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英雄(下)

第二十四章 英雄(下)

二十四藏龍卧虎平陽地群英聚會昌華夏(下)

出了通天崖,什麼話也不說,一把抓住游伯雄的頭髮,提起就走,一路上不住顛躓,變着法兒折磨游伯雄。游伯雄見任是非上得通天崖,很是佩服,剛說得一聲:「任少俠,你回來了。」頭皮一緊,給任是非提了起來。被任是非折磨得很了,忍不住呼疼,道:「任少俠,你不要難為我?」啪的一聲,臉上給任是非重重地打了一個耳光。

回到山寨,命黃侯二人擺了一個靈堂,設了修羊公的牌位,祭奠一番。命黃侯二人找來一個五尺大小的漆金盒子,把師祖的骸骨放在裏面,以備明日安葬。這晚,三怪的苦頭可有得吃了,任是非變着法子,把三怪折磨了一個通宵,直到天亮才停手。

天亮后,任是非背起師祖骸骨,抓起大怪和三怪,道:「主峰在什麼地方?」游伯雄膽小如鼠,有問必答,道:「在北面三百里處。」任非喝道:「帶路。」游伯雄道:「少俠說帶路就帶路。」軟語相求道:「你別凶,成不成?」他膽小,任是非凶起來,自是害怕得很,要是任是非不凶,自是天大的美事,求求也沒關係。

任是非臉一沉,喝道:「不成。」游伯雄嘮叨道:「不成就不成,幹麼凶霸霸的?」不明白任是非何以如此兇惡。任是非道:「你帶不帶路?」游伯雄忙道:「帶,帶,這就帶。」展開身法,向前掠去。任是非提着大怪和三怪,跟在後面,道:「你要是敢耍花樣,老子一定把你們三隻老烏龜剁成肉醬。」游伯雄立住腳跟,奇道:「少俠,你這可錯了。我們是人,怎麼是烏龜?烏龜用四隻腳爬,我們用兩隻腳走路。」任是非飛起一腳,把他踢得飛出數丈,罵道:「老子說是烏龜就是烏龜。你是不是四隻腳在爬?」游伯雄四肢着地,任是非罵他是烏龜,他不知,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奇道:「我是兩隻腳在走,怎麼又是四隻腳在爬?」搖搖頭,弄不明白。怕任是非再踢他,不敢再辯,展開身法,向前掠去。

三百里路,對二人來說,算不了什麼,一個時辰就到了。任是非一瞧,主峰高聳入雲,遠比他峰為高,心想把師祖葬在此處,再好也沒有了。命游伯雄上峰,游伯雄雖是不明白,不敢問,只得上峰。

主峰上有一個平台,兩丈方圓大小,沒有草木,只有岩石。任是非把大怪和三怪往地上一扔,拔出短劍,運起上清真氣,劍芒暴長五尺,往岩石刺去。岩石是花崗石,甚是堅硬,但任是非切來,如切朽木,毫不費力。祁連三怪,哪見過這等功力,驚得橋舌不下。大怪和三怪更是後悔莫及,要是早知他功力如此深厚,何不讓着他些,也省得給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任是非挖了一個六尺大小,深五尺的洞來,把修羊公的骸骨輕輕放入,再切下一塊大小差不多的石頭,切掉一層,以免壓碎修羊公的骸骨,塞在洞裏。再用小石頭,把縫塞住。弄來一塊大石,權作墓碑,用短劍刻道:「師祖諱修羊公之墓,徒孫任是非謹立。」取出香燭,擺起香案,磕頭道:「師祖,你老人家英靈不遠,徒孫就讓祁連……」向三怪看了一眼,道:「……二怪來陪你老人家。」本想說祁連三怪,游伯雄心地淳樸,又無過惡,不忍殺他,才說成二怪。抓住大怪和三怪,往地上一頓,二怪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在二怪天靈蓋上輕拍一掌,二怪天靈蓋碎裂,哼也未哼一聲,就此氣絕。

游伯雄嚇得大叫一聲我的媽呀,撲在二怪屍身上,哭道:「大哥,三弟,都是我不好,我膽小怕事,害死你們。」瞪着任是非道:「任是非,我和你拼了。」身形一晃,展開九幽玄冥掌,向任是非攻去。他一生膽小怕事,從不與人動手,眼見兄長兄弟慘死,竟是勇氣倍增,敢與人動手了,一陣急攻,勢如瘋虎。

