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幽怨從前何處訴,思向東溪守故籬

第六回:幽怨從前何處訴,思向東溪守故籬

武當山上一群秋雁排成「人」字形隊伍飛鳴而過,一個小女孩歡快跳躍,邊跑邊笑道:「呵呵,我要追大雁,我要飛呀!」小女孩仰望大雁,小腿跟在雁群後面跑,她還沒跑前幾步,大雁在天空滑翔掠過,很快了無蹤跡。只聽後面吵吵嚷嚷地跟着跑來兩個丫鬟,那兩個丫鬟年紀也不大,約摸十四五歲,兩人喊道:「小姐,別跑了,小心摔著,等等我們啊。」話音剛落,小女孩腳下一個踉蹌,被石子絆倒,哇哇大哭起來,兩個丫鬟趕緊跑過去將小女孩扶起,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塵。

一位少婦聽到哭聲走過來,關切地問道:「金鳳,哪兒摔疼了?」言辭溫軟。小女孩伸出雙手,小掌紅紅地摁著沙礫印跡,兩個丫鬟低頭細聲道:「夫人,對不起。」那婦人道:「這不關你們的事,春桃、秋菱,你們下去吧。」兩個丫鬟答應一聲,一起走開了。

少婦握著女孩的小手,將她巴掌揉了揉,輕輕地吹氣,又將她抱起,柔聲道:「金鳳乖哦,不疼了,娘怎麼跟你說的,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要做個堅強的孩子,知道么?」小女孩用袖子抹抹眼淚,點頭道:「知道了,娘,我不哭,不疼。」聲音清脆響亮。婦人將小女孩放下,說道:「跟娘回屋去吧。」牽了她小手往回走。

那少婦正是陳倩,那小女孩是她的女兒張金鳳,年滿七歲。

武當道場上,張揚教諸弟子打坐練功,呼吸吐納之法,講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呼吸之氣,當口鼻同吸而以鼻緩呼,氣沉丹田,流動於全身,周而復始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遠處人影晃動,一個白色身影快速奔上山來,其時秋高氣爽草木枯黃,白色在山石之間極為鮮明。

那人行動好快,愈來愈近,不一會閃身到武當道場,雙足點地,掠到大殿飛檐上站立。秋風瑟瑟,愈是高處愈是風大,來人一襲白衣,在檐上獨立不動,就如長在飛檐一般,衣襟鼓風,發出輕微呼呼聲響。

眾弟子連忙起立,聚成一團觀望來者,議論紛紛,內中有一大半識得來人,只有新入門弟子不知此人。張揚冷哼道:「我當是何方高人,原來是欺師滅祖的叛徒到了。」此言一出,眾弟子紛紛擺好架勢迎敵。

仇人再見,分外眼紅,來者正是周羽。

周羽面色凝重,語聲冷峻道:「張揚,你毒害師父、殺害五師哥程圭、師弟谷碩一共三條人命,陰謀奪取武當掌門身份,陷我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玷污倩兒清白,種種深仇大恨,今日了結。」周羽說完這番話,群弟子疑惑不定,老弟子們早已受張揚等人蠱惑,不信周羽之言,新弟子們剛入山門,不免胡猜亂想。

不知何時,江湖風聞,無量道長被幾個弟子合謀害死,武當內部紛爭,最終大弟子張揚繼承掌門之位。只是江湖謠傳此事之時,張揚已坐穩掌門之位,一來眾人不知此事真假,全憑猜疑;二來攝於武當派在江湖中的名望聲威,誰敢多管閑事?是以此事雖然天下人有所耳聞,卻沒有人追究真相。

張揚單足頓地,衝天而起,又凌空下墜,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落在大殿的另一端飛檐之上。這一招叫做「梯雲縱」,是武當派輕功絕技,運氣之法與別派不同,一縱之高令人莫及。

張揚打個哈哈道:「媽巴羔子,你小子真命大,居然能從死囚出來。」周羽想起七年牢獄之災,不由得怒道:「你勾結滿洲韃子偷襲義軍,害我關押監牢生不如死,這兩筆賬一併清算。」不等周羽說完,張揚喊道:「納命來!」同時身子躥縱出去,一掌向周羽拍來,他想趁周羽還未戒備嚴密,出其不意先打他一掌來個下馬威,在門人面前露一手。

若是近處,他這一招如此之快,必然突擊得手。無奈飛檐兩端有一段緩衝距離,再者周羽此時已非泛泛之輩,他在牢中因禍得福,苦練《養生經》七年,內力深厚,已在張揚之上。只見他眼明心快,微微側身,便避過此掌。這一來張揚大吃一驚,心道:「我這一掌蘊含內力,勢攜勁風,敵人內力在我之上,自然極易化解,倘若內力較我相下,唯有以手遮擋,才不被掌風所傷,他卻如此輕描淡寫擦掌而過。難道······難道······」他不待再想下去,下一招接着發出。

