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九三○年

第19章 一九三○年

300108致郁達夫、王映霞〔1〕達夫先生映霞:我們消息實在太不靈通,待到知道了令郎的誕生,已經在四十多天之後了。然而祝意是還想表表的,奉上粗品兩種,算是補祝彌月的菲敬,務乞哂收為幸。

魯迅啟上一月許廣平八日〔1〕郁達夫(1896--1945)浙江富陽人,作家,創造社前期主要成員之一。曾留學日本。回國後任北京大學、廣東大學等校教授。一九二八年和魯迅合編《奔流》月刊,后又參加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中國左翼作家聯盟、中國民權保障同盟。著有小說《沉淪》、《她是一個弱女子》、遊記散文集《屐痕處處》等。一九四五年九月,被日本憲兵秘密殺害於南洋蘇門答臘。王映霞,浙江杭州人。當時為郁達夫夫人。

300119致李霽野霽野兄:十一日信今收到。素園又病,甚念。我近來做事多而進款少,另外弄來的錢,又即刻被各方面紛紛分散,今又正屆陰曆年關,所以很窘急。但我想,北京寓里,恐怕還有點贏餘,今天我當寫信告知許羨蘇女士,此信到後過一兩天,兄可去一問就是。由我想來,大半是籌得出的。

朝華社之不行,我早已寫信通知。這是一部分人上了一個人〔1〕的當,現已將社停止了。我們有三種書〔2〕交春潮書店出賣,並非全部,也並未議定六五折,北京所傳不同,不知何故。據經手和未名社交涉的人說,對於未名社書款,所欠只四五元,不知確否?

我這回總算大上了當,不必說了。

未名社既然如此為難,據我想,還是停止的好。所有一切書籍和版權,可以賣給別人的。否則,因為收舊欠而添新股,添了之後,於舊欠並無必得的把握,無非又添上些新欠,何苦如此呢。這不是永遠給分銷處做牛馬嗎?

迅一月十九日〔1〕指王方仁,參看〔3〕341214信注。朝花社由於他造成的虧損而停辦。

〔2〕三種書指柔石的小說《二月》和德國女作家海爾密尼亞.至爾.妙倫的童話《小彼得》等。

300211致許壽裳〔1〕季帀兄:〔2〕午後寄上《萌芽》及《語絲》共一包,現在一想,《語絲》似乎弄錯了。不知是否?

其中恐怕每期只一本,且有和先前重出的罷。重出者請棄去,毋須寄還。缺者請將期數便中示知,當補寄。

迅啟上二月十一夜〔1〕此信據許壽裳親屬錄寄副本編入。

〔2〕《萌芽》即《萌芽月刊》,文藝刊物,魯迅、馮雪峰主編。一九三○年一月在上海創刊,從第三期起為"左聯"的機關刊物之一。一九三○年五月出至第五期被國民黨當局禁止;第六期改名為《新地》,僅出一期。

300214致孫用孫用先生:來信謹悉。

先生所譯捷克文學作品〔1〕,在《奔流》上是可以用的,但北新多方拖延出版,第五本付印多日,至今未印成,第六本則尚未來托編輯,所以續出與否,殊不可定。《萌芽》較急進,尚未暇登載較古之作品。先生之稿如不嫌積壓,可待《奔流》決定時再說,或另覓相宜之雜誌也。

《異香集》〔2〕北新本願承印,出版遲者,蓋去年以來,書業經濟,頗不活動之故。印成後向例取板權稅幾成我不知道,但仍須作者常常作信索取,因上海商業老脾氣,不催便不付也。

迅啟上二月十四日〔1〕捷克文學作品指孫用從世界語翻譯的捷克詩歌和短篇小說,后未發表。

〔2〕《異香集》世界詩選,孫用編譯,后未發表,原稿已佚。

300222致章廷謙矛塵兄:廿日信廿二收到,我這才知道你久在紹興,我因為忙於打雜,也久不寫信了。海嬰,我毫不佩服其鼻樑之高,只希望他肯多睡一點,就好。他初生時,因母乳不夠,是很瘦的,到將要兩月,用母乳一次,牛乳加米湯一次,間隔喂之(兩回之間,距三小時,夜間則只吃母乳),這才胖起來。米之於小孩,確似很好的,但粥湯似比米糊好,因其少有渣滓也。

疑古玄同,據我看來,和他的令兄〔1〕一樣性質,好空談而不做實事,是一個極能取巧的人,他的罵詈,也是空談,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自己的話,世間竟有傾耳而聽者,因其是昏蟲之故也。至於鼻公,乃是必然的事,他不在廈門興風,便在北平作浪,天生一副小娘脾氣,磨了粉也不會改的。疑古亦此類,所以較可以情投意合。

疑古和半農,還在北平逢人便即宣傳,說我在上海發了瘋,這和林玉堂大約也有些關係。我在這裏,已經收到幾封學生給我的慰問信了。但其主要原因,則恐怕是有幾個北大學生,想要求我去教書的緣故。

語絲派的人,先前確曾和黑暗戰鬥,但他們自己一有地位,本身又便變成黑暗了,一聲不響,專用小玩意,來抖抖的把守飯碗。紹原於上月寄我兩張《大公報》副刊〔2〕,其中是一篇《美國批評家薛爾曼評傳》,說他後來思想轉變,與友為敵,終於掉在海里淹死了。這也是現今北平式的小玩意,的確只改了一個P字〔3〕。

