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箱遺贈

第180章 一箱遺贈

再怎麼近鄉情怯,金曼曼還是無法逃避這一趟返鄉之旅——不單是她要去,林俏也要去,這可能是她林俏在國內的最後一個年了,她有打算出國讀個學位,再決定自己在哪裏生活:其實金曼曼覺得林俏也有可能半途而廢,不過,現在林總這裏她是失寵了,若林俏決定去攻母親的關,也不是不能理解,林總有很多孩子,可她母親這輩子都只有這個小輩了,如果林俏願意為了遺產洗心革面,做個懂得付出的乖巧女兒,金曼曼想,Susan終究也不會拒絕到底的。

這樣一來,她不太好繼續拒絕林俏了,把手頭的工作多少都做了個了結,讓已經成型的業務繼續運轉,新業務,員工自己能做的話還好,要找兩個老闆的都先封存——年後,工作室會更換主體,即便林俏不願退股,金曼曼也還打算在這行做下去,她也不會再繼續使用眼下這個股權結構了。

既然是這樣有特殊意義的旅程,他們沒有坐飛機去,而是由林陽開車,一路邊走邊玩,用了一周的時間門才開回金曼曼的老家,這段旅程其實很愉快,不過,大家都能感覺到那個無形的缺失,如果有單修謹在的話,或許結構會更平衡——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這兩對小情侶決定回老家過年,一起自駕游回家似乎也是很自然的選擇。不像是現在,金曼曼和林陽開心的時候,林俏作為一個單身狗總有點兒若有所失。但林俏畢竟也經歷了這麼多事,她有點兒長大了,學會了不去掃興,努力地隱藏自己的失落,把一切把隱藏在眼角一道輕微的笑紋里,林俏的氣質因此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她看起來和從前相比多了一點故事了。

對於林俏來說,世界總是充滿了無限的選擇,還有犯錯的餘地,歸根到底,她畢業還不到兩年時間門,太多人在這樣的年紀里愚蠢、刻薄、吝嗇、莽撞……只要在踏出無可挽回的一步之前,能夠回頭,那麼,她的日子總不會差到哪裏去,甚至也將永遠比大哥大嫂舒心,金曼曼能感受到她的改變,她正用懷念的眼光去記憶著自己見到的一切,自己經歷的一切,或許,在小單離開之後,林俏明白了,自己生命中一個至關重要的階段已經結束,她終將收拾行囊,揚帆前往下一個階段,這一次旅程為的正是更好的道別。

他們到達縣城的第二天,金曼曼和林陽陪着林俏去看望單修謹的媽媽,她正在住院,而且病房門口相當熱鬧——單修謹的事情,之前已經被警方通知她了,當然他們的親戚也會收到告知書,要求他們如果和單修謹有接觸要及時上報。

大概是因為小單失蹤,窟窿沒人來填了,單修謹的姨夫又開始要求單家賣房還債,甚至不給單媽媽恢復的時間門,她因為兒子的事情,一時接受不了,整夜整夜的失眠,胸悶不適,不得不過來掛水,但即便是在病房,也有小姨夫一家的親戚上門虎視眈眈,讓保安不得不過來維持秩序,病房外不少住院病人都探頭探腦看熱鬧。讓金曼曼也不免為單媽媽感到少許難堪。

但是,單媽媽本人木無反應,她閉着眼,是讓人陌生的憔悴,在金曼曼的記憶中她一向從容優雅、光彩照人,面頰豐腴,身材也有點兒偏胖,但現在她瘦得顴骨都突出,眉心是深深的川字紋,金曼曼從前沒有發現她還有一點駝背。

「你們是——啊,是金曼曼啊,單修謹的同學。」

金曼曼在這座小城也算是個小名人了,單修謹的親戚知道她也很自然,她冷冷地望着小姨夫,一句話也沒有說,林陽掏出手機對他們拍了個短視頻,這引起了小姨夫的警覺。「拍什麼?」

「這麼關切單家,而且還是你去舉報的,感覺更像是利益分配不均窩裏反啊,來和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回答他的是快速到達現場的警察,小姨夫的離去,讓他一群親戚感受到不祥氣息,很快逐漸融入人群,金曼曼瞅了林陽一眼,林陽晃了晃手機,「不記得了?常陽捐助著縣裏的基金呢。」

金曼曼便立刻心領神會了,這件事是林陽一手促成,雖然他也是慷常陽之慨,但畢竟是為縣裏做了好事,這都是送上門的政績,給面子也是應該。就算小姨夫沒有問題,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人,他也應該掂量一下自己做事的分寸了,這之後,至少單媽媽能獲得少許清凈。

