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訪者

「……接下來插播一條緊急報導。」

「根據我國氣象部門觀測，今年第十七號颱風『巨龍』已在太平洋西北部海面上初現雛形，預計第一登陸地點為菲律賓，時間為8月24日，而後很有可能向我國的福江省轉移，至於中心最大風力暫時還在進一步觀測中。接下來讓我們有請華夏自然氣象研究所的朱林所長為我們發佈……」

電視上的畫面剛切到女主播身邊坐着的那位兩鬢斑白的男人，屏幕突然就切換成為當下正在熱播的青春偶像劇——有你，才有全世界。

憋到臉色通紅都流不出一滴眼淚的表演讓少女突感一陣惡寒，繼續摁著換台按鈕，直至看到一部喜劇電影才停下。

「還是星爺的電影有看頭，看多少遍都不會膩。」

她將遙控器隨手一扔，抓起一包薯片吃了起來。她喜歡邊看電視邊吃東西，這樣的生活才算津津有味。她又換了個姿勢躺着，看起來愈發愜意。

可還沒看一會兒門鈴就響了起來。

少女本想假裝家裏沒人，可按門鈴的人大有死磕到底的意味。她只能頗不情願的起身，順勢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隨即一面喊著「馬上就來別按了」，一面尋找不知被自己扔哪去了的拖鞋。

「是你？」

打開門，少女訝異地挑眉。

「好久不見，東璃。」

來人雙鬢斑白，眼角皺紋溝壑縱雜，厚厚的鏡片下是一雙蘊藏智慧精光的眼眸。

東璃沒有立即請他進屋，而是心生疑惑地跑回客廳將頻道換回氣象新聞那一台。

名為朱林的氣象研究所所長正在有條有理地發表講話。

「現在的科技已經發達到能把一個人分裂成兩個的程度了？」東璃做出極其驚訝的樣子，邊說邊回到門邊。「喔！其實電視上那個是你的雙胞胎兄弟吧！」

她給朱林拿了兩隻鞋套。

「……當然不是。」明知對方在調侃自己，朱林還是得堆著笑容給出回應。「電視上只是事先錄好的立體投影罷了。」

「這樣啊。」東璃挑眉，懷着戲謔的笑容坐回沙發上。「巨龍明天可能就會在東海登陸，如此重要的時刻你居然只放一個立體投影在上面？嘖嘖，這要是被有心人查出來，你怕是要向全國人民謝罪的啊，朱所長。」

朱林尷尬地搖頭笑笑，沒有馬上接話。

大概一個月前，作為氣象研究所成員之一的東璃——也就是現在這位蓬頭垢面、盤腿而坐、滿手薯片殘渣、衣冠不整完全不顧及自身形象以及毫無女性自覺的少女，因與研究所管轄部門的領導起了爭執。迫於上頭施加的壓力，朱林只能將其暫且停職，送回家中休息。

領導的原意是東璃此人野蠻無理目無規矩，要將其徹底從研究所開除。可朱林知曉在氣象災害這一塊，東璃的作用無可取代，所以盡最大的努力保住了她——話雖如此，東璃本人對於這種已算妥善的處理仍然不滿，對他也是頗有怨言，所以在講話和表情上才會做的陰陽怪氣。

朱林原本的打算是等過段時間，領導氣消后就恢復東璃的工作，卻沒成想「巨龍」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

「謝謝朱林所長剛剛的發言，那麼接下來我想問您一個問題，也是廣大人民比較關心的問題，就是這次的巨龍，研究所預估的最大風力將會達到多少呢？會不會超過三年前的最強颱風山竹呢？」

「山竹的中心風力最大達到17級，這已經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了，所幸巨龍目前還沒有超越這位前輩的跡象。」

電視上，研究所所長詼諧的語氣與積極的內容讓訪問的氣氛輕鬆下來，同時也讓女主播在內所有關注這場颱風的人們打從心底鬆了口氣。

2018年的最強颱風「山竹」所帶來的影響之惡劣至今歷歷在目，那種天昏地暗狂風暴雨的感覺，沒有人想再次經歷。

「就算不會超越山竹，你也不必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跑到我這來然後一言不發的原地罰站吧？」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撒謊了。」經歷掙扎后說出的話，讓朱林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的頭垂得很低，非常沮喪和痛苦的樣子。

「撒謊？」

「是的……」朱林語氣幽然，眼神失去以往的神采。「根據德沃夏克分析法以及天眼觀測，巨龍一旦成型，中心最大風力將超越山竹達到前所未有的強度級別，具體值目前預估19級……」

聽到這裏，一直漫不經心的東璃神色也是一僵。

人類歷史上有記載的最強颱風為18級，那是一種摧枯拉朽的毀滅性，19級根本就是人腦無法想像的程度。也就是說在巨龍自然消失之前，所到之處將會寸草不生。

東璃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要應對這種超乎常識的颱風唯一的方法便是阻止成型，可以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就連改變颱風的行徑路線都不可能，阻止成型堪稱天方夜譚。

——不對。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可你撒謊，來找我幹嘛？」

「你願意的話，是完全可以幫我將謊言變為真實的！」

朱林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麼。」

「哼哼……」朱林冷笑着說。「東璃，我們在一起共事也有三年了，你當我真的傻到什麼也看不出來嗎？」

原本還算和諧的氛圍，隨着朱林態度的轉變凝重起來。

「我一直在對你進行秘密調查，從那次學術研討會見面開始。本來這種行業就很少有年輕女孩接觸，何況還是你這種自身條件優秀的人。後來我才發現你所謂的氣象專業研究生的身份是偽造的，我想你一定別有目的，可你加入后一直都在盡心儘力的工作並無可疑之處，所以我才沒有馬上採取行動而是繼續觀察。但我知道，你絕非等閑之輩。」

東璃的眼神有些變化，邋遢宅女的氣場漸漸褪去。

朱林察覺到這一點，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於是便繼續說道：「如果不是一個月前那個領導想要輕薄你，導致我不得不把你停職在家，加上巨龍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出世，我壓根兒沒想過這麼早和你攤牌。」

「你對世人撒謊，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讓我幫你？」

東璃的口吻也冷淡起來。

原先她對朱林的印象其實不錯，認為他只是一個老實本分做學術研究的所長，但沒想到都是表面現象，真叫人失望。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幫助老百姓度過這次劫難。」

「少說漂亮話了，你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名聲和地位而已！」義憤填膺過後，東璃將頭撇向一邊不再看朱林。「我是不會幫你的。」

「你會的。」

朱林又變成以往那副睿智高潔的學術派形象，留下這句話后便離開了。

大門關上的那一剎，東璃突然有種十分不對勁的感覺，具體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反正就是渾身難受得緊。

她不住地在客廳晃來晃去思前想後，但還是沒得出答案，氣得一股腦把頭埋進枕頭裏面。

隨着逐漸放鬆的身體，撅著屁股癱住不動了。

「……被拿捏了屬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