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虛偽的薔薇

第三十五章 虛偽的薔薇

當眼睛睜開的那一刻,弗洛爾也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回憶起自己的行為後,無奈地將頭埋進了枕頭裏。

順勢的翻過身時,一瞬間襲來的腹痛令他連陰鬱的時間都沒有,臉部表情疼的扭曲起來。

弗洛爾起身,低頭去看傷口時發現了床頭柜上有一條便簽,他猜測是傑拉爾留下來的:我去把灰狼找過來!

字跡有些清秀,這令弗洛爾有些意外。

門就在弗洛爾正感嘆的時候被猛地打開了,弗洛爾不去看也猜到了是誰。

傑拉爾走進屋子,身後跟着灰狼。

見弗洛爾坐在床上,傑拉爾道,「醫生給你消毒、縫合、包紮都弄好了但我還是覺得這種事情找灰狼最靠譜。」

灰狼配合的拍了拍胸脯。

在灰狼的治療下傷口成功慢慢合攏,旁邊的傑拉爾配合著一點點抽掉了縫合線。

原本巨大的傷口現在在弗洛爾的身體上只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迹,假以時日這條痕迹就會隨着時間消失。

灰狼抹了一把汗后躺在了床邊打算休息一會兒。

「傑拉爾。」灰狼說道,「我之前聽見外面的廣播在喊你的名字。」

傑拉爾愣了一下,笑嘻嘻地回,「是大神父把我叫過去了。」

「大神父?」

「你可以把他當做是這裏最有權力的人。」

「那他就是第一厲害的人啰?」

「不,萊恩大元帥才是第一厲害的人!」

不知為何,灰狼覺得自己的細胞似乎這個名字有反應。

弗洛爾問道,「大神父找你什麼事情?」

傑拉爾摸了下袖口,「給了我們一個任務,讓我們去東村調查七十七的能力。」

「我們?這不是信亞領使者他們的工作嗎?」

「原本是這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安排到了我們的頭上。」傑拉爾說着擺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而且,你知道嗎?教會竟然安排我們帶着灰狼一起去。」

「這是在趕我們走嗎?」灰狼小聲地問道。

「不會的。」弗洛爾說道,「這麼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我和傑拉爾都很弱,但有你在的話,我們的隊伍就能強一些。」弗洛爾眼神堅定地對灰狼說道。

傑拉爾毫不客氣的說,「我可一點都不弱。」

弗洛爾質疑地將眉頭皺成了一條直線。

「在同齡人中。」傑拉爾補充了這個限定範圍。

弗洛爾笑了一聲后問道,「教會安排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等你傷好……的時候。」傑拉爾說着看向了弗洛爾已經癒合的傷口。

「申請召喚!」——{申請通過}

傑拉爾提起了一把刀,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線,整張臉只透著四個字:不懷好意。

「灰狼,辛苦你一下。」弗洛爾說完躺在了床上,他要選擇一個舒服的受傷方式。

就在傑拉爾要動手的時候,門被敲了三下,他手忙腳亂的收起武器,挑了個位置微笑的站好。

被傑拉爾偷摸著帶出來的灰狼趕緊變成了獸形鑽進了弗洛爾的被窩內藏好。

進來的人是娜娜依與普拉多。

普拉多的眼睛上矇著一塊黑色的布,他在娜娜依的攙扶下走進來。

「普~拉~多~」躺在床上的弗洛爾突然有些可愛。

普拉多笑得連肩膀都抖了一下,「看來傑拉爾真的把你照顧的很好。」

「當然了。」傑拉爾毫不謙虛的邀功,畢竟當初他剛來時床上的人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弗洛爾哼出一口氣,「這個人剛才還想為了多休息一會兒給我一刀呢。」

傑拉爾睜眼說瞎話,「看來弗洛爾剛醒還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天哪,夢境裏的你竟然要害我。」

「因為夢與實現都是反的啊。」傑拉爾坐到了床邊,溫柔地為弗洛爾拉好被子。

弗洛爾勾起唇角,「好可怕啊,這個男人。」

傑拉爾忍無可忍,面帶微笑地朝弗洛爾的肚子上狠狠砸下了一拳。

「啊!」娜娜依驚了一下。

……

烏鴉的叫聲劃過七十七的頭頂,他握著從灰狼那拿來的項鏈扔向了其中一隻系著領帶的烏鴉。

烏鴉用嘴含住項鏈后飛往了別的地方,在通過一處地方時它的身影忽然消失。

屋內的安洛眼疾手快的捏住了憑空出現的烏鴉,他取下了烏鴉嘴裏的項鏈后讓它離開。

……

三日後,弗洛爾站在公告欄前看着自己與傑拉爾定級晉陞失敗的公告若有所思。

這張公告在那一天就貼出來了,雖然他猜到了結果,但仍抱有一絲的期待。

傑拉爾喊了弗洛爾一聲,因為他們要出發去往東村了。

「灰狼呢?」

「已經在外面了,信亞領使者正和她說話呢。」

傑拉爾突然嘆了口氣,「像他這樣多情又溫柔的男人就是招女人喜歡。」

弗洛爾毫不客氣的補充,「我是女人也會喜歡像他那樣有能力的男人而不是在這裏自怨自艾的小男孩。」

傑拉爾見弗洛爾存心挨打就實實地給了對方一拳。

教會的車子已經安排在門口,之後會將他們送到火車站,那裏有通往東村的車。

這一日,太陽被雲層遮住,天氣陰沉,風也有些大。

在站口等車時,風颳起灰狼的長發打在了弗洛爾的臉上。

傑拉爾在旁邊偷笑。

灰狼抱歉的雙手合十,跟弗洛爾拉開了一點距離。

弗洛爾錘了錘臉蛋跟了過去,又是一陣狂風,又被頭髮狠狠打了一次,於是他繞到了另一邊,結果風換了方向。

傑拉爾後知后覺地跟了過來,「我們得待在一塊。」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一個綁着繃帶的女孩坐在站內的角落裏,她的手裏有兩根針,腳邊有一團毛線。

像是感覺到了灰狼的視線似的,女孩抬起了頭,她的四分之一的臉也矇著繃帶,大概是受了傷。

灰狼感到心疼,下意識地想要走過去但被弗洛爾拽住了手。

弗洛爾用眼神提醒了她,連口型也都在說:不可以。

女孩的眼神看起來很平靜,但是旁人經過時條件反射出的膽怯與畏懼卻出賣了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到了女孩的面前。

