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聽到這話,水球里的001忍不住疑惑了起來。

為什麼它竟然……有些聽不懂。

捅了兩次？

康釀不是只取了隨沐一次心頭血嗎？

這個消息讓001瞠目結舌，而同樣驚訝的，還有康釀。

他往前踏出一步，神色中帶着自己都無法忽略的瘋癲。

上輩子的隨沐和他,又發生了什麼？什麼叫做,他殺了隨沐兩次？

康釀想要問仔細一點,但是眼前突然一暗。

他的眼前變得虛幻變得縹緲,他似乎昏過去了好久好久,比這一輩子睡覺的時間都要久。

不知過了多久,康釀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而他的面前,再次出現了一片茫茫的雪，那雪將人的視野模糊,看不見任何東西，讓一切都變得無比的寂寥。

康釀看向身邊的雪，整個人搖搖欲墜。

現在距離春季早就已經過去了好久了，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大的雪？

康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是上輩子，這是上輩子的情形,隨沐將上輩子的事情展現給了他看。

上輩子,隨沐和康釀又發生了什麼？

康釀整個人瑟瑟發抖,像是被雪給凍傷了一般，臉上逐漸變得青紫。

他低下頭,看到了讓他暈眩的一幕。

他手中拿着一把劍,一把分外熟悉的劍，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都會夢見的劍。

這幾乎成了他的夢魔,忘不掉抹不去,硬生生切割着他的心臟，總也折磨着他。

但康釀從來沒有想過，在上輩子的幻境中，他竟會再次看見這把劍。

康釀想起了什麼，他眼睛裏面充滿血絲。

難怪他會覺得這個場景熟悉，難怪他會握著這把劍，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他取隨沐心頭血的地方！

為什麼上輩子的場景里會出現取心頭血的畫面？

他再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和之前相比，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幕綉沒有在這兒，周圍不見宗弟子們臉上的同情和嘲諷卻更甚。

康釀像是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忍不住往後縮，臉色驚恐。

他想要逃離，逃離這夢魔一般的地方，但這沒有絲毫用處，這是上輩子的影像，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不管他如何改變，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在這無法改變的過去里，他再次出劍。

大片大片的血落在了他的眼前，除了血以外，他似乎看不到其他東西了。

康釀能夠感覺到，出劍的自己臉上十分冷漠，似乎面前的人命根本就不是一條人命一般。

康釀內心痛哭，他想要脫離出去，但影像依舊是影像，怎麼也改變不了。

康釀再次殺了隨沐一次，而且還是如此的涼薄。

只是這次有所不一樣的是，隨沐沒有活過來，沒有復仇，他永永遠遠的死了。

他想要撲上前去，改變這既定的結果，可是無論他怎麼爬，依舊被困在上輩子的身軀里。

隨沐倒下永不在醒的畫面不斷在康釀眼前重複，讓康釀忍不住後退，讓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但是畫面卻依舊在不停望着他眼睛裏鑽，直接讓他流出了血淚。

康釀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

他現在總算是懂了為什麼隨沐會說他殺了隨沐兩次。

原來無論在前世還是今世，他都欠隨沐一條命。

康釀總以為，自己只是這一世對不起隨沐而已，但是沒想到，原來不只是一世，而是兩世。

他殺了隨沐兩次，所以姻緣石有兩塊，但那兩塊姻緣石，全部都碎掉了，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不管他怎麼想要補好那姻緣石，依舊不能將它復原。

康釀總以為，自己能夠挽回過去，可當真相這麼殘酷的出現在他面前時，康釀卻再也沒有任何勇氣。

康釀看向自己的胸膛。

他忍不住將手指覆蓋上去，手指逐漸用力，手指之下，鮮血汩汩流出。

如果是其他人受了這般嚴重的傷，早就已經死了，但是康釀死不了。

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就像是當初被隨沐一劍穿心時那樣，明明已經那般痛苦了，依舊死不了。

