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善人欺天也欺 <1>

1973年，香港icac成立前一年。

一晃三年過去了，兄弟幾個跟着爸爸到處搬家，條件越來越差，現在於一間不到30平米的寮屋落了腳，這裏不是斷水就是斷電，趕上夏天悶熱異常，阿旺全身起痱子，阿利更是被跳蚤咬的渾身一串串小紅點。阿益熱得睡不着，堵在小賣店門口吹冷氣，被人幾把掃帚打倒在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所以我總是習慣性在家裏為他準備一瓶跌打藥酒。

父親現在幾乎不去方家走動了，他常說方進新現在負責華人股票交易所，飛黃騰達后看不上他了。也是，想起方展博那自命不凡看不起人的樣子，方進新定然是同樣的眼光看父親，不去也好。只是很多時候，我好想念婷婷。

天氣好的時候，我會輟學去看父親打擂台，他真不愧是搏擊冠軍簡直神勇無比，有一次第一場就把對手打倒在地不動了，全場一片歡呼喝彩之聲，我倍感驕傲。更重要的是，那次贏了好多獎金，我和弟弟們有好一段日子不用去偷蘿蔔糕吃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擂台結束後父親就被警察帶走了，我跟去了警局交了一筆錢，他們才把父親放了。之後幾天他一直沒回家，說大丈夫敢做敢當。我沒空理那麼多，還好剩的錢能用一陣子。

人生真像是一台一往無前的小巴車，到了站點有人會下車，而有人會成為新的乘客。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們丁家這台小巴車上來了一位新的乘客。

仗着自己的生日，我難得奢侈了一下。一放學就買了新鮮的叉燒酥和西多士，阿利那個饞嘴最愛吃了，還有阿益跟阿旺喜歡的避風塘雞翅和菠蘿油，不能忘了給父親買他中意的鮮蝦炸兩配啤酒。

「阿爸！」我歡天喜地衝進門。

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站在餐桌旁，黑色長直發，身着一件白色連衣裙，細腰細腿身形單薄。仔細看她的臉，面若桃花一般，容色照人。彎眉下一雙眼睛脈脈含情，眼神雖有些唯唯諾諾，但舉手投足間不失俏皮嫵媚，即使面無表情也看得出是個驚艷美人。

「你誰啊？為什麼在我家？我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你給我出去！」我以為登堂入室一個艷賊，趕緊把弟弟們護在身後，上去拉着她就往門外推。

「我也不想來的！是丁蟹硬抓我來的！」女人眼角透出淚光，雙眸格外楚楚動人。

「住手！」父親從門外進來：「你這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是待客之道嗎？再說她也不是外人啊！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羅慧玲！你們要像孝順我一樣孝順她知道嗎？從今往後慧玲就是你們的媽媽了！」

「不啊！不是啊！我不喜歡你啊！你放我回家吧！」女人泣不成聲哀求道。

「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欠你家的我用我一生的愛去補償你！這四個是我兒子！孝仔益仔旺仔利仔！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就當后媽委屈了！但你別覺得虧啊！咱們以後可以再生！這幾個也會孝順你的！」父親臉上洋溢着從未有過的幸福光彩。

女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里是無盡的絕望。

「你們幾個小子！聽說阿嬌在澳門我明天要去一趟！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她當年拋夫棄子說走就走！她不仁我不能不義！你們幾個在家乖乖地聽話！」說罷轉身從地上扶起女人：「你那個舅舅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他要是敢不讓你呆在這兒，我就一拳打爆他的頭。」

我斜眼瞪着那個女人，只見她如花的容顏，無盡的淚水，滿面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