兩人瞬間又拆了三十招,在屋脊上來回穿梭。

張揚極盡變化之能,倏忽變招,抓他手腕,左腿橫掃。這一招可分作兩步,腿上掃他下盤,可將他掃倒,抓他手腕那一著,是擒拿手法,令他無可逃避。周羽手腕被張揚抓着,腳下又同時攻來。周羽一個平翻,避開他腿上掃來之勢,張揚正暗自得意,料想周羽手腕被他牢牢抓住,腳下沒有立足點,必是摔倒無疑。卻見周羽左掌朝下虛發,一股強大氣流擊在屋頂瓦片上,瓦屑紛飛,身子瞬間托起,又穩穩地站在屋脊上。

張揚哪知周羽這一掌所發出的內力竟能將他身子托起,又要折他手腕,周羽手臂一抖,張揚有如電擊,手指被彈開。他不禁大駭:「想不到幾年過去,這小子功夫竟然這麼厲害,不知如何學得,早知有這番奇迹,不如我也在牢內待幾年好了。」

他驚魂未定,周羽反抓他手腕,喝一聲:「還是你下去吧。」張揚身子被一股奇大力道甩出去,這力道猶如擲千斤巨石,其行態猶似揮動千斤大鐵鎚,這正是《養生經》裏面的一招「博浪擊錘」,源於秦朝博浪沙張良與大鐵鎚勇士刺殺秦皇的典故。

張揚身子快速下墜,空中又沒有借力點可以減緩下落之勢,眼看必定跌地受傷不可。他半空中手袖一揮,三枚鐵梧桐飛鏢激射而出,一取上路,一取中部,一取下盤,迅速異常,此時他嘴角露出冷笑,心想即使打不過周羽,也要和他拼個同歸於盡。

只見飛檐上周羽身子旋轉躍起,避開下盤射來的暗器,身未落地,雙掌交錯胸前,連環發勁,一股真氣擋在胸前,雙掌向前一推,剩餘兩枚暗器硬是被他反推出去,激射在道場的華表上火星四濺。

周羽身體不偏不倚落回原着腳點。張揚背向地面落下來,此時四個弟子奔跑過來,意欲待師父下落之時,將他扶住。張揚後背堪堪着地,四名弟子正好搶到身後,周羽急忙喊道:「快避開!」可惜為時已晚,四人已被張揚撞翻,壓於身下,張揚一口鮮血吐出,轉眼瞧那四名弟子,只見他們人人眼口大張,躺在地上不動,已然氣絕。張揚全賴這四人作墊背,才沒有跌死,那四名弟子內臟卻被撞破裂,成了四個「墊死鬼」。

周羽見張揚未死,徒然連累四條無辜性命,很是過意不去。他躍下地來,對眾人道:「此事與你們無關,都退到一邊去。」張揚聽他如此說,心念一轉,喝道:「大家一起上,殺死這叛徒!」他心想周羽不願傷害無辜之人性命,我令眾弟子齊上,給我作擋箭牌,偏要讓他多傷性命,多結仇怨,到時候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想到這裏,不禁暗暗得意。

眾弟子奉掌門人之命,一擁而上,將周羽團團圍住,周羽左衝右突,只是將他們損手傷足,踢倒推開,不下殺手。這一來大受牽制,內力只用到三四成。此時張揚教弟子請張雷前來助陣,又命弟子取來龍儀劍。

張雷吩咐眾弟子擺真武七截陣,這七截陣法原本張三丰所創,授意武當七俠演練,用以退群敵最是有效,如今用來對付周羽一人,可說勝算極大。只見組陣的七人共同進退,七把劍揮舞成一個巨大的劍網,把周羽牢牢地罩在其中。

鬥了一陣,周羽知道倘若一人與七人同時打鬥,極難擺脫劍陣籠罩。於是決定攻其一隅,只要破除其中一人,就可尋隙脫離劍陣。主意打定專挑領頭之人過招,他心想張雷是張揚幫凶,自己不幸遭遇與他不無關聯,正是死有餘辜,是以與他拆招之時,下手不留情,使出全力。恰巧張雷又是七截陣陣腳位置,周羽將他擊倒,七截陣打開一個缺口,周羽趁機跳出圈外。其實倘若擺陣的七人,人人都有張雷那般功力,周羽倒不一定能夠破解此陣法。

一聲鐵器嗆啷之聲,張揚拔出龍儀劍向周羽刺來。周羽避開一劍,說道:「龍儀劍該物歸原主了。」張揚又一劍削來,說道:「就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了。」他倆雖在說話,可手上絲毫不緩。張揚倚仗龍儀劍之利,與周羽鬥了五十招兀自不敗,周羽空手與他相鬥,倘若此時兩人都是手無寸鐵,那麼張揚受傷在前,必定早已落敗。