賤胎們一定有賤脾氣,不打是不滿足的。今年我在《萌芽》上發表了一篇《我和的始終》,便是贈與他們的還留情面的一棍該雜誌大約杭州未必有買,今摘出附上,此外,大約有幾個人還須特別打幾棍,才好。這兩年來,水戰火戰,日戰夜戰,敵手都消滅了,實在無聊,所以想再來鬧他一下,順便打幾下無端咬我的傢伙,倘若鬧不死,明年再來用功罷。

今年是無暇"游春"了,我所經手的事太多,又得幫看孩子,沒有法。小峰久不見,但版稅是付的,《奔流》拖延著。

迅上二月廿二日斐君兄均此致候。

斐君和小燕們姊弟,也十二分加大號的致意,自然川島先生尤其不用說了,大家都好呀!廣平敬候。

註釋:

〔1〕他的令兄指錢念劬(1853--1927),名恂,浙江吳興人。光復會成員。曾任清政府駐日本、法國、意大利等國使館參贊、公使等職。

〔2〕《大公報》副刊指天津《大公報.文學副刊》。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該刊第一○二期載有《已故美國批評家薛爾曼評傳》一文。

〔3〕只改了一個P字國民黨政府在一九二八年將北京改稱北平,其英文音譯中的K改為P。

300312致李霽野霽野兄:三月五日信已到。春潮的文藝叢書,現在看來是"空城計",他們並無資本,在無形中作罷了。

你的譯稿,我很難紹介。現在這裏出版物的編輯,要求用我的名義的很多,但他們是為營業起見,不願我有實權,因為他們從我先前的歷史看來,我是應該"被損害的",所以對於我的交涉,比對於別人凶得多。

靖華的通信處希見示,因為我要托他買書。

迅上三月十二日300321致章廷謙矛塵兄:四日信早到。《萌芽》三本,已於前幾日寄上。所謂"六個文學團體之五"〔1〕者,原想更做幾篇,但至今未做,而況發表乎哉。

自由運動大同盟〔2〕,確有這個東西,也列有我的名字,原是在下面的,不知怎地,印成傳單時,卻升為第二名了(第一是達夫)。近來且往學校的文藝團體演說幾回〔3〕,關於文學的。我本不知"運動"的人,所以凡所講演,多與該同盟格格不入,然而有些人已以為大出風頭,有些人則以為十分可惡,謠諑謗罵,又復紛紜起來。半生以來,所負的全是挨罵的命運,一切聽之而已,即使反將殘剩的自由失去,也天下之常事也。

其實是,在杭州自己沈沒,倘有平安飯吃,為自己計,也並不算壞事情。我常常當沖,至今沒有打倒,也可以說是每一戰鬥,在表面上大抵是勝利的。然而,老兄,老實說罷,我實在很吃力,筆和舌,沒有停時,想休息一下也做不到,恐怕要算是很苦的了。

達夫本有北上之說,但現在看來,怕未必。一者他正在醫痔瘡,二者北局又有變化〔4〕,大約薪水未必穩妥,他總不肯去喝風的。所以,大約不去總有十層之八九。自由同盟上的一個名字,也許可以算是原因之三罷。

半農玄同之拜帥〔5〕,不知尚有幾何時?有槍的也和有筆的一樣,你打我,我打你,交通大約又阻礙了。兄至今勾留杭州,也未始不是幸事。

迅上三月二十一夜斐君兄均此致候。

註釋:

〔1〕"六個文學團體之五"《我和的始終》在《萌芽月刊》發表時,副題為《"我所遇見的六個文學團體"之五》。

〔2〕自由運動大同盟即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中國共產***下的一個革命群眾團體,一九三○年二月成立於上海。其宗旨是爭取言論、出版、集會、結社自由,反對國民黨的反動統治。魯迅是發起人之一。成立宣言載《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五○年三月)。

〔3〕演說幾回指一九三○年三月九日在中華藝術大學講的《美術上的寫實主義問題》,四月十三日在大夏大學樂天文藝社講的《象牙塔和蝸牛廬》,十九日在中國公學分院講的《美的認識》。以上講稿已均佚。

〔4〕北局又有變化一九三○年三月十九日、二十日上海《申報》曾刊登"北平行營及電報局電話局等機關,已由晉方派人接收,華北日報被查封","閻(錫山)將組軍政府"等消息。

〔5〕半農玄同之拜帥指劉半農將任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院長;錢玄同將任北京師範大學國文系主任。

300327致卓廷謙矛塵兄:廿五日來信,〔1〕今天收到。梯子之論,是極確的,對於此一節,我也曾熟慮,倘使後起諸公,真能由此爬得較高,則我之被踏,又何足惜。中國之可作梯子者,其實除我之外,也無幾了。所以我十年以來,幫未名社,幫狂飆社,幫朝花社,而無不或失敗,或受欺,但願有英俊出於中國之心,終於未死,所以此次又應青年之請,除自由同盟外,又加入左翼作家連盟,〔2〕於會場中,一覽了薈萃於上海的革命作家,然而以我看來,皆茄花色,於是不佞勢又不得不有作梯子之險,但還怕他們尚未必能爬梯子也。哀哉!