這也是金曼曼唯一能為單修謹做的了,不管他的行為出於什麼動機,對金曼曼也的確有救命之恩,金曼曼現在身無分文,沒法給錢——單家其實也並不真正缺錢,他們還有好幾套房子沒賣。林陽願意幫她出面還這個人情,金曼曼很感激。

「阿姨。」

她有點報喪信的忐忑,不如去見湯老師那樣慌張,卻也覺得難以開口,金曼曼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病床邊坐下,「其實,小單……的事情,我是清楚的,您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儘管問我——我們要不要換個環境,我扶您出去走走?」

實際上,單媽媽並不一定要住院,只是她辦了住院之後,報銷、掛水都會更方便而已,畢竟是小城市裏的一號人物,這點方便還是有的。金曼曼陪着她把最後一點水掛完,還想張羅著一起去吃頓飯,但單媽媽並不想吃,所以只好作罷,便和她一起去附近的公園裏轉悠:天氣冷了,期末考在即,附近的學生連午休時間門都要壓榨,這會兒公園裏空無一人,很適合談些私密的話題。

「……所以,也有人推斷他可能沒死,而是拿着嘉俊的積蓄,用他的渠道去了海外,警方已經往嘉俊的銀行發函調明細了,因為是海外的銀行,需要時間門,或許可以從明細來推斷他把現金轉去了哪個賬戶。可能若干年後,小單也會用新的身份回來,你們還是有相見的機會。」

金曼曼只能這麼說了,她寬慰的是罪犯的母親——對單媽媽來說,就算是罪犯也好,服刑也好,不能聯絡也好,只要小單還活着,哪怕漂泊在海外不知何方,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也總比他徹底下落不明,了無音信要強得多。只要他活着,只要他還活着……總是能夠再見的。

單媽媽木然地聽着兒子的豐功偉業,沒有一絲反應,對於金曼曼介紹小單做Buyer的事情,她沒有一句話評價,金曼曼不免也有輕微的尷尬,她退後一步,把林俏讓出來,「不知道小單和你說過沒有,他的女朋友俏俏……她今天也來了。」

林俏有點緊張地上前,「阿姨。」

她一隻手提着一個文件箱,另一隻手把羽絨服的下擺抓得舊舊的,「其實,小單那天去赴約以前,見了我一面……」

金曼曼悄無聲息地走到林陽身邊,和他一起並肩眺望遠處的兩個女人,林俏和單媽媽正在對話,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嚴肅,也都有些激動,林俏突然提起箱子,很吃力地懸空打開了一條線,讓單媽媽看向裏頭,一陣風吹過,金曼曼聽到了嘩啦啦的聲音,像是有一沓沓的紙張在風中波動。金曼曼的表情僵住了,她看了林陽一眼。

「小單給她的。」林陽說,「俏俏覺得還是轉交給他母親為好——你看,她確實也長大了一點。」

的確,從前的林俏可沒有這麼捨得,她對金錢的執念,似乎也在巨大的變故中有了一絲鬆動。金曼曼想,難怪他們要自駕回家,這箱子可過不了安檢——「好多個晚上好像這箱子就扔在車裏啊。」

「其實數目也不多。你覺得他倉促間門能取出多少來?這應該還有一些是他在禪修班那裏幫上頭收著的現金。」林陽說,「還不夠嘉明買一枚胸針的——」

他也嘆了口氣,「唉!卻足以買到小單的三觀。」

人類的三觀,是最廉價的商品,這世上涌涌人潮中,總有人急切地用出奇廉宜的價格,出賣自己的靈魂,他們卻從不會考慮,這樣的交換對真正愛他們的人來說是否值得。林俏把手提箱交給單媽媽,對她鞠了一躬,轉身向他們走來,她眼角還亮晶晶的,但表情比之前開朗了一些。

單媽媽呢,單媽媽怔怔地抱着這個箱子,這個買斷了她兒子,買斷了『單修謹』一生前程的箱子,她的臉抽搐著,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她突然打開箱子,抓了一把紙幣向上灑落,粉色紙鈔在空中緩緩飛揚,這樣輕盈,單媽媽久久地注視着這副景象,她的表情冷峻到了極點。

金曼曼想,她一定在心底一遍遍地問,值得嗎?