男人牽起了女孩的手,將她拉起,她的身材苗條纖細,黑色的長裙接近腳踝處。

二十分鐘后女孩回到了原處,繼續織著毛衣。

等到車子開來時,女孩抱起毛線團排進了隊伍,輪到她時,女孩從口袋裏拿出了嶄新的錢交給了乘務員。

弗洛爾等人也是這輛車,灰狼不自覺地注意著女孩的一舉一動。

「那個孩子的傷好像更重了。」灰狼對弗洛爾說道,言下之意似乎在希望弗洛爾能同意自己去治療那個女孩。

弗洛爾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到嘴邊卻變了,「休息一會兒,我們至少需要一天才能到達東村。」

灰狼看向了傑拉爾,求助般的眨了眨眼。

傑拉爾打個了哈欠矇混過去后閉上眼準備睡覺。

到點后,車子發動,沒過一會兒車廂內的大多數人漸漸入睡。

當車子駛入隧道時,在黑漆漆的洞內一根根白色的骨刺穿過車體取走了全車人的性命。——弗洛爾被這個夢境驚醒。

他猛地打開了雙眼,車子也恰好通過了隧道迎接光明。

弗洛爾低頭看了一眼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灰狼,又看了一眼靠着座椅睡的正香的傑拉爾,他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的神經又緊緊地繃住,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弗洛透過窗戶清楚的看見之前的那個女孩子就站在座位旁邊,正目不轉睛地他們看。

他沒有回頭去看,也不敢一動不動,他儘可能態度自然的將頭靠在座椅上,同時為了避免雙手僵硬尷尬他用手輕輕的撫摸灰狼的腦袋,彷彿這裏坐着的只是一對普通的情侶。

等女孩走後弗洛爾大口的呼吸起來。

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那麼現在他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了,那個女孩不是人類。

風打落的樹葉砸在了窗戶的玻璃上,在列車行駛中只發出什麼輕微的聲音。

弗洛爾將手搭在了玻璃上,手指輕輕地滑下到那片落葉上。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原來那片葉子上有字。

上面醒目的寫着:弗洛爾。

只有幾個字,但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的字跡,是他師傅萊恩大元帥的。

又是一片樹葉貼在玻璃上,可葉子不知在哪裏沾了濕氣上面的字是模糊的。

弗洛爾隔着玻璃抓着那兩片葉子,但怎麼會抓得住呢,一陣風輕而易舉的帶走了它們。

心墜了一下。

車子再一次開進隧道,漫長的像是走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洞。

……

僕僕卡打開了一隻由珠寶鑲嵌的盒子,裏面裝着普拉多那雙墨綠色的眼睛。

眼睛的邊緣開始發黑了,如果在不將它裝進蝴蝶里,它也許會壞掉。

一隻蝴蝶飛進僕僕卡的房間,向他彙報了它所監察到的情況。

僕僕卡坐在位置上,屋內的玻璃映出他美麗而又單純的模樣。

安洛經過門口,發尾綁着的鈴鐺在一剎那發出清脆的響聲。

……

夕陽的光照進車廂內,將弗洛爾黑色的瞳孔渲染出紅色的模樣。

「真像個吸血鬼。」

傑拉爾對弗洛爾說道,他本意是誇讚弗洛爾長得好看,可弗洛爾會錯了意抬起腿給了傑拉爾一腳。

「我又沒說你壞話。」傑拉爾無緣無故的受了氣,彆扭道,「小氣鬼。」

「我是人你卻說我是吸血鬼,還不是壞話?」

傑拉爾一隻手握起了拳頭,「按你的道理那說你是神的話也是壞話?」

弗洛爾思考了一下,「不,這是好話。」

「你有嚴重的種族歧視哦!」傑拉爾控訴道。

弗洛爾吐了下舌頭。

淺淺的哼唱聲帶着略有性感的鼻音越過吵雜的人聲傳進弗洛爾的耳朵里。

「有什麼聲音?」

「我的肚子?」傑拉爾反問道。

弗洛爾做了個手勢,暫時沒有回答傑拉爾的問題,他靜下心去聽卻發現聲音已經被各種聲音淹沒,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嗎?

弗洛爾感到困惑,黑色的眼眸中流光是混亂的模樣。

「可能是我聽錯了吧。」弗洛爾撓了撓頭。

「哦,那好吧。」傑拉爾又開始犯困,他一邊擋着嘴巴一邊問道,「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是不是明天就能到東村的站口了?」

弗洛爾被傑拉爾帶着也打了個哈欠,動作一做完他連回答都來不及就趕緊警惕了起來。

澤希!

左顧右盼后,弗洛爾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很深的困意,剛才只是恰好做了那個動作,他對自己感到可笑。

「是的我們應該明天就到了。」

傑拉爾點了點頭,倦意很深卻沒有睡覺而是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食物吃了起來,吃的差不多飽了后又重新睡下。

到了夜間,氣溫一下子降了很多。

躺在弗洛爾大腿上的灰狼只穿着一條白色的裙子,冷的瑟瑟發抖。

弗洛爾還沒有睡,他注意到了這一點,看着灰狼唇瓣輕顫的樣子,他將外套脫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隨後一件未完成的毛衣落在了弗洛爾的身上。

「謝謝。」

弗洛爾下意識的回應,下一秒便發現這個毛衣的顏色似曾相識。

他瞥了旁邊的窗戶一眼,是那位黑裙女孩。

身體僵硬了半響,弗洛爾忘記了如何去偽裝的若無其事。

……

還未到秋天卻有許多落葉在空中隨風而動。

七十七從馬戲團走出,在黑夜下他撿起了落在他腳邊的葉子,看見上面寫着「生日快樂」。

不知是誰在為誰慶祝生日。

好奇心驅使著七十七將目光鎖定在了其他葉子上,可是他找到的落葉無論哪一片都只有這一句祝福語。

路邊的流浪漢被小雨似的落葉弄得狼狽不已,他掃開身上的葉子,瞧見了上面的字后小聲的送了一句,「這位要過生日的寶貝,願天狼保佑你。」

流浪漢重新躺回地面時腦袋碰到了旁邊的垃圾桶,坐在桶蓋上的黑貓受到驚嚇跳了下來,衝到了一位路人的面前。

路人尖叫了一聲,像是被嚇得不輕,他渾身的酒味連站的遠的七十七都能聞見。

「該死的貓咪。」他氣憤的就要伸腳去踢。

這時,演出結束的馬戲團帳子裏走出了不少的人,怕被發現傷害動物的他尷尬地收了回腳,一邊離開,一邊小心念叨著,「該死的天狼。」

七十七斜着眼盯着男人的行動,他笑着跟男人到了一個衚衕,當男人發現時,他挺拔地站立着,居高臨下的眼神與小丑妝下拉開的嘴角讓畫面顯得恐怖。

「你喜歡賭博嗎?」

七十七的身後是高掛的月亮。

「要跟我賭一場嗎?」

連續的問題之後,是一句勸誘。

「我能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不要出事!拜託了!