果然,有幾種報章,又對我大施攻擊,自然是人身攻擊,和前兩年"革命文學家"攻擊我之方法並同,不過這回是"罪孽深重,禍延"孩子,計海嬰生后只半歲,而南北報章,加以嘲罵者已有六七次了。如此敵人,不足介意,所以我仍要從事譯作,再做一年。我並不笑你的"懦怯和沒出息",想望休息之心,我亦時時有之,不過一近旋渦,自然愈卷愈緊,或者且能捲入中心,握筆十年,所得的是疲勞與可笑的勝利與無進步,而又下台不得,殊可慨也。

蔡先生確是一個很念舊知的人,倘其北行,兄自不妨同去,但世事萬變,他此刻大約又未必去了罷。至於北京,刺戟也未必多於杭州,據我所見,則昔之稱為戰士者,今已蓄意險仄,或則氣息奄奄,甚至舉止言語,皆非常庸鄙可笑,與為伍則難堪,與戰鬥則不得,歸根結蒂,令人如陷泥坑中。但北方風景,是偉大的,倘不至於日見其荒涼,實較適於居住。

徐夫人〔3〕出典,我不知道,手頭又無書可查。以意度之,也許是男子而女名者。不知人名之中,可有徐負(負=婦),倘有,則大概便是此人了。

喬峰將上海情形告知北京,不知何意,他對我亦未言及此事。但常常慨嘆保持飯碗之難,並言八道彎事情之多,一有事情,便呼令北去,動止兩難,至於失眠云云。今有此舉,豈有什麼決心乎。要之北京(尤其是八道彎)上海,情形大不相同,皇帝氣之積習,終必至於不能和洋場居民相安,因為目擊流離,漸失長治久安之念,一有壓迫,很容易視所謂"平安"者如敝屣也。

例如賣文生活,上海情形即大不同,流浪之徒,每較安居者為好。這也是去年"革命文學"所以興盛的原因。我因偶作梯子〔4〕,現已不能住在寓里(但信寄寓中,此時〔5〕仍可收到),而譯稿每千字十元,卻已有人豫約去了,但後來之興衰,則自然仍當視實力和壓迫之度矣。

迅啟上三月二十七〔6〕夜書於或一屋頂房中斐君兄及小燕弟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梯子之論據收信人回憶,當時他曾寫信告訴魯迅,有人議論魯迅自身尚無自由,卻參加發起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難免被人當作踏腳的"梯子"。

〔2〕左翼作家連盟即中國左翼作家聯盟,中國共產***下的革命文學團體。一九三○年三月在上海成立(並先後在北平、天津等地及日本東京設立分會),領導成員有魯迅、夏衍、馮雪峰、馮乃超、周揚等。一九三五年底自行解散。

〔3〕徐夫人戰國時趙國人,姓徐(一作陳),名夫人。《史記.刺客列傳》有"得趙人徐夫人匕首"的記載。

〔4〕不能住在寓里魯迅參加發起組織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后,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呈請通緝"墮落文人魯迅等",因此於三月十九日離寓暫避,四月十九日返寓。

〔5〕譯稿指蘇聯雅柯夫列夫的中篇小說《十月》。魯迅譯本後於一九三三年二月由上海神州國光社出版,編入《現代文藝叢書》。

〔6〕或一屋頂房中指魯迅當時避居的內山書店閣樓。

300412①致李秉中秉中兄:頃得由北平轉到惠函,〔1〕俱悉。《觀光紀游》早收到,忘未裁答,歉甚歉甚。

〔《含秀居叢書》2〕中國似未曾有人介紹,亦不知刊行幾種,現在尚在刊行與〔3〕否。其《草木春秋》及《禪真后史》〔4,〕中國尚有而版甚劣,此叢書中者殆必根據舊印,想當較佳〔5〕。至於《鼓掌絕塵》,則從來未聞其名,恐此土早已佚失,明人此類小說,佚存於日本者聞頗不少也。

我仍碌碌,但身體尚健,差堪告慰耳。此後如惠書,寄"上海閘北、寶山路、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周喬峰收轉",較妥。

迅啟上四月十二夜令夫人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觀光紀游》日本岡千仞一八八四年遊歷中國時的日記,十卷,一八八五年自費鉛印。一九二九年七月十日李秉中自東京寄贈魯迅。

〔2〕《含秀居叢書》日本支那珍籍頒佈會在會員內部發行的叢書名。當時已刊行小說《草木春秋》、《禪真后史》、《鼓掌絕塵》等數種。

〔3〕《草木春秋》小說,清代江洪著(署駟溪雲間子集撰),共五卷三十二回。

〔4〕《禪真后史》小說,系《禪真逸史》的續編,明代方汝浩著,共十集,六十回。

〔5〕《鼓掌絕塵》小說,題"古吳金木山人編,永興清心居士校",四集,四十回,首一卷,明版十二本。日本有《含秀居叢書》本。

300412②致方善境〔1〕善竟先生:蒙賜函及《新聲》〔2〕四期,頃已收到,謝謝!先生所作木刻,我以為是大可以發表的,至於木性未熟,則只要刻得多了,便可瞭然。中國刻工,亦能刻圖,其器具及手法,似亦大可研究,以供參考。至於西洋木刻,其器具及刻法,似和中國大不相同,刀有多種,如鑿,刻時則卧腕也。