任是非哪把他放在眼裏,左手一伸,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帶,游伯雄身不由主向主峰下跌去。主峰千多兩千丈高下,要是跌下去,焉有命在?任是非於心不忍,飛身而起,右手一伸,抓住游伯雄的手腕,向上一甩,想把他甩上來。游伯雄兄弟慘死,傷心之下,欲與任是非同歸於盡,趁勢向下一拉,任是非身在半空,無從借力,身不由主地向下瀉去。任是非一驚,左手向後一振,身子向後平空移動三尺,右足勾住一根樹枝,借勢用力一甩,游伯雄身不由主地向上飛起,落在崖頂。任是非左足在樹枝上一點,借力躍起,身在半空,迫不及待地張口罵道:「游伯雄,你奶奶的,老子好心救你,你還想害死老子。」

游伯雄見任是非重新躍起,知道武功相去實在太遠,叫道:「任是非,你殺我大哥三弟,我也不想活了。」運足力氣,一頭撞在修羊公的墓碑上,這一撞用力甚猛,天靈蓋碎裂,腦漿也流了出來。任是非喝道:「使不得。」身在半空,救之不及,落下地來,躍到游伯雄身前,游伯難已然氣絕。

游伯雄膽小如鼠,從不與人動手,一生並無一過,和任是非動手,是生平第一次與人動手,也是最後一次動手。兄長兄弟慘死,於他打擊甚大,勇氣倍增,尋死也如此果斷。任是非見他死狀甚慘,心中惻然,在師祖墓旁挖了一個坑,把三怪屍身放在里,用石板蓋住,心道:「就讓他們陪師祖。師祖給他們害死,就讓他們給師祖做廝仆。」

祭奠完畢,向師祖的墳墓磕頭辭行。下得峰來,回到山寨,廢了黃侯二人武功,給了他們一些金銀,要他們下山去,重新做人。二人還能從任是非手裏撿回一條命,高興得不得了,千恩萬謝地去了。任是非取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火,把山寨一把火燒得精光。放火是任是非的拿手好戲,給他燒過的東西,還真不少,不玩已久,按理當有一番樂趣,任是非想到游伯雄慘死,和自己不無關係,心中惻然,無絲毫樂趣。

跳上馬背,牽着駱駝,繼續向東趕。一路上不斷思索師祖留下的口訣,他武功之強,足以睥睨當世,人又聰明,過得幾天,劍氣已小有成就。

出了祁連山,再行一日,就到了漢界。任是非已三年未履中土,回想三年來的所作所為,事事非非,既有驚天動地的壯舉,縱橫於匈奴五十萬軍中,無人能敵,是何等的壯舉;給琳鈺居次淋得滿頭屎尿,被迫在冰天雪地中牧羊,又是何等的倒霉事;出長安時,手握重兵,前呼後擁,指揮如意,此時向長安趕回,隻身一人,形單影隻,真可謂百喜交集,感慨萬端。

任是非本要取道天水右輔都尉回長安,此道多山路,馬行不易,反費時日,才東行至西河郡,折而向南。這日午時,來到平陽。平陽屬司隸部,只要取道新豐,經灞上,就可回長安,再有三兩日行程,就可回到長安,見皇帝大哥,任是非興奮不已。

道左三十丈處,一條小溪流過,有個女子,容貌甚美,在浣衣,邊浣衣邊歌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歌中唱的是一個痴情女子,苦思遠在他方的情郎,把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問遺遠方的情郎。哪知惡訊傳來,情郎竟有他心,傷心之餘,決心與君絕,把雙珠玳瑁簪,拉雜摧燒之。歌聲甚是凄婉,令人斷腸。

任是非一聽歌聲,想起自己三年來,遠至極北之地,西入西域,結交外番,千辛萬苦,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道:「遠如期,益如壽。處天左側,大樂萬歲,與天無極。雅樂陣,佳紛哉。」歌至此處,想到自己一通大鬧,令伊稚斜單於束手無策,得意之情不可抑止,續唱道:「單於自歸,動如驚心。」得意之情難消,又唱一遍,道:「單於自歸,動如驚心。」他玄功大成,歌聲及遠,遠遠地傳了開去,數十里皆聞,良久不絕。

