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故人重逢
又是兩場戲下來，秦川已有些筋疲力盡，連着幾日做宣傳，着實過於透支體力，雖然他的情緒還浸在戲迷的喝彩聲中。到了後台，早有幾個小學徒跑前跑后，端茶遞水，恍惚間，他似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在詠春梨園的日子，也是這樣跟在角的後面，一為生計，二為學藝，秦川心底略有些憂傷，他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坐在鏡前，攆了眾人，今天他想自己卸妝。
看着鏡中的自己，他似有些陌生，今日反串的戲是《狀元媒》，那個頭帶鳳冠，身披錦佩，粉面桃腮，杏眼含春的人，原來就是自己。這半月來了洪城，他似突然之間翻轉了命運，有了戲台，有了各種行頭，有了自己的化妝間，有着跑前跑后笑臉相迎的人，更有着許多戲迷，便是當時詠春梨園最紅的角，怕也是沒這種待遇。他對鏡中的自己笑了一笑，瞬間，竟然也覺鏡中人好看。這次來洪城，看似選對了路，可是誰又知道呢？他心知這一切都離不開一人。
一面想着，一面卸妝，這面他才將鳳冠拿下，卻聽後面有個鶯啼婉轉的聲音，「秦生，別動，」，一個纖細溫暖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秦川的後背僵了一下，不用回頭，也知來人是誰，秦川一側身，欲起身行禮，
「坐着別動。」，鏡中此時又多了個女子的身影，五官精緻，體格風騷，不是蘇宛宛又是哪個，蘇宛宛略靠近了些，將下額輕抵在鳳冠上，痴痴地看着鏡中那兩個人，輕聲細語，「今日，那個楊六郎配不上你的戲，委屈你了，我再幫你尋好的搭當。」
秦川剛要說話，一根玉指按在了他的唇上，「來，卸妝吧，今日府里老爺請了人，我們早些回去。」說罷，蘇宛宛拿起棉帕，沾了些卸妝油，從額頭，至眼角、兩腮，唇邊，認真地卸起妝來，「這卸妝油說是國外來的，也不知真假，比起香油，芝麻油來，自是好用一些。」又吩咐人打了肥皂水，一時，幾道程序，方才顯出秦川透明的本色來，「莫要讓油彩掛花了這麼好的皮膚，」蘇宛宛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又讓人拾好頭面，彩匣子，讓秦川換了便裝，兩人從戲樓的後門出來，那早停了一輛小老爺車。
秦川如一段木頭，任憑蘇宛宛安排，內心雖有迷茫與不甘，卻無力反抗，只能任由蘇宛宛帶他去任何地方，這半月余，事業雖有了轉折，但他心知，一切都是蘇宛宛的安排，與魏布庭同來洪城洪后，魏布庭便交與蘇宛宛，只說他戲曲超群，定能名動四方，可好好宣傳一下。
眼下洪城最大蘇園大戲樓，就是蘇宛宛娘家的產業。第一眼見秦川，蘇宛宛便驚為天人，後來見了秦川的技藝，偏更為讚歎。沒幾日便安排好了各種宣傳，服裝，演出時間等事宜，而秦川只需好好唱戲就好，餘下的時間都用來給她解悶了。
依她的身份，本不應為一個戲子如此張羅，卻不知魏府有個不言而喻的秘密，老爺夫人只是表面恩愛，各取所需，平日裏各管各的，互不干涉。說起這蘇宛宛，除了娘家有財力，她自己也很有交際手段，周旋在各路太太中間，給了魏布庭許多助力，所以只要不過分，魏布庭對她也是百般忍讓，有時還要哄她歡心。
而這段時間，秦川自然又成了她的新歡，只是還未得手，她到也不急於一時，這種若近若離，半明半昧的感覺最好，她這性子也本非天生，只因當年被父親當作生意嫁給魏布庭，生生拆散了她的青梅竹馬，後來她也想得清楚，不如及時行樂，而魏布庭卻也沒虧待她。
二人還未回府，已有人來催報，說是絳雲軒已擺好家宴，老爺讓問問夫人何時回。原來魏布庭回來吩咐后，蘇宛宛已差櫻桃安排妥當，她心下暗想：招待一個商賈的少爺而已，又不需要有多大的排場，只是聽聞方家是苑城的糧倉，到也不能太怠慢。便催促了司機。
這面汪綺文與方展眉二人也已收拾妥當，步行至魏府。午後汪綺文來客棧尋方展眉，他本以為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只是沒想到魏廳長不但同意見他，還要宴請，一時間，方展眉直覺此次合作可成，見他喜上眉梢的樣子，汪綺文還是提醒他，說魏舅舅喜怒不形於色，且心思縝密，切勿大意，
方展眉又想起臨行時方四姨和五叔所囑事項，這才收斂心神，謝過汪綺文的善意提醒。待二人走至府門前，正遇剛下老爺車的蘇宛宛和秦川，那蘇宛宛牽着秦川的袖口，並肩同行。秦汪二人相見，一時均錯愕不已，「汪小姐，」秦川脫口而出，突然想到蘇宛宛還拉着自己的袖子，瞬間有了想掙脫的衝動。
那汪綺文在此處遇見秦川也是一驚，雖昨日知曉他在洪城已小有名氣，但並未料到居然會在魏府遇見他，其看這形容似與蘇宛宛十分相熟，不由得心生鬱結之氣，緊靠了方展眉幾步，這細節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在此處遇見秦先生，真是巧了」，汪綺文故作鎮定，又喊了一聲「舅媽」，便不在看秦川。
那蘇宛宛每日裏都在人情堆里打轉，這點情緒又怎能瞞得過她，只見她眉眼翻飛，語音高挑，饒有興緻地問道，「怎麼，你們認識？」
「晚生也曾再樂城街頭賣過幾天藝，那時曾識得汪小姐幾面，」秦川答道，汪綺文並未接言，拉過了方展眉，「舅媽，這位是苑成方家的方少爺。」
「嘖嘖嘖，這就是老爺今晚宴請的正主哦，來，讓我瞧瞧，」說完，蘇宛宛上下打量起方展眉來，一時間方展眉竟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給蘇宛宛見禮，順手將帶來的禮盒遞了過去，「見過魏夫人，初次見面，帶了些苑成傅粉齋的最近的胭脂菊給您，禮物雖薄，心意卻重。」
沒有女人不喜歡胭脂，何況這傅粉齋確實有名，不說色澤鮮研，易於塗抹，保色持久，更出名的是每個季節總有幾款限量只用當季花瓣研磨的胭脂，又新鮮，又應景，四季香氣不斷，尋常人等便是有錢也買不到，那蘇宛宛果真喜笑顏開，接過遞與櫻桃，喊著眾人進府去了。
蘇宛宛招呼眾人直接去了絳雲軒，又讓櫻桃去請魏布庭，那面魏布庭已遠遠的走了過來，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人，待走近時，方展眉不禁心下一驚，同來之人原來竟是熟人：只見那人頭髮油亮，皮膚白晰，鼻樑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不是魏朗卻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