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珠

第一章 佛珠

黑沉的雷雲似乎要壓到地面,令人喘不過氣來,狂風大作,把樹葉卷到遠方。當金藍色的天雷在黑雲中醞釀,修真界的修士們都惶恐地帶上自己的法寶遠離霧黎峰百里開外,遠離這個馬上就會變得一片狼藉的地方。

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呼了口氣,我平靜地走出竹樓,回頭看了看這個生活了數百年的小院,眼中滿是不舍和決絕。野獸似的風把我很久以前栽下去的相思子連根拔起,接着是花盆、燈籠、竹門……

看着自己親手栽種的一草一木被毀壞,粉碎,我竟沒有悲傷,反而吃驚。

因為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他。

一百年前——

長見山腳下破破爛爛的茅亭

據不可靠未必知情人說,天下第一的靈雲派之所以說是天下第一,是因為靈雲派有個長老的弟子是什麼佛珠轉世,佛氣庇佑著靈雲派,他們門派的徒弟們進步都是一日千里。

拜託,黎凇也不想聽小姑娘們的牆角閑話,可是事情已經從街角的胭脂水粉十要兩銀子離譜到了修真界百年之後有一場災難,需要靈雲派所謂的佛珠去獻身哎。

笑死了我,黎凇坐在茅棚下的長椅上邊嗑瓜子邊翻了個白眼,在靈雲派這麼多年他都沒聽說過。

哎,這些小姑娘呀,一天天的也不去修鍊,就知道聊這些毫無根據的事兒,也不怕得上心魔。

我,黎凇,修真界的明日之星,未來的大英雄!有義務去點醒這些執迷不悟的少女們!讓她們迷途知返,洗心革面,成為像我一樣的三好弟子,五好修士,為偉大的修真事業做一番貢獻了!

一想到這兒,黎凇就鬥志昂揚,頭上的呆毛都興奮地抖了抖,一把抓起盤子裏剩下的瓜子,抄到袖子裏。慢悠悠地走到那兩個聊了一下午八卦的姑娘身後,清了清嗓子:「兩位道友姐姐,在下就是靈雲派的弟子,請問二位,你們說剛才這些事情是有依據的嗎?」

兩個姑娘回過頭來,黎凇連忙行了個禮。

一個姑娘著綠袍,眉毛又彎又細,水潤的眼睛,有一種江南女子的柔軟美。另一個姑娘就和她穿的衣服一樣粉嫩,十分嬌俏可愛,面若桃花,扎了一個雙平髻,像一匹可愛的小鹿。

「你是哪個長老門下的?怎麼如此孤陋寡聞,連這等門派大事都不知道?」綠袍姑娘一開口,黎凇就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因為她根本不像她長得那樣溫婉柔軟,反而帶了一點潑辣。

黎凇委屈道:「什麼嘛,道友姐姐,我是絮影長老門下二弟子,可真的從未聽說有這等異事。」

黎凇長著一張少年意氣風發的臉,可謂是所有姑娘小姐頂頂喜歡的類型,笑的時候痞帥痞帥的,撩人心弦。現如今把嘴一抿,倒真像受傷的小花狗,那晶亮烏黑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你,就算世界上最無情的人都要上去哄一哄。

兩個姑娘看起來才築基七八層的樣子,年齡也只比黎凇大個一兩歲,自然抵擋不住少年的精神攻擊,一直沒有說話的粉衣姑娘不悅的斜睨了綠袍姑娘一眼,對着黎凇淺笑着開口了:「就前幾天凌掣大比上,紫薇仙人告知全部道友的呀!道友你沒去嗎?」

凌掣是一個五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的「重要」比賽,主要是各門派之間過過招。還不論參賽者的年齡、出身、境界,有人會在大比之後宣佈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叉叉長老收了個極陰之體的徒弟呀,說出來炫耀炫耀;哪個葯峰煉出了一爐一點都不苦的還魂丹,前十位道友購買打八八折呀;誰家的殘卷找著啦,讓大家踴躍報名學習呀之類的。

十分的歲月靜好以及無聊。

黎凇恍然大悟道:「沒去啊,原來錯過這麼多。」自從有人在混亂中偷走他的荷包后后他就沒去過了,那可是師兄送給他的,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啊,冤枉兩位道友姐姐了,還請道友姐姐勿要生氣,生氣長皺紋的。」說完,黎凇沒等她們開口就一溜煙地跑了。