浣衣女聽得任是非唱歌,收起衣服,回去了。

歌聲一落,遠處有人唱道:「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日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歌勸喻世人,要乘年輕有為時,作為一番,不要等到年老,才後悔少壯時,何以不努力。歌聲豪壯,慷慨激昂,催人奮進,只可惜,有一股明珠埋沒,壯志不得酬的悲哀。

任是非心念一動,心道:「如此壯士,埋沒塵世,豈不可惜?」正要出言相詢,又有歌聲傳來,只聽歌道:「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親授,長幼不比肩。勞謙得其柄,和光甚獨難。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髮,後世稱聖賢。」歌聲清越,不乏豪邁之氣。雖以君子自居,又有欲伸壯志,報國無門之哀。

任是非心道:「聽歌聲,二人均懷有濟世之志,只是報國無門,無人引介。大哥常以國中無良將賢相為憂,既給我遇上,就為他們引介一番,又有何妨。」就要出聲相詢,轉念一想,心道:「我何不以歌聲諷諭一番。」唱道:「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不知何年少,夾轂問君家。君家誠易知,易知復難忘。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鄲倡。中庭生桂樹,華燈何煌煌?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五日一來歸,道上自生光。黃金絡馬頭,觀者盈道旁。入門時左顧,但見戲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音聲何噰噰?鶴鳴東西廂。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絲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調絲方未央。」任是非假借一侍郎富貴后,回家探親的排場,諷諭二人,取富貴不難。

任是非歌聲一停,先前唱歌的男子以聲相邀,道:「兄台壯士,何不過來一聚。」任是非道:「兄台見邀,小弟不敢卻命。」一夾馬肚,循着歌聲,向道左行得三十丈,過了小溪,來到一個院落前,歌聲正是從這院落髮出。這院落不大,只有七間茅草屋。

院落里有不少人,個個驃悍精神,雄赳赳,氣昂昂。當先一少年,約莫十七八歲,更是不凡,身長八尺,鐵塔一般的身軀,巍峨不動,一道通眉,橫穿左右鬢角,臉頰生光輝,容光煥發,雙睛明亮,湛然有神,如正午紅日,令人目眩,英氣勃勃,豪氣萬千,向任是非抱拳一禮,道:「在下霍去病,壯士如何稱呼?」

任是非數年來,見識過的天下人物,着實不在少數,伊稚斜和嬴復這些令人聞之色變,叱吒風雲的人物,任是非也未放在心上,一見霍去病,大是心折,心中暗贊不已:「好一個英雄。」跳下馬來,施禮道:「在下任是非,見過各位。」

院子裏的人一聽是任是非,忙道:「兄台就是任是非任少俠?」言來甚喜。要是在平時,任是非聽別人如此讚揚自己,定會得意忘形,這次卻毫無得色,遜道:「少俠不敢當,任是非的就是。」

霍去病道:「原來是任少俠,幸會,幸會。」言來毫無喜悅。要是在平時,別人如此說話,任是非定會心中著惱,他對霍去病大起好感,不僅不怒,反而更喜,心道:「這人聞我名無喜無怒,定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漢,這朋友,老子一定要交。」道:「小弟薄名,兄台不用掛懷。」

霍去病道:「任少俠,小弟給你介紹幾位人物。」指著一個中年道:「這位是公孫賀。」公孫賀道:「見過少俠。」任是非道:「小弟見過公孫大哥。」霍去病指著旁邊一人道:「這位是公孫敖。」一一介紹下去:「這位是路博德。這位是李息。這位是張次公。這位是趙食其。這位是郭昌。」一共是七人。他每介紹一人,任是非忙施禮廝見。

介紹完畢,任是非道:「還有一位唱歌的大哥,不知是誰?」霍去病道:「是小弟的舅舅衛青。」任是非道:「可否給小弟引見引見?」霍去病道:「舅舅還未到。」話音剛落,有人道:「賢侄,何故提及舅舅?」聽聲音,正是適才唱歌的人。任是非一瞧,衛青身長七尺,虎背熊腰,身着僕人裝,雖是身着僕人裝束,仍是掩不住一股英氣,透衣而出,令人心旌神動,掮著一捆喂馬的草料。霍去病道:「舅舅,快來見過,這位是任是非任少俠。」衛青道:「賢侄,等舅舅換了裝束再見。」快步經過任是非身邊,把草料放在牆邊,進屋去了。霍去病道:「舅舅就是這樣,衣冠不整不見客。少俠不要見怪。」任是非道:「不敢。」

