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秋佳節倍思親
結束一天的忙碌，馮正開車來到離家不遠的一家大型超市，準備為自己宅家的周末採購一些東西。
剛踏進超市，迎面看到堆成一個個山頭一樣的月餅禮盒。
這一刻，馮正猛然意識到中秋節快到了。
看着眼前堆成山的月餅禮盒，馮正心底不禁想到家鄉的父母和妹妹。
「要不要中秋節回去看看？」盯着眼前的月餅他忍不住喃喃低語了這麼一句。
但隨後這種想法被馮正給否定：「算了，回去可能也就是催婚那些話，搞得大家都尷尬，反倒是也沒有過節氣氛，還是不回去了。」
懷揣著慶幸的心情，馮正推著車繞過月餅山向超市裏走去。
叮。
剛繞過月餅山，褲兜里的手機便響了。
馮正掏出手機來一看，是遠在家鄉妹妹發來信息。
「哥，馬上中秋啦，你會回來過節嗎？」
馮正很直接回了一句：「回不去，公司還有不少事。」
「哥，你能不能別只在春節才回來？其他節日也給自己放個假，回來看看，放鬆休息一下。」
「好，我知道了，家裏還好吧？需要錢的話你就說。」
「哥，爸爸媽媽需要的不是你的錢，他們是希望你能多回來看看他們，你能不能別總是對家裏這麼冷漠？」
看到這條信息，馮正停下腳步，盯着手機陷入了一陣沉思。
腦海中很自然浮現出一些關於家的記憶。
陷入對家的回憶，很自然首先想到的是昔日父親的點心鋪子。
在家鄉，父親的點心鋪子曾經很有名。
因為父親做點心的手藝很好，以前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家鄉城市的很多人都會雲集在父親點心鋪子前排隊，只為買上幾塊父親親手做的點心回家過節。
從十歲時，馮正課餘時間幾乎都是在父親點心鋪子裏幫忙。
記憶中，父親是個很嚴格的人，不單單是他自己做點心一絲不苟，對於點心鋪子裏的學徒和幫工也都是同樣很嚴格。
那時的馮正覺得，父親對自己是尤為嚴苛。
尤其是家裏有了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妹妹。
不但點心鋪子裏要求馮正技藝手法必須要標準，在家裏也都是嚴格要求馮正必須要處處讓著妹妹。
馮正至今還記得，那時候稍有一丁點的錯誤，都會被父親嚴厲訓斥，甚至是責罵和被打。
相反妹妹在家裏總是很得寵。
這樣的反差讓年少的馮正想不通，那時他會在心裏嫉妒妹妹，並且對父母也有着一絲厭惡。
表面上馮正始終忍氣吞聲，對父母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也會總讓著年幼的妹妹，實際上在他心底始終壓着一股火氣。
終於18歲那年高考失利，在點心鋪子裏再次受到父親責罵后終於爆發。
馮正選擇了離家出走，一個人跑來外地闖蕩。
離開家的馮正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外面闖出一番名堂給向父親證明自己。
馮正他確實成功了，憑藉自己的努力，他最終事業有成、衣錦還鄉。
而父親的點心鋪子，卻在各式麵包房、西點店的競爭中落於下風，在馮正衣錦還鄉不久，父親最終選擇了關掉點心鋪子。
似乎當年那一場父子間無聲較量，最終是馮正證明了自己，勝過了保守苛刻的父親。
但馮正卻發現，他已經和曾經和解，和父母的感情卻再也回不去。
如今他每年也只有春節時才會回去一趟。
而每次回去，馮正和父母之間的話題，似乎也只剩下父母很客氣的催婚。
叮。
手機連續的短訊聲把馮正思緒拉回。
和父母之間存在隔閡，但妹妹似乎跟自己沒有什麼隔閡。
哪怕是馮正很多時候表現的比較冷漠，可是妹妹卻始終對自己都很熱情，甚至會毫無顧忌跟哥哥撒嬌。
「哥，今年爸爸親手做了月餅，爸爸好多年都沒做了，你要是回不來的話，我給你寄一點過去。」
父親親手做的月餅？
馮正不免回憶起，曾經每年中秋節前，父親在點心鋪子裏忙碌身影，還有父親親手製作的月餅。
沒有如今月餅的那些花里胡哨，父親做的月餅只有四種餡：豆沙、五仁、百果、棗泥。
每一種月餅，從餡料的製作開始，全部都是手工完成。
馮正回想着，突然發現似乎自己已經不記得父親手工月餅的滋味。
當初因為受到過父親逼迫，離開家后的馮正對各種點心都會本能排斥，甚至很多年都不吃任何的點心。
但是今天突然聽到妹妹說父親親手做了月餅，讓馮正心中不免懷念起父親手工月餅的滋味。
心裏既然想念了，馮正給妹妹回了一條信息：「好，謝謝妹妹，記得讓爸媽注意身體，月餅少做幾個自家吃就行，讓爸別太辛苦。」
叮。
妹妹回複信息很快。
「我知道，哥，你以前也跟爸爸做過月餅，你現在還會做嗎？」