到底哪裏做錯了,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

她的老家,是一座乏味的縣城,最值得一提的景點,不過是一個無趣的小山頭,就連酒店也明顯夠不上一行人的層次,林俏把箱子送給單媽媽之後,宣佈她要去找個Spa館,做個精油開背,緩解一下心情,順便再享受一下國內便宜的人工福利,不過,即便如此,一間門適合的Spa館也不是那麼好找的,金曼曼在App上研究了半天,敲定一家把她送去,這才以破釜沉舟的心情,再次來到母校門前。

「會不會很失望,我成長的地方就是這麼窄小,貧窮——而且在支柱企業倒台後更蕭條了,好多店都沒開。」

「如果你去過我的老家,見過我度過童年的地方,你不會這麼問的。」

林陽總有讓她會心一笑的能力,金曼曼想問他有沒有把自己的珊瑚絨戰袍打包帶出林家,為什麼從來沒見他穿,不過,湯老師到得很快,她熱情地拉着林陽的手,「哎呀,林總!可把我們的大恩人給盼來了!」

又喜愛不盡地去摸金曼曼的臉頰,「曼曼,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沉穩了!」

湯老師的喜氣,一下就沖淡了金曼曼的忐忑,她也不禁露出笑容,「老師今年對我比去年客氣——是不是因為我拉了個財主來啊?」

「你這話說得,哪怕一分錢捐助沒拉,我見到你難道還不開心?」

湯老師固然是關心金曼曼的,但她『見一個愛一個』,最關心的當然永遠是就在眼前的那些貧困學子,單修謹大概是和她說過了金曼曼匿名捐助的事情,再加上常陽和金曼曼的關係,現在她對金曼曼,師長的感覺更淡了,不再居高臨下,甚至有些對捐贈者急切的討好,她急於讓金曼曼和林陽知道,他們的捐助發揮了很良好的作用。

「有沒有感覺最近我發朋友圈水滴籌的數量減少了?」她神采飛揚地說,拉着他們去多媒體教室看PPT,「縣裏把一部分資金劃撥到鄉下去了,也是應該的,今年我們的入學率比去年提高了兩個點!不過,我們中學需要幫助的學生也不少,他們那一份我肯定是爭下來了。」

這份PPT應當是準備在年終報告會上展示的,做得很詳盡,基金會捐助的每個學生都有檔案和近況,湯老師對每個學生都如數家珍,「張波,這個學生是老大難了,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家庭非常困難,幾次想去輟學打工。」

「哎呀,我們去他家裏做工作,又聯合縣裏的扶貧組,給他父母找工作,讓他弟妹進城讀幼兒園,學費基金會來補貼。張波這裏,學雜費全免,基金會每個月給飯卡沖五百塊錢——一般都是沖四百的,我多申請了一百,為什麼,張波這個學生胃口大,四百塊錢他真的吃不飽……他今年考去個技校不成問題的,我的意見,這樣的學生成績一般的,沒有必要去念本三、大專,直接去學汽修、電焊,你師兄他們說,在大城市技工收入真的不低,哪怕做裝修都好,立刻就能見到錢……」

「楚微雨,這個學生是品學兼優的,有了基金會補貼,她可以專心讀書,今年期中考漲一百多分,名次提高到年級前五十,她有希望考一本。」

「張玉剛……」

「江普……」

大概是因為今年的經費太充裕,『從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湯老師今年的PPT確實做得豐滿,也確實是比往年更有成果,她眉飛色舞地給兩人說,更多的還是說給金曼曼聽,金曼曼的眉眼情不自禁地舒展開來。

她捐了多少錢,現在都好像有點記不清了,事實上,金曼曼現在都記不得自己被嘉俊搶走了多少錢,她對於金錢似乎已經不如從前那樣,一分一毫都留下深刻印象,不管多少錢,這一刻金曼曼都感到很值得,這是比嘉明的貴重禮物更讓她愉悅的回報。這話很老生常談,但,金曼曼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原來幫人所獲得的感覺,的確能讓人上癮,這是一種最高級的奢侈,遠勝一艘億萬的私人遊艇,只有心靈真正富裕的人,才能購買得起這樣的體驗。

「可惜了,今年是顆粒無收,賬戶里空蕩蕩回來的,不然,這PPT一看,還不是要再傾囊捐助一次啊?」

林陽既然已經出手幫了單媽媽,就得做好應酬的準備,他離開常陽的消息顯然還沒傳到小縣城來,自然多得是人想要認識一下常陽的公子。早有人來熱情拉他去泡茶談天,也是在基金會兼職的人員,陪金曼曼的任務,便落到湯老師頭上,她們因此有了一點閑空,可以兩人在操場上散散步。金曼曼半開玩笑,也是給湯老師打預防針:期望值別放得太高,她是真沒錢了,也不可能要求林陽捐,要做好明年預算縮水的準備。

「林總他現在是……」

「已經離開集團了,他和父親一直有點不和……」金曼曼隨便說了些林陽的事情,對於單修謹,她只是一語帶過,湯老師也沒有多問,其實,她應該是聽說了一些端倪,只是大概她和窘迫的人打了太多交道,很知道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不該問。「其實我們也是處在一個迷茫期,想着先休息一下,再看看將來能做什麼吧。」