霍去病道:「站着說話,太也簡慢貴客。少俠,我們進屋裏敘話。」任是非道:「打攪兄台。」霍去病道:「蝸居簡陋,有辱尊客。少俠請。」任是非道:「兄台請。」二人相偕入屋。公孫賀等人也進屋。眾人請任是非坐下。屋裏只有三張破爛不堪的凳子,任是非坐了下來,霍去病和公孫賀各坐一張,就沒有凳子了。公孫敖等人忙到別屋去搬凳子。這些人雖是個個英雄了得,卻不善為生,沒甚家什,搬來的儘是破凳爛椅。任是非出身富豪之家,出入皇宮中,見多識廣,處身眾人中間,絲毫不敢因這些人窮困潦倒,小覷他們,反而更增敬意。

衛青換好衣服,頭戴儒冠,身着儒服,出來相見,道:「衛青見過任少俠。適才多有簡慢,還請少俠恕罪。」衛青家貧,無甚衣衫,這身儒服,破舊不堪,已是洗得泛白,右手袖口下,還有一個大洞。任是非乍見衛青,已是喜歡,衛青換上儒服,更顯雲天氣概,大是心折,絲毫不敢輕視他,忙還禮道:「衛大哥恁謙。小弟來得突兀,還請衛大哥恕冒昧之罪。」二人廝見畢,坐了下來。衛青和公孫敖最是要好,緊挨着公孫敖坐了下來。

腳步聲響,一個女子手托一個破爛不堪的木托盤,蓮步輕移,款款而來,來到任是非跟前,道:「少俠,請用茶。」話聲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煞是動聽。任是非一瞧,這女子清麗脫俗,高貴異常,容貌之美,絕不在皇后阿嬌之下,正是在溪邊浣衣女子,忙道:「謝姊姊。」端起一杯茶。霍去病道:「任少俠,這是我姑姑衛子夫。」任是非道:「原來是子夫姊姊,小弟這廂有禮了。」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向衛子夫施禮。衛子夫向任是非福了福,道:「少俠免禮。」把盤中茶水,遞給霍去病,衛青等人,退了出去。

這些人也實在太窮,茶杯上不是這裏有個口子,就是那裏有條裂縫。任是非也不介意,揭開茶蓋,杯里卻無一片茶葉,喝了一口,毫無茶味,只是杯熱水。霍去病等人家徒四壁,窮得連茶葉也買不起。

衛青掀起蓋子,見杯里無茶,急道:「三姊,我屋裏還有點茶葉,怎不泡來?」衛子夫的聲音從屋後傳來,道:「二弟,我已找過,給耗子糟蹋了。」衛青嘆息不已。

霍去病道:「舅舅恁是。任少俠當世英雄,豈在乎點滴茶水。英雄相交,貴在知心,就是冷水一杯,任少俠也會當做清茶。」任是非大呼大得吾心,擊節贊道:「大哥所言極是。任是非見天下英雄多矣,還未有如諸位者,能與諸位英雄相交,任是非三生有幸。」這話一點不假,任是非見識過的英雄著識不少,還未有如眾人者。他乍見眾人,已為眾人的豪氣所懾,這話由衷而發,說得甚是真誠。衛青和公孫賀等人忙道:「少俠折節下交,已是榮幸之至,實不敢當英雄稱呼。」

霍去病道:「你們也太謙了。任少俠是當世英雄,我們亦是當世豪傑,英雄會豪傑,當誠心相交,何必華辭麗語飾虛心。」

任是非愛交朋友,對朋友真心,霍去病等人個個英雄,人人豪傑,已是開心得很,霍去病這話直說到他心坎里去了,連連叫好,道:「各位大哥,我們來拜把子。」

任是非是當今皇上的義弟,身份尊榮,衛青等人不敢和他拜把子,道:「少俠肯紆尊降貴,折節下交,我等已感激無已,結拜一事,萬萬不可。」霍去病道:「你們不拜,我來和任少俠結拜。」眾人中,任是非最喜霍去病,喜道:「如此甚好。」又道:「我有一個結拜大哥,我們就把他也結拜在一起。」霍去病道:「好,我們就三人結拜。」任是非的結拜大哥,是當今皇上,除了任是非膽大包天外,又有誰敢和皇帝拜把子?衛青忙道:「賢侄不可。」霍去病道:「舅舅不要多言。皇上千古雄主,當和我輩共破匈奴,攘蠻夷,豈在乎結拜一事?」衛青知道霍去病有氣敢任,言出必行,再勸也是無用,也就不再說。

