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佛音

第1章 佛音

◎死後重生◎

江淮城這地界,山多近水又靠海,一進秋日,滿河漁船往來。

烏篷船泛波上,依附於水面而建的瓦屋,青磚白牆好風光。

麥冬和麥芽坐在臨街的石階上,兩個黃瘦的孩童,頭髮稀疏,臉上的神情凝重,兩雙烏黑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那些漁船上卸下來的河鮮。

偶爾有賣飴糖的老丈走過,糖香氣讓他們兩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麥芽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她趴在自己的腿上,有氣無力地說:「麥冬,我好餓。」

自從阿姐病倒以後,他們將屋裏能賣的物件全給賣了,可買來的湯藥吃了不見好,銀錢又所剩無幾。

他們兩個把能吃的給了阿姐,自己時常忍飢挨餓。麥芽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吃過一頓飽飯。餓的時候便往肚裏灌些生水,也好讓它不要叫得那麼歡。

本來想出來撿些菜葉子,什麼都沒有撿著。

作為雙生子裏的哥哥,麥冬沉默不語,他將目光望向遠處的碼頭,那裏有船夫在卸貨,幹上一日便能有一百文,只是人家不會要沒力氣的小孩。

他轉頭摸摸麥芽粗糙打結的頭髮,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們回家去,鍋里還有桂嬸送來的一塊蒸餅,等會兒留些給阿姐,剩下的你吃。」

麥芽伸出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她舔舔乾裂的嘴唇,小聲說:「我肚子小,嘗點就飽了。」

多吃些,麥冬本想脫口而出的三個字,又被咽了下去,並未再開口。

縱使那蒸餅乾硬無味,可只要想着,他們就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扶著牆角站起來,兩個孩子肩並肩走在回家的坊巷裏。

邊上時不時有孩童嬉笑跑過,坐在巷子口做針線活,或是說嘴的婦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兩人走過,都收起笑,眼神憐憫。

麥芽和麥冬自從爹娘死後,阿姐又卧病在床,對這樣的眼神早就見怪不怪。誰叫他們一家現在是東城巷裏最落魄的人家,賊偷的來都得空着手走。

哪管他們以前在巷子裏時叫人艷羨過的。

兩人挺直腰背低聲問好,便邁著虛浮的步伐,走到一間門都朽壞的屋子前,麥冬都不敢用力推,生怕它倒下去。

輕輕地拉開門,和麥芽一起進去,院子很大大,可空蕩蕩的只有一口井,和幾株枯得快要死掉的樹,大片葯田荒蕪。

「我們先去看看阿姐醒了沒?」

麥芽聲音很輕,腳步虛浮,說完徑直往邊上一間屋子裏走去,窗戶半靠在牆上,木門板裂開。開門后就是床,旁的物件一樣都沒有。

還有一個女子躺在床上,從窗戶透進來的光能看清她蒼白髮青的臉色,兩頰凹陷,頭髮很長卻乾枯開裂,瞧著像沒幾日活頭一般,連呼氣的起伏都沒有。

「麥冬,阿姐到現在都沒有醒,你說」

麥芽她滿臉害怕,聲音發抖,惶然又無措地望向麥冬,失去爹娘后,要是再沒了阿姐,這世道哪裏有兩人的活路。

又想起了早逝的爹娘,她一時忍不住,眼淚滴在發白破舊的衣衫上,麥冬拍拍她的脊背,麥芽抱着他哭出聲。

晏桑枝是被兩人微弱的哭聲吵醒的,她昨夜睡不着吹了風,躺下便發起高熱,現在渾身酸軟無力倒也正常。

但她住的地方僻靜無人,何來的哭聲,晏桑枝心裏疑惑,努力轉過頭往邊上看,只瞧了一眼,怔愣到眼珠子都沒動。

「許是我白日剛祭奠過他們,晚上就入夢來了。」

她喃喃自語,又不敢驚擾兩人,生怕這夢太過短暫。

哭到抽噎的麥芽緩口氣,反手抹把眼淚,瞧到晏桑枝醒了以後,連忙露出個笑來,踉蹌地撲到床前。

「阿姐,你可算醒了,肚子餓嗎?我和麥冬去把蒸餅熱了給你吃。」

聽見麥芽說話,她心下起疑,緩緩抬手去摸麥芽的臉,觸手溫熱粗糙,連屋子裏的藥味也能聞見。

晏桑枝掐著自己的手,心跳劇烈,讓自己鎮定下來。打量著屋子,牆上有個燒出來的洞,很是顯眼,那是小時候她拿火燭燙的。

可這屋子明明早就垮在大雪裏了,連點木屑都未曾留下。

似乎想了很多,腦子裏一團亂麻,而後她搖搖頭,手抓住被褥,用乾澀的嗓子問道:「爹娘可曾吃了?」

這話一說出口,麥冬和麥芽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愣在原地。

良久麥冬才開口,話語裏帶了些小心翼翼,「阿姐,要不我去給你煎碗湯藥來?」

她再次搖頭,又問了一遍。

「爹娘已經走了有兩年了。」

門外有風吹過,窗戶猛地被關上,麥芽在此時才開口說話,哪怕很輕,晏桑枝還是聽得很清楚。

她腦子嗡嗡地響,出口時語氣平靜,「我這日子過糊塗了,腦子也不中用,連現在是什麼年景都想不起來了。」

「是安平十年,江淮城才剛入秋。」

麥芽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她,目光擔憂。

安平十年?可現在不該是太初十三年嗎,江淮城她也從來沒有聽過。

晏桑枝越發覺得這真的是一場夢,她渾身無力,卻強撐著起來,伸出麻木的手,扯出一個笑說道:「你們兩個過來,讓阿姐瞧瞧。」

只瞧了一眼,幾欲落淚,怎麼還是這般模樣,跟他們死在那年大雪的樣子竟相差無幾。

可若這是夢的話,為何不讓她回到爹娘還在的時候。

「我瞧著怎麼跟七歲時一樣。」

晏桑枝的聲音又輕又細。

「阿姐,我們之前才過了七歲的生辰呢。」

麥芽聽了她的話,趕忙回話,心裏只覺得莫名,阿姐看着他們的眼神好生怪異。

晏桑枝聽到這話,愣在那裏。

竟回到了大雪來時的那年嗎?

