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第68章 第68章

突如其來的琴音打斷了皇帝。

皇帝神色怔忪,急迫問道:「誰在內殿?是誰在那裏?」

太監懵住,他也不知是誰在那裏。

那是皇帝的內殿,誰敢無故闖入?

皇帝一把將擋在他面前的太監推開,腳步趔趄往內走去。跪在殿外的群臣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皇帝臉上浮現著不正常的激動,他悵然若失般地走進內殿,望向了屏風后坐着撫琴的女子。

這女子在彈一曲《秋月》。薛良玉也會彈,但薛良玉的琴音和這次的琴音是不同的。

這赫然就是多年前,皇帝夢中出現的那段琴音。

當年,李昭儀救了他,在他昏迷之時,他的耳邊時不時響起這曲《秋月》。

可是後來,李昭儀再也不彈琴,皇帝想,也許是後來天下人謾罵她的事讓李昭儀傷心了。

皇帝繞過屏風,難以置信般地去抬起女子的臉。

女子抬起頭來,面容和李昭儀有幾分相似,但她顯然不是。

皇帝一怔:「你是?」

女子款款行禮:「臣妾李美人,李昭儀庶妹。」

皇帝擰眉,費心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這位李美人是李昭儀死後,李家給送進來的女兒。

皇帝大怒:「你怎麼會在這裏彈《秋月》,是你偷學你姐姐李昭儀?你怎敢學她!」

面對皇帝的勃然大怒,女子鎮定搖頭:「不是。」

她抬着頭,說道:「當年救陛下的人,其實是我,嫡姐李昭儀,並不擅長彈琴,所以,她從未在陛下面前彈琴。」

皇帝難以置信般地後退兩步。

李美人說起當年的故事,這故事在她心中存了許久,一字一句都像是生了霉,發了酵。

李美人是在冷宮后才一點一點拼湊起從前的故事的。

她聽說皇帝懷念故人,時常撫琴嘆息,她心裏卻難以動容。

她無法知道,皇帝追憶的究竟是救過他的她自己,還是和他相伴良久的嫡姐。

又或許,他心中有的只有一個執念。

但將嫡姐的完美假象擊碎以後,皇帝心中的執念,必然不會再是嫡姐了。

一個皇帝,怎能容忍欺騙。

還是一個持續十幾年的可笑的謊言。

很快,李美人知道了皇帝的心中所想。

皇帝握住了她的雙手……

.

殿前哭請的事,奇異地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多年前,同樣是這樣一場哭請,可是葬送了無數士人的性命。

這次皇帝態度的軟化,讓士人們看到了希望,與此同時,齊琢董泰一黨開始寢食難安。

人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動作,但皇帝忽然派人查找當年他做藩王時,被人救下的事。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然後是開春的時候,一支深埋土中的羽箭送到了皇帝案几上。

皇帝沉默看了。

董泰察覺到不安,來到皇帝面前哭訴冤屈,皇帝似乎被他打動,溫言安慰了他,告訴他因近來的風波,他需要暫時躲一躲禍。

董泰放下心來,從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士人一喊著要誅宦,他就避開鋒芒,事後,總是會官復原職。

董泰放下了宮中的事務,往宮外宅子裏去修養。

就在此時,皇帝下令誅殺董泰。

董泰慌張不安,但當看到前來捉拿他的是司隸校尉高赫,他又放下了心。

「高郎君,請允我一回,我進宮面見聖上,聖上必然不會這樣對我,中間定有誤會。」

高赫卻板着臉公事公辦:「帶走。」

董泰驚愕:「高議郎,你也是代王的人,我和代王垮下,你還有好日子過嗎?」

高赫手下的甲士都不安起來,高赫再度命令道:「帶走!」

獄中,董泰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皇帝。

權傾一時的大宦官死在陰冷潮濕的牢房中。

得知董泰死在牢裏的事情,齊琢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當范華等人齊聚殿庭的時候,他以為這是一場士人鬧出的笑話,沒想到,最終,笑話是他自己。

如今的齊琢被幽禁在殿中,對一切茫然無措。他請求面見父皇,但沒有人理會他。

薛良玉悄悄過來見了他。

像是故交老友一般,薛良玉問候的他的近況,在齊琢略帶癲狂的急迫詢問中,她閑聊般地為他解惑。

薛良玉告訴了齊琢,關於他母親的事。

齊琢怔怔,然後暴怒:「我不許你污衊我的母親。」

薛良玉平靜離開。

不久后,齊琢在宮中病死,但已經無人在意。

隨着齊琢董泰一黨的倒台,三年前鮮卑之戰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皇帝為虞氏一族和其他背負污名的人沉冤昭雪。