霍去病甚窮,買不起香燭,任是非也未帶,此處地處鄉下郊外,一時間也難買到,二人豁達,不計較這些,到屋外堆了一個土堆,拔了幾莖草,插在土堆上,跪下祝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劉徹,任是非,霍去病今日結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擋,如違誓言,五雷轟頂,天誅地滅。」祝畢,站了起來。一敘年齒,任是非二十歲,霍去病十七歲,任是非長他三歲,做了二哥。霍去病跪下叩頭道:「小弟拜見二哥。」任是非跪下還禮道:「三弟免禮。」禮成,二人站了起來。霍去病叫聲:「二哥。」任是非叫聲:「三弟。」好不親熱。回到屋裏,衛青等人紛紛道賀。

任是非問起眾人情形,霍去病毫不隱瞞地說了。衛青之父鄭季,以縣吏給事陽信長公主家,和長公主家僮衛媼通,生衛青。衛媼共生長女衛君孺,次女衛少兒,次女衛子夫,長男衛步廣,次男衛青。衛步廣早夭。衛青少時,歸親父,父使牧羊。眾兄弟以他是私生子,虐待ling辱,不當兄弟看待。衛青長大,到陽信長公主府上做馬夫,直至現在。霍去病是衛青二姊衛少兒和霍仲孺的私生子,從小和舅舅衛青,姑姑在一起。衛子夫因唱得好歌,在陽信公主府上唱歌。霍去病不喜營生,愛結交朋友,衛青也喜結交英雄,公孫賀,公孫敖等人就是甥舅二人結交的一幫子朋友。公孫賀等人和甥舅二人義氣相投,遂搬來,和他們住在一起。公孫賀已娶衛君孺為妻。眾人心胸廣闊,毫不諱言自己出身,據實道來。

任是非心道:「別的不說,就是這份自言身世的胸懷,就了不起。」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伊尹媵臣,百里飯牛,管子執囚,皆立功名,垂於後世,各位大哥,當世英雄,自能顯名後世,流芳千古。」衛青等人道:「不敢。」

衛子夫素知甥舅二人的脾氣,任是非到來,自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宰了兩隻雞,一隻鴨,到廚下弄飯菜。飯菜快弄好,記起家裏沒有酒,拔下頭上銀釵,要姊夫公孫賀到店鋪去當些酒回來。

霍去病明白姑姑的意思,道:「姑姑不用費心,侄兒自有辦法。」衛子夫素知這侄兒足智多謀,說有辦法,定有辦法,收起髮釵,也不多問。

菜肴弄好,擺了上來。霍去病提了水桶,打了滿滿一桶冷水,拎進屋來,在桌上擺上飯碗,斟滿冷水,端起一碗冷水,道:「二哥,小弟家境貧寒,買不起酒,就以水代酒,和二哥痛飲千杯。二哥意下如何?」衛子夫,衛青等人聽霍去病說有辦法弄到酒,都信以為真,哪知他卻以水代酒,無不大驚。衛子夫道:「賢侄,還是把釵兒當了,買點酒,再用不遲。」霍去病道:「姑姑,你也太小看二哥了。二哥當世英雄,七進七出匈奴五十萬大軍中,那是何等的豪氣,小侄和二哥相交,就是因為二哥豪氣干雲,豈在乎點滴酒水。二哥,干!」一仰脖子,喝乾碗中冷水,痛快淋漓,連連呼好。任是非擊節叫好,道:「好,好,好得很。」一仰脖子,喝乾了碗中冷水,咋咋舌頭,韻味無窮,哈哈大笑,開心萬分。霍去病亦是大笑。二人這一笑,情誼又進。

