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們在康家莊園出現，是我始料未及的，因為根據江湖傳言，此番少林寺十八銅人下山是為了替智園大師報仇雪恨，順便尋找大師丟失的頭顱。我揣摩他們在這裏僅僅是為了避雨。

為了消除誤會，我收起匕首，抓起秦憶的手，昂首闊步踏入庭院，莊園里蕭條的景象在細雨中歷歷在目。

「來者何人？」為首的一名武僧大聲問道，他僅穿着一條杏黃色的僧褲，袒露著上身，臉、脖子、身體是清一色的古銅，手中握有一根乳白色的水火棍，事實上，其他十七人和他一樣別無二致。

我停在院子中間拱手道：「在下路過此地，入庄只為避雨，不想衝撞大師。」

「阿彌陀佛，想必施主來此，絕非避雨這麼簡單。」

我循聲望去，破舊不堪的屋檐下立着一位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他的頭皮青亮亮的，卻蓄有一臉的白色鬍鬚，臉上完全沒有一般得道高僧似的慈眉善目，反而是兇殘可怕。

說話的正是此位。

我心裏暗想：「這禿驢來者不善。」口上卻微笑道：「不知大師此言何意？」

「何意？施主除了殺人放火還有何事可做？」

我不禁大怒，老禿驢敬酒不吃吃罰酒，勢必要讓他嘗嘗老爺的手段，我對他怒目而視，從腰間抽出匕首，那十八銅人見狀，迅速將我和秦憶團團圍住。

「施主息怒，老衲早已看出施主便是享譽江湖的刺客紅花，剛剛出言不遜只想試探一番。」

我說：「你這老和尚好不知趣，在下眼拙看不出大師是哪路尊佛？」

老和尚示意十八銅人退下，開口道：「老衲乃少林達摩院掌院武師，法號智信，此番下山大俠必然知道緣由。」

「原來真是個大師，恕在下魯莽，不知眾位師傅緣何在此莊園中？」

老和尚先是微微一笑：「大俠來此有何貴幹，老衲和大俠的目的是一樣的。」

我拎着一聲不吭的秦憶走到老和尚面前，雙手合十：「大師是在開玩笑嗎？你我來此的目的怎麼可能會是一樣？」

「出家人不打誑語，大俠倘若不信，請隨老衲一看便知。」說着，老和尚轉身走進屋子裏，我帶着疑惑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大俠請看。」老和尚往西南處的地上一指，秦憶「哇」地大叫一聲，雙手緊緊地蒙住雙眼。

一位有些發福的無頭屍體躺在黑紅色的血泊中，血跡未乾，看上去剛死不久。「又是一具無頭屍。」我暗暗說道。

「此人叫杜思君，正是大俠要尋找的人。」老和尚一臉壞笑，「也是老衲要尋找的人，可惜你我全都來晚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尋找此人的，而且智園大師的死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問。

老和尚笑道：「天機不可泄漏，老衲能夠肯定地告訴你殺掉此人的人早已在暗中掌握了你我的一舉一動，此人之心，路人皆知，便是要擾亂江湖，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大俠和蔽寺只是他大局中的兩個棋子。」

我聽了，猶如芒刺在背，彷彿自己正陷入了一個陷阱中，但這個陷阱卻又神秘不可捉摸。

這時，第一次和我說話的那位銅人剛好走進堂中，他雙手合十，對老和尚說：「師父，外面雨小了，是不是該趕路了。」

老和尚微微點點頭，對我說：「大俠，後會有期，你我還會再見面的。」

我帶着秦憶走出房子，目送他們一行人走出莊園。

突然，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悄悄地爬上我的心頭，揮之不散。

雨後的康家莊園顯得更加殘破不堪，空氣中瀰漫着破敗草木的腐爛氣息，牆角處的一小片草地上冒出了一朵血紅色的薔薇，嬌艷欲滴。

秦憶小聲嘆了一口氣，然後狠狠拍了拍正望着薔薇花怔怔發獃的我：「是不是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點點頭，仔細思忖了一會兒，轉身重新回到屋子裏，我想認真檢查一遍那具屍體，試一試能不能從中發現點對我有利的線索，不至於空手而歸。

但不知何故，屋子裏的光線比第一次進來時感覺暗極了，只眨眼的功夫就黑的如暗夜一般，我估摸著從一張几案上摸到油燈，打火、點燃，黃豆大小的火苗紅暈暈地照出牆壁，我眼前一花，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憶、秦憶你快來看。」我沖着站在門外不肯進來的秦憶大聲吼叫。

「不，你不要讓我再看到那東西。」

「不，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的確不可思議，剛剛還在西南角的無頭屍，此時，居然不翼而飛，只留下了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在我的生涯中這種事還是頭一遭，一向以速度快而著稱的刺客被別人在眼皮底下戲弄，對我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恥辱，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絕非虛言，內心深處恐懼的種子悄悄地長出了一節。

「屍體呢？」秦憶同樣表現出了異常的震驚。

我聳了聳肩，攤開雙手，用無辜的眼神回答她提出的問題。

「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來老和尚說的沒錯，的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他們不想讓我知道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使出這種低級的手段，阻礙我們的計劃。」

「是什麼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呢？」

「這個……我當然不清楚，倘若我一旦得知是誰在監視我們，我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你信不信？」

「我當然相信，不過我現在感覺有些累，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宿，剩下的事明天再說吧！」

我昂頭看了一眼天色，天空猶如一副冷色調的山水畫，沉甸甸地壓在頭頂。

「好，可是此地方圓百里就有這麼一座莊園，根本就沒有能夠休息的客棧，再說我們若是趕回黎城，路上一定會遭遇不必要的麻煩。」我一邊說一邊用手向天空指了指。

「可是……可是住在這裏讓我有種不自在的感覺。」秦憶縮緊眉頭。

「唔……你一定是忌諱這裏死過人，所以才不願住在這裏，是嗎？」我走到秦憶身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可以這麼說，反正我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況且我們大費周折來到這裏，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線索，我們乾脆按照以前的計劃去襄陽參加武林大會，豈不更好？」

「這得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