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個魔女走上海岸

她在一片潮汐中醒來，頭頂是鮭紅色的天空。

赤腳的少女走上沙灘，腳下踏開熒星點點的海，泥沙逐漸吐出了她的腳踝。潮濕而冗長的裙擺拖在她的身後，上面還沾惹著海水的味道。海風在她身後吹起浪花，也吹拂過她帽檐下正滴著水的發梢。她抬起頭嗅了嗅空中的氣息，金黃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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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利哥，古語為「魔女所開創之都」，是一個相當古老的獨立城鎮。儘管如今的亞特尼拉大陸並沒有發現魔女的任何蹤跡，但這裏跳脫常理的氣候與環境，仍然為一些學者的「魔女」之說附上了微妙的加持。

不同於鄰近的臨海城市，耶利哥有着鮮明的四季和十分獨特的自然人文景觀，其中以「魔女節」最為聞名。當耶利哥的白晝與黑夜被鮭紅色的天空所取代，意味着魔女節的到來，在鐘聲敲響六次的時候，城內會舉行圍繞海岸展開大規模的遊行，在天空的鮭紅色褪去之前，人群會按照傳說在海邊為魔女獻上華麗的捧花。如果潮汐收下了花束，獻花者的願望便能被實現。

然而今年的魔女節註定不能像以往一般順遂，因為市衛隊在節日的例行巡查中發現了藍岸的異常。

「有人從海里往岸上走。」這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單向的腳印仍然讓人感受到了些許的不適。

市衛隊的隊長審視着寂靜的海面，俯下身用手撈出淺海的海水，海水從他的指縫間滑落，重新跳躍進海中，砸起了藍色的熒光。

「熒光海……」隊長微微皺起眉頭，「上報！」

藍岸是遊行的最後一站，市衛隊在沙灘外圍拉起了警戒線，懷抱着花束的市民和遊客被擋在了數百米開外。

「警告！警告！受颱風影響海岸關閉！請諸位遊客遠離海岸！」工作人員拿着擴音器遣散人群，站在遊行隊伍前端的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海域，稍顯遲疑的觀望。但是在持續的催促聲中，還是有些人轉身離去了。

人群陸續散開，安保工作的負責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就在五分鐘前，他還在進行着遊行隊伍維穩工作的分配，上面突然下達了緊急通知，讓他不論一切辦法把人群隔離在藍岸之外。

「請遊客遠離海岸！」感覺身後被誰撞了一下，他沒有在意，繼續扯著嗓子喊著，轉身去驅逐仍然站在原地議論的人群。

街道上熙熙攘攘，遊客與原住民相互穿梭，沒有人注意自己身上某一塊地方何時蹭上了潮濕的熒光。

她旁若無人的混跡在人群中，周圍的人似乎也對她熟視無睹，沒有一個人去打量她過於蒼白的膚色和跳脫時代的裝扮。她還在繼續往前走着，時不時停下來，辨認著海風送來的味道。

「我不信！」不遠處有人大喊了一聲，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少年死死抱着路邊的指示牌，同行的兩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普斯，把手放開，」一旁的女子張口，「現在，馬上。」

普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個人，「老大，你要相信我，今天帝國氣象……」剩下的一個「局」字被女子活生生用手按了回去。

「你瘋了嗎，給我收斂一點。」女子看了看不遠處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後者見縫插針的走過來，微笑地看着與指示桿難捨難分的普斯，「這位先生，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走了，維爾安。」

維爾安尊敬地應了一聲，「是，亞伯拉閣下。」

她面露警告的看了普斯一眼，跟隨着亞伯拉離開原地。

「老大！」普斯正準備跟上去，突然感受到一道隱匿的視線投射在他的身上。他回頭向身旁看去，一個盛裝打扮的少女站在不遠處圍觀的人群之間靜靜看着他，水滴正不斷從她臉頰上滑落。不同於看熱鬧的群眾，她的眼睛中沒有一絲情緒。看普斯看過來，她微微仰起頭，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

「普斯！」維爾安在遠處叫他。

他回過神來，在工作人員「友好」的示意下放開了指示桿。

「維爾安，你聽我說，剛剛有個女孩子……」普斯環顧了一下四周，掩著嘴湊向她耳邊，「不是人。」

維爾安停了下來，臉上露出「應該把他小說收了」的表情。

「我說真的！」普斯跳了起來，又補充了一句，「她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

亞伯拉瞥了瞥他，沒有說話。

「她戴着一個特別大的帽子，裙擺是那種層層疊疊……」普斯用手比劃着，維爾安往城市中心的懸浮高台上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問他，「頭髮是白色的，眼睛是金色的？」

「對對對，就是她！」普斯托著下巴，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在說耶利哥的魔女人偶嗎？」亞伯拉靠牆看着他，普斯順着維爾安的視線向高處看去，他剛剛所看到的少女正坐在城市的最高點，冷漠的俯瞰著整個城市。

普斯微微歪著頭，眼裏有綠色的數據攢動，「這個人偶是用寶石嵌合工藝熔煉的，雖然外形具有生物特徵，但並沒有刻寫能量迴路。」

「我能在剛剛那個東西身上感受到一種特殊的靈魂波動，」普斯托著下巴，「並不在帝國資料庫里。」

維爾安的神色也認真了起來，她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不是科技，也不是生物……」

「是有人想用魔女的軀殼做點什麼？」維爾安皺起了眉頭，如果真的是來自彼岸的魔法，能感受到靈魂的存在，不排除是需要獻祭的邪術。

「哇啊！」

沉思中的維爾安被嚇了一跳，看向突然大叫的普斯。

「那裏那裏！」普斯往後退了一步，用手指著前方的街道。維爾安回頭看去，狹窄的過道中空空蕩蕩，並沒有生物的蹤影。

「亞伯拉閣下……」維爾安重新看向亞伯拉。

「我看不見。」亞伯拉審視着普斯指出的方向，神情仍然淡漠，但多了幾分凝重。

「不會吧老大，她就站在那裏啊！」普斯捂著腦袋，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維爾安默默後退半步，手放在了腰間的刀鞘上。

是水滴的聲音。

光線灰濛濛的，也因此地上螢藍色的水漬顯得格外清晰。

「是海水。」普斯往前走了兩步，擋在兩人身前，「你們能看見嗎？」

視線里的少女還在不緊不慢向他靠近，普斯看着她金黃色的瞳孔，莫名升起熟悉的感覺，以至於忘了開啟防備模式，這是帝國最傑出的兵器不應該存在的重大程序失誤。

正在他愣神的一瞬間，少女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雙臂。

隱約之間，亞伯拉看見一雙幾乎透明的手無比輕柔地觸摸上普斯的肩膀。他眨了眨眼，視線中面板不斷跳出警示的紅色，示意他許可權不足。

是一個擁抱。

在鮭紅色的天空下，昏暗的熹光中，少女在另外兩人眼中的身影慢慢變得真實。先是從手，再到手臂，最後是少女的裙擺，最後亞伯拉看清了她的臉，她與城市頭頂的魔法人偶有着如出一轍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