任是非膽大包天,就是匈奴五十萬大軍,也敢七進七出,霍去病豪氣逼人,有氣敢任,兩人一見之下,相互傾心,心心相印,惺惺相惜,真箇英雄惜英雄,豪傑重豪傑。雖只一碗冷水,任是非喝在嘴裏,無異於瓊漿玉液,即使是瓊漿玉液,也不能使他如此舒心開懷。衛青等人處此情勢,不得不相陪,也喝乾了碗中冷水。

霍去病又給眾人斟上,端起碗,道:「干!」又喝乾了。眾人都是豪邁之士,幾碗冷水下肚,也忘了碗裏是冷水,在心裏已當成美酒。任是非爽快真誠,霍去病等人豪邁過人,碗來盞去,興緻甚高,談談說說,別有一番英風豪氣。

衛霍二人久蓄破除胡虜壯志,不住向任是非打聽匈奴情形,任是非如實相告,二人詳加剖析,若合符節,得出漢必勝,匈奴必敗的結論。二人雖未到過匈奴,言之鑿鑿,如是親見,任是非大是嘆服,心想一定要把他們引薦給皇帝大哥,讓他們一展才智,為國立功。

任是非說起在匈奴的見聞,無意中提到鬼見愁,每天必刮大風,塵沙漫天。衛霍二人大感興趣,問明了情況,對視一眼,微微一笑。二人不問別處,只問鬼見愁,任是非已是奇怪,再見二人笑得神秘,更是奇怪,道:「三弟,這是為何?」霍去病道:「二哥,以小弟和舅舅算來,此處必是破匈奴大軍處。」任是非深服二人之能,他們說在此處破匈奴大軍,定是無疑,深信不疑。果如霍去病所言,衛青真在此處背風列陣,擊破單於大軍。

用過飯,眾人談鋒正健,高談闊論不休。任是非道:「以舅舅,三弟和各位大哥之才,馳騁沙場,為國立功,取功名富貴,易如反掌。漢匈兩國大戰在即,正是用人之際,隨小弟進京面聖如何?」眾人久蓄報國壯志,苦於無人引見,要是得任是非引見,皇上定會重用,公孫賀等人臉有喜色。

衛青黯然道:「人奴之子,不笞打即足,不敢望富貴。」剛才談到破匈之策,他還是豪氣萬千,這會兒又頹喪不已,任是非大是奇怪,道:「舅舅不用難過。英雄不怕出身低,伊尹為奴,百里飯牛,管子執囚,終成大業。當今皇上聖明,正是用人之際,見了各位,定會委以重任。」

霍去病道:「破除胡虜,靖邊安民,小弟之志,非在功名富貴。」看了衛青一眼,道:「二哥有所不知,舅舅有一個心結,只要二哥給解了,小弟保證舅舅跟二哥去面聖。」

衛青道:「賢侄別亂說,舅舅哪來的心結。」言來有幾分靦腆,有幾分害羞,甚是忸怩。

衛青剛才是一臉頹廢,現下甚是忸怩,任是非大是奇怪,道:「什麼心結?」眼望霍去病,公孫賀等人,他們人人都是似笑非笑。

霍去病笑道:「舅舅和姑姑的賣身契在陽信長公主府上,只要二哥去贖了回來,我們就進京。」左眼向任是非一眨,嘴向衛青一呶。任是非見霍去病神色有異,絕不止賣身契,定有隱情,道:「這好辦,小弟這就到大姊府上去一趟。」陽信長公主是皇上的大姊,任是非和皇上是拜把子兄弟,才稱陽信長公主為大姊。霍去病道:「小弟靜候二哥佳音。」任是非從懷裏取出金銀,要他們去備辦些日用品,準備動身。把軍須靡送給自己的珠寶包了一大包,背在背上,騎上馬,向陽信長公主府上行去。

霍去病家離平陽城不遠,任是非打馬只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按霍去病說的路線,來到平陽公主府上。平陽公主是當今皇上的大姊,甚得寵幸,府第佔地甚大,甚是氣派豪華。

任是非跳下馬。守門兵丁見一個少年,無端來到府前,喝道:「站住,幹什麼的?」任是非道:「有勞大哥給公主通稟一聲,就說任是非求見。」任是非失蹤數年,劉徹想念這位把弟,經常向長公主提起,公主府上人自是知道他的大名。兵丁一聽是他來到,滿臉堆歡,道:「有勞任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通稟公主。」跑進府去。