孫用先生未曾見過,不知其詳。通信處是"杭州郵局卜成中先生轉",我疑心兩者即是一人,就在郵局辦事的。《希望》〔3〕頃已寄去。

PK先生亦未見過,據朋友說,他名徐耘阡〔4〕,信寄"上海四馬路開明書店轉",大約便能收到。

LaScie

coP

oSeta〔5〕是日本文的雜誌,僅在題目之下,有這樣一行橫文,那兩個譯者,都是並不懂得世界語的。

先生前回見寄的幾個木刻〔6〕,因未有相當的地方(《奔流》停滯,《朝華》停刊),所以至今未曾發表。近日始將芥川龍之介〔7〕那一個,送到《文藝研究》〔8〕去了,俟印成后,當寄奉也。

迅啟上四月十二夜。

註釋:

〔1〕方善境筆名焦風,浙江鎮海人,世界語和拉丁化新文字工作者,木刻藝術愛好者。

〔2〕《新聲》文藝半月刊,《武漢日報》附刊之一,一九三○年二月十四創刊,共出十期。

〔3〕《希望》即《希望月刊》,漢口世界語學會會刊,一九三○年一月創刊,一九三二年八月停刊。

〔4〕徐耘阡(1907?--1937)浙江餘姚人。曾在開明書店、神州國光社任職,列名為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的發起人之一。

〔5〕La.cie

coP

oSeta世界語:無產者的科學。

〔6〕幾個木刻據收信人回憶,實為石刻,是三枚分別刻有芥川龍之介、高爾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像的石質圖章。

〔7〕芥川龍之介(1892--1927)日本小說家。他的小說《羅生門》、《鼻子》曾由魯迅翻譯,后收入《現代日本小說集》。

〔8〕《文藝研究》季刊,魯迅編輯。上海大江書鋪出版,僅出一冊。版權頁署一九三○年二月十五日出版,實則脫期。其中有方善境作的石刻芥川龍之介像。

300420致郁達夫達夫先生:〔1〕Go

ki全集內容,價目,出版所,今鈔呈,此十六本已需約六十元矣,此後不知尚有多少本。

將此集翻入中國,也是一件事情,最好是一年中先出十本。此十本中,我知道已有兩種(四及五)有人在譯,如先生及我各肯認翻兩本,在我想必有書坊樂於承印也。

迅啟上四月二十日密斯王均此致候。

註釋:

〔1〕Go

ki全集即高爾基全集,日本中村白葉等譯,東京改造社出版。

註釋:

〔1〕300427致胡弦胡弦先生:來信並稿收到。稿已轉交。

前次蒙寄之《賑災委員》,確曾收到看過,但未用。至於寄還之法,當初悉托北新,後來因其每有不寄者,於是皆由我自寄,掛號與否,卻無一定。現在寓中已無積壓之稿,則先生所投小說,必已寄出,但由北新抑由自己,是否掛號,則已經毫不記得了。所以實已無從清查,辦事紛紜,以致先生終於未曾收到此項稿件,實是抱歉之至。倘見察恕,不勝感荷,專此布復,即頌刻安。

魯迅四月廿七。

註釋:

〔1〕胡弦福建南安人。當時是上海復旦大學文科學生,著有小說《海葬》等。

300503致李秉中秉中兄:前蒙寄《鼓掌絕塵》,早收到;后又得四月十八日惠書,具悉。天南遯叟〔1〕系清末"新黨",頗和日人往來,亦曾游日,但所紀載,以文酒伎樂之事為多,較之《觀光紀游》之留意大事,相去遠矣。兄之關於《鼓掌絕塵》一文,因與信相連,讀後仍納信封中,友人之代為清理廢紙者,不遑細察,竟與他種信札,同遭毀棄,以致無從奉璧,實不勝歉仄,尚希諒察為幸。

兄所問《大公報》副刊編輯人,和歌〔2〕入門之書籍及較好之日本史三事,我皆不知。至於國內文藝雜誌,則實尚無較可觀覽者。近來頗流行無產文學,出版物不立此為旗幟,世間便以為落伍,而作者殊寥寥。銷行頗多者,為《拓荒者》〔3〕,《現代小說》〔4〕,《大眾文藝》〔5〕,《萌芽》等,但禁止殆將不遠。《語絲》聞亦將以作者星散停刊雲。我於《仿徨》之後,未作小說,近常從事於翻譯,間有短評,涉及時事,而信口雌黃,頗招悔尤,倘不再自檢束,不久或將不能更居上海矣。

我於前年起,曾編《奔流》,已出十五本,現已停頓半年,似書店不願更印也,不知何意。

結婚之事,難言之矣,此中利弊,憶數年前於函中亦曾為兄道及。愛與結婚,確亦天下大事,由此而定,但愛與結婚,則又有他種大事,由此開端,此種大事,則為結婚之前,所未嘗想到或遇見者,然此亦人生所必經(倘要結婚),無可如何者也。未婚之前,說亦不解,既解之後,----無可如何。

國內頗紛紜多事,簡直無從說起,生人箝口結舌,尚虞禍及,讀明末稗史,情形庶幾近之。

迅啟上五月三日令夫人〔6〕均此致候不另。

註釋:

〔1〕天南遯叟即王韜(1828--1897),別號天南遯叟,江蘇長洲(今吳縣)人,清末改良主義政治家。主要著作有《弢園文錄外編》。一八七九年遊歷日本,著《扶桑記游》一書。