弗洛爾在內心默念,祈禱著這個願望能夠實現。

然而事與願違,女孩沒有離開反而坐在了傑拉爾的身邊,她斜著頭靜靜的看着弗洛爾。

這樣一來,弗洛爾也完全確定了女孩的身份,是一隻惡魔。

之前因為人來人往弗洛爾還無法確定,但現在他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聞起來有一點像是過了水的薄荷。

在教會中被鍛鍊出來的感應力與直覺告訴他,斜對面就坐着一隻惡魔。

因為是人形這令弗洛爾十分忐忑。

以前,他與御行接到的事件里通常只會遇到橙級與紅級惡魔,可是自從遇見骨女后,他的人生就像是失控了似的,總會遇見遠高於他能力的對手。

思考間,弗洛爾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結界的問題。

北村站口那的結界分明是……大概是完好的。

可女孩在剛才就出現在那裏了。

「你是能力者?」女孩的聲音沒有年輕人的清脆感,反而有一種成年人的渾厚感。

弗洛爾抿了抿唇,他們沒有穿着教會制服卻受到這樣的提問,看來是逃不掉了,可他沒有選擇承認,反而是死鴨子嘴硬般否認道,「我是普通人。」

女孩,更準確來說是女人,之前弗洛爾並未仔細觀察過她,現在他才發現她應該是一名長相年輕稚嫩的成年女性。

女人的手指關節微微發黑,指甲也是干硬的,但手背卻光滑,甚至有一點白。

這種白,是相較於她旁邊的傑拉爾而得出的。

女人的笑意淺淺,「我這具身體也是普通人。」

「……」弗洛爾斜着眼匆匆一瞥后又趕緊低下頭。

「你叫什麼?」

弗洛爾猶豫了一會兒,恰好腦海中一個名字一閃而過,「休亞。」

過了一會兒,女人問道,「不好奇我的名字嗎?」

弗洛爾順着女人的心意問道,「您叫做什麼?」

「伊卡斯。」

聽起來像是男人的名字。

「哦。」弗洛爾無話可說的應和道。

伊卡斯看向弗洛爾手上的戒指,「真漂亮。」

弗洛爾會錯意,對有人竟會用漂亮一詞形容他的長相而感到意外。

但他一抬頭就看見了伊卡斯目光的所及之處。

弗洛爾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往腿上錘了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在灰狼的臉頰上。

他趕忙低頭去看,還好灰狼仍是沒有醒,他帶着歉意幫她揉了揉臉蛋。

「我想看看那枚戒指。」在還沒有得到回復之前,伊卡斯已經伸出了手。

弗洛爾本能地想要拒絕,但身旁經過了幾位端著食物的人,而伊卡斯在那時說道,「看起來很好吃。」

是什麼看起來很好吃?

為了避免衝突弗洛爾摘下了戒指交到了伊卡斯的手裏。

伊卡斯摸著戒指把玩了很久,感嘆了很久。

似乎這枚戒指非常的值錢。

戒指終於回到了弗洛爾的手裏,他拿着戒指略有防備的掂量著,過了好久才在伊卡斯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將戒指戴回去。

伊卡斯的目光接着轉移到了灰狼的身上。

弗洛爾眼疾手快地將外套往上拉遮住了灰狼的臉。

伊卡斯起身,步履維艱地走回她的座位。

弗洛爾鬆了一口氣,也嘲笑自己的無能,如果是他的師傅根本不會處於這種被動局面吧。

沉重的聲音在車內響起,緊接着是一聲聲尖叫,睡夢中的也被嚇得拉回到了現實里。

傑拉爾猛地睜開了眼睛,與弗洛爾四目相對后他立即起身過去查看情況。

過了一會兒后,傑拉爾回來了,「還記得之前那個纏着繃帶女孩嗎?她剛剛自殺了,用的就是她那兩根織……毛衣的針。」

傑拉爾的語速之所以慢下來是因為他看見那個似曾相識的毛衣正蓋在弗洛爾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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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蟲子爬上身體似的,弗洛爾惡寒地顫抖了幾下,隨後一把抓下毛衣丟在了一邊。

……

一個身影從高處筆直的落到地面,正是之前的那名醉漢。

……

女人的屍體被帶走了,車上沒有擔架,是將人裝進箱子裏用推車拉走的。

安靜的車廂里只有細碎的禱告聲響起。

鮮血的味道令灰狼醒來,她想起身卻被弗洛爾一手壓了下去。

因為那個箱子正要經過他們這裏。

奇怪的是,弗洛爾沒有感覺出女人身上該有的惡魔氣息。

是被血的味道與人類的味道所掩蓋了嗎?還是……?

弗洛爾百思不得其解,乾脆掐頭去尾地向傑拉爾詢問想法。

傑拉爾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感覺到她身為惡魔該有的那股力量,她應該只是一個可憐的平凡人。」

「弗洛爾你太累了,你很久沒有休息了,快睡一會兒吧,接下來我會守着的。」

弗洛爾心事重重的點點頭。

火車再一次進入幽暗的隧道,寂靜之中車體與鐵軌發出的摩擦聲久久回蕩在每個人的心裏。

灰狼拉下了外套,她起身時看了一眼窗戶玻璃上自己的身影,那兒浮現着她的臉與外面的黑色背景。

……

沒有星星,連月亮都被雲遮住的黑夜下,是燈紅酒綠讓這兒照亮出一層朦朦朧朧的光。

行人也如同光一般匆匆從醉漢的屍體掠過,彷彿那裏什麼也沒有。

……

窗戶玻璃上一如既往的黑色景色對灰狼失去了吸引力,她收回了目光卻不經意看見了地面上那團半成品的毛衣,像是一個人扭曲的身體。

……

與事不關己的人群不同,一個年輕的身影出現在醉漢的屍體前。

澤菲爾披着灰色的斗篷,踩着長筒靴雙手環腰的站立着,她從衣服里拿出了一根指揮棒。

往旁邊一揮便掀起一陣風,風敲響了東村1區的老鍾。

……

火車內廣播嘀嗒一聲后響起,內容大致是安撫大家的心理。

空氣中瀰漫着血的味道,這令灰狼感到有什麼東西打擊着她的胸口,她鬱悶難受,莫名的想要離開座位去到血味飄散的源頭。

血的味道她聞過很多次,但以前她從來只想着救人,但現在她卻是想要——

灰狼不敢直視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自從項鏈被拿走後,她再也聽不見那些令人心安、令人平靜的指令了。

