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棄

被拋棄

啪....

一隻黑白分攤的惠比特犬,想要偷吃桌子上的牛肉粒,而打翻了旁邊的水杯,發出清脆的聲音。

坐在梳妝台的女人被嚇了一跳,盈盈秋水的眼眸隨着稜角分明的側臉緩緩轉動,她看了眼地上的玻璃,和那隻因做錯事而垂下雙耳的狗子。

放在往常女人早已起身一腳過去,給它一個教訓。

但現在她整個人,已經沒有了任何心理知覺,彷彿一切都影響不了她內心的絕望。

抬頭望着窗外陰晴不定的天空,時而晴,時而雨,時而陰,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漂浮不定,喜憂參半。

狗子感知到主人和往常不同,緩緩走到主人的腳邊,坐了下來,用嘴舔了舔她的手,希望能得到原諒。

見主人沒有像平常那樣撫摸它的狗頭,它自己轉身去毯子上趴着,一雙杏仁狗眼就那樣靜靜的看着。

女人收回所有餘光,聚焦到鏡子上。看着裏面披頭散髮,臉上無數條刺眼手掌印的人,她嘲諷這個世界的冷漠無情,以及所有對她的不公。

「為什麼?」余柒呢喃出聲,眼神空洞思緒縹緲。

修長的中指避過紅腫疼痛的地方,她輕輕的挑了下眼角的一滴淚,拇指和食指來回摩擦著濕潤。

隨後放到嘴裏,這時的舌頭顯得異常苦澀。

她知道這份苦澀來自那個人突然的離世,和他們父女兩未解的隔閡。

從出生她就沒見過自己的媽媽,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從小都是父親把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帶大。

給了她幾年快樂的童年,但也給她創造了一段孤獨痛苦的成長經歷。

她的父親是附近幾個村唯一個保送大學生,一畢業就分配到家鄉農技站,給當地農植戶做推廣和研發農藥品的工作。

年紀輕輕的他技術和殊榮在身,高高瘦瘦,嚴謹寡言。

加上不錯的五官,引來四方媒婆上門拉親,都被他直接拒絕,但也影響不了偶爾會有姑娘給他寫情書之類。

直到某一天,他獨自抱着襁褓中的嬰兒,出現在村頭,瞬間謠言四起。大家紛紛懷疑他在外面與人苟且,未婚先孕,連孩子的母親是誰也不知道。

在當時,這種事在村裏是一件有辱門楣的大事,也蒙羞了他大學生的身份。

父親沒有理會,哪怕面對家裏的長輩,和奶奶的共同質問施壓,父親也都閉口不提孩子的出生。

後來隨着她慢慢學會攀爬行走,漸漸的大家也就慢慢的接受了父女兩孤兒寡父的身份。

為了能照顧好一家,父親除了在農技站工作,偶爾也會去鎮上那家山水畫坊接一些上色的活做。

兩年後畫坊經營不善,老闆掛上了轉讓的牌子。父親思考了幾個晚上,決定盤了下來自己經營,自己創業當老闆,隨後辭去了原來的工作。

畫坊老闆人不錯,也欣賞父親的才能,把裏面所有的工具,和枱面設施全部留了下來。甚至還把畫坊的一些老客戶介紹給了父親。

這樣「余氏畫坊」成功開業的當天,也順利的接了不少單子。

春夏秋冬繁花冬雪,余柒和父親的日常,就是日復一日的穿梭在畫坊和家一條路上。

當時少兒天真的她以為作為孩童,就只能跟在父親身後,不讓他操心便是乖乖孩子。

父親在忙時她便一個人,乖乖的蹲在旁邊玩玩泥巴,偶爾找幾隻昆蟲朋友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着。等父親忙完后,她便坐在他的大腿上,看着門口人來人往,聽着他說着一些似懂非懂的故事。

時間過的很快,余柒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而畫坊也被父親經營的有聲有色,場地更是擴大了之前的幾倍之多,大家也給父親增添了一個新身份:「余老闆」,代表着他在這一片的威望。

而或許也是因為這個身份,那時候開始父親似乎變了許多,早出晚歸,想見一面都難。最後更是直接把她丟給年邁的奶奶,讓其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和上下學。

年邁的奶奶時常說父親很忙,偶爾也會感嘆父親心裏苦。她當時不懂,只知道父親要賺錢養家,很累,不能給父親惹麻煩。

所以放了學后,她總是一個人老老實實在家,抱着父親送的膠皮娃娃玩。

那是一個身高跟三歲孩童一般,圓溜溜的大眼,配上一頭金黃色的捲髮,可愛至極。而這種娃娃在當時也算一種奢侈玩具,相當於人家大半個月的口糧,能買的起的都是家庭比較富足的。

原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伴隨她的成長。誰知在她八歲生日當晚,父親在前一天才教會她社會這兩個字怎麼寫,還沒告訴她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時,一覺醒來,她卻已經在千裏外的一個陌生叔叔家。

那個時候她知道,她是被自己父親拋棄了,有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成年後,大學畢了業,開始真正步入社會,他終於出現在她租的地方,一個二十多平米的小租房裏。

「小柒。」這是十幾年後,他對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再次聽到父親的聲音,她的心裏五味雜全。面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很多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可看着他身體異常消瘦,面如蠟土的樣子,依舊心中一顫:「有事么?」

她筆直的站在他面前,雙眼無情的看着,可背後那隻緊緊拽住黃色連衣裙的手卻出賣了她。

「你恨父親么?」

余維華抬起粗糙的右手想要摸下女兒,卻被余柒歪著頭躲過,眼裏佈滿失落。

「恨?你說呢?」余柒美目盯着眼前的父親,不禁有些嘲諷:「我記得我八歲以後我就已經沒了父親。」

雖然叔叔對她很好,但被人拋棄的滋味始終是抹不掉的傷痛。

余維華尷尬的抽回停在半空的手:「恨我是對的。」他不打算解釋什麼。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東西,用深色帕子包着,遞給她。

「這是什麼?」余柒心口再次一緊。

當初醒來叔叔指著桌子上的一沓錢和卡,說父親讓她暫時在那裏生活。這一次是不是又故伎重施,開始他第二次的拋棄了么?

她死死的盯着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希望能從裏面看到答案,可那雙眼突然回應給她的冷淡,令她瞬間破防,深吸一口氣低聲輕泣:「我不要,你拿走。」

余維華沒有抽回,也沒有開口,把東西強行塞進她的手裏后,轉身邁腿走出門口,緩緩直行,沒有多餘的交代。

「長的真漂亮。」他心裏默念,雖有不舍,但比起她的安全和未來,這樣很好。

余柒看着他走的方向,雙手緊握,沖着他的後背怒吼道:「憑什麼你要決定我第二次人生?」

她以為這次他的突然出現,能有一些作為父親的思念和後悔,原來一個人的狠心真的不需要任何修飾。

她跑到門口想要追上去,但她知道那個人一旦決定冷漠,也改變不了任何結局,只能看着他慢慢沒了身影。

十多年隱忍的性子這一刻終於崩塌,她癱軟在地,眼裏的濕潤體會到主人的痛心,凝珠而落,盡情揮灑。

憑什麼給了我人生的開始,卻要我獨自承受成長的過程?

憑什麼捨棄后又來剝脫我第二次想要體會父愛的權利?

憑什麼你可以在一個慈愛的父親和一個冷血的父親中自由選擇,而我要成為你轉換身份的犧牲品.

她曾經給父親找了無數次的借口,想盡辦法體諒他的苦衷,可心底總會有個聲音告訴她:「憑什麼?」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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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柒與貓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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