太尷尬了,太羞恥了,雖然剛才黎凇表面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就想鑽地下去了。

這麼大義凜然的上前,那麼理直氣壯的開口……

「啊啊啊!好丟人啊!」黎凇一回到自己的竹樓,就把自己埋在一堆軟fufu的枕頭裏,然後惡龍咆哮,「我還說什麼要讓她們迷途知返,真的是……丟死人了……」

就在黎凇悲憤欲死,喪失生活希望的時候,竹樓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黎凇聽到一陣放肆的笑聲,他想,這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哎,好徒兒,你為何在此鬱鬱寡歡,愁眉不展?說出來為師幫你排解排解!」絮影長老虛空一踩,飛上黎凇所在的竹樓的二樓。

黎凇哭喪著一張俊俏的臉,沖着絮影長老哀嚎道:「師尊,我今天丟了大人了!」但還沒等到絮影長老開口勸慰便緊接着一臉八卦地問:「咱們門派真的有佛珠轉世的弟子嗎?」

絮影長老:「……」這小兔崽子怎麼不去學變臉呢,絕對賣座。

「師尊師尊,您怎麼不說話啊?難不成是真的?真的啊?也對,這可是紫薇仙人說的。」黎凇就是個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住「哎?那是咱們門派的哪一個?是楓溪山的倩師姐?不對不對,佛珠不應該是溫柔和煦的嗎,她那麼凶……」

講著講著黎凇感覺有點冷,彷彿忘了什麼似的,一回頭看見了一個……一個渾身冒黑氣的絮影長老,嗯,準確來說是一個手拿雞毛撣子·渾身冒黑氣·核善的微笑·絮影長老,他的表情大概是:)這樣的。

黎凇:……完了完了

就在黎凇和絮影長老含情脈脈的對視了好一會兒的時候,黎凇猛的抓起佩劍往屋外跑。

哎,其實跑不跑都無所謂,都跑不掉不是嗎,跑了反而打的更狠。

但跑一跑還是更有儀式感的。

「小子,我說多少遍了?不要絮絮叨叨!不要問這麼多問題!」絮影長老邊說邊追着黎凇抽,抽的十分帶感。

黎凇被無處不在的雞毛撣子抽的吱哇亂叫:「師尊,不敢了不敢了!」

然而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打的十分起勁,短時間內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於是可愛的黎凇小朋友為了自己師尊身體着想,毅然決然停止逃竄,反過身來沖着絮影長老恭敬的大喊:「師尊!您不是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我錯了!您打我吧,徒兒絕無怨言!」

絮影長老……絮影長老已經驚呆了,也不知道驚的是黎凇突然轉過身來還是這一招一點兒用都沒有的釜底抽薪。

「我不正在打嗎?」

好傢夥,沒繞進去。行,繼續吧。

半盞茶后,兩個人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聊聊一開始的事了,這還全靠了黎凇對待挨打的積極配合。

絮影長老把雞毛撣子團吧團吧收進了廣袖裏,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在主座上,開口道:「小子,你知道為師今天來你這是有什麼事嗎?」

黎凇站着看了看自家師尊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您不吝賜教徒兒,告知徒兒關於佛珠的大事了?」

黎凇清清楚楚地看到絮影長老的臉陡然黑了黑,又轉青,然後……變成了煩惱的淺紫色……調色盤啊這是……

就在他疑惑這個問題怎麼着了的時候,絮影長老慢慢悠悠的道,只是說話有些不自在:「哼哼……這個……等會再說,對,等會再說。」接着又換了一個口氣:「為師今天來,不僅是要看看你最近修鍊的惰勤,還是有一件大事的,這個嘛——」他拉長了聲音,語氣中隱隱透露著驕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你師兄快回來了,你準備準備迎接他,哎,這幾年屺蕪可不容易……」

