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知難而退
甘寶寶心下暗恨,只覺這好些年的委屈一併迸發出來。
「好個你爭我爭的,到最後我讓你們全都沒臉爭!」
想到這裏,她委屈的伸手摸了摸淚眼,不自覺的又瞄了陳玄一眼。
陳玄對於她的心思並不在意。
但畢竟算起來也是老和尚吃豬肉,幾十年來頭一遭。
一動了筷子就停不下嘴。
等她氣消了一些,便用眼神示意她去裏屋。
甘寶寶雖是薄怒微顯,但奈何陳玄的確是武功登峰造極,世間難尋敵手。
過往江湖之中會做這些採花為賊勾當的。
大部分都是一些心性扭曲又只會偏門功夫的人。
諸如「萬里獨行」田伯光,還有雲中鶴這樣。
本身就是拳腳功夫二流,只是那輕功造詣極高。
在江湖中拳腳功夫難登極致,只能用這絕妙輕功走街串巷,禍害一些黃花大閨女。
因此這種人哪怕再如何作惡,也擔心遇到真正的高手,所以總體還算是有所制約。
另外一類人,諸如白駝山莊的歐陽克,本身出場就帶着數十美眷。
哪怕看上了年輕時的俏黃蓉,因他家大業大也是早就吃過見過,到底不至於太貪急。
獨獨陳玄算是其中的異類。
他武功奇高,明明起碼應該是個泰山北斗般的人物,江湖中的美人也應該招手即來,吃過見過。
偏偏他本事很大,就是沒見過姑娘。
如此一來,反倒像那澀中餓鬼,做起壞事來橫行無忌,幾乎無法無天。
甘寶寶本就是隨和軟弱的性子,當年被段正淳始亂終棄,轉頭說是嫁給鍾萬仇也就嫁了。
現在陳玄非要用女兒鍾靈的安危來逼她,她也只能委屈求全。
她那諸般心念之間,陳玄自顧自的站起身來。
經過數門絕世武功的淬鍊,他已經勘悟武道真解的冰山一角。
饒是就這麼站起身來,什麼也沒做,身上那勻稱的肌肉線條,隱隱也散發出一種令人咂舌的力量感。
看着他身上那些淺淺的抓痕,甘寶寶心下俏臉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勸道。
「你說你這人端是不知好歹。你這麼有本事,天下間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以後還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何必非得在我這兒耗著。」
「那不是夫人技術好嗎?」
「你休要胡說!」
甘寶寶柳眉一擰,臉上頓時薄怒微顯,心中羞惱不已。
另外一邊。
萬劫谷石室之外。
段正明和那青袍老者連出數十指,招招皆是對應正宗的大理段氏一陽指的套路。
如此數十招過去,那青袍老者後退半步,略一收招,以腹語道。
「段正明,你信了沒有?」
事到如今,段正明如何猜不出此人乃是他段家的宗親,當即躬身說道。
「正明拜見前輩。」
青袍老者道。
「你只叫我前輩,是不肯認我呢,還是眼下還不相信我?」
段正明雖心裏已信了六分,但眼下還有一件要事。
「正明身為一國之君,言行自當慎重。正明膝下無子,我兄弟段正淳之子段譽身負宗廟社稷的重任,還請前輩高抬貴手。」
青袍老者面無表情道。
「我就是要大理段氏喪門敗德,斷子絕孫。我好容易等到今日,豈能輕易放手?」
段正明一聽此言,頓時厲聲道。
「若真是如此,正明怕是萬萬不許!」
青袍老者道。
「你自稱是大理國皇帝,我卻只當你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你有膽子,儘管去調神策軍、御林軍來好了。」
段正明心下暗暗皺眉,不敢言語。
那青袍老者自是有所底氣,繼續說道。
「我坦白告訴你,我的勢力固然遠不如你,可是要先殺段譽這獨苗子卻易如反掌。你此刻跟我動手,數百招后或能勝得了我,但想殺我卻也千難萬難。我只要不死,你便絕然救不了段譽性命。」
果然此話一出,段正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覺心下萬般思緒,一時難說。
段正明自然知道青袍老者這話確是不假。
別說去調神策軍、御林軍來,就算是眼下自己再多一個幫手。
這青袍老者一旦打不過他,便會馬上加害段譽。
更何況在段正明心中,他隱隱已經信了這青袍老者的身份,此刻也決不能殺了他。
段正淳沉默半晌,沉聲道。