看到妹妹發的這句話，馮正又一次陷入回憶，回想起自己在父親點心鋪子裏幫忙，學做點心的點點滴滴。
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二十年來不願被回想起的技藝，又被馮正回想起來。
但是馮正還是回了一句：「早忘了。」
叮。
妹妹信息又是幾乎秒回：「忘了啊？真可惜，那樣爸爸不能做了，爸爸的手藝要失傳啦。」
馮正看到妹妹發來信息，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猶豫了一陣，他還是回復：「失傳了，以後中秋節買一點就是。」
叮。
妹妹秒回：「哇，怎麼能買呢？哥，你可不許買月餅，那是對爸爸手藝的背叛。」
看到妹妹這麼一段回復，馮正愣了一會。
隨後他臉上浮現出笑容，給妹妹回了個：「小胖妞，那剛好就別吃了，免得你繼續長胖。」
回完這句，馮正能夠猜到接下來妹妹必然會「惱羞成怒」，然後就是要對自己來一通「兄友妹恭」的祖安親密問候。
他把手機設置靜音，直接揣進褲兜里，心情大好準備繼續超市採購。
剛準備推車繼續走，馮正一抬頭看到眼前貨架上的紅豆。
似乎是鬼使神差，又像是一種呼喚，馮正伸手從貨架上拿下了一袋紅豆，凝視着手中的紅豆，他嘀咕著：「要不周末做個月餅試試？」
……
付完賬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馮正上車時掏出手機掃了一眼。
果然都是妹妹發來的各種信息，他嘴角微微上揚回了一句：「我剛從超市出來，現在回家洗澡睡覺，有事明天再說吧。」
接着把手機丟在副駕駛座上，開車迅速趕回家。
馮正回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
先是提着大包小包進入廚房，把採買回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在冰箱裏碼放整齊。
最後他看到了壓在最下面的那包紅豆。
沒有多少遲疑，馮正找了個乾淨的盆子，把紅豆全部倒出去，淘洗乾淨後接上水泡上。
做豆沙餡的紅豆需要至少浸泡8小時以上。
泡上豆子，馮正也就沒有再去管，反正泡上一夜也差不多8小時。
……
因為是周末休息，馮正一覺睡到快十點，起床抓起手機后，又看到妹妹的信息。
「哥，月餅我早上已經給你寄過去了。」
馮正也是想起了自己廚房裏還泡著的紅豆，趕緊翻身起床跑進廚房去。
把泡好的紅豆倒進高壓鍋，放上大約與豆子相當的水，然後開始煮紅豆。
煮豆子過程中，馮正刷牙洗臉，然後在家裏翻箱倒櫃一番，最終找出了一隻他當初離家出走時，從家裏帶出來的月餅模子。
這隻木質的月餅模子，是馮正小時候父親親手給自己雕的。
當初離家出走，馮正之所以會帶上它，開始是想要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否則要回家繼承點心鋪子，跟父親一樣做一輩子月餅。
不過後來，-這個月餅模子卻又寄託了馮正對家的思念。
馮正認真把月餅模子清洗乾淨，高壓鍋里的紅豆也已經煮好，他獲得了一鍋紅豆湯。
把紅豆湯倒進炒鍋里，在裏面加入糖和黃油，開最小火開始翻炒。
炒豆沙的過程，需要人一直在鍋邊守着，並且不停用鏟子翻炒防止糊鍋。
翻炒中，隨着鍋中紅豆湯水汽逐漸蒸發，開始呈現出豆沙的樣子。
馮正盯着鍋里逐漸變化豆沙，不禁又回想起曾經在點心鋪子裏幫忙景象。
那年十八歲的自己，也是這樣守在大鍋邊替父親翻炒豆沙。
回憶與現實在這一刻彷彿交織在一起。
眼前小炒鍋變成了大鍋，手中的小鏟子也變成如同鐵鍬般大鏟子，鍋里是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紅豆。
下一刻，身後響起一聲如同炸雷般的聲音：「臭小子，你愣著幹什麼呢？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炒豆沙你要不停翻炒啊？要是炒糊了，這鍋料就從你這個月零花錢里扣。」
馮正幾乎是下意識回了一句：「知道了爸。」
回了一句后，他先是立刻操起手中大鐵鏟開始翻炒鍋中紅豆。
可是剛翻了兩下，馮正突然回過神來覺得不對勁。
他定了定神認真看了看，發現手中確實握著曾經自家點心鋪炒各種餡料的大鐵鏟，面前大鍋里也正是滿滿的一大鍋煮爛並且過了篩的紅豆。
接着他再一回頭，看到穿着廚師服，手握著一根粗大擀麵杖的父親。
馮正一臉不可思議驚呼：「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