不一會兒,兵丁回來了,後面跟着一個管家。管家來到門口,施禮道:「小人奉公主之命,迎接任大人。任大人,請。」任是非道:「勞動管家,任某甚是過意不去。管家請。」跟着管家進了府第。兵丁牽着馬匹,自去餵養。

來到客廳,一個中年華裝麗人,站在屋檐下,身後站着四個丫頭。管家向麗人施禮道:「公主,任大人到。」公主揮揮手,道:「下去。」管家施禮道:「是,公主。」退了下去,公主把任是非打量了一陣,道:「非弟,你還知道有我這麼一位大姊,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她未見過任是非,聽皇帝說起過他的長相,打量一通,認了出來。

任是非施禮道:「大姊說哪裏話來,小弟聽大哥說大姊漂亮得很,早就想來看看大姊,就是沒空。今天一見,才知大哥說得有些不對。」

任是非贊她美貌,公主甚是喜歡,故意臉一沉,佯怒道:「你敢說皇上說得不對?」任是非道:「也許大哥說得對,哎,要是三年前,來看大姊,就知道大哥說得對不對。今天看來,可能有點問題。」

公主道:「什麼問題?」任是非道:「大姊好象只有十八歲,怎會是大姊?哦,我明白了,不是大哥說得不對,定是大姊這三年,越活越年青了。」任是非贊她年青,公主芳心大喜,格格一笑,道:「皇上說你油嘴滑舌,一點不假,一見面就胡說八道。」任是非一本正經地道:「大姊,我說的是真話。要是大姊不想聽真話,小弟說幾句假話也不妨,只是要請大姊不治小弟欺瞞之罪才行。」

公主道:「好了,好了。大姊明白你是想逗大姊開心,大姊見你平安歸來,就很開心了。非弟,這三年,你到哪裏去了?」

這問題,任是非還真難回答,照實說自己被琳鈺居次逼得在冰天雪地牧羊的話,雖是溫馨甜蜜,言來太也沒面子,無奈之下,撒謊道:「小弟在一個很好玩的地方玩兒去了。」心道:「他奶奶的,狼居胥山,冰天雪地,有什麼好玩?」

公主臉一沉,道:「你受皇上重託,負軍國重任,卻去玩鬧,太也不成話。」任是非道:「大姊教訓得是,小弟以後不敢了。」公主道:「還有以後,還得了,看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任是非道:「小弟記下了。」

公主道:「進屋吧。要是在這兒說話,你定會說你大姊太簡慢你了。」任是非道:「不敢。」公主道:「你這人就愛口是心非,要不然,也就不叫任是非了。嘴上不說,心裏一定要說。」任是非道:「小弟想也不想一下。」

公主把任是非讓進屋,叫丫頭送上香茗,道:「非弟,你給大姊說老實話,到大姊這兒來,是為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大姊幫忙?」

任是非大拇指一豎,贊道:「大姊,真有你的,一猜就中。」公主道:「什麼事?」任是非把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往桌上一放,打了開來,軍須靡送給他的是西域的奇珍異寶,這一打開來,珠光寶氣,光華閃閃,道:「小弟弄了些小玩意,想請大姊幫着玩兒。」

這些珠寶是西域珍物,當時西域未與漢通,公主不識,她出身帝皇之家,是識貨人,道:「如此貴重的東西,是小玩意,非弟,你可富得很。」任是非道:「哪裏,讓大姊笑話了。」

公主道:「你是哪裏弄來的?」任是非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公主道:「你朋友真多。是哪位朋友?是不是淮南王叔?」任是非把劉安的府庫搬運一空之事,天下知聞,公主以此事取笑他。任是非嘴一撇,脫口罵道:「就憑他這老烏……能有這些西域寶貝?」要是當着公主的面,罵劉安為老烏龜,多少有些不妥,總算醒悟得早,縮嘴得快,把一隻龜吃進肚裏。公主道:「這是西域的?」任是非道:「是呀。」公主道:「你在西域有朋友?」任是非大鬧西域的事,公主還不知,他在西域有朋友,未免不可思議。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先前沒有,現在有了。」公主道:「是誰?」任是非洋洋自若地道:「是軍須靡大哥。」公主道:「軍須靡?」兩地不通,公主自是不知。任是非當下將在西域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添油加醋是免不了的。

