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江殊走後,蟲巢里陷入一片寂靜。

全息投影的切換許可權也交到稚稚手上，她可以在這裏隨心所欲地看電視。

可是……

找到爸爸前的人生，她就是在不斷的看電視和上星網衝浪里度過的。

她早就對這很膩了。

反而對和其他人互動充滿興趣。

稚稚跳下沙發，旁邊兩米高的男人立刻無聲無息地接近,預備隨時執行她的命令。被「烏雲壓頂」的稚稚後退一步,超大聲的給自己壯膽：「我可沒有被嚇到哦！」

「……」他好沉默。

「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回答：「編號7265548。」

面對長長的數字,稚稚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本高等數學。

她在《無敵成神記》裏沒有見過這個角色,可能在爸爸漫長的無敵人生之中,編號7265548隻是個小得不值得讀者去記住的小人物,她說：「可惜了,你的名字很適合水字數呢。」那本傳記的作者肯定會喜歡。

編號7265548不知道水字數是何解，只好公式化地回答：「謝謝主人誇獎。」

「但是叫起來很拗口。」

「主人念不習慣的話，隨便給我改個名字也可以。」

稚稚頓住。

她沒有取過名字,一直帶在身邊的兔子玩偶,也只是管它叫系統叔叔。可是到這份上,她代表的是爸爸,肯定不能在緊要關頭掉鏈子，說自己想不出來,那太給爸爸丟臉了。

「你等我想想……」

於是她故作思考，卻在內心瘋狂呼喚系統：【系統叔叔救救我！我要怎麼給他起名才好？】

只有稚稚看得到的虛擬光幕里立刻出現多項詞條——

《如何給寵物起名？100個可愛寵物名大全》*（百度）

《出生時間查五行，按五行生辰起名》*（百度）

……

稚稚快速看了兩行,再抬頭看看男人。

身材頎長的男人靜靜地僻視回去，平靜無波的複眼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卻自帶莫名威壓。面對這麼一張臉，「旺財」、「來福」和「咪咪」等等的名字停在小糰子嘴邊,遲遲說不出來。

她頭都大了。

「唔……那就叫阿爾法吧。」

終於,稚稚在自己記憶中閃現過的諸多名詞里薅了一個相對好記又好喊的。

「好的,我知道了。」

阿爾法的複眼裏閃過斑斕的暗光，似是要將這個名字銘記於心中一般：「請問主人還有什麼需要呢？」

在陌生的環境裏，稚稚適應得非常快，馬上提出要阿爾法帶她去到處逛逛。因為有江殊的命令在前，原本阿爾法去不得的地方，蟲巢也為她敝開大門，所到之處，所見的蟲族都對她恭敬有加。

在這之前，稚稚周圍的低階蟲族也對她很親切。

但同樣的好態度，卻有着很大分別。

之前，低階蟲族愛煞她香甜寧神的信息素，下意識地信任她，想對她好。

而現在……

一個不到眾蟲腰間高度的小不點走過長廊，他們立刻低頭垂目，不敢逼視。敏感的觸角能感知到，小女孩身上甜甜軟軟的信息素被一股冰冷霸道的氣息蓋住，從他們的視角中，這隻蟲族幼崽雖然只有小小一點大，背後纏繞她的巨大氣場卻直衝天花板，兇惡地驅逐周圍的活物。

這是新一任蟲后最寵愛的幼崽。

生物本能使得它們畏懼臣服。

稚稚不知道自己在其蟲族眼中就是個會走路的超級怪物，巡視了一番后，有了新的體會，迫切地想和旁人分享，她招招手，讓阿爾法蹲下來：「阿爾法，我覺得我現在好威風！」

「是的，主人非常威風。」

阿爾法的平淡順從，令小主人非常不滿足。

她攥緊手中的羊娃娃：【系統，我覺得我現在就像官大人！……還是大官人？算了，總之，我好厲害！】她激動得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便讓系統想想辦法。

