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特么的小禿驢

【001】特么的小禿驢

陽春三月,清晨,宛陵市慈和醫院。

清晨的薄霧剛剛散去,醫院南邊的車庫前,救護車司機莫言拿着手機一邊通話,一邊用線撣拂拭著救護車的擋風玻璃。

「一大清早就聽你嘰嘰喳喳,我說,你們做編輯的不都是晚睡晚起的嗎?」莫言放下線撣,靠在車門上點了支煙。

「你當我願意這麼早起床啊,這不是升職了嘛,作息時間改了……」

手機里的聲音甜膩而慵懶,帶着些鼻音,讓人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幅伊人春睡欲醒,卻遲遲不願睜眼的美人圖。

莫言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忘了,麥大編輯已經高升為主播了。」

「沒關係,所謂貴人多忘事,官人還能記得我姓麥,奴家就已是受寵若驚了。」

麥主播的聲音極有磁性,又刻意壓低,帶着些綿軟軟的拖腔和挑逗,言語間,那有意無意透出的風情與嬌媚,即便遠隔千里,也能躍然於眼前。

可惜,莫言對她太熟了,笑道:「前天還罵我是禿驢,今天就成官人了?行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說吧,找我什麼事?」

「哈,小同志蠻聰明的嘛,行,那我就直說了……」

麥主播的全名叫做麥穗,是莫言的學姐。她比莫言高兩屆,但直到她大四那年,兩人才算相識。

身為學生會副主席兼校報主編,麥穗的大學生涯可謂多姿多彩。而莫言雖有H大『第一高僧』的美譽,但實際上認識他的人並不多。按照概率來說,多才多藝、青春靚麗的麥穗與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圖書館里的莫言很難產生交集。但世事真的很奇妙,幾百次擦肩而過、目中無人,似乎永無交集,但說不定什麼時候,一次不經意的凝眸,視線就從此交纏在一起。

那是一次本不在計劃內的採訪活動,身為校報主編的麥穗在H大的月湖邊,那群閃耀的光頭中,一眼就看見了莫言。

H大每年都有新的學生社團出現,麥穗大四那年,幾個哲學系的男生成立了一個佛學社,成員雖然很少,主題也很生僻,但成立那天,所有成員清一色剃了光頭,很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這其中就包括當時的校報主編麥穗。

莫言並不是哲學系的學生,那段時間他恰好對佛學產生興趣,被幾個經常在一起泡圖書館、自稱老衲的眼鏡男一攛掇,於是很乾脆的剃了個光頭,從了幾位老衲。

社團成立那天,他們在校南的月湖邊照集體照。那天清風習習,湖光艷瀲,七八個鋥光瓦亮的光頭穿着從校劇團借來的月白色僧袍,在湖邊雙手合什,一字排開,很是吸引了一些目光。

莫言身高一米八二,在一群平均身高不超過一米七二的『老衲』當中,絕對是鶴立雞群,於是就有了第一高僧的美譽。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這話原本是指女人的,但用在男人身上,有時候也挺管用。

那天,月白色的僧袍穿在身材挺拔的莫言身上,清潤而儒雅,的確有幾分俏和尚的韻味。

湖光艷瀲,假僧莫言,衣袂飄飄,阿彌陀佛……

匆匆趕來的麥穗第一眼就看到了莫言,然後視線就再沒有轉開。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男人的眼睛怎能生的如此清澈……

那一刻,被定格在麥穗的相機中,定格在她的記憶中。

那一刻,她彷彿看見《青蛇》中似是無情卻有情的法海,又彷彿看見古龍書中那風流倜儻的妖僧無花……

從那天後,麥穗便以約稿的名義開始接近莫言。

莫言寫的一手好文,文風清新自然,用麥穗的話說就是很有文青的范兒。

她已經想好,如果看這個傢伙一直都很順眼,不妨找個機會,將他一口吃掉,以此紀念自己的大學生涯,順便結束自己漫長的無戀史。但是隨着接觸加深,她卻開始猶豫,這並非莫言不夠優秀,而是她始終覺得,自己離這傢伙越近,就越看不透這傢伙……

你見過從來不看專業書籍,卻學分照拿的傢伙么?