「前輩要如何才能放人?」
青袍老者以腹語道。
「不難,不難。你只要去天龍寺出家為僧,將皇位讓給我,我還你一個生龍活虎,毫髮無傷的好侄兒,保你段家下一代的香火不斷!」
段正明頓時皺眉道,「祖宗基業重於泰山,豈能隨便拱手於人?」
青袍老者面無表情,只以腹語冷笑數聲。
「這是你的基業,卻又何嘗不是我的基業?物歸原主,怎麼能說是隨便拱手讓人?我不追究你謀朝篡位的大罪,已是寬宏大量至極了。你若執意不肯,不妨耐心等著,等那段譽和他那親妹子好上了再生個一兒半女,以後這事迹流傳青史,讓世人都來看看。」
段正明聞言面色鐵青,恨聲道。
「那你還是趁早殺了他吧!」
見段正明不願輕易讓位,那青袍老者故作讓步道。
「除此之外,我還能給你兩條路選擇。」
段正明道,「哪兩條路?」
青袍老者道,「第一條路,你現在就準備一招絕殺秘技,最好一招將我殺了,那你自可放他出來。」
段正明聞言默然。
且不說到了二人的實力本就是在伯仲之間,即便是真的有機會,段正明也不願意下此毒手。
青袍老者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繼續說道。
「第二條路,你教段譽自己用一陽指功夫跟我較量,只須勝得了我,我便讓他離開。」
聽他說完這兩個選擇,段正明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忍不住便要發作。
只是看向那青袍老者殘缺的身體,終於忍住了脾氣,沉聲道。
「段譽不會絲毫武功,更沒學過一陽指的功夫。」
青袍老者道,「大理段氏一族的獨苗不會一陽指,有誰能信?」
段正明道,「段譽幼讀詩書佛經,心地慈悲,堅決不肯學武。」
青袍老者以腹語冷笑數聲,道。
「好一個假仁假義、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這樣的人若是當了大理國君,實非蒼生之福,早一日殺了倒好了。」
段正明不願和他多說帝位之事,只是沉聲道。
「前輩,可還有其他可行之法?」
青袍老者道:「當年我若有其他道路可行,也不至落到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田地。當年你們都不給我活路走,現在我為什麼要給你一條活路?」
這話至此,已然沒了迴旋之機。
段正明低頭沉吟半晌,一臉剛毅的朗聲道。
「譽兒,你等著,我便設法來救你。你可千萬別忘了自己是段家的子孫!」
聽他提及自己,被困在石室里的段譽只能迷糊道。
「大伯……你進來將我殺了吧。」
段正明眉頭一皺,靠在封門大石前厲聲道。
「段譽,你已做了敗壞我段氏門風的行徑嗎?」
段譽急道,「沒有,絕然沒有。侄兒……侄兒只是躁血難定,萬分煎熬,還請伯父給我個痛快。」
段正明聞言,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陰沉着臉又看了那青袍老者一眼,轉而縱身一躍,循着原路來到萬劫谷前。
此時萬劫谷和段氏一族的一眾江湖高手正在廝殺,獨獨不見了段正淳夫婦與秦紅棉、鍾萬仇四人。
段正明急道,「我那王弟呢?」
一名隨從道,「鎮南王引開了鍾谷主,和王妃一起找尋段公子去了。」
段正明心知段正淳怕也救不出段譽,未免傷亡過重,當即朗聲喊道。
「此間諸事另有計較,諸位速速隨我出谷!」
正使以輕功對決的巴天石陡然住足,雲中鶴直撲過來,巴天石「砰」的一掌打了出去。
雲中鶴雙掌一擋,只感胸中氣血翻湧,險些因此吐血。
巴天石卻並沒有乘勝追擊,只是嘿嘿冷笑,說道,「領教了。」
其餘眾人也各自且戰且退。
退到谷口之時,只聽樹叢后,段正淳的聲音說道。
「這裏也沒有,咱們再到後面去找。」
刀白鳳道,「找個人來問問就好了,谷中怎麼一個下人也沒有。」
秦紅棉道,「我那師妹早叫他們都躲起來了。」
段正明見到段正淳三人還在這兒悠哉的晃悠,一時真是不好說什麼。
好歹親兒子都被抓了,他這兄弟竟還如此悠哉。
不過這段正淳倒也的確有些手段,不知使上了什麼辦法,竟教這兩個剛才還拚死相爭的女子和睦如初。
段正淳還沒注意到段正明等人,只道。
「那麼咱們去問你師妹,她一定知道譽兒關在什麼地方。」