腳趾彎起,背部弓起,灰狼逐漸縮成一團,黑色的長發在一瞬間像是灰色的毛。

這一幕在傑拉爾的眼中一閃而過。

傑拉爾不禁一愣,可他的腦子跟不上情況,稀里糊塗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看向了另一邊,弗洛爾垂著頭睡的正香。

咻的一下,灰狼變成了獸形,明顯失控的順着地面上的血跡跑去了別處。

傑拉爾在他人的尖叫聲中震驚地站立在原地看着灰狼消失在視野中。

「弗洛爾!」

「弗洛爾!快醒醒吧!」

「弗洛爾!」

傑拉爾嚴肅又抱歉地叫醒了弗洛爾。

「怎麼了?」弗洛爾沙啞的半睜着眼問。

「出事了!」

「!」弗洛爾被這幾個字嚇得瞪大了眼睛。

傑拉爾將事情簡單的說完整,「灰狼變成了獸形跑出去了。」

「你怎麼沒跟上去!」

傑拉爾猛地拍了下腦袋,「啊!完了完了!我剛才給忘了!」

「什麼!?」弗洛爾毫不客氣的砸了一拳在傑拉爾的肩膀上,「這種低級錯誤御行一定不會犯!」

說完,弗洛爾立馬順着尖叫聲跑去尋找灰狼的身影。

傑拉爾在原地呆住了一會兒后才慌裏慌張的趕上來。

灰狼順着血的味道冒冒失失地衝進了儲物室,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不知從什麼角落裏出來忽然停在了它的身上。

儲物室中因意外情況而心力憔悴的人在看見這隻面相兇狠的灰狼時紛紛嚇得臉色慘白。

其中有一人下意識地拿起旁邊的拖把來自衛,卻被另一人提醒,「你瘋了嗎!這是一隻狼啊!我們萬一傷到了它,天狼是不會在保護我們的。」

「天狼」與各類狼族享有高於人類的地位。

他還是握緊了拖把,「天狼從來沒有保護過我們這些踏踏實實的人。」

「你瘋了,竟然說這樣的話!如果沒有天狼的庇佑,我們早就死在先前的苦難里了。」

他無端地笑起來,「天狼將動物的地位提高,讓我們過得可憐難道就不是將我們置於別的苦難了嗎?」

究竟是何時起,人們對天狼的至高無上已有了反抗之心?

「申請召喚」——{申請通過}

弗洛爾衝進來用鐮刀卡在了拖把的木棍上,他絲毫沒有用力,這說明他不打算奪走別人保護自己的武器。

刀刃的光在灰狼的眼睛裏閃爍,弗洛爾慢慢走進它的視野。

可它的目光像是透過了弗洛爾,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微彎的濃眉、沒有感情的雙眼、挺直的鼻樑、刀鋒般的紅唇……

但讓灰狼看的最清楚,記得最仔細是對方那一頭金色的長發。

箱子輕微地抖動了一下,血的味道一下子淡了。

灰狼在那瞬間起逐漸冷靜下來,望着皺着眉頭的弗洛爾她慢慢地後退。

傑拉爾來了差一點踩到灰狼,還好它靈敏地躲開了。

「怎麼回事?」傑拉爾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他順着血跡過來,卻在那個箱子邊聞不到足夠刺鼻的血腥味。

弗洛爾緊鎖雙眉,擅自的上前打開了那個箱子,旁邊的人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箱子一開,裏面果然什麼也沒有。

「怎麼回事?」傑拉爾再一次問道。

「她的屍體被惡魔拖走了,拖到地下了。」弗洛爾的表情很淡,就像是沒有表情一樣。

也許弗洛爾本人並不知情,但是他沒有表情時看上去非常冷酷,立刻給人一種疏離感。

「什麼意思?」傑拉爾真是恨透了自己為什麼沒能好好學習,害得他什麼都不清楚。

「有一些人會和惡魔簽訂協議,願意將死後的身體送往地下任他們驅使。」弗洛爾的語氣有些奇怪,沒緣由的滿不在乎道,「這是常有的事情。」

「會有一些人認為被惡魔呼來喚去會比現實中悲苦的日子要過得好。」

聽着弗洛爾平淡的口氣,傑拉爾一聲不吭。

蝴蝶從灰狼身上離開,它身上奇怪的圖案讓弗洛爾多看了一眼。

什麼時候多了這類圖案怪異的蝴蝶,彷彿是翅膀上長了一雙人的眼睛。

灰狼一下子恢復成了人形,這是她自己控制的。

向受到驚嚇的人深深鞠躬道歉后她走到了弗洛爾的身邊乖乖站好。

……

站在醉漢的屍體前,澤菲爾伸手接住了兩枚樹葉,上面寫的字分別是「弗洛爾」與「生日快樂」,她將它們收進了斗篷內。

老鍾持續作響,直到敲響了共十八次鐘聲后結束。

……

車內響起了過了零點的廣播。

「生日快樂。」傑拉爾看着窗戶上的落葉念出了上面的字。

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的弗洛爾閉着眼睛道,「謝謝。」

「啊?」傑拉爾後知后覺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在座位上的弗洛爾仍然閉着眼睛,他點了點頭。