好吧,這樣的天才雖然很少,但的確存在。

那麼,你見過因為一雙新鞋,就能推斷出你昨天去了海天廣場、喝了兩杯咖啡,甚至還扇了某個色狼一耳光的傢伙么?

順便再問一句,你見過每個月必定會離奇失蹤三天,所有人都不知其去向的傢伙么?

最後,你見過拿着金燦燦的H大畢業證書,拒絕多家公司招納,卻跑到某家醫院應聘救護車司機的傢伙么?

尤其是這最後一點,簡直讓麥穗抓狂。

……兩年前她離開了H大,因為猶豫,終究沒有將莫言吃掉。而在這之後,兩人依然保持着聯繫,每周都會通電話,倘若時間足夠,她甚至會回到H大,拉上莫言一起吃飯、逛街。高興的時候,她會叫莫言小和尚,不高興的時候,她會罵他小禿驢,春心大發的時候,也會在深更半夜撥通電話,像個兔兒精似的,甜膩膩的叫一聲『唐長老』……

一切彷彿昨天,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但事實上,走出校門的那一瞬間,麥穗就已經開始後悔。

男人這種生物,好不容易遇上個喜歡的,一時的看不透,又有什麼關係!

女人如水,男人如書,莫言這本書雖然厚了點,可每天看一頁,終有看完的那一天。而在這之前,每翻一頁,都是一次新的期待,隨之而來的,又將會是一種新的心情。有這樣一本書……還不夠自己得瑟的么!

所以,早在莫言畢業之前,已是某家時尚雜誌副主編的麥穗就開始謀划,要將這個學弟納入自己的魔掌。莫言的文筆好,雜誌社正需要這樣的人,將他拉攏到自己旗下,正是公私兼顧,惠而不費。

然而,莫言卻早有打算,畢業當天他就關了手機,不知所蹤。直到一個月後,兩人才重新聯繫上。

這時麥穗才知道,她準備收藏在枕邊、蓋上私印,然後用一生去慢慢品讀的這本書,居然眨眼之間變成了《救護車司機工作手冊》……

麥穗恨的咬牙切齒,不怪老娘看不透,這特么的小禿驢,絕對是白痴山神經寺出的家啊!

她有心問個明白,堂堂的H大高材生為什麼要去當司機,而且還是救護車司機。但是幾次話到嘴邊,她都忍住了。莫言的性格,麥穗心裏再清楚不過,這貨想告訴你的事情,必然會說。若是有什麼事情不想告訴你,你就是拿把槍指着他,又或者脫光衣服躺在床上,他也絕不會說半個字。

很多時候,麥穗不停的催眠自己:救護車司機救死扶傷,每月薪金十萬,深受人民群眾喜愛,是勞苦大眾的的全民偶像。不想當救護車司機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是腐朽的,是墮落的,吃速食麵的時候是永遠找不着醬包的……面對如此光芒萬丈的職業,我需要問為什麼嗎!

於是這半年來,兩人通了幾十次電話,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起這事。

「……兩件事,第一,下星期我要去宛陵,而且是常駐。怎麼樣,聽了這個消息是不是覺得很興奮、很期待?」

莫言嚇了一跳,問道:「真的假的?」

麥穗說道:「當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嗎,我供職的天逸傳媒總部就在宛陵呀……」

微微一頓,又道:「咦,我聽你的的口氣,好像不歡迎?」

莫言立刻發出豪爽的笑聲,道:「怎麼可能……學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區區如我,能近距離得覲學姐玉顏,已是三生有幸,我又怎敢不歡迎呢?」

麥穗哼了一聲,道:「行了,行了,你這笑聲要多假有多假。反正我下星期到,你要是敢玩失蹤,老娘恨你一輩子。好了,說第二件事。我手頭的這檔節目主要是女性話題,第一期最關鍵,編導打算用最簡練的語言詮釋新時代和舊時代女性之間的區別,算是給這檔節目定一個基調。編導找了一些學者、作家、藝術家什麼的,但沒一個能令人滿意……」

