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齊大夫仔仔細細地為晏杭檢查了一番之後,只皺眉說道:「這眼睛的傷實在是耽誤了太久,傷得極深,不是一朝一夕才會這般,若是治的話興許也有法子,但並不能保證一定會治得好。」

晏杭沒有吭聲,微微垂著眸子。

書月便問:「齊大夫,那麻煩您幫助治療一番吧。」

齊大夫沉吟一番道:「老夫不建議治療。」

晏杭仍舊是平靜的,書月一愣:「為何?」

「因着他這病症太過深入,治好的幾率極低,且治療的過程十分痛苦,非常人難以忍受的。一個療程至少要一個月,而往往需要至少兩個療程才能明白究竟有沒有效果。若是人受苦折騰了一番,到後來眼睛仍舊看不見,你們想必也會埋怨老夫。」

說完,他都覺得自己像是騙人一般,擺擺手:「罷了罷了,老夫也不願意做那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齊大夫背起來藥箱便要走,書月看了晏杭一眼,便追了出去,跟齊大夫細細說了幾句話:「這種好事兒我要同他本人商量一番,若是他願意的話可否再去求您?」

齊大夫點頭:「隨你,若是你們想治,只管着人去喊我吧。」

將齊大夫送走,書月便去了晏杭的屋子,他仍舊坐在桌邊,眼神茫然,若是他就這樣不動,其實也看不出來他是個盲人。

書月自然知道,晏杭不是很想治療,她便問:「你為何不想治?」

見晏杭不說話,她又道:「或者我派人將你送回京城,京城那邊大夫更多,想必法子也會多一點。眼睛是個大問題,若是不及時處理只怕將來你當真是一絲看見的可能也沒有了。」

晏杭卻忽然激動起來,他猛地抬頭:「我不回去!」

他似乎很堅定:「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變成一個渾渾噩噩只能被照顧的廢人。」

書月皺眉:「你怕疼?」

晏杭想不想便答道:「不怕。」

「那你怕什麼?」

他沒再說話,心裏卻門清,他怕她看見自己疼到滿地打滾醜陋不堪的樣子,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不是為了給她增加一個累贅的。

如今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多少能幫她做一點事情,若是真的治療起來,日日都處在疼痛中,人都下不來床,那他找到她有什麼意義?

更別說他的眼睛他自己都感覺到是沒有治好的可能性了。

晏杭正沉默著,書月笑了:「是誰說的若是我願意留他下來,便一切都聽我的話?你這便是聽話么?」

良久,男人才語氣艱澀地說:「那……你若是想讓我治,我便治。」

書月自然希望他能好起來,第二日便讓人去請了齊大夫來,私下還告訴了齊大夫這人便是從前戰功赫赫的晏大將軍,請齊大夫看在他曾為天下百姓的安定立過汗馬功勞的份上,儘力治好他的傷。

齊大夫一陣愕然,等再看看晏杭身上的刀劍傷痕時也明白了,這人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再怎麼着,晏杭還是沒有逃得掉治療的痛苦。

齊大夫將他面部經絡紮上幾十根銀針,脈絡相通,痛感很快襲來,晏杭是定力很足的人,可很快他的面上就滲出豆大的汗珠,雙手緊緊地扣住身側的床畔,那樣子分明是疼極了!

可那針需要反覆地□□,再扎進去,這樣持續一個時辰,晏杭只堅持到小半個時辰便已經疼得嘴唇都在哆嗦了。

他手腳都在無意識地顫抖,齊大夫連忙說:「蕭娘子,只怕要將他的手腳都捆住才好,否則等他忍不住之時若是一個不慎便會打亂整個治療過程。」

晏杭嘴唇發白,聲音嘶啞:「捆吧。」

他的確是疼到了極限,四肢百骸都在疼,頭腦眩暈到幾乎快撐不住。

書月趕忙找布條捆住晏杭的四肢,可捆的時候卻有些茫然了,她自以為要幫他恢復光明,希望他還跟從前一樣瀟灑恣意,但這真的是對的嗎?

