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新婚(二)

第128章 新婚(二)

二人將桌上的冷盤糕點等物隨意撿了些吃,勉強混個飽腹后,著人撤了下去,有人送進大桶熱水來。龔遠和笑道:「累了吧?你先洗?」

明菲低着頭應了一聲,做到妝台前,金簪趕緊上前幫她把釵環褪去,將頭髮疏通,鬆鬆綰了個墮馬髻,然後扶着她到屏風後面去換衣服洗漱。

待明菲披着紅綃製成家常袍子從屏風後走出來,龔遠和已經褪去冠帶,披了件淡藍色的袍子歪坐在床上,將頭靠在床頭,翹著嘴角專註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唇角那絲微笑顯得與平時很是不同。

明菲走進了,很清晰地能看見他的瞳仁里有兩個自己,她突然感覺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變得有些發燙,她吸了一口氣,揚唇一笑:「你不去洗么?」

龔遠和朝她伸出手:「過來。」

金簪等人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明菲有點僵硬地坐到他身邊,順從地把手放到他的手掌里,他的手掌很暖和很乾燥,不是她不喜歡的那種裹着一層冷汗濕噠噠的感覺。她依稀記得,媽媽曾經說過,手掌乾燥溫暖的男人很有責任心。是這樣的么?但願是,她寧願是。如果不是,那也無所謂,總得好好活下去。

龔遠和將她的手包住,舉起來送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明菲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他漂亮的眼睛探詢地看着她,明菲趕緊沖他微微一笑,他盯着她的眼睛認真看了一歇,最後低聲道:「看焰火那次,別人都在笑,你也在笑,但是你的眼睛在哭。」

「是么?我記不得了。」明菲歪著頭想了想,好像當時她被擠到窗邊,沒有人注意她,她想起了媽媽,正好遇到他從隔壁的窗子裏探出頭來沖她笑。他說得沒錯,她當時的確想哭來着。他挺敏銳的,明菲想。

龔遠和將她的手拉起貼在他的臉上,輕聲說:「我不喜歡你這種笑,是假的。」

「這個真不真?」明菲望着他笑,眼睛笑成彎月亮。

龔遠和沒有回答,笑着站起來:「夜深了,我先去洗洗,這一身的酒菜味兒,夠難聞的。」

明菲猶豫了一下,跟着他起身:「我幫你?」說妾身伺候您,她好像一時之間還是說不出來。

龔遠和有些意外,回頭望着她,見她的神色不似作偽,竟然是真的打算幫他,說一點羞窘都沒有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自然,她彷彿是在說「我做飯給你吃」一樣的簡單。他隱隱有一絲失望,他也不明白到底失望什麼,轉念一想,扭扭捏捏的明菲似乎也不是他認識的明菲。遂微微一笑:「好啊,你先幫我去那個柜子裏取套白色的裏衣來。」

明菲很快找到了龔遠和的衣服,轉過身來靜靜地看着屏風上的剪影,隔着薄薄的屏風,她可以很清晰很自在地打量著龔遠和的一舉一動。龔遠和個子高,肩膀很寬,倒三角型,腿很長,健壯優美,他背對着她自己擦洗身子,動作很熟練,看得出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

「找到了嗎?」他已經開始用帕子擦身上的水漬。

「找到了。」明菲快步走過去,終究沒有勇氣轉到屏風后,而是側着身子伸長手將衣服遞了過去。衣服被拿走,她正要縮回手,一隻還帶着水汽的手牢牢捉住她的手腕就將她往裏拖。

她嚇了一跳,忍不住罵他:「你又嚇我!」

龔遠和放開她的手,「呵呵呵」地笑起來。很快將衣服穿好,從屏風後走出來,偏生又將上衣敞着,露出一片胸膛來,兩顆紅艷艷的玉珠看上去很可愛。

明菲一看他那副打扮,不由啐了他一口:「穿也穿了,為什麼不穿好?」要和一個相對陌生的男人共渡一夜,就算是準備好了,也還是會很緊張,會很不自在的。

龔遠和看到她紅得滴血的耳朵尖,惡作劇地飛速在她耳朵上一舔,低聲道:「反正也還要脫,不如不穿的好。」不等明菲反應過來,他已經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那張實沉沉,寬大無比,鋪着百子千孫被的婚床上。