〔2〕和歌日本古典詩歌的一種。

〔3〕《拓荒者》文學月刊,蔣光慈編輯,一九三○年一月在上海創刊。第三期起成為"左聯"刊物之一,一九三○年五月出至第一卷第四、五期合刊后被國民黨當局查禁。

〔4〕《現代小說》月刊,一九二八年一月在上海創刊,一九三○年三月出至第三卷第六期停刊。

〔5〕《大眾文藝》月刊,郁達夫、夏萊蒂編輯,一九二八年九月在上海創刊,後為"左聯"機關刊物。一九三○年六月出至第二卷第六期停刊。

〔6〕令夫人指陳瑾瓊,北平女子大學音樂系學生,一九二九年五月與李秉中結婚。

300524致章廷謙矛塵兄:在很以前,當我收到你問我關於"徐夫人"的信的時候,便發了一封回信,其中也略述我的近狀。今天收到你廿二的來信,則這一封信好像你並未收到似的。又前曾寄《萌芽》第四期,后得郵局通知,雲已被當局扣留。我的寄給你這雜誌,可以在孔夫子木主之前起誓,本來毫無"煽動"之意,不過給你看看上海有這麼一種刊物而已。現在當局既然如此小心,勞其扣下,所以我此後就不再寄了。

杭州和北京比起來,以氣候與人情而論,是京好。但那邊的學界,不知如何。兄如在杭有飯碗,我是不主張變動的,而況又較豐也哉。譬如倘較多十分之六,則即使失了飯碗,也比在北京可以多玩十分之六年也。但有一個緊要條件,總應該積存一點。

《駱駝草》〔1〕已見過,丁武當系丙文〔2〕無疑,但那一篇短評,實在晦澀不過。以全體而論,也沒有《語絲》開始時候那麼活潑。

捉人之說〔3〕,曾經有之,避者確不只達夫一人。但此事似亦不過有些人所想望,而未曾實行。所以現狀是各種報上的用筆的攻擊,而對於不佞獨多,搜集起來,已可以成一小本。但一方面,則實於不佞無傷,北新正以"畫影圖形"的廣告,在賣《魯迅論》〔4〕,十年以來,不佞無論如何,總於人們有益,豈不悲哉。

這幾年來又頗懂得了不少的"世故",人事無窮,真是學不完也。伏園在巴黎唱歌,想必用法國話,我是----恕我直言----連伏園用紹興話唱歌,也不信其學得好者也。

迅上五月廿四日斐君小燕諸兄均此致候不另景宋附問好。

註釋:

〔1〕《駱駝草》周刊,一九三○年五月在北京創刊,主要撰稿人有周作人、徐祖正、馮文炳等。一九三○年十月出至第二十六期停刊。

〔2〕丙文指馮文炳(1901--1967),筆名廢名,湖北黃梅人,作家。那一篇短評,即《"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宣言"》,載《駱駝草》周刊第一期(一九三○年五月十二日),署名丁武。

〔3〕捉人之說指國民黨當局開具黑名單準備大逮捕的事。參看300920信及其注〔6〕。

〔4〕《魯迅論》關於魯迅及其作品的評論文集,李何林編,一九三○年四月上海北新書局出版。

300609致李霽野霽野兄:六月三日的信,於九日收到。

Pa

fe

ov〔1〕的《貧民組合》,就是那十個鏈環的《B

usski》,《貧民組合》是德文譯本所改。後來我收到一個不相識的人的信,說他已在翻譯,叫我不要譯,我答應了,所以沒有譯。但他譯不譯也難說。

《潰滅》〔2〕我有英德日三種譯本,英譯本我疑是從德譯本重譯的,雖然書上並未說明。德文本也叫《十九個》,連包紙上的畫都一樣。

BabeL〔3〕的自傳,《現代作家自傳》〔4〕中有的,但Pa

fe

ov沒有。

迅上六月九夜

註釋:

〔1〕Pa

fe

ov潘菲洛夫(Ф.И.ПаНфepОВ,1896--1960),蘇聯作家。《B

usski》,通譯《磨刀石農莊》,長篇小說。因該書第一部共十章,故稱為"十個鏈環"。該書第一部曾由林淡秋據英譯本轉譯,書名《布魯斯基》。

〔2〕《潰滅》即《毀滅》,長篇小說,蘇聯法捷耶夫著。魯迅由日譯本轉譯,於一九三一年九月由上海大江書鋪初版,譯者署名隋洛文;同年十一月補入初版被抽的序跋又以"三閑書屋"名義自費出版,譯者署名魯迅。三種譯本,指R.D.Jha

fues的英譯本,Ve

SagfG

LiteW

atu

u

dPoSitik出版的德譯本和藏原唯人的日譯本。

〔3〕BabeS巴培爾(И.э.БабeЛъ,1894--1941),蘇聯作家。著有《騎兵隊》、《敖德薩故事集》等。

〔4〕《現代作家自傳》即《作家們----現代俄羅斯作家自傳和肖像畫》,蘇聯理定編,一九二八年莫斯科現代問題出版社出版。

300715致許壽裳季帀兄:南京夫子廟前,大約即今之成賢街,舊有江南官書局印書發售。官書局今必已改名,但不知尚有書可買否?乞一查。如有,希索取書目兩份見寄為荷。仍由喬峰轉。此頌曼福!