微微一頓,她忽然『吃吃』笑出聲來:「本來我是不打算找你的,我統計了一下,編導找的那些學者、藝術家平均結過一點八次婚,連他們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你一個五姑娘當家的小處男又能說出什麼?不過沒辦法,編導急的嘴角冒泡,老娘也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莫言笑道:「這個話題應該從人文和人生的角度去詮釋,與我是不是處男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不是小僧吹牛,這個話題我還真是有點心得。」

麥穗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行,你往下說,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精闢的見解。」

莫言打開車門,拍了拍座椅,選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坐下,說道:「如果用時代去劃分,以人生的角度去詮釋,那麼對於舊時代的女性來說,人生就是一場盛大的修行。從降生的那一天起,修行就已開始,信仰也早已註定。她們從不為自己而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父親、丈夫、兒子就是她們的天,在特定的某個時段,這些男人是她們心中唯一的佛。直到離開這個世界,這場修行才算結束。木蘭代父從軍、望夫石、孟母三遷這些故事,你想必不陌生。無論它們表面的寓意是什麼,其骨子裏透出卻是舊時代女人的辛酸……」

人生就是一場盛大的修行?

電話那端,麥穗不禁雙眼發亮,不愧是我看重的男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莫言繼續說道:「至於現代女性,老實說,我都懶得評論。如果一定要給個定義的話,我只能說,對於絕大多數現代女性來說,人生只是一場盛大的秀。她們秀美麗、秀智慧、秀老公、秀兒子、秀三圍、秀美臀、秀乾爹……一切美的、丑的,有用的、無聊的,她們都能拿來秀,敢拿來秀。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可以愛我、敬我、仰慕我,同樣可以恨我、罵我、侮辱我,但是,你絕對不可以不知道我!」

聽到這裏,麥穗忍不住笑道:「這段不錯,概括的很精闢,不過屬於地圖炮,當心你們院的女醫生和女護士咬你。」

莫言嘆了口氣,唏噓道:「昔日佛祖割肉飼鷹,小僧雖無德無能,卻也願布施肉身,換眾多女施主回頭是岸。一皮囊爾,能得玉齒垂青,幸何如之,棄之何懼……」

麥穗笑的花枝亂顫,道:「美得你,還布施肉身呢……」

笑了一會,她又道:「對了,這期節目還有個話題,是關於男嘉賓的。作為一個男人,你最欣賞哪個時代的女性?如果可以選擇,你又會選擇那個時代的女性做自己的人生伴侶?」

莫言毫不猶豫的答道:「最欣賞的當然是上世紀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的女性,更嚴格點說,應該是那個時代的女學生。青青校園,短髮飛揚,黑布鞋、白棉襪,黑褶裙,白衣衫。她們剛從舊時代走出,理想、激情、信仰、才華、尊嚴、獨立以及驕傲,一樣不缺。在我看來,幾千年以來的所有女性,都應該將她們視為自己的偶像……」

「不過,這個時代的女性並不適合做伴侶。因為理想或者信仰,她們有時候過於文青和激烈,想做她們背後的男人,你得做好犧牲的準備。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選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女性,開啟印象詞的話,應該是白襯衫、藍牛仔、帆布鞋、單車,以及單車後座上飄揚在風中的長發,或者馬尾辮。在我看來,她們是將知性與青春結合的最完美的女性,她們從不做作,自然而單純,並且相信世上有真愛。她們並不古板,有時候也會調皮甚至玩一些曖昧的遊戲,但是,她們卻會將貞潔當做最好的禮物留給自己的丈夫。」

……麥穗放下電話的時候氣的牙根痒痒,特么的小禿驢,說一句你最喜歡本世紀某個智慧與美貌並重的學姐,你會死呀!

麥穗在千里之外的某個城市裏咬牙切齒,恨不得扎個草人拚命地戳,而放下手機的莫言同樣有些煩惱……今天是試用合同的最後一天,難道還要再次續簽?