「那你就十八了啊。」傑拉爾心想完蛋了,這樣就差了兩歲了。

「嗯。」突然意識到什麼弗洛爾恍然大悟般的睜開了眼,「我已經成年了,但我們的傑拉爾還是個小孩子呢。」

傑拉爾翻了個白眼,真想有機會能學着弗洛爾現在的語氣反擊回去。

「原來你們都還是小孩子啊。」這語氣在驕傲中還帶點幸災樂禍。

傑拉爾看向了個子小小的灰狼,他可是一直誤以為灰狼比自己小的,「你多大?」

灰狼擺了擺手,「不清楚。」

「可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它告訴我我活了很久很久。」灰狼肯定道。

「天哪。」傑拉爾雙手抱頭,「那我以為該叫你什麼好?」

「叫她灰狼姐姐吧。」弗洛爾很快接受了現實。

傑拉爾瘋狂搖頭,對於他來說哥哥姐姐這類的稱呼實在太膩歪了。

「算了我還是叫你灰狼吧,我已經改不過來了。」傑拉爾說道。

灰狼比了個手勢代表她同意。

弗洛爾是三人中休息最少的,總是忍不住犯困,沒一會兒他就繼續閉上眼睛睡覺了。

等弗洛爾睜開雙眼時已是清晨,透過窗戶玻璃看見的風景與建築是十分陌生的風格,這大概示意着他們來到了東村。

據傳聞東村是個熱鬧的地方,可現在樂觀的只有孩子,大人們都神色悲傷。弗洛爾下車時只看到這樣的情景。

「昨晚老鐘敲了十八次。」一個老人拄著拐杖對從車上下來的另一位老人說道。

他們雙雙嘆氣。

「已經是第十八個。」稍微挺拔一些的老人感到很難過,「可憐的孩子們。」

弗洛爾還在偷聽,傑拉爾已經跑了過去,沒過一會兒就帶着消息回來了。

「這裏發生了命案,近期一直有人自殺,昨晚也出了一起事故,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十八個人死了。」

灰狼聽着捂住了胸口——按道理,她會感到心痛。

可是這微妙的情感是什麼?

思想上的悲憫竟然在感情上毫無波瀾。

在那一刻怦怦地跳動的心臟顯得那麼不真實。

弗洛爾下意識地去檢查東村1區的結界情況,果然有一個地方有缺口。

傑拉爾察覺出了弗洛爾的反應,給了灰狼一個手勢後跟在弗洛爾的身後。

「這樣的大小是不是表示僅有一隻惡魔進來了?」傑拉爾半眯着眼睛望着結界水紋的流動缺口。

「嗯。」弗洛爾說,「是中階或高階。」

低階惡魔一般做集團生活,中高階惡魔才會獨來獨往。

從缺口大小來判斷絕不可能是低階惡魔。

「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了。」傑拉爾不耐煩道。

弗洛爾十分贊同傑拉爾的話,「我也是。」

「先找個地方住下,在把這件事情彙報上去看他們是調人還是派人來。」

傑拉爾話音剛落,一個高挑的金髮美女闖進他們的視野里。

灰狼本能的躲到了弗洛爾的身後,金髮彷彿是她記憶里一道輕輕觸碰也會疼的傷疤。

「用不着彙報。」澤菲爾自信地站在他們的面前,「有我在。」

「請問您是?」弗洛爾特意問的客氣一些,因為連灰狼都比他要大的話,眼前這位高挑的女性應該會比他略大一些吧?

「我叫澤菲爾,跟你們一樣是教會之人。」澤菲爾的斗篷下並非是制服,但她卻從衣服中拿出了兩枚黃金配飾。

這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傑拉爾噗嗤笑了一聲,「是守護者耶。」

終於讓他見到沒有那麼厲害的人了。

弗洛爾隨口接了一聲,「嗯。」

感覺受到冒犯,澤菲爾取出指揮棒往地上揮了一下,只輕輕一下便是一陣狂風直接將傑拉爾摔倒在地。

至於弗洛爾與灰狼,澤菲爾選擇放他們一馬。

像是見風使舵似的,躲過一劫的兩人向澤菲爾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聽着。」澤菲爾踏着長筒靴從弗洛爾與傑拉爾的中間走過,「這個案件我是最早接手的,我比你們來的更早,比你們更熟悉這裏的情況。在這裏有兩個情況,一是七十七,二是從那個缺口進來的綠級惡魔。」

屁股落地的傑拉爾半躺在地面上舉手發問,「請問一下,你提到『這個案件』,但之後又說『兩個情況』,那你處理的是哪一個?」

「第二個。」澤菲爾站着筆直,俯視着地上的傑拉爾,「第一個原本是別人的任務,不過現在是你們的了。」

弗洛爾想到了信亞領使者與流法領使者。

「再問一個,那最近一直有人自殺是跟第一個有關還是第二個呢?」

「還在調查。」澤菲爾說道,「不過我猜測是跟第一個有關。」

「為什麼?」弗洛爾與傑拉爾異口同聲道。

澤菲爾笑容自信,「直覺。」

這可真是個好理由。

……

這是村莊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斯康久是一隻綠級惡魔。

但人們更願意稱呼他為「人」,只因為他是善良的「斯康久」。

他出現在細雨漸歇的傍晚。

那時,狗在外面狂叫不止,人們躲在屋內向天狼祈禱。

雨後的天氣變得變得有點冷,斯康久打了個噴嚏,多麼像人的動作啊。

他已經有了人類的長相,但身體卻依舊是惡魔的模樣,全綠色的雙臂暴露了他的級別。

也許是身為綠級惡魔的斯康久最先變化的是他的臉蛋,致使他看上去沒有那麼強大的壓迫感。

甚至有幾隻狗都不害怕他,追着他跑了好久。

斯康久抱着手裏的東西,吸著鼻子向人類求救。

沒有人理會他,誰讓他是一隻惡魔呢?

砰地一下,斯康久摔倒在地,還是不肯放下東西的他明顯處於弱勢,待在地上只像個傻瓜一樣大張著嘴巴。

一扇門打開了,屋內的女孩博納用口哨聲將狗喊停。

博納是一位孤獨的女孩,陪伴她成長的是那一群狗狗們。

「之前下了好大的雨,等雨小了我才發現這些東西。」斯康久終於把捧著的包袱放下,「請問這是誰的?」

沒有人理會他,連與他四目相對的博納也是沉默不語。

斯康久恍然將包裹打開,裏面全是薔薇花。

這些花種在另一塊土地上,正值夏季開的不錯,村民為了用它們換錢今日才剛剛折下來,可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暴雨,大多數人不得不扔下了包袱為了保命的跑回來。

斯康久撿回來的包裹恰好是博納的。

「這是我的,謝謝你幫我把它帶過來。」博納猶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過來。

「抱歉。」斯康久過意不去的說,「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它們的話……」

博納稍稍放下了戒備,「請別這麼說,我很感謝您幫我把它們帶回來,這其中還有許多是完好的。」

斯康久微紅著臉,低下頭微微一笑。

下一秒,博納暈了過去。

斯康久不明所以地後退了好幾步,一段時間過後,他察覺到不對勁他開始向村民們大喊,還未進化完全的喉嚨在求助時發出了一陣幽怨的嘶吼聲。

沒有人肯出來,他們都畏懼身為惡魔的斯康久。

斯康久踩着水坑快步回到博納的身邊,望着對方臉他伸出醜陋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是發燒了嗎?

