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事發當時,姜鸞正在御花園找丁翦說話,言語間旁敲側擊,詢問丁翦對朝廷退兵的敕令有什麼想法。

丁翦喝了姜鸞的賜酒,實話實說,「朝廷下了撤軍令,將領理應遵守,但臣有疑問。大勝當前,為何不乘勝追擊!多少將士拿性命換來的大好機會,正適合直搗黃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錯過這次,以後再也難得——」

丁翦是堅決的主戰派。

眼看他越說越激動,姜鸞趕緊打住。「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

就在兩人邊走邊閑談,丁翦打算護送姜鸞回去入席的時候,聖人出事的消息彷彿一道平地驚雷,從御花園急傳過來。

丁翦驚得踢翻了路邊的石凳。

「當時不知什麼情形,不知誰放了一盆清水在林子裏,被小殿下瞧見了,指給聖人看。」傳訊的禁衛面如土色,

「聖人……聖人發作了極厲害的癔症……小殿下在林子裏大喊,薛二將軍聽見了,立刻衝進去把聖人扶出來,急傳太醫。但聖人已經不大好了,呼吸困難,人才醒過來,又驚厥過了……」

御花園裏兵荒馬亂。

為小殿下慶生的家宴中途,御花園桂樹林的小山坡下突然出現了一個裝滿清水的金盆,引發聖人舊疾。

青天白日之下,有人意圖謀害當今天子。

御花園裏所有的宮人和禁衛一律鎖拿,下獄待查。

入宮參與中秋家宴的宗室皇親都被留在宮裏,詢問口供。

當日御前當值,想要跟隨聖人卻被斥退的徐公公和薛奪,一律成了停職待查的倒霉蛋。

薛奪卸了甲,出入宮禁的木牌子和腰刀交出去。姜鸞走過庭院時,丁翦親自拿過腰刀和牌子,上手腳鐐銬的時候跟薛奪說,「別慌,走個過場而已。守詔獄的都是熟識的禁衛弟兄,查明你們無辜就放出來。」

薛奪嘆著氣走過姜鸞身側,嘟囔,「老子今年犯太歲。」

說着說着突然停了步,隱晦地瞄了姜鸞一眼。「殿下。」

姜鸞心裏微微一動,走過去幾步,站在薛奪面前。

薛奪果然開始作妖了。噗通一聲,原地單膝跪倒,一把扯住姜鸞的衣袖,抓起她的衣袖抹了把眼角,「末將冤枉,請殿下替末將洗刷冤情」。

他近乎冒犯無禮的動作,引來不少道吃驚的視線。

姜鸞卻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說,「別怕。本宮會替薛二將軍洗刷冤情的。」

短短瞬間的接觸,果然有個紙團塞進衣袖。姜鸞把薛奪塞過來的紙條攥住了。

薛奪這幾天定下了百來號熟悉邊境路線的老兵人選,準備協助東宮把糧草發往西北前線。還沒來得及點兵,聖人的事就發了。

事發太過倉促,他見勢不對,自己只怕躲不過一場牢獄之災,當場把懷裏擬定的名單塞給了姜鸞。他昨晚才開始寫,紙上只來得及寫了七個人名。七個最信得過的麾下親信。

姜鸞揣著七個人名的名單,站在御花園裏,眼看着相關涉案的宮人和禁衛都被亂鬨哄地押走,目瞪口呆坐在宴席原處的宗室們一個個地被帶走問話。

得了消息的李相和崔中丞匆匆從外皇城趕過來,連同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幾人嚴肅地低聲議論了一陣,一起過來姜鸞面前。

「殿下,謀害天子的駭人大案,必須啟用三堂會審。」

姜鸞沒有異議。這是朝廷慣例了。

丁翦過來和她告罪,「殿下恕罪,殿下也在御花園裏見過了聖人。臣可以做人證,擔保案發之時,殿下正和臣在御花園外說話,沒有作案嫌疑。但按照慣例,殿下還是需要走個過場,問詢錄供。」

丁翦做了個手勢,「請殿下先回東宮。臣稍後便過去詢問結案。」

姜鸞不難為他。「勞煩丁翦將軍動作快些。本宮還要去紫宸殿探望病情。」

丁翦應下,又慎重地提醒,「殿下最近出行注意安全。兇手藏身暗處,尚未擒獲。還請殿下帶足東宮禁衛,貼身防衛,以免引來謀害。」

姜鸞揣著七人名單,由文鏡陪同著,回到了東宮。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取得邊關大捷之後的京城,花團錦簇的表面之下,暗流洶湧,已經有人等不及地大動作了。