張揚亦是了得,與七年前相比,功力進境不少。他記記殺招,一招一式,老練狠辣,快捷無倫,所使功夫是正宗武當劍法。劍挽圈花,劍影閃閃,就如千萬把劍同時刺到。周羽全神貫注,專心拆招。周圍人見他倆棋逢對手,難分難解,都站在旁邊觀看,此時若強行插在兩人之間,必被劍氣所傷。

只見張揚一劍向左刺來,周羽閃身向右避開,張揚手腕翻轉,劍刃貼著左手劍訣,身形轉了一個圈,劍鋒又斜挑上刺,如影隨形而來,周羽身子後仰,避過了這一劍。好一招「仙女穿梭」!這一招倘若是個苗條女郎來使,絕對好看之極,如今張揚使出來,缺少一種曼妙之姿。

當初在武當學藝之時兩人功夫相當,七年之後,周羽在武當功夫的造詣上已經不及張揚,但好在這些劍招拳招他都學過,此後雖未曾練習,生疏不少,但招式仍然記得,這就佔了「知己知彼」的優勢。而周羽此時所使功夫來自《養生經》,內力為主,招式為輔,這樣一來張揚「知己不知彼」,更何況周羽現在內力較他深厚。兩相比較,張揚終究略遜一籌。

兩人過了一百招,張揚雖有龍儀劍這般神兵利器在手,終究敵不過周羽功力深厚,漸見敗象。

張揚見始終擊不倒周羽,逐漸方寸大亂,使盡渾身解數,向他猛削猛砍,周羽盡數避過。只見張揚使一招「鷹擊長空」,身子陡然前傾,出劍直刺,周羽身子平轉,張揚突然變式,變直刺為下劈,這一招端的厲害無比,倘若劈在周羽身上,身子即成兩段。眼看兇險萬分,周羽忙就地打滾,向旁滾開,張揚笑道:「哈哈,你這是什麼招式?是『癩蛤蟆翻身』嗎?」周羽道:「這叫『蟒蛇翻身』,看來你孤陋寡聞,不配做武當掌門人。」張揚道:「配不配豈由你廢話。」周羽哼道:「掌門之位本來就不是你的······」

周羽下一字還未吐出,張揚喝道:「看招!」一劍豎劈下來,劍鋒將近周羽頭頂,周羽舉雙手合掌將劍刃夾住,張揚急忙往回抽劍,豈料周羽雙掌猶如磁石,張揚抽不回來。他左手一掌當胸拍來,周羽不得不鬆開劍刃使出左手與他對掌,「啪」的一聲,張揚知他內力不及周羽,不能硬拼,因此與他掌心一觸即退。右手劍趁勢橫削,周羽斜身竄到他腰間,右手抓住他左腕向背後彎折,另一隻手要掐他喉嚨,只聽「喀」地一聲,張揚手腕折斷,一陣慘呼。周羽恨恨道:「那日你折斷我手腕,幸得後來給人治好了,今日也教你嘗嘗斷腕的滋味。」

此時周羽右手三指鎖喉,張揚顧不得疼痛,右手揮劍斬向周羽手肘,周羽縮手迴避,同時肘擊張揚右肋,擊在他腋下的章門穴上,因為經脈相連,牽動脾臟一陣劇痛,張揚右臂一軟,登時揮劍無力。此時周羽為避過他這一招,身子斜仰,在兩人之間留出空隙,左腳上挑,足尖踢他手腕上大陵穴,龍儀劍脫手飛出。

人群中張雷見機較快,立即飛身來接龍儀劍,周羽提氣上縱,也要接劍。兩人同時飛到,周羽一腳將劍踢向更高空,趁隙雙爪伸出,搭在張雷兩個手腕上,雙臂交叉,交錯一扭,這一招「剪刀手」屬平常招式,若是受力一方內力比出招一方強,當敵人出招之時,潛運內力相抗,反令對方受傷。此時周羽不可同日而語,內力比張雷強,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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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痛得幾乎暈去。周羽半空踢他一腳,借力竄上伸手接住龍儀劍,張雷被踹落在地,由於凌空借力力道不強,張雷落地並沒致命,手臂異常疼痛。後輩弟子趕緊扶起他。

周羽將龍儀劍拿在手中,喜道:「龍儀劍終於又回到我手上了。」此時張揚受傷頗重,毫無反抗之力,周羽劍指其喉,怒道:「奸賊,受死吧,我今日就要為師父報仇了!」正要挺劍刺去,忽聽得孩童哇哇大叫:「爹爹!爹爹!」

話說那把劍離他的咽喉只差一寸,周羽聽到女娃哭喊,手上凝劍不動,回頭看去,一個七八歲女童哭喊著跑來,那女童身後跟着一個婦人。他一見之下,不禁心神震動,諸般滋味湧上心頭。

這不正是自己七年來在幽暗監獄里朝思暮想的人兒么?這不正是自己許多不眠之夜翻來覆去念念不忘的人兒么?