治療過程這樣痛苦,治好的希望又那麼渺茫。

書月心裏很不是滋味,眼見着晏杭四肢被捆住,疼得額上青筋暴出眼睛都紅了,她一顆心也揪住了。

齊大夫有些着急:「同他說說話,提醒他莫要咬舌!他怎的與旁人不同?尋常人疼了都會喊出來,他不知道喊出來,萬一咬舌就麻煩了!」

書月只能上去握住晏杭的手,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只記得很久之前他那時候還體弱在陽城養病之時,她是如何哄他吃藥的。

那時候她情急之下說:「你這般體弱,不好好吃藥,將來都無法護着你娘子。」

晏杭聽了她的話,便一碗一碗地喝葯,一日一日地練劍,直到後來身子骨逐漸硬朗,有一次直接在無人的竹林中打橫將她抱起來,在她耳邊問:「四妹妹覺得我如今可還護得住我娘子?」

床上的男人緊閉雙眼,汗水潺潺,書月感受得到他的手也在顫動,她咽了下唾沫,在他耳旁低聲道:「晏杭,你若是治不好眼睛,如何瞧得見你娘子?」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密密麻麻的疼痛中,他恍惚聽到了一句話,而後那隻握住他手的溫軟小手在他手背順了兩下,他好像,真的就沒那麼痛了。

他若是治不好眼睛,如何看得見他的娘子?

是啊,他怎麼能捨得,這餘生再也瞧不見她的臉。

餘下整整兩個月,晏杭幾乎兩三日便治療一次,每次疼痛才緩解,便有新的疼痛襲來,而眼睛依舊是一片大霧,什麼都看不清。

苦到難以下咽的葯汁一碗接一碗,只要是書月遞上來的,他都如數喝下。

到後來他忍不住啞著嗓子問她:「那時候,有人陪在你身邊嗎?」

你最苦最難的時候,可有人陪着你安慰你,照顧你?

書月輕輕一笑:「杏兒一直在陪着我,只是,我當時的確做夢都希望陪着我的人不是她。」

她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等的人,便是那個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找她的人。

晏杭看不見,只徇著聲音才找到她的手,他帶着無限的愧疚同她說道:「杏兒是個好人,你放心,我安排了人照顧他們夫婦二人,他們此生都會幸福。」

書月倒是有些意外,臨走之前她也曾經囑咐皇兄多照顧杏兒夫婦,卻沒有想到私下晏杭也有在關心杏兒夫婦。

晏杭輕輕握着她的手:「阿月,你是原諒我了嗎?若是你原諒了我,下半輩子,我為你做牛做馬心甘情願。」

書月從他手裏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等你能瞧見了再說吧。」

她起身走了,沒幾步回頭,便看到晏杭的臉上浮現一種很久都沒有見到過的淺笑。

這一日書月做了一頓很是豐盛的午餐,留齊大夫也吃了頓飯,晏杭疼得昏了過去便只能躺着休息。

書月給他單獨留了飯菜,誰知道幾個人才坐下來準備用飯,就聽到了敲門聲。

她打開門一瞧,便瞧見了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系著頭巾,拎着兩隻大罈子說道:「這位小娘子,可是姓蕭?有人讓我給您送點東西,東西送到,我便走了。」

他笑呵呵地把東西遞上來,書月客氣幾句,這人便走了。

家裏小廝丫鬟便圍上來幫助打開那兩罈子東西,蓋子一掀開都不認識裏面裝的是什麼,書月卻聞到味道便認出來了,這分明是腌野蔥呀!