她這邊的應對動作一步都不能慢下。

薛奪給出的名單,都是他麾下信得過的老兵。問題是時間倉促,只給出了七個人,如何能護送整個車隊的糧草,橫穿過西北通道,直達邊境。

姜鸞和東宮屬臣商量。

淳于閑嘆著氣說,「只能東宮出人。叫他們七個玄鐵騎出身的老兵帶路,東宮禁衛出人押運。」

「東宮出一百人會不會太多了?」文鏡提出疑慮,「萬一碰著需要殿下打出儀仗出行的大事,人數湊不齊,走在街上難看。」

「不只是難看的問題。」崔瀅想得更多,「儀仗齊整牽扯到皇家臉面,會被御史彈劾,詰問東宮禁衛去哪裏了?我們無法解釋。」

「而且知曉內情的人越多,越容易泄露消息。」淳于閑搖頭。

崔瀅和淳于閑兩人低聲商量了許久,回來說,「從東宮禁衛里精挑細選,挑揀嘴巴緊、性子穩的,抽調出五十人。再多就不行了。」

始終不言不語的盧四郎忽然抬起頭,望着崔瀅。

「瞧着我做什麼?」崔瀅納悶地說。

盧四郎遲疑着看了眼姜鸞,姜鸞點點頭,示意他開口說話。盧四郎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崔氏在城外蓄有私兵,可以調用。」

崔瀅噗地噴了茶。

「咳咳咳……」她咳嗽著指著盧四郎,「你小子行,等下別走。你給我等著。」

京城世家大族,家家蓄養私兵,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但私鑄甲兵是大罪,平日裏絕對不會有人放在枱面上說。

但姜鸞確實被盧四郎一句話提醒了。

她的指尖一圈圈地卷著髮絲,眼睛瞄向崔瀅,「崔舍人,說說看?」

崔瀅放下茶盞,起身長跪謝罪。

「不敢隱瞞殿下,家中……家中確實蓄養了少許私兵。」她趕緊擔保,「都在城外郊處,無召絕不會入城!」

姜鸞才不管她家的兵在城裏還是城外,只要好用就行。

「一百個人,嘴巴緊,不會泄露消息的那種,你家能不能出?需不需要先知會你父親?」

崔瀅咬着牙應下。「能!不必!一百個人,臣現在就能做主應下!」

姜鸞滿意了。

「辛苦各位。回去各自把人手挑選挑選,名單呈上來。現在我們有了糧草車隊,又有了人,準備動作預備得差不多了。下面只看朝廷一紙撤兵令送去前線,到底能撤回來多少兵,再見機行事。都散了吧。」

所有人齊聲應道,「是。」

姜鸞挂念著二兄的事,沒什麼心思說笑,正事說完了就要起身。盧四郎卻大禮伏地,深深地拜倒下去。

姜鸞瞄了他一眼,「起來吧。別怕阿瀅,她如果真敢在東宮門外帶人堵你,你跑回來告訴我,我罰她。」

但盧四郎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草民希望隨隊伍押送糧草。」

盧四郎道,「草民在東宮半年,無所建樹。與其整日無所事事,倒不如跟着隊伍送糧去前線沙場。草民幼時學習六藝,射術,騎術,不敢說精通,自認可以上陣殺敵。但如今的身份敏感,公然從軍只怕讓殿下在朝中為難,這次押送糧草倒是適合草民,只願一路隨行,能夠為東宮出一份力便好。」

姜鸞瞧着他拜下的身影,也明白他心裏想什麼。

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郎君,整日裏在東宮裏無事可做,一日三餐地混日子,他心裏不好受。

「那你就跟去吧。和淳于說一聲,把你名字添在名冊上。」姜鸞叮囑他,「不過此行艱險,翻過大山大川,跋涉千里,你可想好了。」

盧四郎深深地俯身,再次行禮,「早已想好了。謝殿下恩准。」

等所有人都離去了,丁翦還沒來,按照涉案迴避的章程,她暫時留在東宮。

姜鸞坐在室內,打開書案上的一個長匣子。

那是邊關六百里急報的信使送來的。

自從大軍去了邊境,六百里急報的信使再不是驛站的驛卒了,都是軍里的將士。前兩天送來急報的信使,是玄鐵騎中軍大帳里的親兵。

兩隻一模一樣的長木匣,一隻送進了紫宸殿,另一隻送進了東宮。

姜鸞打開匣蓋。沾染了邊關風霜冷雪的長木匣里,放了一卷文書,幾支來自邊境的野草野花,角落裏還有十幾顆小小的鵝卵石。

她隨手掂起一顆小石子,藉著映進來的陽光看着。

顯然是精心挑揀過的,在不知何處的綠洲水泊里磨平了稜角,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的琥珀色,映出好看的不規則紋路。

除了琥珀色的小石子,還有硃紅色的石子,鵝黃色的石子,五顏六色的放置在木匣子裏。

「送他一條五彩絲絛的金珠手串,他回了一堆石頭。」

姜鸞低聲地抱怨,卻還是一顆顆地掂起來細看,把不知何處撿拾而來的石子一顆顆仔細地摸過了,放去窗外養魚的大魚缸里,五顏六色地鋪了一層。

又打開匣子裏的文書。

文書送來的當晚已經看過了。或許是顧忌著路上可能遇襲,木匣子或許會落入他人手中,書卷里連姓名題字都沒有,只簡單寫了六個字,

「一切安好,勿念。」

不知在什麼時候寫下的手書,一手極為潦草的狂草字,仔細分辨才勉強能看清楚。

展開文書時,迎面一股淺淡的酒氣。

她幾乎可以看到夜晚天氣酷寒的砂石荒漠裏,他在帳子裏一邊喝酒一邊寫字,香氣濃郁的烈酒不慎滴落了幾滴在文書上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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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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