他將被子一掀,把裏面的花生桂圓等物三下兩下全都掃到了角落裏,探起身去把大紅撒花帳放下,利索地躺在了明菲身邊,探起大半個身子來靜靜地看着她。

大紅喜燭的光透過撒花帳射進來,在兩人的身上落下一層深深淺淺的紅。明菲探起手觸上龔遠和的臉,指尖在他的眼睛上描摹了一圈,低聲道:「你有一雙好眼,這雙眼睛會招惹桃花,俗稱桃花眼。」

「可惜被你嫌棄。」龔遠和微微一笑,順勢撫上她的手,順着她的手背手腕手臂慢慢滑下去,從寬大的袖口滑進了她的衣服里,在她最圓潤的地方若有似無地輕輕劃了一下。

空氣突然變得燥熱起來,明菲輕輕合上眼,等著那一刻到來。不過片刻,她身上的衣物被輕輕褪去,一個滾燙的身子緊緊貼着她覆了上去。

像羽毛一般的又輕又熱的吻,從發間額頭開始,一直到耳邊,含住她的耳垂輕輕咬了兩下,咬牙切齒地又順着她的脖子往下,「唔……」胸前一陣涼,一陣熱,一陣微痛,一種酥麻的感覺從腳底心開始,以光電一般的速度迅速躥向全身,明菲忍不住顫抖了幾下。

龔遠和明顯得到了鼓勵,一直往下,在停留在她腰間的時候,他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小腰。毫無預兆的,「哈哈哈」明菲控制不住地笑起來,實在是,實在是太癢了,癢得讓她想起了那根羽毛。

「……」龔遠和沉默了片刻,有些沮喪地看着明菲,「什麼這樣好笑?」

明菲越想忍住笑就越忍不住:「別碰我那裏,好癢……我實在忍不住了,好癢,我痒痒肉在那裏……」到底是小女孩的身體,敏感的很。

「啪!」說不清是惱羞成怒還是轉移她的注意力,某人的手舉起來,不輕不重地在她的臀部拍了一下,「還癢么?叫你調皮!不許笑!」

明菲愣了愣,打她屁股?好,她不客氣地反打回去,還順道在他的屁股上戳了戳,不錯,彈性很好。他摸了她這麼半天,她摸這一下不算什麼吧?這種婚姻的起步不一樣,一來就是從這個方向開始的,她戳戳實屬正常。

龔某人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一把抓住她還來不及收回去那根玉白的手指,面色古怪地問她:「你戳我?」

明菲注意到他說的是「你戳我?」而非「你打我?」便大膽地望着他笑:「是,我腳麻了。」

他望着她意味深長地一笑,翻身躺下,把玩着她的頭髮:「來,告訴我媽媽們都教了你什麼?」

「什麼?」明菲裝糊塗。

他微微一笑,利索地摟緊她將她翻到他身上,明菲感覺得到某個地方不一樣,她很明白那是什麼,她終於害羞了,掙扎着想溜下去,他不放,牢牢扣緊她的腰肢,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沒關係,大膽點,我喜歡。」

「你喜歡?」早知道他不是個守規矩的古板人。

龔遠和的氣息明顯不穩起來,明菲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我……」一字未出,嘴唇已經被含到他的嘴裏。他的手牢牢扣着她的後腦勺,擠開她的嘴唇,頂開牙齒,找到她的舌頭,不是很溫柔,而是急切的掠奪式的親吻。

明菲以為自己會不喜歡,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和那個人接吻的時候,她很不喜歡,總覺得怪異,覺得臟……很久才能適應,可是此刻明顯的不同,她一點沒覺得龔遠和臟,相反的,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他的口氣很清新。這樣很好,最起碼她的身體能接受他。不知不覺,她全身都放鬆下來,她靜靜伏在他身上,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明菲別害怕,不那麼疼。」

