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不僅是他琢磨不透南宮韻的心思,就連林飛雲也搞不懂南宮韻這是鬧哪一出。

他不過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讓丞相千金為他說情?除非他倆早就認識,擱這兒一唱一和。

「南宮姑娘,你倆認識?」林飛雲客客氣氣地問,不敢有一絲無禮之處。

南宮韻看了一眼他,理直氣壯地說:「不認識!」

林飛雲的血壓直接上來了,他咬牙切齒,面相痛苦,心中謾罵:「我去你大爺的!你倆都不認識,你還替他說話,簡直沒事找事嘛!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真想一巴掌給你呼過去,讓你看看得罪本少爺的後果!」

林飛雲也只敢在心裏這麼說,他可不敢對着南宮韻說這些,除非他想不開,非要得罪丞相府的人,自討苦吃。

「南宮姑娘教訓的是,確實是在下無禮了,在下這就給南宮姑娘道歉!」

林飛雲正要鞠躬,賠禮道歉,卻被南宮韻喊住:「且慢!你這話有問題吧?」

林飛雲不明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你無禮的不是我,而是這位公子,你要道歉也應該給這位公子道歉,而不是給我!」

林飛雲看出來了,南宮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跟他作對,今日他不卑躬屈膝,南宮韻是不會放過他的。奈何他拿南宮韻沒有任何辦法,即便氣不打一處來,他也只能認栽了。

林飛雲腆著一張臉,面對着他,不情願地鞠了一躬,沒好氣地說:「今日之事確實是林某的過錯,惹得閣下不高興了,還請閣下海涵,林某在此給您道歉了!」

他從未想過林飛雲會給自己道歉,屬實意料之外,他本想着就這麼走了,也不在乎林飛雲在背後說什麼。沒想到南宮韻居然會出面,還幫自己說話,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簡直不可思議。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不想再待下去,「二位說完了吧,那我可就走咯!」

他徑直從南宮韻的身旁走過,就在插肩而過之時,他微微偏過頭,看了南宮韻一眼,卻不想南宮韻也在看着自己。二人四目相對,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那一雙眼睛楚楚動人,清澈明亮,無一絲塵埃,猶如一塊似水明玉,晶瑩透亮,不染纖塵。他從那一雙眼睛裏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她。雖無言語上的交流,但他明顯察覺到她心裏有話想對自己說。

他遲疑了,細細想了片刻,他還是沒停下腳步。他不想過問太多塵事,更不想與任何人有何牽連,何況她的身份乃是丞相千金。與其瑣事纏身,不如一走了之,此事就當作恆河一沙,自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也不虧欠誰,誰也不犯誰。

雖說他今日確實欠了南宮韻一個人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還是要權衡利弊,分清好壞。他的身上背負着太多事,任何一件事都能毀掉一個人,使其墜入無盡深淵。南宮韻今日幫了他,他不能恩將仇報,對他來說,最好的報答就是不進入南宮韻的生活,作為一位過客,默默走過。

這是他的想法,現實卻不一定如他所願。驚鴻一瞥,百世淪陷,他倆的命運已交織在一起。

「這位公子且慢!」南宮韻喊住他。

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南宮姑娘有何事嗎?」

南宮韻振振有詞:「今日,我替公子擺平了這件事,公子連一句謝謝都不肯說,提劍即走,未免也太不禮貌了吧?」

「姑娘替在下擺平這件瑣事,在下打心底感謝姑娘,奈何在下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就不稍作停留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有緣,咱們後會有期!」

他背對着南宮韻,抱拳行禮,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沒有半分留戀。

南宮韻豈會讓他輕易離去,趁其不備,拔出純鈞劍,朝着他一劍刺來。

他察覺到純鈞劍的劍氣,正要躲開這一劍,卻不料一個人突然冒出來,執劍擋住了南宮韻的偷襲。

執劍人也是一位女子,她的容貌與南宮韻相比,一點也不輸於後者。瓊鼻杏眼,肌膚似雪,鮮艷的紅唇一張一翕,黛色的睫毛微微抖動,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身如細柳扶風,發似瀑布垂落,一身素衣長裙包裹住曼妙的身軀和那一雙修長的玉腿。

她的容貌確實驚艷四座,但讓大夥震驚的不僅僅是她的容貌,還有她手中的劍。

只見她手握劍柄,卻不見劍身,可大夥明明看到她用一柄長劍擋住了南宮韻的突襲。大夥不敢相信,紛紛睜大了眼睛,卻也瞧不出有何異樣之處,她手中握著的確確實實是劍柄,而不是長劍。那她是如何擋住南宮韻的進攻的?

南宮韻看到這一幕也是嚇了一跳,不過她回過頭一想,她明明看見了此女子手中握著的是一柄長劍,怎麼一轉眼就只剩劍柄了?