周羽再見情人,心內激動不已,但他手上仍是緊握龍儀劍,他此刻要先報仇,然後再跟陳倩細敘別後離情。他喝道:「奸賊,納命來!」張揚引頸就戮,自知必死無疑,誰也救不了他。旁邊眾人見他已經將掌門人牢牢控制住,投鼠忌器,卻也無可奈何。

突然一個聲音說道:「請手下留情。」周羽知道這是誰的聲音,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轉過臉來,一臉疑惑地瞧著陳倩。陳倩再一次重複她的話:「請手下留情吧。」周羽道:「不行,他殺害師父師兄,此仇不報,枉自為人。」語氣斬釘截鐵!此時小女孩跑到他面前,揮動一雙小拳頭在他身上亂打,哭道:「你是壞人,不準碰我爹爹。」

陳倩將小女孩拉到自己身邊,柔聲說道:「她是我女兒。我不能教她這麼小就沒了爹爹。」周羽一陣心酸,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會嫁給他。」聲音很輕,又像是自言自語。當日張揚在牢房裏說的那番話,周羽以為他是在羞辱他,起初並不相信,後來時間長了,又不能得知陳倩實際狀況,不免胡思亂想了起來,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情形。

只聽陳倩道:「你知道的,我不會嫁給他的。當年我被抓回武當之後,聽說你死了,本來想隨你而去,可是後來發現有了身孕,便決定好好撫養我的孩子。」周羽道:「倩兒,往事不要再說了,我已知曉,我不怪你的,我們一起走吧,帶上孩子。」陳倩黯然垂淚道:「羽兒,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就算我肯跟你走,孩子他不肯啊,我不會離開孩子的。」

他此刻完全明白陳倩心意:孩子是無辜的,因為一段孽緣降生世上。她哭喊著要爹爹,絕不會跟我走的,而陳倩又不肯離開孩子,是以這些年委曲求全,天天與仇人相處。

那女孩兀自哭鬧不止,她緊緊摟着女兒說道:「金鳳不哭了,這是你周叔叔,他不是壞人。」周羽喃喃道:「金鳳,金鳳。」眼神遊移到陳倩身上來,他發覺此時她眼睛神情黯淡,不復七年前那股天真爛漫。他想起七年前陳倩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的神態,活脫脫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少女。雖然此刻陳倩依舊風韻猶存,卻增添了幾分成熟女人的氣質,臉上憔悴些許。周羽幽怨道:「時間真快呀,我們已經不像當初了。」陳倩嘆道:「是啊,從前再也回不去了。」周羽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陳倩雙臂,沉聲說道:「跟我走好嗎?金鳳我會當作親生女兒照養的。」此刻他的眼神帶着懇切,他多麼希望陳倩答應帶着金鳳和他一起走,一家三口從此一起生活。

陳倩望着他幽幽說道:「羽兒,我們今生已是有緣無分,我只怨命運作弄。你走吧,只盼你今後好生保重,尋一個愛你憐你的姑娘,過些安穩快活的日子。」周羽道:「這七年來我受了很多苦,本來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的,看來已經說不成了。」陳倩嘆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確實已不必說了。羽兒,我只盼你今後苦盡甘來,逢凶化吉,無災無難,我從心裏為你禱告。」周羽明白她心意,再怎麼勉強也無用,只得放開她雙臂,陳倩領着小女孩退開幾步。

他實在不甘心放棄報仇,再次舉起劍來,恨恨道:「張揚,你實在是死有餘辜,我必須殺了你。」陳倩叫道:「不要啊。」周羽再次觸到她殷切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小金鳳,稚嫩的臉上猶自淚痕闌干。他不禁萬般揪心,一時間愛恨情仇諸般感受交織在一起,一件件一樁樁舊日恩怨迅速湧上心頭,彷彿刻意提醒他曾經有多屈辱。一面是師門仇讎引頸就戮,只消他劍尖稍微往前一送,大仇即可得報;一面是舊日深愛的殷切懇求,她師姊母女兩個含情凝睇,他該如何抉擇?

良久,他仰天太息,慢慢收劍道:「看在師姐面上,我暫且放你一馬,武當掌門你沒資格再當了。」張揚此時如同砧俎上的魚肉,即刻赴死,卻沒想到還有一線生機,本該暗喜僥倖,卻由於是陳倩求情得以活命,他最不願看到陳倩和周羽情意綿綿的情形,一時間心內嫉恨,怒道:「你殺了我吧,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周羽憤恨道:「你的確該死!快點坦誠你的罪行!」張揚大聲道:「我無罪!你才是真正的武當叛徒!」陳倩突然插口道:「你此刻還不說真話。你不是說要改過自新嗎?那就應該認罪才是。」張揚哂笑道:「是嗎?我認什麼罪,我犯了什麼罪?」周羽喝道:「奸賊,你當年在師父葯湯里下毒,誣陷程師哥、谷師弟和我謀害師父,谷師弟、程師哥被你們殺死,你為了殺我滅口,竟不惜與朝廷勾結,借剿滅襄陽義軍之機,陷我於獄中七年,這些都是你乾的好事。」陳倩驚呼一聲,原來周羽所述事情前面大部分他都知曉,只是後面部分將周羽關在牢中七年她卻不知,張揚告知她周羽在襄陽夾河州大戰中被亂軍殺死。天幸得好人自有好報,他還沒死,還好好活着,武功似乎大有長進,不禁暗暗欣慰。

