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少年胡亥

李斯站在望夷台上，看着周圍雲霧繚繞，彷彿置身仙境。他多想忘了剛才的一切，但一陣微風拂面，將他打回到現實。它終究做了那個決定，那個不知道對錯的決定。

這場會面既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很明顯，他忽略了趙高的膽識。他不相信篡改遺詔、陰謀廢立的大逆之言，會從這個在皇帝身邊勤勤懇懇的老內侍嘴裏說出。

李斯來時並未想開啟遺詔，他想要的，只是趙高的臣服，與他一起，應對當前的亂局。而之後的一切，彷彿自己都在趙高的引領之下一步步走向深淵。想到此處，李斯不由得脊背發涼。李斯從看到始皇帝遺詔的那一刻，便有了將胡亥推向帝位的打算，這才是他不公佈遺詔的真實意圖。而剛才的一切，到底是誰臣服了誰?李斯開始猶豫、徘徊。

不得不說，從一開始胡亥便不在李斯的眼中，就算真的無奈走出那一步，李斯也絕不會選擇胡亥。不只是李斯，朝中大臣也從未將胡亥當做帝國未來的繼承人。李斯就算不想讓扶蘇當皇帝，也會在始皇帝的列位皇子中選擇一位德才兼備之人繼承大統，說什麼也輪不到胡亥。

但他既然與趙高綁定在一起，便不得不屈從於趙高的決定。他不知道正是這樣的決定，將他自己和整個家族推向毀滅。但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便是錯的，也只能將錯就錯。他轉念一想，就算胡亥繼位，自己畢竟還是丞相，諒他趙高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況且此時他已經認定趙高已經心甘情願的臣服了。

李斯素以心思縝密著稱，但今天也陷入了趙高的算計之中。面對這不可思議的野心，也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無奈接受現實。他行屍走肉般的走下瞭望夷台，腦海中不停的閃現著兩個聲音，在不停的做着鬥爭。足以看出此時李斯內心的掙扎。

此時的胡亥，正在殿中和幾個宮女嬉戲。趙高見此情景，命人守住寢宮入口，走過來大聲呵斥道：「此乃皇帝寢宮，不比市井街頭。如此嬉戲打鬧成何體統？」

宮女聞言，正要散去，只見趙高說道：「此乃大秦皇子，是帝國的未來，你等引誘皇子，罪大惡極。來人，將他們拉出去，全部杖斃。」宮女們頓時便慌了，跪在趙高的身前，不停的喊冤，還向站在一旁的胡玄哭訴，但此時的胡玄卻只是一動不動的站着。

「老師，他們真的是無心的，便饒他們這一回吧。」胡亥終究是個孩童，終究是心軟了。他不忍心這些宮女被杖斃。不管是好人壞人，其形成的過程都要經過漫長的積累，誰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能成為壞人，也不是一夜之間便能變成好人，更何況胡亥還是個孩子。

「公子，陛下正在喪期，如何能行此荒唐之舉。要是讓朝中大臣看見了，成何體統。現在是關鍵時期，決不能功虧一簣。」趙高將他叫到一旁，小聲的說道。

「老師，學生知錯了..」從這一點便能看出，趙高對胡亥的掌控已經很有成效了。胡亥將他的話視若聖旨。

「你要記住，你即將成為大秦的二世皇帝，怎可如此無狀？」

「老師，我..不想做皇帝..」胡亥親眼見過父皇的辛苦，他只想太平的過完整個一生。不想像父皇那樣勞累。

「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的道理，你可明白？」趙高恨鐵不成鋼，氣的捶胸頓足。

「老師，當皇帝太難了。」胡亥畢竟只是個孩童，一副少不更事的樣子。

「老師已經說服李斯，立你為二世皇帝，怎能輕易變卦？況且有為師為你坐鎮，能有何難？」「丞相也贊同？」胡亥驚訝的說道。在他的眼中，李斯是個難以親近的人，好像對自己也沒什麼好感，以孩童的心理而言，這確實讓他感到驚訝。

「老夫遵從始皇帝的遺命和太子殿下的命令與之商談，李斯敢不奉命？」現在的趙高一改剛才唯唯諾諾的神態，冷冰冰的說道。

「老師，我還不是太子。」

「公子謹記，你現在已經是大秦的太子，不日將是二世皇帝。」

「這.….…」胡亥緊張的冷汗直流。

「你乃大秦的儲君，要有王者氣度，如此失態，怎能服眾？」

聽了李斯的一番話，胡亥獨自一人，對着父皇的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對他說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始皇帝的遺體已經安置在甘泉宮的靈堂之內，王賁在門外守着，偌大的房間，便只有胡亥和始皇帝的靈柩，這個痴痴的少年，竟不知道害怕。由此可見，胡亥得心思，該多麼的單純。

若沒有趙高的出現，他可能會當個閑散的皇子，無憂無慮的過完整個人生。即便是在咸陽呆的煩悶了，也可以向大哥討一塊兒封底，怡然自得的安度餘生，但凡事都有因果，始皇帝的一個決定即將讓這個孩子萬劫不復。

若能重新選擇，始皇帝一定會替胡亥選一位稱職的好老師，教他百家經典，教他待人接物，更要讓他有分辨好壞、黑白的能力。和所有人一樣，始皇帝也只是將胡亥當做一個孩子看待。他對胡亥的寵愛也只是純粹的父愛。在這次南巡之前，胡亥從未走出過咸陽，若不是他軟磨硬泡，始皇帝也不會將他帶在身邊。

胡亥小時候聽乳母說，母親是東胡的一位公主，生下他沒多久便離開人世，始皇帝一心撲在國事上，對他的關愛也少之又少。倒是胡亥對親情很是淡漠。沒有母愛，也沒有父愛，唯一與他相依為命的便是他的乳母。他的衣食住行都是乳母照顧的。

之後，便是他的老師趙高，老師對自己盡心盡責，自己對他也是言聽計從，在胡亥的心中，老師比父親更加疼愛自己。雖然老師對自己很嚴厲，但那是別樣的愛。不管老師讓他幹什麼，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在始皇帝未駕崩之前，趙高從未想過將胡亥扶上皇位，他是真的將胡亥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鬮人，也有人與人之間最樸素的那些情感。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是他一生的痛，但始皇帝將胡亥交給趙高之後，趙高每一天都盡職盡責的教導胡亥，連始皇帝都讚不絕口。只能說天不假年，始皇帝猝然離世，無數人的命運將因此改變。

而在靈堂后的密室之中，秦政盯着這個十多歲的少年，心中有些不忍了，他是那樣的孤獨，那樣的悲傷，他本該是個陽光的少年，享受着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切，但他不能，這就是他的無奈。

秦政還在反思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自己若是以秦始皇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就

可以避免，但轉念一想，有些事情不能選擇比如性格、出身。以及自己莫名其妙的成為秦始皇。

但有些事情是可以選擇的，比如學識和修養，以及自己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