令飛頓首七月十五日300802致方善境善竟先生:六月廿一日來信收到。

芥川龍之介像,亦系鋅板,但因製版不精,所以好像石印了。蓋同是鋅版,亦大有優劣,其優劣由於照相師及浸蝕師之技術,浸蝕太久則過瘦,太暫則過肥,而書店往往不察優劣,但求價廉,殊可嘆也。

木刻誠為現今切要之技術,但亦只能印數百張,倘須多印,仍要製成鋅版。左聯中現無此種人材。江小鶼〔1〕之作,看之令人生丑感。《藝苑朝華》制板時,選擇頗費苦心,但較之原畫,仍遠不及,現已出第五本,不知先生已見過否?我們每印千五百本,而售去只五百本,售去之款,又收不回來,第六本大約未必能出了。

學習木刻,在中國簡直無法可想。但西洋則有專授木刻術之學校。小學生也作木刻,為手工之一種也。

此地雜誌停滯之故,原因複雜。舉其要端,則有權者先於郵局中沒收(不明禁),一面又恐嚇出版者。書局雖往往自雲傳播文化,其實是表面之詞。一遇小危險,又難獲利,便推託遷延起來,或則停刊了。《萌芽》第六期改名《新地》,已出版,此後恐將停刊。但又有一種月刊在付印,文藝性質較多,名《熱風》〔2〕。

左聯對於世界語,尚未曾提及,來信之意,當轉致。

《文藝研究》擬寄奉,但開示地址,系郵箱,不知書籍亦可投入否?希示。或見告可以寄書籍之地址。

迅啟上八月二日

註釋:

〔1〕江小鶼名新,江蘇吳縣人,當時任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雕塑系主任。

〔2〕《熱風》此刊后未出版。

300903①致李秉中秉中兄:來信收到。結婚之後,有所述的現象,是必然的。理想與現實,一定要衝突。

以譯書維持生計,現在是不可能的事。上海穢區,千奇百怪,譯者作者,往往為書賈所誑,除非你也是流氓。加以戰爭及經濟關係,書業也頗凋零,故譯著者並蒙影響。預定譯本,成后收受,現已無此種地方,即有亦不可靠。我因經驗,與書坊交涉,有時用律師或合同,然仍不可靠也。

青木正〔1〕兒的《明清戲曲史》,我曾一看,確是好的。但此種大部,我所知道的書局,沒有能收受的地方。此地的新書坊,大都以營利(而且要速的)為目的,他們所出,是稿費廉的小書。

我近來不編雜誌;仍居上海,報載為燕京大學教授,全系謠言。

迅上九月三日〔1〕《明清戲曲史》即《中國近世戲曲史》,一九三○年京都弘文堂書房出版。

300903②致孫用孫用先生:來信收到。近年以來,北新書局與我日見疏遠,因為種種事情,衝突之〔1〕處頗不少。先生之稿,可否稍待再看,因為我如去催,那對付法是相同的,前例已有多次了。

《勇敢的約翰》先亦已有書局〔2〕願出版,我因將原書拆開,豫備去製圖,而對方後來態度頗不熱心(上海書局,常常千變萬化),我恐交稿以後,又如石沈大海,便作罷。但由我看來,先生的譯文是很費力的,為賭氣起見,想自行設法,印一千部給大家看看。但既將自主印刷,則又頗想插以更好的圖,於是托在德之友人〔3〕,轉託匈牙利留學生,買一插畫本,但至今尚無複信,有否未可知。

先生不知可否從另一方面,即托在匈之世界語會〔4〕員,也去購買?

如兩面不得,那就只好仍用世界語譯本的圖了。

所以那一本原書,雖已拆開,卻無損傷。先生如僅怕遺失,則我可負責保存。如需用,則當寄上,印時再說。仍希見復遵行也。

迅啟上九月三日

註釋:

〔1〕指《異香集》。

〔2〕書局指春潮書局。

〔3〕在德之友人指徐詩荃,當時在德國留學。參看350817信注〔1〕。

〔4〕世界語會即全球世界語協會,一九○八年四月成立於日內瓦。

300920致曹靖華〔1〕究》〔2〕上,此刊物亦又停頓,故後半未譯〔3〕,但很難懂,看的人怕不多。車氏〔4〕及畢林斯基〔5〕,中國近來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譯書的霍亂症,現在又好了一點,因為當局不管好壞,一味力加迫壓,譯者及出版者見此種書籍之銷行,發生困難,便去弄別的省力而可以賺錢的東西了。現已在查緝自由運動發起人"墮落文人"魯迅等五十一人〔6〕,聽說連譯作(也許連信件)也都在郵局暗中扣住,所以有一些人,就趕緊撥轉馬頭,離開惟恐不速,於是翻譯界也就清凈起來,其實這倒是好的。

至於這裏的新的文藝運動,先前原不過一種空喊,並無成績,現在則連空喊也沒有了。新的文人,都是一轉眼間,忽而化為無產文學家的人,現又消沈下去,我看此輩於新文學大有害處,只有提出這一個名目來,使大家注意了之功,是不可沒的。而別一方面,則烏煙瘴氣的團體乘勢而〔7〕起,有的是意太利式,有的是法蘭西派〔8〕,但仍然毫無創作,他們的惟一的長處,是在暗示有力者,說某某的作品是收受盧布所致。我先前總以為文學者是用手和腦的,現在才知道有一些人,是用鼻子的了。