眾人聽他這一番敘述,暗自驚異,面面相覷。張揚心虛,忙道:「大家別聽他胡言亂語。」張雷接道:「這小子胡言亂語,大家別信!」周羽斥道:「當年種種陰謀,你倆都有參與!你們狼狽為奸,簡直是一群喪心病狂,狼心狗肺的傢伙!師父當年走眼,居然收你們幾位奸賊作徒弟!」張揚張雷聽他義正言辭,聲色俱厲,不禁神色惶惶起來。

張揚喝道:「分明是你欺師滅祖,你倒反咬我們一口。」陳倩終於按耐不住,大聲道:「張揚,這些事情我也知曉,你還想抵耐!」張揚向她喝道:「師妹,你受奸人蠱惑!」陳倩道:「你勾結朝廷,剿滅襄陽義軍,這件事我親身經歷,難道也是受人蠱惑的么?」張揚氣急連呼:「你······你······」確是一時無可辯駁。

事情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張揚知道再爭論下去,於己不利,現場已有好多弟子似乎為周羽陳倩之言所鼓動。張揚一個箭步竄到陳倩跟前,左手三指成爪,釘在她後背第八節脊骨之上。那是人身要害,只要他手上發勁,立時打折脊骨,陳倩不死也殘,他另一隻手掐住陳倩喉嚨。周羽待搶上前相救,已來不及。張揚喝道:「你再胡說八道,我殺死她。」他手上微微用勁,陳倩被他扼得十分難受。小金鳳對這一切懵懂無知,但她突見媽媽被爸爸虐待,嚇得大哭起來,張揚看向金鳳一眼,卻不理會。周羽急道:「好,我們的賬以後再算,你放開她。」張揚道:「交出龍儀劍,你人可以走。」他心想這臭小子如今功夫這麼厲害,再加上龍儀劍相助,以後那還了得。

陳倩趁他分心之際,陡然雙肘后擊,張揚被她推開數步,距離已經拉開。張揚下意識反擊,一掌拍出,掌風呼呼,蘊含內勁,陳倩後背正著,一時氣血翻湧,嘴裏吐出血來。周羽立即搶過去將她拉開,防他再次攻擊。陳倩受傷後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小女孩哭着叫喊:「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一雙小手拉着陳倩胳膊搖晃。陳倩勉強微笑道:「金鳳,媽媽沒事,別哭。」張揚這一掌乃惶急之下自衛,他並不想真的打傷陳倩,只想抓住她要挾周羽,此刻後悔不迭。他滿臉歉疚,問道:「師妹,你還好么?我不是故意的。」陳倩不理會他。

周羽扶她站起,從懷裏掏出綉帕,替她擦掉嘴角血跡。陳倩望着手帕柔聲道:「沒想到你一直還留着?」周羽道:「我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睹物思人。」說完將綉帕放到陳倩手中說道:「現在物歸原主了。」陳倩又將手帕遞還周羽,道:「還是你留着吧。」她說這話時語氣微弱,顯是受傷后中氣不足。周羽又將手帕放回懷裏。

過了片刻,陳倩說道:「你走吧!最好還是忘了我吧!」說完拉着金鳳勉力支持,向道場轉角處走去,周羽望着她背影消失不見,心內好生失落,似在滴血。心道:「倩兒,我們患難與共,情比金堅,又豈是說忘就忘得了的,難道你會忘了我嗎?」他本擬此來一舉三得,既殺張揚報仇,又奪回龍儀劍,和陳倩攜手下山而去。如今一腔心愿落空,彷彿一瞬間衰老許多。

只見他滿眼憂鬱,內心一片迷惘,信步走下山去。群弟子見過他的厲害,何況他又有龍儀劍在手,竟是無人敢擋,都退在兩邊分開一條路來。張揚在背後獰笑道:「臭小子,終究是你輸了,師妹不肯跟你走。」周羽雖然沒有回頭,但彷彿已經看到張揚正在他面前肆意地嘲笑他。

這一行他起碼知道了一個結果,陳倩活得好好地,她並不是真心實意嫁給張揚,她並不愛他,她還是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感情,她只想好好將孩子養大。他不由得內心想到:「唉,此生果然與她有緣無分,深情從此只在夢裏尋。她孩子都這麼大了,我願意不計前嫌接受這孩子,只怕她也未必真正放得下,拜堂那天她哭得多麼傷心。只要我不打擾她生活,她這樣衣食無憂挺好,何必跟着我這樣的江湖草莽風餐露宿,四處漂泊。」想到這裏,他強忍淚水,黯然下山。

周羽在山下漫無目的地漂流了兩天,他無比愧恨:為了心愛之人所請,放棄了復仇,師父和師兄師弟若泉下有知,是否會怪罪他呢?他想必定是會責怪他的,於是自責道:「師父,弟子無能啊,不能為您清理門戶了!五師哥、師弟,還望你們莫怪,師姊苦苦哀求,我實在無法狠心下手。對不起,我沒有勇氣,我是個懦夫!」說着眼角淌出淚來!