她的心神難以平靜,想落淚,又想要大笑,只是在亂世摸爬滾打幾年後,已經習慣於麻木。

可稍喘口氣,湧上來一陣心慌,為何會來到這裏?

江淮城,秋日,七歲。

晏桑枝想到這裏,頭痛劇烈,心裏砰砰直跳,猛地往後仰,心悸到無法呼氣。

「阿姐,阿姐!我給你叫大夫去。」

麥芽被唬了一跳,驚得撲在床邊,嘴裏喊著,腳便要往外頭奔去。

晏桑枝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她的手,搖頭,喘著粗氣道:「別去,我只是起得猛了,歇會兒就成。」

其實是老毛病又犯了,從爹娘死後便有的,憂思過重,悲則氣消。

她眼前朦朧模糊,躺在床上,腦子裏閃過許多人的臉,而後是漫天大雪,白的雪,白的骨。

她恨極了雪。

緊緊蹙起眉頭,哪怕陷入夢裏也呢喃道:「不要,不要。」

晏桑枝做了一個夢,她又夢到了十四歲那年,爹娘死在山洪里,作為長女哭到昏厥,也只能披麻戴孝,強打起精神處理後事。

後來心力交瘁病倒,靠鄰里接濟,姐弟三個才不至於餓死。

只是好景不長,等到晏桑枝重新振作起來后,那年天降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雪,無數人的骸骨都埋在了白茫茫的雪中,裏面就有麥冬和麥芽,那時他們只有七歲。

晏桑枝命大,熬了下來,失去雙親后又沒了弟妹,心存死志。可也是在這年的開春,遇到師父,教她做葯膳的手藝,教她如何在亂世里活下去。

但是後來,師父也死在一個雪天裏。

她無法釋懷,明明晏家滿門行醫,數代下來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命,竟沒有落得一個好下場。

或喪生於瘟疫,或死於山裏採藥,亦或是早夭。

師父和她在亂世,在瘟疫時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可也不得善終。

夢裏到最後,所有人的臉消散於茫茫風雪中。只剩她一個人蹣跚獨行,走了幾步,摔在雪堆上,晏桑枝俯趴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到雪裏,牙關緊咬。

她不服,她恨天道不公。

為何,為何積德行善,落得這般下場。

翻身仰躺雪地上,眼前四周俱是白蒼蒼的一片,連點旁的顏色也沒有。晏桑枝哂笑,揪起一團雪往遠處扔,扔的是她的怨氣。

數年難以消散的積怨。

不知過了多久,她累得閉起眼喘氣,聽見有道威嚴莊重的聲音落下,震動四方,「晏桑枝,景平國安城鎮人。晏家一門,數百年救萬餘人,滿門功德,皆應於汝身。」

晏桑枝心神俱動,摸索著坐起身,她什麼也看不見,卻絲毫不感到害怕。

聽見虛空之上,紙頁翻動,「而汝,於太初十年救下人命三十五條,太初十一年,一百餘人,太初十二年,一百五十餘人,太初十三年,三百餘人。死於太初十三年。

功德滿身,界燈已開。」

「汝可有所求?」

「我、可、有、所、求?」

她一字一頓地重複,若是可以,她想回到有爹娘在的時候,可心裏冥冥之中好似知道,回不去的。

腦中想起麥芽和麥冬,想到昏睡前他們所說的江淮城,思慮良久后,她聽見自己說道:

「我想留在江淮城,此世所念親緣俱在,平安喜樂,別無所求。」

虛空傳來一道佛音,「如汝所願。」

晏桑枝於白光中醒來。

作者有話說:

本文葯膳和行醫並不專業,很淺顯,不要跟着學。有錯可以指出,查證後會改。前期的葯膳簡單一點,畢竟柴米油鹽都不夠。

考據自《本草綱目》、《飲膳正要》、《黃帝內經》等很多書籍,但中醫博大精深,有很多的理論可能會相違背,如有錯誤還請包涵。

至於還有些問題,請看文案下方的本文指南。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放個已經開文的,可以去看看。

《小鎮人家》

阿夏是小鎮上的姑娘,她沒出過隴水鎮。

他們一家都生活在小鎮上。

叔伯說,外面的城鎮更熱鬧。

可阿夏喜歡小鎮平淡的生活。

阿爹是幫廚,隔三差五給她帶宴席上的吃食,水晶餚肉、䰾肺湯、碧螺蝦仁、腌篤鮮、蔥烤鯽魚。

阿娘和太公手巧,自己在鎮上支個攤子賣東西,一個捏麵人,一個做傘、扇子、燈籠等小物件。

太婆和大哥也不閑着,一個每日都有人請去接生,一個在隴水書院當西席。

只有阿夏過得舒坦,每日呼朋喚友,招貓逗狗,偶爾才幹點實事。

【本文指南】

1.女主胎穿,偶爾會蹦出點前世有的點子。

2.很平淡的一篇文,美食和日常為主,沒有波瀾和任何悲慘的人物,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幸福。

3.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不會有轟轟烈烈的情節。

4.架空朝代,為自己寫得流暢點,不做太過細緻的考據,如美食出現的朝代等。

【文案寫於2022年5月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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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葯膳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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