莫言到慈和醫院已經半年,為期三個月的試用合同已經簽過兩份。按照規定,他要麼轉正,和慈和醫院簽訂正式的用工合同。要麼收拾收拾,就此滾蛋。他說的再次續簽,不過是下意識的自言自語,絕對無法實現。否則的話,非但不合規矩,而且也會給那位拍板接收他的副院長帶去非議……

他記得很清楚,半年前來慈和醫院應聘救護車司機的時候,負責招工的羅科長看着他的畢業證書,表情極為精彩,彷彿大白天見了鬼一般。莫言後來才知道,當時羅科長的腦海里瞬間閃過兩個念頭,第一是直接報警,第二個則是撥打精神病醫院的電話。因為在羅科長看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是騙子就是瘋子。

騙子送警局,瘋子送精神病院,合情合理。

後來羅科長笑着告訴他:「當時我就想,這尼瑪開什麼玩笑呢,H大的高材生會跑來應聘救護車司機?這事不科學啊,我要是信了,還不得被人罵成棒槌啊!嗨,現在想起來挺有趣的,當時幸虧是劉院路過,要不然我指定讓保安把你小子拿下。」

羅科長口中的劉院是慈和醫院的行政副院長,那天,他恰好路過,看到莫言的畢業證書後很是驚喜,因為二十年前,他同樣是從H大畢業。

學長見學弟,兩眼淚往往。一番周折之後,因為劉院長的出現,莫言成功應聘,與宛陵慈和醫院簽訂了三個月的試用合同。合同期滿后,因為某些原因,又續簽了一次。

當然,關於堂堂H大高材生為什麼跑來應聘救護車司機這個問題,莫言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答案很簡單,也很合理。他告訴劉院長,自己是文科專業,成為職業作家是他最大的夢想。而一部好的文學作品是需要生活積澱和素材積累的,所以,他來到了這裏,選擇成為一個救護車司機。

這樣的人生態度和對理想的執著,讓劉院長很是讚賞,勉勵了幾句后,便拍板將這事定了下來。

劉院長當然不會知道,莫言之所以來慈和醫院應聘,正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從H大畢業的行政副院長。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裙帶關係在任何時代都是主流關係。而且事實也證明,如果不是劉院長的出現,莫言即使證明了自己的身份,也未必能成功應聘。道理很簡單,你一個堂堂的H大畢業生跑來搶司機師傅的飯碗,信不信老子啐你一臉!

因為劉院長的路過,羅科長沒讓保安將莫言拿下,更沒有啐莫言一臉,但他同樣不知道,副院長大人之所以會路過他的辦公室,是因為十分鐘之前,有人神秘兮兮的打電話告訴副院長,有疑似某焦點節目的工作人員正在這裏暗訪……

當然,事實證明,這其實是一個『誤會』。當天除了莫言這個奇葩之外,沒有任何意外出現。

那麼,莫言來慈和醫院真的是為了積累素材,寫出一部曠世巨著?

如果將那天的劉院長換成麥穗,她絕對會狠狠啐莫言一臉。

天見可憐,她當年以約稿的名義接近莫言,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直到她從文學社卸任,也沒收到來自莫言的哪怕一篇百字的小短文。

莫言的文筆的確不錯,但寫的東西全是讀書時的一些記錄和感想。用麥穗的話來說就是,這貨很有文青的范兒,但卻從不幹文青的事。

所以,莫言到慈和醫院應聘救護車司機,其目的絕不是為了成為作家。

「就差最後一個了……」

莫言靠在座椅上,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合同今天到期,不過和羅科說一聲的話,應該還能拖個幾天。實在不行,老子就當義務工……咦,其實義務工這個名義就很不錯,我當時怎麼沒想到呢?不過話說回來,那時候大家不熟,人家未必會認我這個義務工,現在嘛,應該沒什麼問題。對,就這麼辦,無論用什麼名義,能拖一天是一天。九十九拜,只差這最後一哆嗦,總不能再換一家醫院吧?再說了,如果運氣好,說不定今天就能湊齊最後一個!」

莫言來慈和醫院,其目的就如同麥穗當初向他約稿一般,同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不過,這個目的是那麼的不可思議,無法對人言,不可使人知!

