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的表情都有些無措：「下次不要自己亂跑好不好，等等我好嗎？」

希爾維婭蒼白的臉上笑意愈濃：「原來...你也會擔心別人。」

颯只覺得心痛。

此時，拉曼娜也來到了她身邊，看到希爾維婭的情況，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

她的兩邊鎖骨像是被什麼銳器釘在地上過，留下了兩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正不斷的往外冒着血。魔法師長袍上遍佈被劃開的口子，每一處都沾染著血跡，尤其是腹部，竟被鮮血完全浸沒了。

颯輕輕掀起她小腹處的衣服，只見那纖細的腰肢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口，其中最嚴重的一道傷口深的幾乎可以看到裏面的內臟。地面已經完全被染紅了，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颯輕柔的抱起希爾維婭，生怕加重她的傷勢。希爾維婭抓住了他的手：「想...再和你喝一次酒，只怕沒機會了。」

「別說傻話，」颯急切的看向拉曼娜，「生命之水還有嗎?」

拉曼娜早已解下項鏈：「不知道夠不夠...」話還沒說完，便被颯一把奪了過去。

十字架中的生命之水已經所剩無幾，等了一會僅僅也只墜下了一滴，颯將這唯一的一滴碧綠的液體滴在希爾維婭的腹部。那道最嚴重的傷口頓時受到刺激，開始緩慢的蠕動生長起來。

「她的傷勢太重，一滴可能不夠...」拉曼娜咬着嘴唇。

颯毫無反應，只是死死的盯着希爾維婭的傷口。只見腹部的傷口已不再流血，但也再沒有進一步癒合的跡象。他很清楚，一滴生命之水也僅僅只能**持一會她的生命，她流失的血液實在太多了。

「颯，小心...蠍子....」希爾維婭吐出這幾個字后，終於支撐不住，徹底失去了意識。

颯輕輕的將懷中的希爾維婭交給拉曼娜，隨即默不作聲的站了起來。拉曼娜抬起頭，卻看不清他的臉，也無法想像他現在的表情。

「我們怎麼辦，颯？」拉曼娜下意識的問道。

怎麼辦？

颯的心中掠過好幾個念頭，但是無論哪種方法，希爾維婭的性命卻都是無法保全的。就在此時，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抬起頭，向著洞頂看去。那裏一片漆黑，但在黑暗中，似乎隱藏着什麼。

「你照顧她，我們頭頂有東西。」颯低沉的聲音傳進了拉曼娜的耳中。拉曼娜會意，帶着希爾維婭緩緩的退開了幾步，而颯也遠離了兩女一些，然後抬頭望向洞頂。

洞穴中很靜，颯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洞頂那一片無盡的墨色中，颯能很清楚的感知到隱藏着危險。

但不管是什麼，它必須付出代價。

「下來吧，我看得見你。」颯說着，緩緩散發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氣息，遙遙鎖定了黑暗中的怪物。

已經退到一邊的拉曼娜頓時打了個冷顫：這不就是那晚她領教過的危險氣息么？

儘管這次目標不再是她，但是她仍舊可以感受到這股氣息的餘威

。這到底是什麼能力，一種武技還是一種秘術？

拉曼娜把希爾維婭放平，強按上前助戰的念頭，將目光牢牢的定在颯的身影上。

突然，黑暗中發出了一聲嘶吼，一陣細碎的摩擦聲響起，緊接着，怪蠍「砰」的一聲從天而降，落在颯的面前。看清怪物的模樣，拉曼娜不由得捂住了嘴，她從沒見過這樣令人恐懼的巨大蟲子。怪蠍一反常態主動暴露自己，沒有採取偷襲的方式，這一點也令拉曼娜有些費解。

颯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彷彿他早已見過這怪蠍的樣子，又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隻怪物，而是一隻小貓小狗。怪蠍圍着颯不斷嘶吼著，似乎颯的出現給它帶來了不小的壓力。雙方僵持了一會，終於怪蠍忍不住，閃出一個角度猛然沖向颯，兩隻巨螯一左一右封住颯躲閃的方向，同時尾部倒刺如雷擊般落下！