原來比起死亡，活着居然更加痛苦。

康釀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讓自己不嘔吐出來。

遠處，對於康釀的痛苦，隨沐全部都收在眼底。

他對着上輩子的自己道。

你看，我最後讓康釀知道了真相。

隨沐伸出手指，想要將幻境撤除掉。

可在前一秒，隨沐卻在幻境之中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隨沐一愣。

庄席？他怎麼會出現在上輩子的場景中？

看到庄席后，隨沐放下了想要撤掉幻境的手。

這個幻覺是以康釀的視角出現的，呈現的是以康釀為主的上輩子，因此呈現的一些東西一些事情是隨沐不知道的。

比如說現在，在隨沐的記憶中，庄席似乎……並沒有出現在這裏。

隨沐看見庄席跌跌撞撞地跑來，竭盡全力想要將隨沐救活，但不管怎麼做都無濟於事，他的臉上是那樣的茫然，那樣的無助。

他抱着隨沐哭了好久，喊了好久，卻沒有一丁點用。

在來之前，他似乎受了很重很重的傷，蛇尾都快要斷了，只有一丁點皮肉尚且還連着。

不知過了多久，庄席將死去的隨沐抱了起來。

他將隨沐的屍體放在一個安全的角落，然後獨自拿着一把劍進入了不見宗。

他似乎想要毀了不見宗，就像這輩子的隨沐一樣。

他殺了很多人，斬了很多人，殺得不見宗淪為了一片血海。

但很可惜的是，上輩子的訣天沒有離去，庄席正面遇上了訣天。

即便如此，庄席依舊像失心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即便面前的人是訣天，他也完全不懼。

兩人打了三天三夜，昏天黑地，最終，庄席的尾巴徹底斷了，他面前的訣天也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半隻胳膊也廢了。

報完仇后，庄席帶着隨沐徹底離開了。

他用手將隨沐臉上的霜雪撫去，那是隨沐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溫柔。

上輩子的隨沐從掉入無盡崖底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關心了。

原來，也會有這般心疼他的人為他報過仇，為他血洗過不見宗。

但是為什麼，他的腦海里，沒有這段記憶？

他甚至連上輩子遇見過庄席這個事情，都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為什麼？

為什麼在康釀的記憶中會出現庄席？

上輩子他和庄席又是怎麼相遇的？

隨沐有些不理解，等到隨沐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幻境當中出來了。

他的面前是痛苦哀嚎不止的康釀，以及皺着眉看着他的庄席。

隨沐回想起剛才所看見的一幕，忍不住伸出手在庄席的臉上輕輕摸了摸。

庄席一愣，隨後乖順的將臉貼在他的手掌心。

好軟……

軟得像是秋季豐收的棉花……

隨沐疑惑地皺着眉，他忍不住開口道：「我和你，上輩子……」

庄席聽不懂隨沐在說什麼，他剛要開口，另外一邊的康釀突然站了起來。

剛剛所看到的畫面讓康釀十分疼痛，他感覺整個腦袋都要炸掉一樣。

也即在這一刻，隨沐在康釀的身上感受到了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一絲魔氣。

那絲魔氣逐漸變大，逐漸變多，直至最後完全控制住康釀。

等到康釀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的眼底已經完全變黑，像是沒有了任何意識。

成倍的魔氣從他身上湧出，隨沐能夠感知到，這些魔氣就是他先前感知過的魔氣。

在這魔氣之中，還有屬於康釀本身的魔氣。

兩股魔氣發生劇烈的衝撞，一時間竟然誰都奈何不了誰。

可慢慢的，隨沐所感知到的魔氣逐漸吞噬康釀的魔氣，變得更加強壯。

直到最後它變幻成人形，長出眼鼻口。

整個魔域的魔氣也瞬間被它所吸收，無數魔物發出痛苦的慘叫，它們全部淪為了它的養分。

它更加強大更加厲害也更加邪惡。

所有的魔氣結合在一起，它的眼睛變得更加真實，但眼睛裏面，空茫茫的，看着隨沐和庄席就像看着螻蟻。

望着眼前的東西，隨沐緩緩念出一個詞：「境主。」

修真界裏，境主掌握掌管一切，高高在上又毫無感情，是最純潔之物。

它稱作境主，其實也可以叫他另外一個名字「天道」。

他是修真界內第一個生靈，一切生靈都需要仰仗他才得以生存。

境主從不會出現在人前，但卻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它是潔凈無瑕的，比任何秘境中的靈力都要潔凈。

可是如今的境主卻渾身充滿魔氣，變得渾濁不堪，需要吸收康釀身上的魔氣才得以現身。

隨沐忍不住嘲諷笑道。

沒有想到，原來潔白無瑕的境主竟是那一股不斷誘惑隨沐前來魔域的魔氣。

他和這鏡主，其實還是有點淵源的，上輩子在死亡時，他似乎就是像它許下的願。

境主望向自己面前的隨沐，沒有任何情緒的瞳孔之中，罕見的出現了惱怒。

作為整個修真界的境主，世界上第一個生靈，對於這個世界是一個話本子這件事，境主還是知道的。

整個世界，都是圍繞着劇情而轉，只要劇情沒有發生任何改變，那麼整個世界都是穩定的。

可是隨沐的出現，卻讓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劇情的偏移會帶來方方面面的影響，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境主。

所以他才會變得如此混沌又狼狽不堪，需要仰仗康釀這個氣運之子的魔氣才能夠凝聚成最初的型。

又需要依靠魔域中其他魔物的魔氣才能夠變得強大。

但是，只要解決了面前的隨沐，一切都能夠回到正軌。

隨沐看着境主，緩緩道：「你吸引我過來，所為何事？」

境主沒有出聲，他突然拿出了一團銀色的東西。

那團東西像霧像煙，但若直接辨別，卻又兩者都不是。

當那一團銀色的東西被拿出來時，隨沐感覺自己整個人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似乎那個東西，和隨沐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境主用悲憫的語氣對着道：「你應該知道這是何物才對。」