她細細打量此女子手中的劍柄,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我明白了!這不僅是劍柄,而是位於十大名劍之一的精緻優雅之劍——承影劍!」

傳聞,在春秋時期的一個黎明,衛國郊外一片松林里,天色黑白交際的一瞬間,一雙手緩緩揚起。雙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劍柄,只有劍柄不見長劍劍身,但在北面的牆壁上卻隱隱投下一個飄忽的劍影,劍影只存片刻,就隨着白晝的來臨而迅速消失,直到黃昏,天色漸暗,就在白晝和黑夜交錯的霎那,那個飄忽的劍影又再一次浮現出來。揚起的雙手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揮向旁邊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輕輕的「嚓」的一聲,樹身微微一震,不見變化,然而稍後不久,翠茂的松蓋就在一陣溫和掠過的南風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輪,昭示著歲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長劍又歸於無形,遠古的暮色無聲合攏,天地之間一片靜穆。

這把有影無形的長劍就是承影劍,而這個典故便是後世流傳久遠的孔周舞劍。

承影與含光、宵練齊名,並稱為帝王三劍,後由春秋時期衛國藏劍名家孔周收藏。

關於帝王三劍,世間也流傳著一個典故。傳聞,來丹為父報仇,曾尋求孔周將帝王三劍其中任意一把借給他,他願以妻兒作為抵押。

孔周對他說:「我有三把劍,任由你挑選其中的一把,但都殺不死人。一把劍叫作含光,看它時看不見,用它時察覺不到它的存在。它觸碰到物體,你完全感覺不到物體有實體,它從體內經過也沒有任何感覺。另一把劍叫作承影,在清晨天將亮的時候,或傍晚天將暗的時候,面向北方細細觀察它,隱約覺得有件東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狀。它觸碰到物體,清清楚楚有點聲音,它從體內經過,卻不覺得疼痛。再一把劍叫作宵練,白天的時候,你能看見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間的時候,你能看見它的亮光,但看不見它的形狀。它觸碰到身體,咔嚓一下就過去了,一過去就又合起來,雖然能感覺到疼痛,但劍刃上不會沾染一絲血跡。」

來丹執意要為父報仇,於是向孔周要了最次的一把劍——宵練。

從此來丹便拿着劍跟蹤黑卵,一天黑卵喝醉了酒躺在窗下,來丹瞅准機會,從頸項到腰間斬了黑卵三刀,黑卵也沒有覺察。來丹以為黑卵死了,急忙離開,在門口卻碰上了黑卵的兒子,於是來丹又用劍砍了他三下,好像是砍到了虛空一樣。黑卵的兒子笑着說:「你傻乎乎地向我三次招手幹嘛?」看到這一幕,來丹這才相信宵練真的殺不死人了,哀嘆著回了家。黑卵醒來后,向他妻子發火說:「你趁我喝醉的時候,脫光了我的衣服,使我咽喉堵塞,腰也疼痛了。」他的兒子說:「剛才來丹來過,在門口碰上了我,三次向我招手,也使我身體疼痛,四肢麻木。他難道是用什麼法術來制服我們嗎?」

為何這三把劍都殺不死人?是因為此三劍的劍鋒夠快嗎?快的如光、如影、如風。

光不可見,是因時光如梭快比閃電,瞬間可通天地使人無察;影只存於形,是為氣隨機行,容形而存影跡,似有還無;風有留余,寒熱風濕入體即合其身,且皆有癥狀。

時光、氣機、風行都是與人相關之物,各有其制,看似都不會要人命,卻也是時時刻刻都在扼住人之命脈。

孔周所言不差,並直言相告於來丹,所謂報仇之事本無需自己動手,自有其死亡之時。奈何來丹不知其意,執意於報仇,最後無非一場空。

南宮韻猜出了她手中的劍,她居然一點也不意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你也不錯啊!手握純鈞,與我也差不了哪裏去。」

今日不過是一個尋常無奇的日子,卻能見到兩把舉世無雙的名劍——純鈞與承影,這對於周圍的觀眾來說,實乃三生有幸!

南宮韻將純鈞劍插回劍鞘,客氣地問:「我與姑娘素未謀面,更別提有啥過節了,姑娘為何出劍阻我?」

她沒好氣地說:「你明明都幫了他,為何還要偷襲他?莫不是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眼看二人吵來吵去,誰也不讓誰,他看不下去了,開口道:「鳶兒,別鬧了,咱們走吧!」

「鳶兒不走!無論如何,鳶兒今日定要替哥哥討回公道!」小妮子的脾氣還很犟,手握承影劍,指著這群欺負他的人。

一股暖意湧上心頭,他知道鳶兒這麼做是為了給他出頭,可對他來說,只要鳶兒無恙,一切都無所謂。他不想惹事生非,何況對方的身份還是丞相千金,在整個汴京城,除了皇室就屬南宮氏的權力最大了。惹怒南宮韻,對他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與其爭辯無所謂的公道,倒不如明哲保身,退讓一步,正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

「傻丫頭,你哥我要想討回公道,還會多費口舌嗎?別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連你也不了解我嗎?」

鳶兒知道以他的實力,要想對付這群人簡直綽綽有餘,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他面對這群人的無禮之舉,卻犯而不校,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哥哥,我們真的就這麼算了?」鳶兒最後一次確認他的想法。

「若事事計較,人生哪有安閑之刻?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何樂而不為?」

雖不情願,但鳶兒還是收回了承影劍。她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唯獨他的話鳶兒從未違背。

鳶兒走到他的身前,嘟著嘴,悶悶不樂,看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生哥哥的氣啦?」鳶兒的那點小心思,他豈會看不出?

