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下無寒

李愔手裏提着籃子，樂呵呵地望着李承乾，一臉淡定。

「李愔，你送這等禮物，是何居心？」

李惲更來勁了，竟然直呼李愔的名字，手指也差點戳到他的鼻子上。

「六弟，還不向母后謝罪。」

李愔的親兄長李恪，也不得不發聲，然後向長孫皇后施禮道：「母后，李愔年幼無知，請母后恕罪。」

李承乾一陣冷笑：「年幼無知，老六在自設的學堂中，都當起師長，授課時侃侃而談，學識淵博的很，我看他是包藏禍心，故意為之！」

隨後又有幾位皇子和公主都挺身而出，開始斥責李愔。

李愔只是靜靜地望着他們，似乎在欣賞他們的表演。

「這是我和六兄一起，送給母后的禮物！」小兕子急了，噔噔噔跑到李愔身前，抓住六兄的胳膊，宣佈她的立場。

「還有我！」高陽公主也走到李愔身旁，抱住他的另一隻胳膊。

她瞪大眼睛，小腮幫鼓鼓的，像兩個包子似的。

李泰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邁著堅定的步伐，站到李愔身後。

這下氣氛立刻變得有點詭異，高陽公主且不論，這李治和晉陽公主，都是長孫皇后嫡出，竟然也站在李愔的陣營。

「雉奴，兕子，都到我這裏來，小孩子不要胡鬧！」李承乾也不知道，這個弟弟和妹妹，被老六灌了什麼迷魂湯。

小兕子使勁晃晃頭：「大兄，兕子不小，都已經四歲啦！」

眾人都有點哭笑不得，不過沒人怪罪晉陽公主和晉王李治，畢竟他們尚且年幼。

肯定是六皇子李愔領頭，也不知道怎麼蠱惑兩個小傢伙的。

這時候，只聽長孫皇后忽然開口：「只要是兒女贈送，毋論是何禮物，為娘者都喜歡。」

此言一出，大殿裏原本緊張的氣氛，立刻舒緩下來。

那些貴婦都心中嘆息：長孫皇后如此胸襟，我不如也！

而李承乾等人，也不好繼續窮追猛打，一個個都滿心不甘。

只有七皇子李惲，不肯罷休，招呼下邊伺候的宦官：「還不將六皇子這等不合時宜的禮物拿將出去！」

然後又壓低聲音，得意地向李愔說道：「你就準備去某的馬廄里，當三個月的馬夫吧。」

李愔卻懶得搭理他，而是領着自己的同盟，走到長孫皇後身前。

小犀牛捧起一個白色的絨團，獻寶似的湊到長孫皇后眼前：「母后，你看這是什麼？」

皇后還真忍不住，倒是旁邊的一位頗有姿色的妃子說道：「此物倒是在內苑之中見過，不過是供人觀賞罷了。」

說話的是陰妃，也是李二的四妃之一，為李二生了第五子李佑。

她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是用意不言而明：在內苑之中隨便找來的東西，也好意思拿來當壽禮？

經此提醒，有些人也都想起來，確實在內苑中看過這種花木：春天開白色花朵，花心微微泛黃。

等到秋天，就長成這樣絮狀桃形的果實，據說是從天竺那邊傳來的植物，還是當年隋煬帝大興土木，建設內苑禁苑之時，搜羅來的。

「這等尋常草木，也好拿來做賀禮，只怕有濫竽充數之嫌吧？」又有一名妃子也不咸不淡地說着。

這位是燕德妃，為李二生了八皇子李貞。

最近幾月，這位六皇子李愔上躥下跳，很是博人眼球。

而後宮之中，也是母憑子貴，所以燕德妃也難免心生嫉妒，

趁機打擊一下對手，何樂而不為？。

在長孫皇后的統領下，後宮安定，但是明爭暗鬥，總是不可避免，這是人心所致。

「這不是尋常草木，這是寶貝！」

小犀牛大聲地辯解，卻有些孩子氣，顯得無力。

而一直在欣賞眾人表演的李愔，也終於有點膩歪了，他終於為自己，為自己的團隊開始發聲：

「此物名為白疊，我將其取名為『棉』，裏面的種子，名為白疊子，西域高昌那邊，用此物來織布，名為白疊布。」

他一邊說着，一邊扯出棉桃之中的棉絮，這幾個棉桃，是他好不容易從管理花圃的庫房之中找出來的。

當下只有南方的木棉，時下寫作「木綿」，因為棉花的棉字，還沒有產生。

從李愔的話中，眾人隱隱好像抓到一點什麼，卻又不甚明了。

只聽李愔清朗的聲音，繼續在大殿中迴響：

「這些棉絮經過加工之後，可以用來紡織成棉布，最重要的是，棉絮夾在布匹之中，禦寒效果極佳，只要穿上這樣的棉衣，就算冰天雪地之中，也不畏嚴寒！」

真的假的，大殿中的眾人，都愣愣地望着李愔。

要知道，冬天實在太過難熬，富貴人家還好說，有狐裘錦衾可以禦寒。

而貧寒之家，時常有凍斃之人。

雖然南方有木棉，但是也只能用來填充枕頭而已。

若是這種被稱為棉花的東西，真有這樣的效果，那實在是蒼生之福。

長孫皇后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以李愔為首的這幾個小傢伙，還真是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母后，這是六兄加工的棉絮，女兒為您縫製的夾襖。」高陽公主取出一件棉衣，狀似馬甲，雙手捧著，送到長孫皇後身前。

小犀牛則有點不好意思：「母后，我還不會縫紉，等兕子再長大一些，也一定親手給母后縫製，六兄說了，女兒是娘的貼身小棉襖。」

這稚子之言，卻差點讓長孫皇后落淚，她接過夾襖，用手輕撫，立刻便有一股暖意傳來。

雖然高陽公主的手藝也比較糙，粗針大線的，但是這份心意，卻令長孫皇后的心中，無比溫暖。

其她妃子和貴婦也都好奇地上前查看，因為高陽的手藝實在有點爛，所以邊角一些地方，還露出雪白的棉花。

將手背貼在上面，軟綿綿的，感覺十分輕柔，而且溫暖。

「皇后，且穿上試試。」楊妃擔心了半天，現在終於揚眉吐氣，她的兒子，怎麼能比別人差呢？

長孫皇后笑着將夾襖套在外面，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真的很暖和，不大一會，額頭就微微見汗。

現在天氣已經漸暖，再穿棉衣，確實有點熱。

長孫皇后卻捨不得脫下：「愔兒，這棉花如果大量種植的話，產量如何？」

李愔也不怎麼確定，於是保守地答道：「一棵植株，能結幾十個這樣的棉鈴，可產百斤棉花，縫製棉衣棉被，足夠幾戶人家使用。」

現在的棉花，是從天竺傳來的草棉，產量要低一些，若是從美洲傳過來的品種，那產量肯定更高。

長孫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濃：「如此甚好，推廣之後，則天下無寒矣！」

她伸手將小犀牛攬在懷中，用手輕輕撫摸著高陽和李治，目光則望着李愔：

「這是為娘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得到誇獎，高陽和小犀牛臉上的笑容，就像裂開的棉鈴。

李愔的臉上也露出微笑：天下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