隨沐疑惑：「我應該知道？」

境主：「你回到這個世界，所為的就是它，它是你的痛覺。」

我的……痛覺……

隨沐直勾勾地看向境主手中的那團東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幾乎是剎那的時間裏，隨沐的眼睛就變成了鮮紅色，像是汩汩流淌的血，帶給人顯而易見的詭異。

他的嘴角也不停向上扯，像是月光的溫柔和夏天夜裏清冷的晚風。

小1看到隨沐這個笑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隨沐最是會這般笑的了，他總是笑得如此甜美，比蜂蜜還甜，然後在敵人放鬆下來的時候，再瘋狂的回擊。

當初，小1就是被隨沐那柔弱的外表所騙，才會以為他是一個好欺負的人。

如今再次看到那清甜的笑，小1卻覺得恐怖不已。

境主：「我們現在做個交易怎麼樣？只要你離開這個世界，我就將你的痛覺還給你。」

為了得到這東西，境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庄席，隨後又轉了過去。

但他的眼神複雜，似乎不像是第一次看見他。

境主繼續對着隨沐道：「你好好考慮。」

隨沐手指撐在自己臉頰邊，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隨沐當初之所以答應小1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他說，可以讓他恢復痛覺。

而現在，他日思夜想的東西就在境主的手中，他馬上就要如願以償了。

隨沐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與此同時，隨沐又從內心覺得可笑。

交易，又是交易？為什麼這些人總是喜歡交易？

就像字幕系統一樣，總是喜歡用這種可笑的交易。

境主仍舊用那副悲天憫人的目光望着隨沐，像是在看蜉蝣或者螻蟻。

但境主卻並沒有放鬆警惕，他再次高高在上的開口：「怎麼樣？這個提議是不是很好？」

不知過了多久，隨沐開口了：「真的嗎？」

境主繼續誘惑隨沐道：「是真的，我是境主，我不會騙你，不會像將你哄到這個世界那個小玩意一樣騙你。」

聽見這話，小1有些害怕地縮了縮。

它再次打量了幾下境主。

面前這人雖然沒有像隨沐那般瘋狂，但是給它的感覺卻依舊極其危險。

對於境主知道小1的事情，隨沐並不感到奇怪。

只是他沒有說任何話，似乎依舊在思考。

但是小1卻看到，隨沐的眼底一抹紅暈開，端得詭異無比。

這個跡象是……隨沐生氣了。

對於境主的提議，隨沐居然生氣了。

小1很是費解。

明明這不是隨沐日思夜想的嗎？為什麼隨沐會生氣？

隨沐又開口了：「那庄席呢？」

對於隨沐的這個問題，境主歪了歪頭，看向庄席。

庄席也正巧看着他。

但即便知道眼前魔物是境主，他的眼裏，卻沒有絲毫害怕。

他的妖氣不斷膨脹，似乎已經做好了攻擊的打算。

這讓境主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

境主的眼前，出現了上輩子的幻影。

幻影里，庄席和如今的模樣並沒有太大區別，只是寂無的眼睛裏帶着明顯的瘋狂。

他似乎想要做什麼，境主想要阻止，卻沒有成功。

回到現實，境主眼神再次變得無悲。

他對着隨沐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將他一起送回你原來的世界。」

他再次道。

「只要你回去，你就能夠體會到心心念念的痛覺，只有我，能夠讓你恢復痛覺。」

誘惑的聲音下，帶着淡淡的脅迫。

但境主確實沒有騙他，不像小1和那個字幕系統，全是騙他的。

隨沐再次露出一個笑，可是這個笑容的代價，無人知曉。

隨沐緩緩上前，一點點接近境住。

「恢復痛覺，真是一個誘人的條件啊……」

他站在境主面前，手指伸向他的痛覺，馬上就要觸摸到那團銀霧。

境主的身軀變得凝實，輕輕抖動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異變突生，伸向銀霧的手突然握住了無名劍，一下將境主充滿魔氣的身軀斬成兩半。

境主臉上第一次出現錯愕，他迅速凝結成另外一個黑影隨後奇怪地看向隨沐。

「為什麼？」

境主聽見自己緩緩道。

隨沐挑了挑眉：「為什麼？」

之前還心動的隨沐轉眼間就變得陰冷，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明明已經對隨沐了如指掌的境主，在看見此時這般詭異的隨沐時，依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原本不應該出現害怕。

整個魔域內，只有隨沐一個人的聲音。

他輕挑又極其堅決道：「因為我，不想和你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