你的女兒的情形,倘不經西醫診斷,恐怕是很難療治的。既然不傻不痴,而到五六歲還不能說話,也許是耳內有病,因為她聽不見,所以無從模仿,至於不能走,則是"軟骨病"也未可知。打針毫無用處,海參中國雖算是補品,其實是效力很少(不過和吃魚蝦相仿彿),嬰兒自己藥片〔9〕有點效,但以小病症為限。

不過另外此刻也沒有法子,所以今天買了一打藥片,兩斤海參,托先施公司〔10〕去寄,這公司有郵寄部,代辦一切,甚便當的。不料他說羅山〔11〕不通郵寄包裹,已有半年多了,再過兩星期,也許會通(不知何故),因此這一包就擱在公司里,須過兩星期再看。

過兩星期後,我當再去問一聲。

這裡冷起來了。我也老下去了,前幾天有幾個朋友給我做了一回五十歲的紀念〔12〕,其實是活了五十年,成績毫無,我惟希望就是在文藝界,也有許多新的青年起來。

再談罷,此祝安吉。

弟周豫才啟九月二十日(通訊地址仍舊)

註釋:

〔1〕此信前半已遺失。

曹靖華,原名聯亞,又曾用亞丹、鄭汝珍等名,河南盧氏人,翻譯家,未名社成員。早年曾在蘇聯留學和工作。一九二二年回國。大革命失敗后再次去蘇,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列寧格勒東方學院及列寧格勒國立大學任教,曾經常為魯迅在蘇聯收集報刊書籍及木刻作品。一九三三年秋回國后,在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中國大學等校任教。譯有長篇小說《鐵流》、短篇小說集《煙袋》等多種。

〔2〕即《文藝研究》。

〔3〕後半未譯指普列漢諾夫(Γ.B.ПЛeΧаНОВ,1856--1918)作《車勒芮綏夫斯基的文學觀》的後半部。前半部載《文藝研究》第一卷第一期(一九三○年二月十五日)。

〔4〕車氏指車勒芮綏夫斯基,通譯車爾尼雪夫斯基(H.Γ.ЧeНЬШeВСкИЙ,1828--1889),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文學批評家、作家。著有長篇小說《怎麼辦》、評論《藝術對現實的美學關係》等。

〔5〕畢林斯基(B.Γ.БeЛИНСкИЙ,1811--1848)通譯別林斯基,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文學批評家。著有《文學的幻想》、《給果戈理的信》、《論普希金的作品》等。

〔6〕查緝自由運動發起人魯迅等"自由運動",指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國民黨《浙江黨務》第八十四期(一九三○年四月五日)有查禁《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宣言》的記載;又,國民黨《中央黨務月刊》第二十八期(一九三○年十一月)所載中央執行委員會宣傳部三月至五月工作報告中也曾說:"關於該項團體活動之情形及主持人名單,均經本部先後呈請常會函國府令飭上海及各省市查封其機關並通緝其主持人在案"等等。

〔7〕意太利式當時意大利正在墨索里尼的法西斯黨統治之下。意大利式的團體,意即法西斯式的團體,這裏指一九三○年在上海出現的"民族主義文學"派。

〔8〕法蘭西派指新月派。他們經常標榜法國資產階級革命中提出的人權、民主、自由等口號。

〔9〕嬰兒自己藥片當時一種成藥的名稱。

〔10〕先施公司當時上海的一家大百貨公司。

〔11〕羅山河南羅山縣,曹靖華夫人尚佩秋的家鄉。一九三○年五月至十月,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在河南一帶發生軍閥戰爭,戰區郵寄業務被迫暫停。

〔12〕五十歲的紀念九月二十五日為魯迅生日。一九三○年九月十七日上海革命文藝界曾通過美國友人史沫特萊租用荷蘭西餐室為魯迅祝壽。參看該日《魯迅日記》。

301013致王喬南〔1〕喬南先生:頃奉到五日來信,謹悉種種。我的作品,本沒有不得改作劇本之類的高貴性質,但既承下問,就略陳意見如下:----我的意見,以為《阿Q正傳》,實無改編劇本及電影的要素,因為一上演台,將只剩了滑稽,而我之作此篇,實不以滑稽或哀憐為目的,其中情景,恐中國此刻的"明星"是無法表現的。

況且誠如那位影劇導演者所言,此時編製劇本,須偏重女腳,我的作品,也不足以值這些觀眾之一顧,還是讓它"死去"罷〔2〕。

匆復,並頌曼福。迅啟上十月十三日再:我也知道先生編后,未必上演,但既成劇本,便有上演的可能,故答覆如上也。

註釋:

〔1〕王喬南原名王林,河北河間人,時任北京陸軍軍醫學校數學教師。他將《阿Q正傳》改編為電影文學劇本《女人與麵包》,寫信徵求魯迅的魯迅的意見。

〔2〕讓它"死去"罷錢杏邨曾在《太陽月刊》三月號(一九二八年三月)發表《死去了的阿Q時代》一文。

301020致章延謙矛塵兄足下:啟者,昨獲〔惠示,備悉種種。書單1〕前已見過,后又另見一種,計有百種之多,但一時不易搜集,因出版所等,難以詳知,故未能着手也。嫂夫人想已日就痊可,但務希保重。弟粗安,可釋錦注,孩子則已學步矣。專此奉達,順請秋安。

