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娘子在哪,我武松便在哪兒

第18章 娘子在哪,我武松便在哪兒

「可沒這話!」武大急眼了,趕緊道:「弟妹你可胡說哩!」

俶爾左右看看,沒個人在,都上房安瓦去,武大嘆息道:「你是曉得的,俺這三寸丁枯樹皮的樣式兒,能討個渾家哪能是容易,柳嫂子卻是極好的。」

武大自個兒都不覺淚留下來,眼前朦朧一片,總看不清楚,邊說邊落淚道:「我實是想不到,我竟也是有有人肯再要的。」

又道:「弟妹,我高興,真的,咱每不是孤家寡人,多好。」

武大想着那日桌上,金蓮說與他柳嫂子家那意思,連柳大娘也敲邊鼓,說是桃源村百年來,人丁越發少了,如今好些年沒娃娃降生,前任村長曾出外邊尋醫求問,隱約與人說了村裏情況,醫者大夫無一例外,都說是村子蔽塞,彼此間成親,時日久了,後代輕則怪病不斷,重則絕後也是有的。

當日柳大娘卻這麼說的:「大郎,你現是咱桃源村人了,什麼話大娘一概說了,外頭世道亂,官家無道,佞臣橫行,前頭村長就不讓俺們出去,更是不讓外頭知曉咱這處所在。」

柳大娘又道:「如今是沒得法子,再加上我那妹子是願意的,說是要你點頭了,她家中還有幾畝薄田,建房卻是有的,勤快耕種,吃用盡夠,端的就看你如何了。」

總之,什麼好處壞處都說的明白,雖未免沒有借武大外來人的架勢,可武大卻並不介懷,只一味高興。

瞧著武大恁個樣子,金蓮亦是眼眶紅紅,微偏過頭去,不忍看他。

她曾經做的不是人事,手裏是遭了人命的,本該下十八層地獄,天可憐見,如今她是瞧見武大比之她,更是可憐人,卑微到塵埃裏頭,輕易抬不起頭來。

那一刻,金蓮眼中滿是悲憫。

聽武大仍舊道:「不怕弟妹笑話,以往我想只守着你跟二郎並迎兒,老了過繼個你倆生的哥兒,這也就罷了,現今往後一想,我得替迎兒考慮,我瞧著柳嫂子必不會為難她,說不準真能過下去。」