他現在一無所有,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目標,也找不到可以依靠之人,天下之大,何處安身?

他偶然想起一個地方來,那就是襄陽夾河州。他在此處休養過一陣,林老漢一家非常盛情,不知線娘是否還記得他。他想到此處,忽地拍拍腦袋,喃喃自語道:「哎呦,不對,我怎麼能想別的女人。」隨即又道:「倩兒啊,當日你若肯跟我走,我們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夾河州是一個好地方,可以作為我們今後隱居的世外桃源。」

他到了夾河州鄉下,想要拜訪林老漢,只見房屋已經破敗,沒有人氣。屋角磚瓦坍圮,有雨水洗刷痕迹,應是很久無人居住才至如此,屋中舊木床鋪和農具仍然存在,卻不知林老漢一家現在何處。

他用钁頭挖土,用鐵鍬把泥土盛到畚箕里,從后溝挑到屋前打穀場,再搭配少許干稻草用水調和,將濕草泥做成磚塊形狀晾乾,當地這種黃色黏土正是作為建房屋的土磚最重要的原材料之一,經過一番修葺之後,房屋如前,周羽決定暫時在此居住下來。

正說周羽在夾河州隱居,深居簡出。此地獨處山腰,距離山下村子八九里,很是偏僻。隱居生活躬耕壟畝,自食其力,時間點點流逝已過了一年。

三月初五日,晴!宜祭祀納彩冠笄入宅,忌安葬伐木架馬餘事勿取!

在偏僻的山間小路上,一位女子風塵僕僕而來。夕陽西下,已近黃昏。那女子頭上髮髻盤桓,手中捏著一柄鐵劍。她走到林家門外,頓時一陣好奇:「咦,這裏好像有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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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周羽在此隱居日久,早已將林家屋前屋后張羅得面貌大變,但見:桃李羅堂前,榆柳蔭后檐。

那女子輕叩木門,木門應聲而開,開門之人正是周羽。兩人乍相見,四目相投,頓時驚喜不已。周羽喜道:「妹子,你回來了,想不到我還能再見到你。」那女子道:「周大哥,真巧,你怎麼會在這裏?」周羽道:「這些事說來話長,快進來吧。」將她迎入屋內。

那女子正是林線娘。周羽燒水沏茶,茶沏好了,端來林線娘座前,這是自摘自炒的野茶葉,十分粗糙,卻是茶香濃郁色澤深黃。林線娘呡了一口茶水,道:「周大哥,你什麼時候到這來的?」周羽道:「一年之前。」又補充道:「這裏什麼都好,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只是缺少詩詞書畫文房四寶之類物件,有的時候感到煩悶,卻無以排遣。」其實周羽是個文武雙全的人,舊時平日裏除了練功打坐之餘,總喜歡看些閑書,諸子百家唐詩宋詞之類,偶爾興發,寫寫劃劃一通。此時周羽也坐下陪她交談起來。她眼神憂鬱,不似幾年前那般靈動。林線娘問道:「你怎麼會住在這裏?」周羽嘆道:「此事說來話長,如今我還是從頭告訴你吧······」他瞬間陷入痛苦的回憶中。回憶對有些人來說是美好的,對有些人來說卻是痛苦的。

只聽周羽說道:「我師父是武當掌門無量道長······」他將八年前張揚謀奪掌門之位,怎樣陷害自己和谷碩以及程圭,又怎樣一路追殺他之事對線娘說了。林線娘聽到這裏,猛然內心一震,他想起自家八年前的那場慘禍,父兄遭戮自身受辱,應當就是武當派敗類所為。且說那次脫險之後,後來她曾暗自回來查探,只因線索太少,始終不知那兩個便衣大漢何許人也,因此終究不了了之,多年來耿耿於懷偶爾還做噩夢!因此每年清明時節,她都要往返一趟故地,以拜祭父兄亡靈。如今終於得知重要線索,此仇如何能不報?當下打定主意,要獨自潛入武當山尋仇,她雖不知那兩人究竟是誰,但是只要在武當派查探一番,一定是能夠查出那兩個大仇人,畢竟這二人容貌形象她始終忘不了。當下周羽正娓娓道來,她只得強忍激蕩情緒,漸漸回過神來。

只聽周羽道:「那次我傷重逃脫,被姑娘救下,多虧姑娘一家救命之恩,我才活了下來。傷好之後,我下山到襄陽山水客棧與我師姐會合,在路上救了義弟齊林,當時他正被官兵圍困。我們一起到了山水客棧,投宿在那裏······」隨後又將自己和陳倩投身軍營,在軍營成親之事說了。