龔遠和這方面很不錯,縱然急切但絲毫不粗魯。非常顧忌她的表情和感受,每當看到她皺眉吸氣,便會停下來關切地問這樣問那樣,問得細緻無比,問得明菲惱羞成怒狠狠地掐他腰間上的軟肉。但被他如此不要臉的追問細節,她竟然也或多或少地忘記了痛苦。

假如不是事後他總想着在她臀部咬個圓蓋個章,或者逼她也在他同樣的位置咬個圓蓋個章的話,明菲覺得一切都還算不錯。雖然還說不上有多完美,但她真的覺得,很不錯了。

半夜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欞上,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從窗縫裏鑽了進來,紅燭燃去了一半,滿室旖旎。

明菲從夢中驚醒過來,輕輕推了推緊緊貼着她的龔遠和,往牆邊靠了靠,動了動被壓得不舒服的手臂和腿。她一向不太喜歡與人貼得太近,就算是和明玉擠在一張床上睡時,她也是盡量隔明玉遠遠的。更何況她和他並不是那麼熟,他身上還那麼燙,熱得她不舒服。

可能是因為換了新環境的緣故,她竟然有些睡不着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明天敬這茶怎麼敬?給牌位敬?她眯縫着眼睛看着大紅的撒花帳,細細數着上面的合歡花,一朵,兩朵,三朵……怎麼還是一點困意也沒有?

「嗯……」龔遠和突然嘆息了一聲,翻了個身,緊緊貼過來,不由分說就把爪子搭在了她的腰間,含含糊糊地問:「下雨了?」

「唔。」明菲才應了一聲就被他強行翻轉過去,一隻手臂強制性地塞到她頸下做了枕頭。龔遠和眯縫着眼睛,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說:「是不是認床?」

「大概是吧。也不知什麼時辰了?」明菲推他,「睡出去點,我要被你擠進牆壁里了。」

龔遠和抱着她往外挪:「這樣可好?」

關鍵不在這裏,是她不想和他貼得如此近,明菲嫌棄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太燙了,我怕熱。」

龔遠和捏住她的手臂不放:「我也怕熱。你身上摸著又沒汗又清爽,真舒服。冬天我給你暖被,夏天你讓我涼快一點好不好?」

明菲道:「不是啊,我一個人睡慣了還不太習慣,明早半邊身子都會疼的。要涼快你睡裏面,很熱的時候可以摸摸牆。」不是矯情,真的是不習慣。

「不放,遲早都要習慣的,遲習慣不如早習慣的好。摸牆哪有摸你舒服。」龔遠和很固執,「你自己選,要這樣靜靜地躺着還是我讓你再累一回?」

結果就是明菲一直睜着眼睛看着帳頂到天快要亮時才算閉上了眼睛。龔遠和也沒睡着,其實他的手臂也早就麻了,但他固執地認為,就是不能由著明菲的性子來。不就是熬嗎?一起熬好了,看誰笑到最後。

彷彿是才剛閉上眼睛,天就亮了。「嘭嘭嘭」金簪小心翼翼地敲著門:「少夫人,卯正了。」

明菲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雖然龔中素不在家,雖然龔二夫人不是她婆婆,沒資格享受她敬茶。但是她必須得在龔遠和的親生母親薛氏的靈位前拜上一拜,這禮才算是成了,又是她第一次在龔家眾人面前露面,自然耽擱不得。

龔遠和還在蜷著身子睡,睡得像個孩子。

明菲推推他:「快起來,卯正了。」

龔遠和睜開眼睛,望着明菲微微一笑:「別怕,就算是去晚點也沒誰敢說你的不是。」說着將她拉下去,翻身壓着,細細啃了一回,被她在腰間狠狠掐了兩把才算完事。

明菲待二人穿好裏衣才喊金簪進來,金簪身後跟着兩個面生的貌美丫鬟一個提着銅壺,一個捧著銅盆,穿的都是寶藍衫子白色挑線裙子,垂手立在門邊,脆生生地道:「奴婢給大公子,大少夫人請安。」