說着說着不禁長嘆了一口氣,黎凇一抬頭,似乎瞧到絮影長老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

絮影長老說完這件事就飄飄然離去了,留下黎凇一個人在原地絞盡腦汁地想到底忘掉了什麼。

是夜,黎凇做了個夢。

夢中他躺在波光粼粼的小溪底,此時他的身體好像化成了一塊珠子,細沙按摩着他的全身。

嬌艷的太陽離他的身體很近,那溫暖的陽光源源不斷地流進他的身體,就像蓄著一股力,這股力量越來越豐富,越來越飽滿,黎凇好像能看見這股力量,那是溫和卻又刺目的金色。

接着,黎凇彷彿被人從水中撿出來,五感七竅都通透起來。

他聽到一種慈悲的聲音,那個聲音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說給什麼人聽。

「你若執意,那便去吧。」

修士一到了築基期就是不睡覺也不會感受到疲憊,所以絕大部分的人會把休息的時間用來修鍊,以求修為上哪怕是一丁半點的進步。

而黎凇就是那一小部分的人,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白天有大把的時間去修鍊,大晚上的去修鍊浪費燈油,還不如舒舒服服地去睡個覺,一覺睡到自然醒,豈不快哉?

可是今天黎凇卻稀奇的沒有睡到自然醒。

半夜三更,萬籟俱寂。

黎凇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頭髮和衣服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又黏又濕。

「倒像個落水狗,哼。」他苦笑了兩聲。

一個法訣除去了身上的臟污,重新換上了一件白袍。黎凇此時也沒有了半絲睡意,心煩意亂地拎着佩劍出了竹院。

靈雲派是整個修真界最好的門派,這完美的從財大氣粗這一點上體現了出來。

即使是偏僻的小路也用上等靈石鋪就而成,靈氣馥郁的都快成為實體。不僅如此,兩邊擺着明亮且璀璨的夜明珠,還不用法術加固,這使得那一個個在外面有價無市的寶貝好像就這在說快來拿一樣。扶搖樹上可以令人修為精進的扶搖果鮮紅欲滴,似乎在埋怨得不到過路人的採擷……

一直生活在如此地方的黎凇從來都想不開這些奇珍異寶為什麼像深閨怨婦一樣找着他,為什麼沒有人去拿。

此時此刻他倒沒心思去想,匆匆走過小路,來到了他要到的地方——葯峰長老的住所,五毒居。

黎凇推開門,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裏驟然明亮起來。

「你晃着我眼了。」黎凇絲毫不客氣的說。

屋子裏的光好像聽懂了他說的話,立馬暗了暗。

慢慢走到廳堂中尋個地方坐下,黎凇閉上眼睛,調節著混亂的氣息,等待着那人的到來。

「你還在怪我?」

二樓上忽然飛下一個人,穩穩噹噹的落在黎凇面前,手裏的長劍離黎凇的眉心不過一指的距離。

黎凇睜開烏黑的眼睛,咧開嘴笑了笑:「哪有,葯峰長老大名鼎鼎,連掌門都得給您三分薄面,誰敢怪罪您?」

眼前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木頭臉,只是聽了黎凇的話,臉上竟詭異的透露出一絲委屈:「那你為什麼這麼多天不來,你還在怪我。你怪我當初騙你……」

黎凇:……我就知道,這個木頭。

黎凇打了個哈哈,抬起左手把閃著寒光的劍尖往旁邊挪了挪。

心裏洶湧澎湃,他都不請自進了,還不夠嗎?顏如玉這個受虐狂,下次他非要衝進來揍這木頭一頓。

黎凇深吸一口氣:「行了行了,這次來我是有正事的,不跟你續前緣。」

顏如玉道:「說。」

「關於佛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黎凇站起身來,緊緊地盯着顏如玉的表情。

顏如玉聽了這話,一向平靜無波的眼底掀起了浪花,不過很快收斂好了。

果然,他點了點頭,但沒有開口。

黎凇震驚了,他不過只是晚上睡不着,過來問問,怎麼這堂堂一個長老這麼輕易就詐出來了?

賺了。黎凇低頭,奮力想掩蓋住上揚的嘴角和眼底的笑意。

片刻后,他抬起頭,漂亮的眼睛直視着顏如玉,開口道:「這是可以說的嗎?」畢竟他是個從不強人所難的好修士,如果顏如玉不願意講,黎凇覺得,他會再去問別人,他絕對不會逼着顏如玉說噠:d。

顏如玉再次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該怎樣說出口。黎凇也不急,反正今天橫豎是睡不着了,等一等也無妨。

沉默良久,顏如玉說:「你。」

「嗯?你說什麼?」黎凇沒聽清。

「我說,你。」

【作者題外話】:朋友說希望在百度可以搜到我,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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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霾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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