線娘聽到這裏,心內酸楚,暗想:「原來他愛的是他師姐,要是當初他對我像對他師姐那樣就好了。」周羽接着將張揚勾結清兵剿滅義軍,拆散他的婚姻,害自己受七年牢獄之災等事對線娘說了,線娘柔聲道:「這可苦了你了。」周羽續道:「出獄之後第一件事,我便去找張揚報仇,順便打探一下倩姐的消息······」線娘心道:「你心裏始終忘不了她。」她這樣一想,中間幾句話就沒有聽清楚。只聽周羽說道:「我叫她跟我走,她離不開孩子,孩子卻離不開他爹爹,因此也就不肯跟我走。哼,究其根源,都是張揚這畜生害得我好苦。」他神情激憤,續道:「師姐不肯跟我走,還求我看在孩子面上放過他,當時我多麼無奈,只好放棄報仇的機會,獨自一人下山。」

他頓了一頓,悠悠說道:「當時我萬念俱灰,只想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不再理會世間俗事。我一個人在山中漫無目的地遊走,又舉目無親,忽然我想到了你們,我想到這裏隱居起來,和你們為鄰。」林線娘心內一陣溫暖,心想:「此刻你終於想到了我。」但轉念又想:「可惜我還是比不了你師姐,你為了她,居然放棄師門大仇,我的仇我卻一定要去報復的。」

周羽說道:「我到這裏來的時候,看見房屋有些破舊,修葺之後便借住在這裏。」隨即看着她微笑道:「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以為你永遠不回來了呢。」林線娘道:「你很希望再見到我么?」周羽笑道:「當然。你們一家人對我很好,我永遠忘不了你們。」林線娘道:「要是當初不是我救你的,你還會不會想我?」周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林線娘看他這幅情形,微笑道:「總之,我們能夠再次相見即是有緣,周大哥,你說是么?」周羽連連點頭稱是。

忽然周羽問道:「這幾年你們到哪裏去了?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林線娘低頭沉默,眼眶濕潤。過了一會,緩緩道:「你走之後沒幾天,有兩個人找上門來追查你的下落,可是他們晚了一步,一怒之下殺死爹和哥哥。」說着嚶嚶啜泣起來。周羽悲憤道:「他們簡直喪盡天良!」隨即又關切地問林線娘道:「你還好么?這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她見周羽神情關切,良久才道:「當時有一位高人經過,把我救了下來,後來他傳我武藝,這幾年我一直跟在師父身邊。」線娘於自身發生的事難以啟齒,因此略過這一部分不提。周羽聽她拜師學藝,心內稍感一絲安慰,心想林家因我而受牽連,我已是萬分對不起他們。林姑娘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倘若也慘遭殺害,我唯有以死相報了。

周羽神情激憤,以手捶胸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尚未報答,卻連累林大叔林大哥丟了性命,我對不起你們。」說完慟哭起來。林線娘再也忍耐不住,悲泣道:「周大哥別這樣,人死不能復生,這不怪你。」周羽止住慟哭,臉上淚水縱橫,說道:「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過了一會,周羽悵然問道:「那麼姑娘打算以後怎麼辦?」林線娘雙頰紅暈道:「你別老是叫我姑娘姑娘的,叫我線娘好了。」周羽尷尬道:「好······線娘。」心裏砰砰亂跳。除了和陳倩相處之外,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林線娘道:「我之所以拜那位高人為師學武,就是立誓要為爹和哥哥報仇。」周羽打量她一番,看得線娘有些不好意思。他道:「怪不得你這身裝束。」接着又道:「線娘,此事由我而起,你報仇的事着落在我身上。」林線娘堅決道:「爹和哥哥的仇,我要親自來報。」

周羽想了一會,說道:「武當人多勢眾,線娘,此事交給我吧,我不想你出事。」林線娘心內一陣感動,柔聲道:「你真的關心我?」周羽看她此時一片柔情,不覺臉上泛紅,心想:「她對我有救命之恩,關心她是應該的。可是我該怎麼對她說呢?她失去爹和哥哥甚是可憐,別要惹她生氣才是。」於是溫言道:「線娘,我不想你出事,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活,林大叔和林大哥受我之累給奸人害死,我只有為他們報仇才能彌補我的愧疚。」線娘忙道:「周大哥,我不要你愧疚,報仇的事由我親自來報,否則我不配做林家的女兒。」周羽強扭不過她,也不好違背他的意願,只是心內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想這仇人是否又是張揚呢?我曾因為倩姐之請,放過這廝,倘若查明林家家破人亡又系他所為,那我該怎麼辦呢?到時候我勢必要助線娘手刃仇敵,那是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償命的!

