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亂流

第106章 亂流

祝槐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聽的錯覺。

他們這一天一夜昏睡過去的時間只有零星幾個小時,全靠着生死關頭那大量的腎上腺素還持續刺激出精神清醒的狀態。

再加上儘管爆炸的大部分聲波和衝擊被水罩阻隔,仍然有小部分震得耳膜依舊嗡嗡作響,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有些眩暈感。

但塞繆爾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他的神色已經足以證明剛才的那句話不似作偽。

「在說出一句話之前,」祝槐說,「你應該先想明白它的代價是什麼。」

「我很清楚。」

塞繆爾微微皺眉,「還是說你以為我是隨便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現在不是三年前,我也不是一時衝動。」他有點惱火地說,「我——」

他忽然停頓了幾秒。

「我相信大家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反正也沒多少可失去的了,比起看着悲劇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我寧願這麼做。」塞繆爾說,「當然,我不否認這裏面有我的私心。」

「我也不在乎會為此付出什麼。」

他道:「無論是這條命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你要就都可以拿去。你盡可以利用我達成自己的目的,只有一個條件——不再欺騙我。」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就在車門旁抱着胳膊撇過頭去,比起怒氣反倒是有點像是不敢看她的表情。

但他仍舊不依不饒地站在那裏,儼然是執着地想等到一個回答。

祝槐有些驚訝。

如果用兩個詞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那就是新奇又古怪。

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哪怕是放在一天前,她也不會相信有誰居然會對一個欺詐師提出這種「交易」——不不,或者說「談判」?

也不太對勁,然而拋開這些不談,這個人選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用不着像以前一樣費盡心思地營造出會受喜愛的表象,只是這樣就得到了對方明明白白剖開的一顆真心。

非常的,奇怪。

晨光早已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出一小片一小片的光圈,清晨的空氣乾冷,水汽在草叢間凝成葉片上的寒霜。有除此以外的東西在靜悄悄地氤氳滋生,漸漸不受控地脫離了原本該有的軌道。

祝槐搭在腰間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槍套。

就像此刻,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如果在這裏殺了對方會怎樣呢?

一切都還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就這麼到此為止。不會有意料之外的風險因素,這才是她最擅長的舒適區。

明明他的經歷和職業都註定會對來自他人的殺意極為敏銳,這時卻似乎毫無所覺。她甚至懷疑要是她將槍口對準對方,他真的會反抗嗎?

……

算了。

「你們那邊怎麼樣了?」薇拉用完好的左手提着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右肩被厚厚的繃帶撐得鼓起一塊,她邊走近邊「咦」了聲,「在做什麼?」

「沒什麼。」祝槐回答了又轉頭問塞繆爾,「善意的謊言呢?」

塞繆爾:「……」

他臉上幾乎寫着「你居然還敢提這個」。

「不行。」他說。

「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機,「留個號碼通知你結果。」

塞繆爾:「???」

這什麼面試流程。

不過他顯然也習慣了她的說話風格,更別提這於公於私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他倆在車前交換了聯繫方式,等到薇拉和走在後頭的桑德拉。

「有件事。」桑德拉仍有些心神不屬,「雖然原定計劃是由我拍下,但又沒有花一分錢,還是你帶回去怎麼樣?」

彷彿只要不看到那樣東西,就可以不去觸碰與之有關的記憶。

「我猜他也更願意待在你那邊。」她補充道。

這個么——

「好啊。」祝槐說。

反正看魚魚對油畫的態度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桑德拉鬆了口氣。

「報酬還是按原來說的結吧。」她道,「這種事別再有下次了。」

塞繆爾挑了下眉,他倒是未置一詞——反正也已經知道他們在事件結束后就不會停留太久。

白鵠過了幾分鐘才姍姍來遲,他自己沒心沒肺地空着手,本尼滿頭大汗地當着苦力,好容易把大包小包都放進後備箱和後座間隙才苦哈哈地直喘粗氣。

結果一抬頭,正對上祝槐的微笑。

「來吧,」她說,「之前說好的。」

本尼:「……」

壓、壓力有點大。

排除掉幾位原住民,他們這些玩家聚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角落。被圍在中間的本尼面對其他人的視線,只覺得壓在背上的重量又加了一倍。

他想起自己也是派上過用場的,莫名又有了點底氣……有底氣,但不多。

「是——是這樣。」富二代猶豫着說,「我老早就被我爸送出去,嗨,混個學歷嘛,結果書沒怎麼讀交了不少朋友……」

薇拉:「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本尼忙不迭地保證,「我那卡片是一個朋友送我的,說可刺激了,結果我三天以後進遊戲差點沒嚇死。」

其他人:「……」

這是朋友還是仇人?