公主喜道:「非弟,你為朝庭立下如此大功,皇上高興得很,定會好好賞賜你。」任是非道:「賞賜倒也不用了。只要大姊不打小弟耳括子就行了。」公主道:「好了,好了。就當大姊說錯了,給你賠不是。」任是非道:「不敢。」

公主道:「非弟,你不會是專門來賄賂你大姊吧?還有什麼事,你說。」任是非道:「小弟是有一件事,來請大姊幫忙。」公主道:「快說,什麼事?婆婆媽媽的,太也不象話。」任是非道:「這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只怕大姊不會同意。」

公主道:「皇上對你言聽計從,你要大姊幫忙的事,定是很棘手了。你說吧,只要大姊幫得到的,一定幫你。」任是非道:「大姊一定幫得到,就只怕不肯。」公主道:「你繞了這麼多圈子,無非是要大姊答應你,好,大姊一定幫你。」任是非道:「謝大姊。小弟前來,是想向大姊要兩張賣身契。」公主道:「賣身契?是你什麼人?」任是非道:「是小弟的朋友。」公主道:「你的朋友在我府上,大姊還真不知道。是誰?」

任是非道:「一個是衛青舅舅,一個是衛子夫姑姑。」公主道:「是他?你怎麼叫他舅舅?」臉上變色,接着又是詫異。任是非道:「小弟和霍三弟結為金蘭兄弟,自然要叫舅舅。」公主更是驚訝道:「你和霍去病結為兄弟?」任是非道:「是啊。」公主道:「那你們大哥是誰?」任是非道:「大哥就是皇上。」公主道:「你真是胡鬧,怎麼這麼沒大沒小?」言來焦急萬分。任是非甚是詫異,心道:「大姊怎麼如此焦急?」道:「舅舅和三弟要跟我進京面聖,舅舅三弟英雄了得,大哥見了一定高興得很。」公主道:「他自然是高興得很,可……可……我……我……」眼圈一紅,眩然欲泣,臉上還有一層紅暈。任是非懵了,道:「大姊,可是小弟惹你不開心了?」公主穩穩心神,輕輕地道:「他真的要走了?」任是非道:「大姊,他是誰?」公主白了他一眼,不答。任是非見她臉罩紅暈,有些忸怩,想到衛青一提到心結,也是這般,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公主和衛青二人相互傾心。公主喪夫多年,寡居寂寞,有衛青這等英雄人物在身邊,怎能不傾心。想明了此節,任是非也就明白,衛青不願離開長公主,長公主也不願衛青離開,要不然以長公主身份,早就向皇帝大哥舉薦衛青和霍去病了。

公主不願衛青離去,賣身契可就有點難了,好在任是非頭腦靈光,眼珠一轉,有了主意,道:「大姊,舅舅和三弟這等英雄人物,大哥一定高興,是不是?」公主道:「是啊。」任是非道:「大姊也到長安去湊湊熱鬧。」公主知道任是非已瞧破了她的心事,心想這小鬼頭就喜歡給人作媒,說不定也會給自己作媒,他要自己到京師,定有花樣,展顏一笑,道:「非弟說得對。大姊就到長安去一趟。你們什麼時候動身?」任是非道:「明天。」公主道:「我跟你們一起去。」任是非道:「好啊。」公主命人拿出衛青和衛子夫的賣身契,給了任是非。

任是非回到霍去病家,把賣身契遞給霍去病。霍去病喜道:「有了這東西,不愁舅舅不行。二哥,公主怎會把這東西給你?」任是非把經過說了。霍去病喜道:「公主隨行,最好不過。」任是非心想衛青為了公主,甘願埋沒才智,太也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想菲薄幾句,想起自己為了要和琳鈺居次在一起,還不是甘願在冰天雪地里呆上三年,和他比起來,可能更差勁,也就不好再菲薄衛青了。

任是非給了銀子,公孫賀等人買了車輛馬匹,準備明日啟程。當然,酒菜更是不可少。當晚,眾人開懷暢飲,好不快活。第二天,眾人上馬,把家眷用車載了,接了平陽公主,向長安進發。

註:一、衛青尚平陽長公主屬史實。據史載,衛青趨循有禮。

二、衛子夫本平陽主家謳者,在主家得幸,進宮,后立為皇后。

三、據史載,霍去病有氣敢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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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居胥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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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英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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