無可奈何下斯康久抱起了博納走進了人類的房間,他準備好熱水,把毛巾燙了一遍后敷在博納的額頭上。

開水很燙,但斯康久是一隻惡魔,對於他來說這樣的溫度還不算太可怕。

斯康久將被子鋪在博納的身上,他環視周圍,發現屋內只有一張破爛不堪的椅子可以坐人。

考慮了一會兒后,斯康久坐在了地面上。

可剛一坐下,斯康久就想起了外面的那堆薔薇花,他跑到外面正好遇見一個頑皮的小孩。

小孩在看見斯康久的那一刻嚇得大哭,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的更凶。

他的父母在哪裏?

在門窗緊閉的建築中,斯康久找不出答案。

「疼嗎?」

小孩子無視斯康久的關心,奮力踹了斯康久一腳。

不痛不癢。

斯康久看着眼前的生命,只覺得他過於幼小了。

將人扶起來后,斯康久抱着那堆薔薇花回到了博納的屋子。

靜下心來,斯康久才發現屋內有一股像是藥酒又像是消毒水的味道,鼻子有點不舒服。

到了晚上,醒來后的博納望着地面上躺着的斯康久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渴望擁有家人陪伴的她在斯康久的請求下答應了收留這位無家可歸的惡魔。

這個偏僻小村莊從此多了一名惡魔居民。

斯康久像小狗一樣乖巧,村裏的動物們都敢追着他跑,直到他與動物們都熟悉后才倖免。

那段日子裏,他會用衣服掩藏身體,人們也漸漸遺忘斯康久是一隻惡魔的事實。

「斯康久充當了人力車夫,把我的孩子送去了學校。」

「多虧了斯康久,屋頂上的洞終於在大雨前修好了。」

「看那邊院子的薔薇,斯康久種的比我們好太多了,前幾天賣了不錯的價錢。」

*

有一天博納哭紅着眼睛走在路上,她沒有選擇回家,而是往別的方向走。

從小獨自一人生活的博納不習慣將喜怒哀樂表現在別人的面前,不是因為她不樂於分享自己的情感,而是害怕因自己的情感給他人造成麻煩。

(本章未完,請翻頁)

「這一隻小哭包是誰?」

斯康久突然出現在博納的面前。

斯康久突然出現在博納的面前。

海在斯康久的身後,太陽在海面上。

坐在沙土上的博納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用微笑來略過提問。

斯康久懂事的沒有多問,他拿出背後藏着薔薇花送給博納。

見慣了薔薇的博納見此並沒有多大的驚喜感,但她明白這是斯康久的好意,「謝謝。」

博納將手伸向薔薇,在即將碰到時,花變成了一條結實的絲帶纏住了她的手腕將人拉起。

斯康久讓開一步,將身後的風景送給博納。

落日的餘暉照耀在海面上,水面波光粼粼的模樣像是異樣的星空。

絲帶從博納的手腕上離開飄向半空,博納的目光也被吸引著不斷向上。

一雙手捂住了博納的耳朵。

輕響過後,薔薇花瓣如雨點似得落下來。

博納的神色從平靜到欣喜,「太美了,這像是一場着陸的流星雨。」

凝視着博納的臉,斯康久的雙手從她的耳朵滑向肩膀。

「你覺得它像,那麼它就是。」

博納輕輕笑着配合道,「那我要向這場流星雨許一個大大的願望。」

在她與斯康久的空隙中,博納將雙手合攏十指緊扣,閉上了眼。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會知道這個願望是什麼。

在博納許完願望鬆手的那一刻,斯康久抱住了她。

愣了一會兒后,博納慢慢地將手抬起放在了斯康久的後背上。

一剎那,博納感受到斯康久的後背起伏了一下。

從半空落下的花瓣輕撫過博納的手,她問道,「斯康久,你的話會許什麼樣的願望?」

……

「我還沒有想好要許什麼樣生日願望。」弗洛爾一時給不出答案。

灰狼的目光落在傑拉爾準備的蛋糕上的蠟燭,燃燒出的紅金色畫面映在她的瞳孔里。

一旁的澤菲爾發出羨慕的聲音,「老人們常說沒有願望的人活的越輕鬆越幸福。」

「為什麼?」傑拉爾不懂,「沒有追求的人生就像是死水,人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追求和願望是兩種東西。」

「有什麼不一樣?」

「追求是目標,願望是慾望。」

傑拉爾張大了嘴巴,「哈?」

「你自己都說願望是欲求,那麼什麼是欲求?不就是慾望與追求嗎?」傑拉爾還是不贊同澤菲爾的話,他有自己的理解。

澤菲爾呵呵地笑,「既然願望是慾望與追求,那它還能像追求一樣純粹嗎?」

「一定不可能。」澤菲爾自問自答道,她說,「那裏面務必有幾分野心與幾分不切實際。」

傑拉爾從位置上站起來,他不同意這種說法,可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就被澤菲爾用力捏了回去。

可他連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一股奇怪的風盤旋在傑拉爾的腦袋周圍,讓他開不了口。

弗洛爾無可奈何地當起和事佬,「我想好許什麼願望了,我希望能無憂無慮的和你們在一起。」

聞言,澤菲爾與傑拉爾一同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股風不見了,傑拉爾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周圍。

澤菲爾見弗洛爾吹滅蠟燭后,趁機說出她跟來旅店的真實目的,她希望弗洛爾搭檔二人能幫忙解決掉之前提到的綠級惡魔——斯康久。

沒有半點的血腥味,甚至連散發的氣息都比其他惡魔要淡一點兒,從外表與行為上來看,完全不像是一隻壞的惡魔。

這是弗洛爾看見斯康久時的第一印象。

也是與澤菲爾的描述截然不同的形象,她曾說過,斯康久是一隻邪惡的惡魔。

「休亞先生您好。」

面對斯康久的問候,弗洛爾表現得體,就如同當初在沙漠裏遇見的那位少年一樣。

「我們這裏薔薇花的價格都不一樣,您的理想金額是多少?」

弗洛爾沒有說話,只是比了個手勢,他被澤菲爾規定不能開口。

理由是,如若不然一定會暴露出他的真實年紀,還有就是——

[澤菲爾:你們的窮酸樣!]