「沒有!」鳶兒否認了。

「接着編,我看你何時願意說真話,」他一眼就看穿了鳶兒在說假話。

他陪在鳶兒身邊這麼多年,要是連自己妹妹有沒有生氣他都看不出,他這個做哥哥的,屬實不稱職啊!

「哥哥,你明明可以……」他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鳶兒戛然而止。

「有些事藏在心裏就行,不必說出來,」他取出一塊手帕,為鳶兒擦汗,「我不是安排你去辦事了嗎?為何回來得這麼快?」

他趁著為鳶兒擦汗,私下跟鳶兒說:「這裏人多眼雜,不便說那件事,我看過了,茶鋪周圍佈滿了相府的人,應該是南宮韻安排的。看見身旁的那扇窗戶了嗎?等下看我的眼神行事,若軟的不行,那我們只能硬闖出去了!」

鳶兒還以為他就這樣離開茶鋪,不怕南宮韻帶人圍上來?原來他早就算計好了逃跑路線,就等一個時機了。

他擦完汗,折放好手帕,向前走了一步,客氣地說:「南宮姑娘,我不知你為何無緣無故就向我出手,或許你有你不得已的緣由,我也不必追問。但我還是想謝謝你今日替我解圍,也很有幸見到了十大名劍之一的純鈞。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離去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有緣,咱們後會有期!」

他拉着鳶兒的手,正要下樓,卻又被南宮韻喊住:「二位且慢!我見二位與我有緣,不如到府上一敘,我也有許多問題想請教二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我們要是不願意呢?」他故意加重語氣,就是想警告南宮韻。

「這裏可是汴京城,二位覺得與我爭鬥能有幾成勝算?」她說話的語氣逐漸囂張。

「如此,我倒是很想試一下。」

他握緊鳶兒的手,瞅準時機,朝着身旁的窗戶跑去,然後縱身一躍,直接跳下樓。

樓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即便周圍有相府的人,他們也不好動手。

南宮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使出跳樓這一招,如今他們混入人群,蹤跡全無,她也拿他們沒辦法,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傳我令,全城戒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倆給我找出來!」

她傳令手下,全力搜捕倆人。相府之人在城裏大肆搜捕,無論是長街大道還是巷間小道,都留有相府的眼線。一旦發現他倆的身影,立刻上報。而今整個汴京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他倆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逃出去。

他倆跳下樓,趁機混入人群,避開相府的眼線,偷摸著離開了茶鋪附近,然後溜進一座無人居住的宅子,暫避鋒芒。

「哥哥,你做了什麼,為何她要通緝我們?」

鳶兒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有機會喘口氣。一路上只知道跟着他,也沒問他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他在茶樓里經歷了什麼。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南宮韻為何無緣無故就要通緝自己。他什麼也沒做,南宮韻幫他出頭也是南宮韻自願的,他什麼也沒說,也沒得罪南宮韻。

他把待在茶鋪的經過都告訴鳶兒,鳶兒也覺得奇怪:「南宮韻莫不是瘋了?無緣無故向你出手也就算了,現在還要通緝我們,那她之前為何要幫你?前後不一,口是心非,她這種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現在不是計較這麼多的時候,當下之要是如何離開汴京城,如今我們待在城裏越久,就越危險,鬼知道南宮韻何時會找上門來,現在城裏到處都有她的眼線,我們只有暫時離開汴京城才能躲避她的追蹤。」

他和鳶兒一樣,都不願離開汴京城,奈何南宮韻發瘋似的搜捕他二人,他倆再不離開,一旦落入南宮韻的手中,鬼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瞧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可以趁著夜色,翻過城牆,離開京城,暫避鋒芒。待風聲過去了,我們再回來調查那件事也不遲。」

這也是無奈之舉,若有其他選擇,他倆也不會離開京城。他們費了好大勁,千里迢迢,來到汴京城,而今事還沒辦完,就得離開,這叫他們如何捨得?

不捨得也得捨得,自身安危是最重要的,其他事還可以從長計議。

「哥哥,我們何時出發?」

「現在是黃昏,那我們……」話說到一半,他卻欲言又止。

他抬頭看向黃昏的天空,落日的晚霞很美,卻仍敵不過內心的悲哀,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必了,她來了!」

此刻,南宮韻孤身一人,站在房頂上,看着這對兄妹,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得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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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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