這組攻擊極其凌厲，受攻擊的一方通常只能後退來閃躲，但一旦這一步後退了，接下來的攻擊可以想像必定是如同暴風驟雨一般猛烈的。拉曼娜心中暗自震驚，如果對方不是一隻蟲子，如果颯不是受攻擊的目標，她或許還會為之喝彩一番。

然而颯卻寸步未移，只見他頓時爆發了渾身的氣息，一股懾人的威壓頓時籠罩在怪蠍的身上，令它的動作為之一滯。趁此空隙，颯搶在倒刺落下前閃躍到巨蠍的背上，接着身子一旋，一對拳頭就像兩隻巨錘般狠狠砸下，只聽一聲悶響，巨力從颯的腰腹湧出如奔流般通過雙拳全部傾泄在怪蠍的頭上。怪蠍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散發着紫色光澤的腦袋上頓時遍佈裂痕，它高懸的尾巴，揮舞的巨螯像泄了氣的氣球般軟軟的垂下，整個身體失去了生命力，轟然倒地。

拉曼娜整個人都愣住了，獃獃的看着不遠處的颯。

沒想到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真是慶幸上次那一拳沒落在自己身上，不然我可能就是一灘血肉了。正所謂一力降十會，自己居然還想着要和他一較高下，真是可笑。

據拉曼娜多年後的回憶，正是從這一刻起，颯徹底重塑了在她心中的形象並牢牢的佔據了屬於他的位置——儘管之後發生的事情更令人不可思議。

颯雙目緊閉，他正竭力壓制着體內那股躁動不安的力量。

這股怪異卻強橫無比的力量正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和天賦。它雖然能夠給他帶來力量，但是隨着年齡的增長，他能明顯感到它越來越不受控制，就好比一頭暴躁的野獸想要掙脫桎梏破籠空而出。尤其是他每次使用完畢之後，那股力量很難被壓制下去，它希望被完全的發揮出來。

但颯不敢。

曾經他也好奇過如果任由這股力量爆發會發生什麼，嘗試的結果卻令他悔恨不已。所以，颯向來竭力避免去使用它，但是今天他沒忍住，因為他太需要這股力量來戰勝對手了，剛才他的反擊就是這股力量的最好的展現，只不過現在他卻陷入了力量的反噬中。

雖然幾天前也曾使用過，但那次並沒有完全發揮，和這次全然不同。這股力量像火燒一般，蔓延到他的全身，由內而外的滲入他的每一寸骨骼、內臟、肌肉、皮膚，鑽入他的每一個細胞。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徹底失控，傷害到不遠處的拉曼娜和希爾維婭。

拉曼娜見颯站在原地好一會沒有動靜，心中感覺到一陣不安，於是向著颯走去：「颯，你沒事吧？」

颯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讓拉曼娜在原地等他，便勉強睜開了眼睛，然而眼中浮現的一幕令他睚眥欲裂——只見拉曼娜背後鬼魅般密密麻麻出現一堆綠色的光點，而下一幕，四五隻怪蠍如狼似虎般撲向了拉曼娜，閃著寒光的倒鈎夾雜着破空聲向她刺去！

拉曼娜反應也是極快，她足尖點地向著側面飛了出去，躲過了第一波攻擊，隨後立刻抽出銹月，護在身前。銹月劍如臨大敵般發出了嗡嗡聲，劍身不安的震動起來。

怪蠍並沒有給拉曼娜更多準備的時間，一擊不中，怪蠍四散開來，團團包圍了她，隨即，倒刺如雨點般落下。儘管拉曼娜憑藉柔韌的身體和過人的反應，在極小的空間里極力閃轉騰挪，但是傷口仍舊逐漸漫布全身。銹月劍發出憤怒的劍鳴，劍身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一下又一下的擋開怪蠍的攻擊。