明菲還未開口,龔遠和已經揮揮手:「把東西放下,過來給你們大奶奶磕頭。」

先前叫的是大少夫人,現在喊的是大奶奶。這中間有區別嗎?自然有。大少夫人,龔二夫人在頭上壓着,大奶奶,長房就是她一人獨大。明菲含笑看了龔遠和一眼,龔遠和見她果然明白,心中舒坦得很。

「大奶奶萬福。」那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甜甜地笑着上前磕頭,這種事情明菲已經見得太多,甚至不等她吩咐,金簪已經賞了錢。

龔遠和指著其中一個嘴唇薄薄的丫鬟道:「這是紫羅,原來管我吃食的。」又指著另一個水蛇腰的,「這是紫菱,管我穿的。」他含笑看着明菲,「以後都歸你管了,還有幾個小廝,要不要先見見再過去?」

「這院子裏就這麼幾個人?」明菲認真地打量著兩個丫鬟的表情,揣測不透是不是龔遠和的房裏人。只可惜兩個丫鬟都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龔遠和摸著下巴作深思狀:「你嫌少?的確是有點少,等下我就和嬸娘說,讓她尋人來給你挑,你挑上一二十個,再買幾個廚子,方便他們吃飯。等會我帶你看看,什麼地方適合建個小廚房,就在這附近弄一個,省得你丟了手藝。」

紫羅聞言,悄悄地打量了明菲一眼。

「哎呀!大公子,大少夫人大喜啊!」幾個穿着體面的婆子一串地停在新房門口。不用問,自然是來收拾元帕的。

這基本上是新婚夫婦第二日都會遇到的情形,花婆子和金簪忙將幾個婆子迎進門去,龔遠和笑道:「幾位媽媽,大少夫人喊著多拗口啊!就喊大奶奶好了。」

那幾個婆子聞言默了一默,很快笑起來,從善如流:「大奶奶大喜。」收了元帕,又說了許多喜慶話,方揣著銀子告辭去了。

龔遠和在她們身後大聲道:「我要把追風放養了。你沒意見吧?」

明菲的手一抖,那根嬰戲蓮紋金釵差點插歪:「你不是要我買人嗎?要是人家害怕狗怎麼辦?」

龔遠和嘿嘿一笑:「就是要他們怕才好啊。好久沒看見追風咬人了,懷念得很啊。話說,昨兒晚上散席后,我去餵了它一隻活雞,還好,沒被你養成狗腿子,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紫菱的臉頓時白了幾分。明菲很肯定地認為,紫菱一定不是龔遠和的人,多半是他回來后,龔二夫人或者什麼人塞給他的。

花婆子看了看時辰,道:「時候差不多了,可要去了?」

龔遠和抱着手打量了一下明菲發上的首飾,隨手拔下那根嬰戲蓮紋釵,從妝台里摸出一個盒子,從裏面取出一對雲形鑲寶石金簪,穩穩地給她插在發上,「你照照鏡子可喜歡?」

花婆子見那金簪份量不輕,雲朵形的簪頭上鑲嵌著指尖大小的紅寶石、藍寶石、綠松石、水晶、碧璽、貓睛石,顯得富貴華麗,先就笑了:「好漂亮精緻的簪子。」

龔遠和笑道:「那是自然,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她雖然不在了,但她該給她媳婦兒的這份見面禮卻是早就準備下的。」

出了房門,明菲才發現她們住的根本不是什麼小院子,分明是一戶人家最主要的正房。

龔遠和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笑道:「這是長房的正房。」他牽着明菲的手順着花間小徑邊游邊朝龔二夫人居住的安閑堂走去,一路指給明菲看:「你看這道圍牆,本來當初祖父們分家時是從中將長房與二房隔開的,可後來爹爹成了親,為了方便才又將這兩個院子連在一起了。祖父母去世后,為了方便,爹也讓我遷到那邊去住。我們要成親,我才又堅持將新房設在這邊。」他笑了一下,「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再把這道圍牆重新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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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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