刀白鳳聞言,頓時怒道,「我不許你去見甘寶寶!那種浪蹄子你也看得上眼?」
秦紅棉也附和道,「我師妹說過了,從此永遠不再見你。」
段正淳雖已經有了這二女隨行,一聽這話一時也掩不住面色黯然,只覺像是少了塊心頭肉似的。
恰好此時,段正明領着人走了出來。
段正淳見到兄長,急問道,「大哥,你可找到譽兒了嗎?」
段正明點頭道,「找是找到了,咱們回去再說。」
如今他們要走,秦紅棉本就是無名無分,自然不便跟着。
是以巴天石在前開路。段正淳夫婦跟在兄長之後,其後各有護衛殿後。
雲中鶴等人雖然不想放過這段家兄弟,卻也不敢輕易殊死相搏。
就這樣,一行人走出了數十步之遙,段正淳還是忍不住偷偷回頭向秦紅棉望去。
秦紅棉也怔怔的正瞧着他背影,四目相對,頗有些情深不舍之意。
沒想到就在此時,只見那馬臉的鐘萬仇手執九環大刀,氣急敗壞的從屋后奔出來,急吼道。
「段正淳,你這次沒見到我夫人,算你運氣好,我就不來難為你!我夫人已發了毒誓,以後絕不再見你!」
說是氣急,他又撓了撓頭,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似的,低聲嘀咕道。
「不過……不過那也靠不住,她要是見到你這傢伙,說不定你們又要……總而言之,你要敢再來,我定要砍了你!」
他一個大嗓門,說是警告,卻也讓段正淳心下黯然,暗道。
「為什麼?為什麼再也不見我?你已是有夫之婦,我豈能再敗壞你的名節?我雖然風流,卻並非卑鄙無恥之徒。讓我再瞧瞧你,就算咱兩人離得遠遠的,一句話也不說,那也好啊。」
回想往昔,段正淳只覺情腸寸斷。
不想回過頭來,卻見刀白鳳正冷冷的瞧着他。
當下他心頭一凜,勉強對着刀白鳳笑了笑,加快腳步,跟着眾人出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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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兄弟來勢洶洶,饒是四大惡人和一眾江湖好手也抵擋不住。
幸好有段譽作為把柄,段正明一時也救他不出,只能回到大理城再作商議。
另外一邊,萬劫谷中。
鍾萬仇邀來這麼多江湖好手,如今打退了段家人,自然得好好設宴招待一番。
殺雞宰鴨,大魚大肉,自是熱鬧非常。
後院廂房之中。
甘寶寶也急火火的收拾穿戴,說是被陳玄扣在了這屋裏,但眼下她也不敢讓陳玄和鍾萬仇碰面。
鍾萬仇雖是長得丑了點,但這些年來也未曾虧待過她。
甘寶寶知道陳玄的武功極高,恰好他之前被人下毒謀害,如今心性涼薄,怕是不會在意什麼江湖規矩。
要是一個說不好,怕是一掌就把鍾萬仇給打死了。
饒是甘寶寶早就委身跟了陳玄,此刻也萬萬不敢再背上那殺夫的惡名。
穿戴好了珠玉釵頭,略作塗脂抹粉,甘寶寶一起身,只聽着環佩叮嚀。
雖只一襲淡綠綢衫,但她容貌清秀溫婉,頗有幾分風韻。
陳玄癱靠在榻前,懶散的敞着一襲薄衫,顯出了胸腹的肌肉,活像是個酒醉窯樓的浪蕩子。
甘寶寶看着他這副德行,不自覺的柳眉一皺,說是又氣又恨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踢了踢他的胳膊道。
「趕緊起來,像什麼樣子?你可千萬別讓外人瞧見了。」
「看見了又如何?」
「我呸~沒見過你這樣沒皮沒臉的,在別人家裏也這般肆無忌憚,你怕是比那四大惡人還要壞。」
陳玄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順手抓住了她的腳踝,漠然道。
「我在這裏待不長,我還有大仇未報,你若是老實一點,會省事一些。」
「……你要走?」
不知怎的,一聽這話,甘寶寶心裏莫名的閃過一絲微末的失落和悵然。
她自然也知道陳玄怕是要去找黛綺絲尋仇。
畢竟當初差點死在黛綺絲手裏,陳玄豈能就這麼算了?
只是陳玄對她做了這壞事,現在拍了拍手就要走。
簡直是就像當年的段正淳一樣,讓甘寶寶只覺說不出的氣惱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