春去秋來又過一年,皇帝病重,彌留之際,他將齊琰留在宮中侍疾。

餘下的事順理成章,齊琰再度成為太子,行監國之權。六皇子齊琅被封為梁王,前往封地就藩。

在此之前,齊琅母妃張貴妃心中曾有過一番籌謀,打算藉助兄長張大將軍,將齊琅送上太子之位。

但齊琅志不在此,又加上齊琰很難對付,張貴妃最終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還好,齊琰沒有打算趕盡殺絕,並特意為齊琅謀取一塊豐碩的封地。

母子兩人便開開心心前去就藩。

皇帝駕崩,太子即位。

新皇即位,群臣以後宮空虛為由,請求早日選取良家女子,充盈後宮,尤為重要的是,要儘早立皇后。

齊琰對世家大族呈上來的女郎畫像不置可否,他轉頭就立了一位皇后。

這位新皇后的人選驚掉了眾人的下巴。

倒不是說這女郎身份不配——當年的虞陽將軍之女,雲中郡虞氏之後,怎麼也是個大家閨秀。

至於虞家的名聲,那更是無可指摘,真正的忠義之輩。

但是,這虞氏女可是再嫁之身,她還帶着一個小女娃啊。

群臣看向齊琰的眼神漸漸微妙。

可不管群臣好說歹說,齊琰就是下定了決心要娶這虞氏女做皇后,態度分外強硬。

大婚當日,勤勉的新皇破天荒地曠了三天早朝。

三天後,齊琰抱着皇後宮外的女兒上了朝。

古板的儒生們鬍子都要拔斷了。

整個早上,大臣們一面嚴肅地稟事,一面聽見皇帝的便宜女兒用奶呼呼的聲音說道:「爹爹、爹爹……青州水災是什麼意思……

爹爹,交州平叛是在做什麼……

爹爹,我要他手上的大白板子……」

而以手段凌厲,喜怒不定著稱的新皇,用群臣難以想像的耐心對小姑娘一一解答。

最後,新皇看向了底下站着的九卿之一,掌管皇族名籍的宗正,宗正瑟瑟發抖,以為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話犯了天子的忌諱。

而天子卻說:「將你的笏板拿來給公主看看。」

宗正一陣無語,只能照做。

宗正遞完笏板,忽然回神,方才天子說了,公主?

他驚呼道:「萬萬不可啊陛下,這於理不合!」

齊琰皺眉:「為何?」

宗正道:「她……並非皇室血脈!」

齊琰冷冷盯了他許久,然後掃視眾人:「你們竟然是這樣以為的。」

他將小虞念抱了起來,小虞念驕傲地抬起下巴。

齊琰冷冷道:「朕的,親生的。」

.

三日罷朝後,果然有一大堆的事要處理,齊琰忙完已經到了夜裏。

細雨蒙蒙,齊琰親自掌燈,獨自來到皇后的寢殿。

雲帳中傳來呢喃:「陛下回來了。」

虞枝枝睏倦地問著,顯然是酣睡才醒。

齊琰輕手輕腳放下燈,坐在榻上,俯身親了親他的皇后。

虞枝枝迷迷糊糊地回應,半夢半醒之際,她還在想,這個人都已經荒唐了三天,怎麼還會有這樣好的精力。

很快,虞枝枝的睏倦消散乾淨,她眼眸濕潤,雙頰酡紅,用雙手推舉著齊琰的胸膛,撒嬌道:「小心吵到孩子。」

齊琰哼道:「你忘了?前幾日我讓念念遷宮了。」

虞枝枝望着齊琰的動作,她兀自紅了臉,羞澀不已,她用衣裳矇著面:「怎麼有你這樣做父親的。」

齊琰忽然想到了什麼,惡狠狠道:「說到念念……我今日才知道,那些大臣在想什麼,他們以為念念是你和別人生的。」

虞枝枝心虛說道:「這不怪他們,就連我們自己也曾經以為……」

春夜細雨,齊琰勾住虞枝枝微汗的下巴,他眼底藏着溫柔,還藏着說不清的委屈:「想清楚了再說話,誰是念念的爹?」

虞枝枝抱着齊琰的腰撒嬌,唧唧噥噥告訴他:「當然是你。」

殿外,疏風細雨,頃刻間變成狂風驟雨。

梨花落了滿地,被雨點砸得狼狽。

寢殿燈亮了半宿,帝后細細私語無人聽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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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的嬌軟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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