遠在旅店的傑拉爾打了個噴嚏,灰狼坐在椅子上蹬著兩條腿在啃麵包。

見弗洛爾比出的數字,斯康久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半響才調整了表情,「您真是大方。」

充當管家的澤菲爾跑來,裝模作樣的表演道,「我們的休亞先生勢必要舉辦一場令人難忘的求婚儀式。」

在斯康久走後,澤菲爾在弗洛爾的耳邊提醒道,「不要被表象迷惑,他的惡毒讓所有見識過的人都覺得荒唐。」

當聽說與所見不同時,人就會陷入迷茫。

後來,讓弗洛爾切實感受到這一點是斯康久的自白——

「從出生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而且每個人的目標都不一樣。為什麼呢?」鮮血從斯康久哈哈大笑的嘴邊流出,「因為每個人的起點都不一樣。」

夜晚的風冷的讓弗洛爾拿不穩武器。

「有的人輕而易舉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有的人與生俱來擁有超越凡胎的能力,有的人受盡呵護不知孤苦伶仃的辛酸,有的人揮金如土不懂柴米油鹽的可貴。」

斯康久踩着輕輕的腳步向前走。

「這一類人會被稱之為幸運兒,與之相反的人,會被稱為倒霉蛋。」

「我只是給了那些可憐人一點遠離悲苦的勇氣和一個嶄新的開始。」

弗洛爾揮動了鐮刀,但只聽見金屬間撞擊的聲音。

注視着意料之外的傑拉爾,弗洛爾的思緒漸漸回到今日的早晨——

站在柵欄邊的弗洛爾聽見斯康久接近的腳步聲。

斯康久將弗洛爾的訂單寫在了紙上,「請您簽字並支付定金,之後我們會將新鮮的薔薇送到您指定的地方。」

裝出滿意的模樣,弗洛爾點了點頭。

斯康久將紙遞上待弗洛爾簽字后微笑卻小了許多,「謝謝。」

弗洛爾沒有察覺。

兩個身形相似的人就這麼心不在焉的注視着對方客套地微笑着。

在弗洛爾與澤菲爾返回之時,一封信在他們回到旅店之前,先到了傑拉爾的手上。

一封空白的信。

帶着試試看的心理,傑拉爾隨便試了幾個辦法,最後,偶然發現拭去信紙上的一層油后,裏面的字就能顯露出來。

看着上面的內容傑拉爾沉默許久。

灰狼湊來的時候,傑拉爾及時將信藏好。

弗澤二人回到旅店時,與傑拉爾共同商量如何逼斯康久露出真面目。

身為教會之人的他們並不能毫無理由的除掉任何一隻惡魔,而斯康久的狡猾就在於他幾乎沒有破綻。

傑拉爾無法贊同另外二人釣魚執法般的計策,他認為沒有證據僅憑是不可靠的,為什麼不可以放過現在的這一隻維持善意惡魔。

澤菲爾嘲笑他的天真,她認定所有的惡魔都是「惡」。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要將屋頂掀翻。

弗洛爾看出了傑拉爾之所以反對的原因,因此沒有加入傑澤二人的口水惡戰中。

不知不覺中,入夜。月光映照下,還有看清一點的路,連續過幾個巷口就能走到有路燈的地方。

一盞燈像是懸空似的漂浮而來,博納見狀尖叫出聲。

「是我。」斯康久用燈照亮了自己,「我來接你的。」

「我說過不用的。」

「嗯,但我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當燈垂下來時,博納已看不見斯康久的表情了。

「怎麼會呢。」博納笑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說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兩個人走在路上,斯康久難得的說起他的過往,這是他曾經從未吐露過半句的故事。

博納聞聲停住了腳步,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鄙視不屑的神情。

博納還在巷子裏,比她站的前面一些的斯康久已經在路燈的底下了。

望着熟悉的人以及熟悉的模樣,博納卻沒有一點安心的感覺。

博納後退了幾步,內心比她的表情更氣惱。

「在同齡人中她們真的很美麗,有微白的皮膚與恰好的五官,花一樣的年紀該對應五顏六色的世界。但世界對她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將她們置於人間地獄,對於那樣殘缺破爛的身體沒有比黑色更適合她們的顏色。」

斯康久背對着博納,「我看見她們將血肉模糊的手臂包紮好,我聽過像刺一樣的嘲笑聲扎進她們的身體里,我聞過她們腐爛發臭的屍體。後來,我明白是上帝安排讓我遇見那些可憐的人,這是一場命中注定的邂逅,我……」

博納聽着大驚,「你打算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嗎?」

她艱難地組織自己的語言,「你讓她們與你簽下契約,讓她們在死後也淪為工具,任由你們惡魔的驅使,這怎麼算是對她們的一種解脫呢?她們渴求的是重生……」

「所以我給了她們重生的機會……」

「不!」博納憤怒的打斷道,「你沒有,你的行為並沒有這樣神聖,你只是一位在生活逼垮了她們時出現的一名詐騙師。」

斯康久在轉身之時察覺到了危機,他躍上牆壁沿上跑了幾步,回過身時與地面上弗洛爾對視了一秒。

弗洛爾跑到了博納的身邊,詢問她是否簽下了契約。

見博納搖頭后,他才鬆了一口氣。

「您好,弗洛爾先生。」斯康久久念出了這個寫在合同上的名字,他說道,「您果然是教會之人。」

斯康久回到地面,本是一次平常的落地卻在踩到一陣風時令他差點送了性命。

如果不是剛才聽到了那些話,弗洛爾是不願相信斯康久是這樣一個糟糕的人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問出問題的那一刻,弗洛爾自嘲了一聲。

這類像是問殺人犯為什麼要殺人的問題,它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麼?

斯康久侃侃而談,在弗洛爾冷漠的注視下他站起朝前走去,

雙眼中映照出弗洛爾抬起了鐮刀,與博納無動於衷的畫面。

那把鐮刀並沒有攻擊到斯康久,而是砸在了另一把武器上——

到此,弗洛爾的回憶結束。

他與傑拉爾僵持了很久,誰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讓開傑拉爾。」終於,弗洛爾說了第一句話,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不讓。」兩個簡單的字帶着一股倔強的勁。