拉曼娜意識到情勢危急，不能再和這群怪物耗下去。她一劍刺向一隻怪蠍的眼睛，趁著怪蠍閃避的空隙，一躍而起想要脫離包圍。然而半空中一隻巨螯從斜里刺來，狠狠頂在她的後背，將她撞飛了出去。

拉曼娜一聲悶哼，重重摔落在地上。她拄著劍勉力站了起來，鮮血一滴一滴，順着嘴角滴落在地上，原本紅潤粉膩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一雙握劍的手因為失血而微微顫抖，遍佈全身的傷口已經染紅了她銀色的戰甲。但她的表情依舊是那麼驕傲，眼神中絲毫看不到恐懼，只是目光越過怪蠍，投在了颯的身上。

四目相對，看着遍體鱗傷卻苦苦支撐的拉曼娜，颯終於動了。

對於颯而言，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如果任由力量爆發，或許可以幹掉這些怪蠍，但是拉曼娜也極易被殃及；如果強自壓抑這股力量，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拉曼娜也已經是岌岌可危。

於是他沒有再猶豫，頓時，那充斥了全身的火焰般的力量像掙脫了枷鎖，一股火紅色的氣焰從颯的體內噴薄而出，火色氣焰籠罩在他的周身環繞不散。颯那一對黑色的眼瞳變得血紅，他感覺自己的理智在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野獸般原始的狂躁，他的血，他的心，他的每一處身體都在尋找著宣洩的目標。

颯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厲嘯，但那聲音卻根本不是人類可以發出的，而是一種拉曼娜從未聽見過的野獸的咆哮聲。那咆哮卻又不同於普通的獅虎之聲，聲音中充滿了一股無比懾人的威壓，震得拉曼娜心口一窒，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這一次她直接跌坐在地上，銹月也「哐當」一聲摔落在地。而正在靠近她的那群怪蠍也沒好過，個個被震退數米，似乎這衝擊讓它們有些眩暈，一時間都不敢再上前。

然而颯的變化還未停止。那包裹着他的火色氣息彷彿是真的火焰，將他的衣服全部燒盡，裸露出的皮膚也被寸寸燒裂，隨之新生出的卻是一片片黑色的鱗片，從胸口，小腹，後背，四肢，頸脖，直到整張臉都佈滿鱗片。與此同時，颯背後的鱗片猛地被破開，只聽一陣噼里啪啦的骨骼暴增之聲，兩團黑色的東西從體內長出。

颯忍受着切膚破體之痛，在意識被混沌吞噬之前，他不斷告訴自己必須保護好那兩個女人。不消片刻，那兩團黑色便完全成長，竟是一對巨大的如同夜幕般的黑色肉翅！肉體的變化也隨之終止，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對鋒利的獸爪，隨即那張變異的獸臉上浮現一抹殘忍的笑容，他雙翼一振，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颯出現在一隻怪蠍身後。他一爪插入怪蠍的身體，另一隻手抓住它的尾巴，一用力直接撕了下來。怪蠍發出一聲慘叫，轉身用巨螯剪向颯。颯不躲不閃，任由巨螯夾住自己的身體，然而還未等怪蠍發力，颯的雙手撐住巨螯，往兩側一頂，「咔嚓」一聲，巨螯從中裂開，一股藍色的血液噴濺而出。怪蠍又是一聲哀嚎，轉身就想逃離眼前這個紅黑色惡魔的魔爪。但它還沒徹底轉身，就被一腳狠狠地踏在頭上，像一隻蟲子一樣被踩得爆裂而亡。

短短一瞬，一隻怪蠍就以無比悲慘的方式結束了生命。剩餘的幾隻紛紛奪路而逃，但它們並沒有跑多遠，就被颯一隻只追上，怪蠍的身體部件像零件一樣被逐個拆下，蟲肢被撕扯扔的到處都是，怪蠍的藍色血液洗禮了整個提拉米蘇礦洞。