這是湯老師無法去理解和指導的區域,她並沒有不懂裝懂,只是點頭說,「有時候適當充充電也好,只要過得快樂,有自己的一門事業,不論收入多寡,都是很好的生活。」

金曼曼以前不明白這話里的道理,以前她覺得這些話無關痛癢,充斥着不咸不淡的老生常談。可現在,她品味到老生常談中蘊含的巨大力量,明白了長輩的告誡中所蘊含的智慧與提醒,她不禁靠在了湯老師肩頭,對方嚇了一跳,隨後抿唇一笑,珍愛地摸了摸金曼曼的額頭。

「怎麼了?心裏不舒服嗎?」

「不是,只是過去的一年中……很多次感到無法面對您,」金曼曼說,「有很多時候我覺得我也會像小單一樣,走向錯誤的方向,在那些時刻,我總是想起您,想起您說的道理,想起您的擔憂——漂亮的女孩子,在這世界上將要遇到的,一個接一個的陷阱……我全都一一品嘗了個遍啊,老師。」

湯老師只是微笑着,寬慰地凝視着她,似乎早已知道了金曼曼的每個選擇。她或許不會懂得金曼曼面對的複雜局面,抵抗的極致誘惑,但當金曼曼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湯老師便一眼看穿了她的結論——金曼曼經過了一段長長的、曲折的旅程,其中的艱辛,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她畢竟淌過來了,現在她依然抬頭挺胸地出現在湯老師面前,而這也就已經足夠了。

「小時候都想建功立業,長大了才知道,原來安穩的幸福就已經挺難得的了——」金曼曼喃喃說,又很快自失地一笑,「唉,老師,這些話感覺真的很雞湯啊,你說,我走過了一段長長的旅程,得到的全都是這些被人說爛了,老生常談的結論,感覺很尷尬——你說,如果我早點把這些道理聽進去的話……」

「這你就錯了。」

湯老師打斷了她,這會兒她又有點兒像是金曼曼的老師了,有些武斷地打斷了她的話頭,把金曼曼從錯誤的思維方向中拉出來,不由分說地灌輸著自己的人生經驗。

「你要知道,這些所謂的雞湯,這些話語被說出來,不是為了教導別人根據這些道理生活,其實也根本沒辦法指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懂的時候就真的是不會懂,那時候你需要的是歷練,是冒險。」

「這些話之所以存在,之所以暢銷,不是為了讓人依葫蘆畫瓢的,曼曼。」

湯老師真誠地說,「而是為了讓渡過迷惘的人知道,我們並不孤獨,這世上有很多人也和我們有一樣的想法。我們雖然不如意,雖然平凡,雖然坎坷,雖然也犯了很多錯——但是,我們還是勇敢地往前去。」

去追逐,去生活,去嘗試,哪怕要犯下更多的錯,哪怕踏入一個又一個連環的迷宮,但是,在最迷惘的時刻,只要想起這些道理,想起這些人,耳邊就像是響起了一首動聽的歌,一首引領着她們走過迷宮的歌——

兩個女人對視着,都笑了起來,湯老師臉上盛開了一朵滿是褶子的菊花,她比去年要更蒼老了,下課鈴聲響起,無數學生湧入走廊,向操場席捲而來,他們要把握晚飯前的短暫時間門,在這裏盡情地活動一番,宣洩他們的青春。金曼曼和湯老師在人潮前方互相望着,肆意的笑着,就像是兩朵花兒,灑脫地招展着。

湯老師從前有什麼故事呢?她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眼下的事業呢?

金曼曼第一次對湯老師產生了好奇,從前,湯老師只是她心中的一個符號,她似乎天然就該這個樣子,偉大而無私,從沒有屬於自己的一面,現在金曼曼已經知道,湯老師也經歷過許多自己的故事,克服著細碎而又深刻的痛苦,才會成為這個偉大的符號。世上的一切都有來路,時光在迷宮上方奔騰流轉,每個人都在迷宮中努力地走出自己的路,前方等待的,是他們註定的,在選擇中飛快演算的結局。

「我又想起了保爾柯察金的名言。」她告訴湯老師,「我們必須抓緊時間門生活,用盡一切力氣工作——」

啊,工作,金曼曼想,她現在終於可以和湯老師談談她的工作了,作為一個Buyer,她所見識過的一切,那些稀奇古怪的客戶,那些光怪陸離金碧輝煌的場景,那些——那些殊途同歸的幽微人性,她因此得到的,因此失去的,因此經歷的——

湯老師,她在心中提筆,我現在就在您的身邊,但,我還是給您寫一封信,我想要講述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是我走過的一段路程,一切,要從我的過去,我的貧困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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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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