弗洛爾揮動武器,向傑拉爾衝去,正以為他的攻擊路線是一條直線時他攀上了牆壁一躍安安穩穩地落到了他們身後的地面上。

又是一次金屬撞擊的聲音。

傑拉爾反應極快的將武器轉化為盾護住了斯康久。

「他不是個好人。」弗洛爾提醒道。

「我知道他是個惡魔。」

傑拉爾雙手一揚,武器在半空中轉為一根長棍,他跳起來帶着堅定的目光朝弗洛爾進攻。

處於防禦狀態的弗洛爾與傑拉爾不相上下。

斯康久淡淡皺着眉頭不解地望着眼前這莫名其妙的畫面。

「傑拉爾!我們沒有工夫……」

在傑拉爾的攻勢下,弗洛爾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傑拉爾!」

他只能用惱怒地喊他的名字,希望對方能清醒一點。

長棍在中間處斷開,這說明又將有一次形式轉化。

弗洛爾憑藉依稀的記憶做出猜測,所幸他的判斷無誤,兩把鐮刀都朝上抵禦住了傑拉爾兩根短棍的攻擊。

弗洛爾叫道,「是不是出什麼事……」

突然化作劍的武器劃過了弗洛爾的腹部,他驚愕的瞪大了雙眼。

「你想殺了我嗎?傑拉爾!」他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澤菲爾在一處屋頂靜靜地低頭注視着底下的場景。

傑拉爾沒有回復,他與弗洛爾互相瞪視着。

與此同時,他的手環開始發光,這說明進入了蓄力狀態。

毫無疑問,這是弗洛爾進攻的最佳時間。

「你會怎麼做呢,弗洛爾?」澤菲爾的問題摻在風聲中。

弗洛爾將鐮刀擲出,額前落下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

望着極速而來的鐮刀傑拉爾沒有退讓,他掐準時機出手阻攔。

然而來不及。

那速度比傑拉爾想像中還要快。

蓄力還沒有完成,這個時候武器只能保持先前的狀態,兩把短式鐵棍只能護住他自己。

可是弗洛爾的目標明顯是——斯康久。

不,不只!

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兩把鐮刀襲來的畫面,一把路線明確,另一把短時間難以猜測。

傑拉爾反手拽起身後的斯康久一躍,那把無規則運動的鐮刀像是定位似的襲來,為避開最終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污泥粘在了傑拉爾的膝蓋上,他爬起將武器換成了鏈子。

澤菲爾輕輕出聲,「原來如此。」

哪一種武器都會,可哪一種都沒有特別出色。如果不能全面的發展,這樣一來二去反倒是一種拖累。

弗洛爾憋足了勁,抬腿一跨縱身向前,用出了幾乎不可能的力度。

躲開這樣一擊的傑拉爾望着破裂開的大地瞬間充滿了震驚。

弗洛爾轉身直接向斯康久前進攻擊。

之前斯康久毫無防備的接了澤菲爾一擊導致身體狀態堪憂,與弗洛爾的對戰中敗於下風。

但他畢竟是一隻綠級惡魔,只能可能被弗洛爾輕易殺死。

傑拉爾用鎖鏈綁住了弗洛爾的腰部用力一拉。

被拉開距離的弗洛爾怒意更深,就差那麼一點,他手裏的鐮刀就碰到斯康久的腦袋。

「我跟你這樣的人做不了搭檔!」

弗洛爾握拳,手臂一抬武器的方向竟然轉向了傑拉爾。

出人意料的,澤菲爾出手干預。

風將弗洛爾逼退了幾步,否則那把充滿憤怒的鐮刀一定會傷及傑拉爾。

「如果是御行的話,他一定不會這麼做!」被風壓在牆壁上弗洛爾大聲吼道。

傑拉爾頓時委屈的大喊,「我是我!他是他!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憑什麼拿我們比較!」

「等回到教會,我們就結束搭檔關係。」弗洛爾氣的不行。

傑拉爾也是一樣,氣的胡話亂說,「好!我一開始就不滿意你,一開始就討厭你,你以為就你想換搭檔嗎,太可笑,我可是早早就想換搭檔了!」

兩個人都咬着牙怒氣衝天。

澤菲爾微微一笑,取消了風的束縛。

沒有阻礙的弗洛爾斜倚牆壁雙手用力朝斯康久狠狠一劈。

「斯康久!」這是女人的聲音。

傑拉爾根本反應不過來,他愣在了原地。

只見那兩把巨型鐮刀此時此刻如同斧頭一般劈開了斯康久的身體。

澤菲爾微微震驚,但很快喜悅之色掩飾了她原本的情緒。

傑拉爾大吼,不是怨恨的口氣,而是充滿焦慮與恐懼。

「弗洛爾!」

令弗洛爾萬萬沒想到的是,斯康久被分成三半后一下子就復原了,而斯康久身後不遠處的博納卻在那一瞬間炸開化成了血水。

震驚之餘,弗洛爾的吐出了一口血,身體上莫名多出一道傷口,傑拉爾跑來惴惴不安的緊捂住了弗洛爾的眼睛。

這是斯康久的能力——轉換,具體是如何轉換,又有什麼限制,傑拉爾尚且不清楚。

因為他還沒有完全的解析出那封信上的內容,那封信由圖案組成,表達的內容只能靠理解與揣測。

傑拉爾原以為斯康久會將所受的傷全部轉移到弗洛爾的身上,實在沒有想到傷的最嚴重的會是別人。

斯康久並沒有死而復生的欣喜若狂,他表現的十分冷靜,雙目獃滯著,失去焦距的雙眼裏模糊的看見流到腳邊的血。

澤菲爾舉起了指揮棒,然後手往下用尖端處對準了斯康久。

手一松,指揮棒像箭一樣竄了出去。

同一時間,她大聲道,「傑拉爾,準備動手。」

傑拉爾聞聲剛抬起去找時,只感覺到一道黑影從頭頂上閃過。

指揮棒不偏不倚的刺進了斯康久的心臟,他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時候是砍下他腦袋的最好時機。

傑拉爾握起了一把劍奮力斬掉了斯康久的腦袋。

一切結束時,他的手環閃過了一道綠色的光。

斯康久的頭掉落到地面,一直滾到博納的血水旁邊,他睜着眼不知在注視什麼。

「讓一讓。」

上方傳來澤菲爾聲音。

傑拉爾與弗洛爾同時抬頭向上看。

沒過一會兒后,傑拉爾發出了慘痛的尖叫,「啊——」

澤菲爾踩着傑拉爾的身體,從斯康久的身體中抽出了她的武器。

像是走下台階似的澤菲爾從傑拉爾的背部下來,她略有不屑的甩出沾上的污血。

當視線挪到了地面上斯康久的腦袋上時,澤菲爾輕輕給了它一腳。

腦袋滾進了博納的血水裏。

接着很快斯康久的屍體便煙消雲散。

那些煙塵隨着風飄過博納血水的上方,像是一個最後的擁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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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弗洛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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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虛偽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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