系統：【經過ai分析，現在最適合形容小主人的成語是「狗仗人勢」或者「小人得志」。小主人認為哪個更加貼切呢？】

稚稚的語文課還沒上幾天，認識的成語非常有限。

在星網衝浪時認識的詞兒，也大多是靠猜的，宇宙通用語的表述也和中文大有不同。於是她沉吟片刻，得出結論：「我現在呀，真是小人得志！」

小人，應該就是大人的反義詞叭。

得意的走路都要踢腿腿。

蟲巢太大了，不一會兒把稚稚走累了，只好讓阿爾法抱着走，冷冰冰的軀甲貼在小孩子柔嫩肌膚上，涼得她一激靈。她伏在阿爾法的肩膀上，睜著好奇的雙眼張望周圍：「這裏的人都很忙嗎？」

「……不忙。」

其實是忙的。

每個蟲族都有自己的工作任務，嚴謹地各司其職，但陛下在走之前用觸角的加密通話吩咐過，沒有事情比陪這隻幼崽玩更重要，她的命令優先順序最高，哪怕她走到軍械庫里要拿貨真價實的能量炮對着附近的星球玩射擊遊戲，他也必須服從。

既然這隻幼崽的命令高於一切，那些本來忙碌的事，也變得不忙了。

作為高階蟲族，阿爾法擁有和同類相似的思路。

那就是想得多，但想得不太對。

跳過大量思考過程后說出的結果，就更具誤導性了，在只追求高效正確和絕對執行的軍事上，這是蟲族擁有的優勢，但落實到照顧小朋友的人情世故上，就顯得有點兒愣頭青。

「不忙呀，」

稚稚信以為真，旋即又狐疑：「你們不會偷懶吧？」

她可是代表大王來巡山的！

「不會。」

阿爾法不以為然。

稚稚再聽他科普——蟲巢一層層的從上到下，人數由少至多，底層是最多蟲族活動的，屬於勞工密集區域，不太建議稚稚去：「底下開始有中低階蟲族出現，他們不配和主人接觸。」

既然主人是陛下選中的幼崽……

那她必然也是高貴的。

說不定也跟陛下一樣特別能生又強大。

「哪有什麼配不配的，不要給大家分成三六九等。」

阿爾法飄遠的思維，被稚稚的童音拉回現實。

他看向幼崽。

小糰子看似說了很有人權意義的話。

只不過，她心底想的卻是——反正全是爸爸的馬仔，為什麼要分高下呢！全宇宙，都該歸爸爸管，大家是平等的一人之下！

稚稚小小聲的說：「我有個想法哦……只是想法！如果做不到也沒關係的，我不是任性的小孩。」

她伏在阿爾法肩上，特別講理的樣子。

「主人請說，」

阿爾法神色一肅：「只要主人提出來，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陛下將她交給了他，他又怎能讓陛下失望。

他理所當時的語氣卻有點勾起小朋友的逆反心理，她哼了哼，故意使壞：「那我說要帝國主星，你也能給我弄來？」

阿爾法的腳步頓住，轉身。

稚稚：「我們去哪兒？」

阿爾法：「到頂部啟動第一戰艦。」

稚稚：「……我開玩笑的！我不不不不不要帝國主星！」

「雙重否定等於肯定……」

話沒說完，阿爾法的臉就被扳正過來，幼崽水靈靈的眼睛所注視着：「我不要那個，我要別的，聽我說。」她原本酒紅的眼瞳變成蟲族複眼后，更如被打碎了的紅寶石，在燈光下折射出珍稀的微光，似要將人的靈魂也吸進去。

蟲族的眼睛也很純粹。

因為沒啥要想的。

但是冷血昆蟲的眼神往往也沒有感情，這是阿爾法頭一回被幼崽專註地定睛望着，提出要求，向他撒嬌。在頃刻間，他忽略掉陛下留下來的強橫氣息，感知到了幼崽甜甜軟軟的信息素。

小朋友有億點點可愛。

一下子就撞到了阿爾法的心坎上：「好，聽主人說。」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稚稚挺直背，她被兩米高的阿爾法抱着，這一挺直身更是居高臨下，俯視全局：「我覺得蟲巢現在的樣子，作為爸……陛下的大本營，太不華麗了。」