當殺死最後一隻怪蠍時，颯看到了不遠處躺倒昏迷的希爾維婭。他緩緩走去，站在了她面前，然後毫無猶豫的舉起了利爪。

「不要，颯！」拉曼娜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利爪慢慢收回，颯轉身看向拉曼娜。拉曼娜雙手拄著銹月，勉強站了起來：「颯，你還記得我么？」

颯沒有回答，嘴角依舊噙著笑，一步一步的走向拉曼娜。

強烈的危險氣息襲來，颯那火色氣焰已經灼燒到了拉曼娜的髮絲，拉曼娜握著劍的雙手緊了緊，隨即又鬆開，只是一雙美眸定定的看着颯滿布黑鱗的臉。

颯饒有興緻的看着眼前的獵物，他再一次伸出利爪，緩緩從拉曼娜的臉龐上拂過，順着脖頸來到了胸口。他伸出其中一根，徑直刺了進去。拉曼娜沒有閃躲，也閃躲不開。利爪輕而易舉的穿透胸甲扎向了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寸一寸的接近她的心臟。

拉曼娜粲然一笑：「你這個無禮的傢伙，非要在我的心上留個印記嗎？」

颯聞言一怔，臉上殘酷的神情變得有些扭曲，血色的瞳孔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他的左手的利爪猛然抓住了右手，發力向後拉扯。他的爪子實在太過鋒利，哪怕黑色鱗片也抵擋不了，雙手的兩股巨力交錯間，右手卻已是鮮血淋漓。

拉曼娜看着颯的異狀，她試探著伸出手，輕柔的撫上了颯的臉頰，感受着那一片片黑鱗的冰涼觸感。凝視着颯那獸化的臉，拉曼娜心裏卻並沒有多少反感厭惡，似乎無論這個男人身上發生什麼都是合理的。

感受到拉曼娜掌心的溫度，颯的神情越發的猙獰。他發出一聲嘶啞的吼聲，腳下一踩，整個人如炮彈般向後飛出，轟的一聲撞在了岩壁上，地底洞窟一震，頓時無數碎石落下，飛塵瞬間淹沒了颯的身影。未待揚塵散盡，颯從碎石中現出身影，漆黑的巨翼完全展開。他衝天而起，一頭黑髮肆意飛揚，口中最後發出了一聲嘶吼，圍繞周身的火色氣焰頓時消散。颯臉上，身上的黑鱗飛快的隱去，背後恢復一片平滑，那一對肉翅就像從沒生長過似的，整個人從半空中徑直落下。

拉曼娜拼着最後的力氣，衝上前伸出雙臂生生擋了一下颯的落勢。「咔嚓」一聲，巨大的衝擊和痛苦使得拉曼娜昏死了過去。

儘管拉曼娜雙臂阻擋了一下，颯依舊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他胸口一窒，喉口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不過這一摔也徹底將颯的理智摔了回來，他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只不過渾身像散了架似得一動也動不了。他吃力的轉過頭，看了一眼躺在身邊的拉曼娜，只見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無比，手臂處的戰甲被砸的變了形，怕是兩條手臂都斷了。而更遠處，希爾維婭仍然一動不動的平躺着，生死未知。

颯抿緊了嘴唇，突然又覺得有些可笑。

他平日雖然為人不高調，但骨子裏卻一直都很自負，自認為不會有什麼事情能夠威脅到他和身邊的人。這次三人出行，兩個女孩都是身受重傷，性命堪憂，他倒是沒什麼大礙，着實是有些諷刺。

正當颯的思緒飄散時，突然洞穴再一次發生震動，洞頂不時有碎石掉落。颯勉力坐起身，將拉曼娜抱在懷裏，同時警惕的感知起周圍的情況。

片刻后，只聽一陣岩石摩擦聲，洞頂裂開了一條縫隙，陽光透了進來，直直的打在颯的臉上。一張人臉從縫隙中探出，背着光讓人無法看清。

「颯，你在嗎？」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烈。

颯聞聲一愣，然後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大吼：「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