周羽正自神傷,林線娘輕輕地靠在他肩上道:「我只要你時時記得我,別不理我才好。」周羽心神蕩漾,他明白林線娘的心意,可是這當口又不好直接拒接使她傷心,於是輕拍她肩膀道:「好妹妹,我不會不理你的。」林線娘抬頭望他道:「你叫我妹妹?」周羽柔聲道:「嗯,現下你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我以後像哥哥一樣照顧你,好不好?」林線娘緩緩點頭,心裏卻想的是:我不要只做你的妹妹,只要你說喜歡我,我立馬答應做你的妻子,可惜你對你師姊一往情深,心裏裝不下別人。周羽微笑道:「那麼從今以後,我們便以兄妹相稱。你說好不好?」林線娘輕應一聲。周羽掏出綉帕替她擦乾臉上淚痕,又將綉帕放回懷中,說道:「妹妹,你今晚就住在這裏,陪哥說說話兒。」線娘柔聲道:「好。」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周羽陪林線娘祭奠父親和哥哥。林線娘胳膊挎一個竹籃,裏面裝着香紙酒菜果品。本來林線娘叫他不必同來,免得更增他心中愧疚,周羽堅持要去,線娘只得和他一道前來。

在一處荒丘上,一座大墳長滿青草,卻是一座合葬墓,一塊石碑長滿苔蘚。來到墳前,林線娘和周羽焚香跪拜,燒了冥錢,擺出酒菜果品,線娘啜泣道:「爹,哥哥,我和周大哥來看你們了,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有朝一日手刃仇人。你們和娘相聚了,留下我一個人在世上。」說着淚如泉湧。周羽在旁安慰道:「線娘,別這樣。林大叔泉下有知,希望你好好活着。」林線娘止哭道:「爹娘,你們泉下有知,保佑周大哥一生平安,逢凶化吉。女兒以後每年都會來看望你們和哥哥。」周羽聽在心裏,十分感動,但他一心只系陳倩,不免要辜負她一片深情,不由得又歉疚又難過。

周羽跪在墳前道:「林大叔,林大哥,你們因我而死,我對不起你們。」又道:「線娘是個好女孩兒,我會把她當妹妹一樣照顧,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半分傷害,你們放心吧。」說着垂下淚來。

兩人邊燒紙錢邊禱告,祭奠完畢,長起身來。周羽道:「線娘,咱們回去吧。」林線娘點頭,手臂挽著空竹籃,兩人一起往回走,一路上步履沉重,各有心事,竟致無話。

回到林家,線娘放下竹籃,坐在椅上發獃。良久忽道:「周大哥,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周羽想了一會,說道:「如今我已心灰意冷,隱居山林之中,再不想過問江湖中事,只盼過些平靜日子。你呢?」他反問道。林線娘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雖然習武,卻也不是江湖中人,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那就是報仇。等此事了結之後,我也隱居起來。」林線娘起身取回壁上掛劍,說道:「周大哥,我走了。」周羽忙道:「線娘,你到哪裏去?這裏就是你的家呀。」林線娘內心一陣波動,低頭暗想:「自從爹和哥哥死了之後,我再也沒有家了。你雖待我不錯,我卻始終進不到你的心裏。」周羽見她低頭不語,雙眼直瞧着她。林線娘抬頭說道:「我走了。再不回去,師父會擔心我的。」遂轉身離開。

周羽心裏空落落的,不知她此去還會否回來,她孤身一人生活,周羽甚為牽掛。

林線娘走了幾步,扭身道:「周大哥,你想看書,我師父那裏有的是,過幾天我拿給你。」說完又轉身邁出大門。周羽聽她此語,知道她以後還會來,兩人還可以經常見面,稍感欣慰。

他目送林線娘離開視線,回到卧房內取出龍儀劍,細看一回,輕輕撫摸幾遍,暗自神傷,隨後親自刨土將它埋在後院。

過得五日,林線娘果然再次探望周羽,這次她不是攜劍前來,而是背了一個行囊。打開包裹一看,裏面全是厚厚薄薄的十幾冊線裝書,既有四書五經,又有諸子百家著作,夾雜一本《橫笛曲譜》,還有一冊《梅花譜》。

周羽喜悅道:「線娘,你真好。這一次啊你可讓我有得消遣了。」林線娘微微一笑,眼珠烏黑髮亮,神采奕奕。周羽一股腦兒將書本收起,陪林線娘閑聊起來,有人陪伴不會覺得無聊。兩人並肩坐在屋外石條上說說笑笑,不覺間時光飛逝,內心深處都捨不得對方離開。

黃昏將近,林線娘道:「周大哥,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周羽挽留道:「線娘,吃過晚飯再走,嘗嘗我的廚藝怎樣?」林線娘道:「不了,下次吧。」周羽不再說什麼,林線娘默默離開。忽然周羽在身後叫道:「線娘,和你在一起很開心。」林線娘回眸一笑,揮一揮手,身影消失在蜿蜒盤旋的山徑中。周羽也揮手作別,獨自回屋。

正是:談笑不覺已春深,寄語佳人亂芳心。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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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女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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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幽怨從前何處訴,思向東溪守故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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