冷色調工業風的蟲巢，顯然不符合稚稚的審美。

阿爾法：「那主人想改造成什麼樣子？」

原來只是這種小事。

稚稚借用他的隨身終端，現場憑空描畫。

因為江殊大力阻止母親再給小屁孩放宮斗劇、偶像劇和都市職場言情劇，稚稚又不願意看太低齡的動畫，於是折中一點，給她放了《呼啦啦小魔仙》。

魔仙和精靈的家，魔仙堡，給小糰子留下了深刻記憶。

其實她也有點想畫紫禁城來着。

但是紫禁城太複雜了，超出了她能畫出來的極限。

「畫好啦！」

阿爾法看一眼光幕上的粉紅色建築物：「這麼簡單？」

「哼哼，不簡單哦，上面的魔仙石是有巨大能量的。」

「巨大能量是什麼能量？核能？」

「……」

連幼稚園文憑都沒有的文盲崽崽一時語塞：「總之就是難以想像的，超級超級厲害的能量！」

那重現這建築的難度，應該就在於這個魔仙石了。

阿爾法：「我明白了。還有別的嗎？」

「還有，我覺得陛下作為蟲后，大家對他好像還不夠尊重……」

靜靜聽完幼崽的顧慮后，阿爾法說：「蟲后是我們整個族群的希望，我們不可能對陛下不敬的，哪怕陛下叫我們之中的哪一個去死，不需要任何原因理由，我們也不會猶豫一秒。」

可是小不點有她的一套看法：「缺少了儀式感！」

「儀式感？」

「唔，這是我新學到的詞，」在愛情劇里學到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就來顯擺賣弄了：「就是呢，有些男人很愛自己的老婆，但是不說出來，也不準備好看的禮物和好吃的蛋糕，這就叫沒有儀式感，你懂了嗎？」

阿爾法：「……不是很懂。」

「也是，你們男生不會懂的啦。」

和她爸爸一樣，明明很寵她，卻不叫她寶寶，叫她江小姐。

小糰子憐憫地看着英俊的大哥哥。

感受到來自幼崽的同情，阿爾法強調：「雖然我不明白儀式感的意思，主人提出來明確的要求，我都會辦到。」

一大一小便交頭接耳地密謀起來。

因為涉及要改造整個蟲巢的外觀，阿爾法便將其他管事兒的高階蟲族叫來，一起聽候小小幼崽的安排。

……

與此同時，在外形勢一片大好的江艦長觸角抖了一下。

高階蟲族的觸角極為敏感，科學地說，可以感知周圍的溫度和濕度乃至極遠處的聲音，也是第六感的來源。他皺眉：「再去做一次全線檢查，我有種不祥預感。」

經歷過數次死亡洗禮后，江殊確認了模擬器對他的期望，是征服這位面的宇宙。

目標是很大。

他沒覺得自己辦不到，也沒覺得一定能辦到，只是盡量，儘力的去試。

遇到大目標就覺得自己肯定不行，那小事肯定也辦不成，他沒將自己看得多有能耐，且往前走，儘力跑，碰壁了想辦法破壁。

這就是江殊行事的信條，心太穩了，活得很有章程，一般人動搖不了他，除了他閨女和他媽。

如今想着征服宇宙，聯邦跟帝國是兩道大山，肯定不能沒頭沒腦的打過去，人現在跟他虛與委蛇，都是因為覺得他是個好拉攏的勢力，哪怕星域邊緣被他打了占點好處，也不願意跟他撕破臉。他要是動真格打上門去，人家那麼多年的底蘊要收拾他不是沒辦法，只是怕被另一座大山趁亂補刀。

說得輕巧，其實江殊現在擁有的兵力和領地也不少。

他一句要從頭到腳的檢查，任務層層細分下去，耗費了足足十天的時間。

除了些精益求精的改進外，都是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可這就奇了怪了。

他那股不祥的預感越演越烈——也想過是不是小不點那裏出事了，彈過全息視頻對話也好端端的，稚稚甚至說有點待膩了，也快到防沉迷時間，她準備先一步下線，讓爸爸別太辛苦。

這當然是好事。

江殊讓她好好休息，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