弟俟頓首十月廿日〔1〕書單據收信人回憶,這是指國民黨當局準備逮捕的革命者、進步人士的名單。

301114致王喬南喬南先生:頃奉到六日來信,知道重編阿Q劇本的情形,實在恰如目睹了好的電影一樣。

前次因為承蒙下問,所以略陳自己的意見。此外別無要保護阿Q,或一定不許先生編製印行的意思,先生既然要做,請任便就是了。

至於表演攝製權,那是西洋----尤其是美國----作家所看作寶貝的東西,我還沒有歐化到這步田地。它化為《女人與麵包》以後,就算與我無幹了。

電影我是不懂得其中的奧妙的。寄來的大稿,恐未曾留有底稿,故仍奉還。此復,即頌時綏。迅啟上十一月十四夜。

301119致崔真吾〔1〕真吾兄:來信收到。

能教圖案畫的,中國現在恐怕沒有一個,自陶元慶死後,杭州美術院就只好請日本人了。但我於日本人中,不認識長於此道的人。

上海也已經不像從前。離開廣州,那裏去呢?我想別處也差不多的。今年是"民族主義文學"〔2〕家大活動,凡不和他們一致的,幾乎都稱為"反動",有不給活在中國之概,所以我的譯作是無處發表,書報當然更不出了。

書坊老闆就都去找溫暾作家,現在最行時的是趙景深汪馥泉,我們都躲著,----所以馬君的著作,無法紹介。

八寶飯我不知道是那裏買的。我單知道茶館里的點心很好,如陸羽居,在山泉之類,但此種點心,上海現亦已有;例如新雅即是。

海嬰已出了三個半牙齒,能說的話還只三四句,但卻正在學走,滾來滾去,領起來很吃力。

迅上十一月十九夜〔1〕崔真吾筆名採石,浙江鄞縣人,朝花社成員。一九二八年任上海復旦大學附屬實驗中學教員,曾邀魯迅到校講演。著有詩集《忘川之水》,魯迅曾為選定、校字。

〔2〕"民族主義文學"一九三○年六月由國民黨當局策劃的文學運動,發起人為潘公展、范爭波、朱應鵬、傅彥長、王平陵等國民黨文人。曾發表《民族主義文藝運動宣言》,出版《前鋒周報》、《前鋒月刊》等,假借"民族主義"的名義,反對無產階級革命文學,提倡**、反人民的反革命文學。九一八事變后,又為蔣介石的投降賣國政策效勞。

301123致孫用孫用先生:十九日來信,已收到。《勇敢的約翰》圖畫〔1〕極好,可以插入,但做成銅版單色印,和畫片比較起來,就很不成樣子。倘也用彩色,則每張印一千枚,至少六十元,印全圖須七百二十元,為現在的出版界及讀書界能力所不及的。

又,到製版所去製版時,工人照例大抵將原底子弄污,這事我遇見過許多回,結果是原畫被毀,而複製的又大不及原畫,所以那十二張,恐怕要做"犧牲"。

《奔流》上用過的Petǒfi〔2〕像太不好,我另有一張,但也不佳。又世界語譯者的照相,我覺得無須加入因為關係並不大,不知先生以為何如?

《文學世界》〔3〕我恐怕不能幫忙,我是不知道世界語的----我只認識estas〔4〕一個字。

迅啟上十一月二十三日

註釋:

〔1〕《勇敢的約翰》圖畫指匈牙利山陀爾.貝拉陀爾(.á

do

BeSátoS)為《勇敢的約翰》所作的壁畫,共十二幅,由該書世界語譯者卡羅卓從匈牙利寄給孫用。下文"那十二張"亦指此。

〔2〕Petǒfi像指在《奔流》第二卷第五期(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發表的裴多菲像,作者為匈牙利畫家巴拉巴斯.麥克洛斯。

〔3〕《文學世界》世界語的文學月刊,一九二二年十月在匈牙利布達佩斯創刊。

〔4〕estas世界語:"是"。

301206致孫用孫用先生:十一月廿七日信,〔早到。《英雄的約翰》1〕世界語譯本及原譯者照相,已於大前天掛號寄上,想已收到了。譯本因為當初想用在《奔流》上,將圖製版,已經拆開:這是很對不起的。

接到另外的十二張圖畫后,我想,個人的力量是不能印刷的了,於是拿到小說月報社去,想他們仍用三色版〔2〕每期印四張,並登譯文,將來我們借他的版,印單行本一千部。昨天去等回信,不料竟大打官話,說要放在他們那裏,等他們什麼時候用才可以----這就是用不用不一定的意思。

上海是勢利之區,請先生恕我直言:"孫用"這一個名字,現在注意的人還不多。Petǒfi和我,又正是倒霉的時候。我是"左翼作家聯盟"中之一人,現在很受壓迫,所以先生此後來信,可寫"......轉周豫才收",較妥。譯文的好不好,是第二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印出來時髦不時髦。

不過三色版即使無法,單色版總有法子想的,所以我一定可以於明年春天,將他印出。此復,即頌近安。

迅啟上。〔十二月六日〕《阿Q正傳》〔3〕的世界語譯本,我沒有見過,他們連一本也不送我,定價又太貴,我就隨他了。

註釋:

〔1〕《英雄的約翰》即《勇敢的約翰》。

〔2〕三色版即三色網目銅版,用三色油墨套印,印出的效果較近於原畫。

〔3〕《阿Q正傳》的世界語譯本鍾憲民譯,一九三○年二月上海出版合作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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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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