她曾經在陽城非常喜歡吃的腌野蔥,只有初春時節才會有的東西,平城離陽城雖然沒有像京城與陽城那般遠,可中間也是至少得好幾日車程的,這腌野蔥是哪裏來的,書月一猜便知道了。

她用乾淨的筷子夾了一碟子腌野蔥出來,酸辣開胃的腌野蔥一上桌,把大夥兒都給吸引住了。

就是書月今日都多吃了小半碗飯。

等吃完飯她端了一碗魚片粥到晏杭房中,他正好也才醒,雖然雙目瞧不見,但聞着那股子淡香也知道了,是阿月來了。

他強撐著要起來,但治療導致的酸痛讓他胳膊都什麼力氣。

書月便摁住了他:「你躺着吧。」

很快,一隻勺子盛了溫熱的粥到他唇邊,晏杭有些意外。

他就勢喝了一口,而後又是幾口,他便明白了,問道:「腌野蔥到了?」

書月心情很好,她從前喜歡吃,後來好幾年沒有吃過,像是忘記了那般,但猛然一吃,還是覺得好吃的很,大約這就是一個人骨子裏的愛好吧。

「嗯,味道確實不錯,正宗的很,只可惜一年只有初春才吃得到。」

晏杭輕輕一笑:「我讓人做的多,會陸續再送來的,只要保存得好,封到井底里存着,也能吃上大半年。中間空個幾個月吃不到,等到初春再吃,反倒更是美味。」

他玩笑道:「興許是,小別勝新婚。」

書月手中勺子一顫,裝作聽不懂:「是啊。」

她不知道晏杭是如何送信出去讓人買回來的腌野蔥,轉眼到了四月,晏杭足足治療了兩個月,疼了不住地多少次,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偶爾覺得眼前模模糊糊地會出現一道影子,只是很快就看不清楚了,若是持續治療,興許便能真的有轉機。

齊大夫也更為精神了,做大夫的看到患者有轉機才能更有熱信心治療下去。

五月初,晏杭眼前出現模糊影子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此時司馬寒得了晏杭的信正歡歡喜喜地在路上奔波。

他自打失去晏杭的消息之後,擔心的厲害,時不時還是出來找,只可惜怎麼也找不到,到後來便只能眼巴巴地希望着有一日晏杭找到了書月,能再叫他回去伺候。

司馬寒沒有想到還會有這一日,他收到晏杭的信,囑咐他去弄點腌野蔥送來。

年後司馬寒先是去弄腌野蔥,而後再去找芒果與荔枝,五月初第一批芒果下來時,他便摘了幾大口袋,讓人馬不停蹄地往平城送去。

那一日晨起太陽才升起來,書月起來做早飯,她知道晏杭吃藥吃得嘴苦,便熬了一道紅糖紅豆粥,軟綿可口,吃下去很是舒服。

有人敲門的時候,是丫鬟去開的門,等書月看到好幾口袋芒果出現在院子裏的時候都驚呆了!

那些芒果摘的時候還是青的,一路上到達平城便恰好都已經熟透了,院子裏一大堆金黃色的芒果,聞起來就香甜可口!

書月很喜歡吃這種熱帶水果,但說實話,她前面那麼多年,幾乎吃過的所有熱帶水果都是晏杭弄到她跟前的。

旁人要麼是不關心,要麼是沒有這個能力。

這過去的好幾年,偶爾她也想再嘗嘗芒果跟荔枝的味道,但每每想到要去幾千裏外的地方才能吃到,便覺得麻煩,還是不吃算了。

時隔數年,還是他會讓人將這些東西送到自己的跟前。

書月剝開一隻金黃色的芒果,裏面的果肉綿軟香甜,吃一口汁水在唇齒間流淌,美味到讓人心情大好。

芒果熟得快,不好放置,書月分了學生們一些,又做了些芒果乾留着秋冬的時候可以吃。

她又用芒果跟牛乳做了甜點,特意讓晏杭嘗嘗。

他嘗出來芒果的味道,便問她:「喜歡嗎?」

書月是喜歡的,此時也不願意再彎彎繞繞地了,便笑道:「喜歡,這芒果與其他水果的確不同,滋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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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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