金蓮見他有意,反奇怪道:「大郎既是樂意柳嫂子,為何這兩日要躲著不見?憑白讓多好媳婦飛了,若是她惱了你,看你怎的消停。」

武大老臉笑開,更像苦樹皮幹了水一般,道:「我憑的高興,一時遭不住,我、我這卻瞧瞧她去。」

說着要走,被金蓮一把喊住。

「大郎等等!」

武大定定看她,金蓮眼眸微紅,道:「大郎,我先與你道聲恭喜。」

武大抿著唇,重重點頭,往柳嫂子家趕去。

武松不知何時回到金蓮身邊,遠遠看着武大在柳嫂子家門口打轉,剛毅的臉略笑笑。

金蓮斜眼覷他,打趣道:「怎的?不是說讓你家去,又回來?」

武松眼看着哥哥跺跺腳,敲門進去,方才道:「娘子在哪,我武松便在哪兒。」

言語間,不其然握緊金蓮蔥尖似的手,拉到懷裏,低聲道:「即便是親哥哥,也要看緊了。」

更何況武松已然是知道,自家哥哥與他們倆一樣,是經過一遭前世的。

「我不會與你給哥哥,你這輩子,終究是我武松的娘子,」武松吻了吻金蓮白皙的小手,聲音微不可聞。

金蓮眉眼溫柔的笑意填滿,低低道:「二郎,你說,咱每卻還有沒有來生?」

來生,我們是否還能在一處?金蓮如是想。

武松道:「若這等說,我也管不得它幾生幾世,只在這一生便也是好的,管得他來生如何,我武松只要當下,凡是都知足了。」

「你是我武松的。」

凡此以往,時移世易,前塵之事不可追,武松沒得說,現在金蓮已是他的人,斷沒有再罷手的道理,因着武大這事,武松卻是醋了。

金蓮不禁咯咯笑起來,白嫩指尖輕戳武松結實的胸口,調侃道:「有你一個兄弟,卻不知是大郎幸還是不幸。」

「娘子說呢?」武松不其然偷了個香,拉着人往柳嫂子院子裏去。

金蓮要打人,見武松行止,又問:「你卻是去哪兒?」

「瞧哥哥去。」

金蓮瞭然,嘴上說的多擰巴,心裏卻依舊放不下,男人這嘴,千百年來都是不能信的。

兩人不曾進院,找了處矮牆,聽自家哥哥壁角。

且說武大聽得金蓮說,柳嫂子這兩日都往村口那處去,心裏高興,又擔心自個兒態度,莫不是讓柳嫂子多想,一時半會兒,端的不知該怎的說話。

等敲了門,須臾進去,見了柳嫂子,一個勁兒抓耳撓腮,好不緊張。

武大瞧着眼前婦人,頭纏麻布遮烏髮,身穿灰褐粗布麻衣,下着同色粗羅裙,不曾與外頭婦人一樣纏腳,大大的腳掌穿着青灰布鞋,端看就知是勤快麻利,幹活手腳好的人家養的。

那柳嫂子也隨武大看,只不做聲,垂著腦袋不知想的什麼。

武大思慮良久,才出聲道:「柳嫂子,你莫怪我,我、我高興,高興壞了,這不沒去村頭,這會子來看看你。」

柳嫂子也是個妙人,聽武大這般言語,反問道:「就只看我?沒別的了?」

這倒是有逼着人那意思了,武大哪裏見過這陣仗,他倒不知桃源村與世隔絕,哪裏有外頭世間女子諸多禁忌,有一便說一,絕不遮掩。

武大腦瓜子都快薅禿了,但見院子杏樹上一隻山雀兒飛過,猛地靈光一閃,笑道:「我想與你睏覺……不不,我是提親來了。」

「噗!」

牆外忽而傳來一聲輕笑,武大唬了一跳,忙高喊:「哪個在那裏!?」

「大郎!我與二郎什麼都沒聽見,你好好與嫂子說,咱每這卻走了啊!」金蓮一手捂著武松那嘴,忙把人拽上,慌腳雞似的扒拉人走了。

武大鬧了個大紅臉,聽得院牆外匆匆腳步聲,偶爾一兩聲雞犬叫喚,可把他臊得直搓手。

回頭一瞧,柳嫂子也不差什麼,滿面通紅,比山上那最圓最香甜的柿子還好看哩!

武大紅著臉道:「柳家妹子,你別惱,他二人混不吝,我那二哥也跟着弟妹瞎鬧,真是……」

柳嫂子耳朵尖辣辣,直追着道:「咱不說別的,你且把話說明白,你、你提個什麼親?有你這麼個提親的?」

還沒得人說咧,兩手空空就來了,恁個沒頭腦的賊漢子,也不曉得帶些吃食,他家二郎娘子做一手好廚藝,往日拖着武大的福,柳嫂子沒少甜嘴。

武大嘿嘿直笑,知她好那一口,且往兜里左右摸摸,拿出一把頂皮酥果來,棗泥餡兒的。

武大道:「一時沒帶多少新鮮玩意兒,唯有這個,我多早晚兜里放,曉得你歡喜,回頭你瞧著喜歡什麼物事,我再給你做些罷。」

柳嫂子抓過那一把酥果,一個吃進嘴裏,嘎嘣脆,立時笑開了,再不見剛剛不聲不響模樣。

柳嫂子吃了幾個才罷手,隨手放下,道:「咱且把話說開罷,既你來了,我就說了,我是前頭沒了丈夫,才三十齣頭,我不想這麼孤零零過下半輩子,就想湊個伴兒。」

「我不是什麼女兒家,說話沒忌諱,我瞧着你勤快老實,一家子和氣,正看中你,想來是不錯的,」見武大想說話,柳嫂子擺擺手,繼續道:「你是不是想說迎兒那丫頭?」

「你每放心,我不是心眼窄的,況且那丫頭嘴甜心好,人大方,我很喜歡,不敢說比得上她生母,卻也總不至於虐待她,桃源村左右恁個大地方,聲音高點能從村頭傳到村尾,這你且放心。」

柳嫂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武大再沒什麼可說道的,一個勁兒直笑道:「妹子,我再沒有不放心,你很好,你等著,我這就家去,跟二郎村長商議一番,你說不是女兒家,我也是個二婚頭,可改給你的,我武大決不能少你那一分。」

多少年歲過來,武大頭一回覺著,自個兒像個爺們兒一樣過活起來,最後又道:「別的不消說,只一樣,那陪嫁的幾畝田,你倒不用陪嫁來,二哥前頭買地建房,也有我那一份,現還空着好大一處地方,盡夠咱們用的。」

柳嫂子道:「既這樣,都聽你的吧,往後都是一家子,你做主便好。」

這話可說到武大心坎上,但凡男子哪個不愛面子,家宅內婆娘渾家如何,關起來且不知道,卻慣愛外頭逞英雄,武大左右沒這能耐。

這頭一回,他在個婆娘身上,有了被人倚靠的歡喜來。

「誒!好好,我武大聽娘子的。」

武大口不擇也,被柳嫂子啐了一口:「誰個是你娘子!沒羞沒臊,還不家去,在這杵著做什麼?」

武大忙不迭走了,不時回頭看上一眼,笑得眉眼俱開,屬實人逢喜事精神爽。

待到家裏,武松金蓮早坐在一處,見人回來,金蓮立馬調皮起來,笑道:「快來看看,咱家新封的官兒回來了,好生高興誒!」

才說完,武松一把摟着金蓮腰肢,作勢要咬她紅紅小嘴兒,道:「小油嘴兒,你饒了哥哥罷,再說他沒面見人了,敢情咱每不得把人給嚇著。」

又道:「真不許說了,就看迎兒面上,多早晚還沒告訴那丫頭,你就嚷嚷起來。」

「你瞧我,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金蓮一拍手,回頭訕訕看着大郎,道:「大郎,我卻是多嘴了,你別往心裏去,怎的還不與迎兒說?她可知道你與柳嫂子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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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解析

1、渾家:妻子、老婆

2、咱每:咱們

3、盡夠:足夠了

4、恁個樣子:這麼個樣子

5、罷手:鬆開手

6、聽壁角:比喻暗自偷聽

7、須臾進去:沒多久進去

8、家去:回家

9、小油嘴兒:指嘴巴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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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松,柔弱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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