「我後來再去找他,」他說,「他很驚訝地說還以為我會喜歡,但見我這麼害怕,就給我引薦了一下他參加的組織……」

「然後?」祝槐問。

「然後達成的協議就是我花錢雇傭他們組織的成員,讓他們帶我過模組,雖然也不是總能排到一起,不過好歹這麼囫圇活過來了……」

本尼咽了咽口水。

「……「聖櫃」。」他惶惶道,「他們管自己的組織叫這個名字。」

「這不跟毒品是一個套路嗎?」白鵠無所顧忌地說,「先引誘再上套,最後只能任由他們宰割,要賣你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但、但是我也沒有回頭路了,」本尼懦弱地縮了縮腦袋,「靠我自己是肯定過不了副本的。」

「我後來才知道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甚至為了取樂在隨便獵殺其他玩家,我就聽說過一個叫寧寧的女孩——」

「什麼?」祝槐打斷了他。

反應過來的還有另一個人,薇拉也皺起眉,「你確定是叫這個名字?」

本尼:「你你你們認識?」

「發音應該是沒錯的……」他不甚自通道,「我也不清楚他們做了什麼,應該沒有太過分。他們是用一種嘲笑的語氣提起來的,她好像身體不太好,就在中途被他們當累贅丟掉了……」

那就對上了。

薇拉:「沒有太過分?」

「相對!只是相對!」也許是她的語氣太可怕,本尼嚇得趕緊否認,「你們不知道他們平時炫耀的那些——」

她也的確沒興趣知道。

祝槐審視着對方,確定他作為被排除在外的邊緣人員應該是只了解這些了。

「怎麼才能聯繫上「聖櫃」?」她問。

本尼露出點難色。

「這個可能不太……」他說,「首先必須要有人引薦和擔保,還得經過什麼儀式……」

本尼其人顯然當不了這個間諜,無論是他的膽子還是資格都不夠格。既然此路不通,那她就考慮別的辦法吧。

祝槐:「那麼告訴我們的事……」

「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本尼賭咒發誓,「他就是被模組撕卡的!」

祝槐倒沒有抱多大指望。

他自己的命捏在聖櫃手裏,瞧膽子就是個一嚇唬全招的。他們本來關係也不深,實在不能期待腰桿有多硬,能在眼下問出這些就夠了。

【我看你們沒有別的要說的了。】

07號嗖地竄出來。

【結局!我要結局!】

退!退!退!趕緊退!

白鵠:「真是——」

「我白搬這些東西了?」他抱怨道,「倒是早說啊。」

KP:「?」

本尼:「???」

那是你自己搬的嗎?!

「我還以為會稍微寬限點呢,」薇拉說,「會不會太快了?」

【我覺得太慢了。】

KP幽幽道。

【或者你想自己體驗一下取彈手術。】

子彈還在她肩膀里嵌著呢。

薇拉:「……」

沉默是金。

祝槐無所謂,該說的說完了,還有什麼都是下次再聯繫上之後的事了。不過她倒是突然有點好奇塞繆爾他們那邊的視角。

【你們驅車離開阿斯加德酒店,在途中與世界樹和休謨集□□來的支援匯合,被送去醫院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治療。】

【除了薇拉·康登因為中彈和骨折住院一個月以外,其他人都是隨看隨走的小傷。】

薇拉:「……」

可能這就是命吧。

不過——其實這個程度的傷勢已經很幸運了。

【一切醫療費由休謨集團主動支付,他們也出資買下了酒店所在的這塊地皮,但在山火熄滅、重新來到這裏后卻發現除了一小片焦黑的斷壁殘垣以外什麼也不剩。】

【連那些理應殘存的客人和怪物的屍體也無影無蹤,唯一的收穫就是一具畸形的人類屍體,經過DNA檢驗,他就是莫頓·柯克比。】

【柯克比的名聲掃地,你們則回到了各自的日常生活。名為《伊萊》的油畫被掛進格雷偵探事務所,他在三日後重新蘇醒,出乎意料地當真和……「魚魚」相處得很不錯。】

【因為同樣無法收斂屍體,最終,那位特工仍以「蘭斯洛特·哈維」的名義用衣冠冢下葬。】

【有人說,在墓園看到過疑似那個有名的、曾經數次露面於鏡頭前的休謨家繼承人的身影,不過終究只是捕風捉影的傳言罷了。】

【模組《天堂鳥》——結團。】

時間流逝的不均等帶來的後果就是永遠擺脫不了的錯亂感,祝槐坐在桌前呼出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還跟江北然有約。

她心不在焉地點開軟件,看着那個假歐泊的模組圖標,又瞄了一眼上面的積分,果然比正常結算多出一萬。

祝槐站起身走進浴室,等到吹乾頭髮,她也將迄今為止的細節在腦海里理了一遍。

雖然還不能完全得出結論,但猜想也有了個方向。她拿起手機,正在思考要不要聯絡路婉婉,忽然看到屏幕上提示著收到了另一條消息。

祝槐點開白鵠髮來的新聞鏈接,盯着那英文標題和內容足足看了半分鐘。

就在數小時前,北美西部附近的某座山谷無故山體垮塌。

所在地遠離人煙,因而無人傷亡。但當附近的人們前往災害處勘察時,發現了不對勁——

那裏出現了一座本不該有的、焚燒殆盡的「幽靈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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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刁民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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