老實說,他其實並不喜歡醫院這種環境,每天看着病人在生死線上掙扎,對一個不是醫生的人來說,其實是一種煎熬。醫生和護士能忍受、甚至享受這種環境,是因為他們能給病人帶去希望,而莫言只能默默的看着。但是,為了那個不可思議的目的,他卻必須忍受。

半年來,他的工作表現比藍領還要藍領。尤其是在一些突發性的災難中,他總是沖在第一線。就拿某些車禍、火災,以及地質性災害現場來說,一些遺骸的恐怖形狀,連經受過專業性訓練、看慣了生死的醫護人員都難以承受。而這個時候,莫言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協助醫護人員清理遺骸。兩個月前,某個工礦發生爆炸事故,他曾一個人清理出全部十二具遺體,合計二十三個部位和器官。同車的女醫護人員全部吐得稀里嘩啦、眼淚汪汪,他卻一直來回奔忙,沒有一絲怨言……

「嗶嗶……」

莫言正琢磨著待會去找羅科聊聊義務工的概念,腰間的通訊器忽然響起。

對於救護車司機來說,這『嗶嗶』的聲音,如同戰場上的衝鋒號,必須在第一時間裏做出反應。當然,兩者有着本質的區別,前者是殺人的信號,後者卻是救人的信號。每當通訊器響起,就意味着有人的生命正受到威脅,身為救護車司機,莫言必須第一時間內啟動車輛,趕往門診大樓前待命。

莫言立刻坐正身體,關上車門,然後將車發動,快速的駛離車庫。

門診大樓前,救護小組已經準備完畢,看到莫言,領頭的一個胖子拉開車門,跳上副駕駛座,道:「小莫,趕緊的,113公路……」

113號公路?

莫言眉毛微揚,問道:「羅科,是車禍?」

這個胖子正是那位羅科長,他點頭道:「車禍,一死一傷,據說傷的那個也是重度昏迷,只剩一口氣吊著。」

莫言心中不禁一跳,臉上卻是毫無表情。

等醫護人員全部上車后,他熟練的掛檔踩油門,轉動方向盤,白色的救護車便彷彿水中的魚兒,輕盈的滑出,然後匯入醫院外的滾滾車流。

這時正是上班高峰期,車流滾滾,往來穿梭。救護車駛離了醫院,卻並沒有拉響警報,而是順着車流見縫插針,毫無停滯的向前行駛。單向行駛的環境裏,只要車速夠快,時機把握準確,沒有必要拉響警報。

救護車在車流中穿梭,偶爾會減速,更多的卻是在快車道上一直保持着高速。若是有人在高空觀看,就會發現這輛車的行駛軌跡彷彿帶着一種韻律,減速、提速、超車,總是在最恰當的時機,哪怕前面有遮擋,又或是遇上彎道,它仍然毫無停滯,就彷彿能預見前方的道路和車輛,總是做出最恰當的反應。

「小莫,你不去當賽車手真是可惜了,這車開的……嘖,真是沒話說。」救護車駛離市區后,羅科長忍不住贊道:「老林和小魯遇上高峰期時,完全靠警報開道,有時候警報聲越響,交通狀況卻越差,完全是適得其反。上次老林出任務,遇上幾個毛孩子開着跑車,你猜怎麼着,這幫毛孩子不讓路也就算了,居然特么的要和老林飆車。你說,這幫傢伙的腦子是不是都有病?尼瑪的,我們是救護車,人命關天啊……一想起這事就有氣,真有種的話,你和警車、軍車飆啊!」

莫言笑了笑,沒有接茬,在這個城市開了半年救護車車,什麼事沒見過?

二十分鐘后,救護車駛上二環,前方五十米處向右拐,就是通向113公路的路口。

莫言打了轉向燈,然後稍稍抬腳,將車速降了下來,問道:「對了,羅科,今天怎麼親自領隊?」

羅科長指了指手錶,說道:「出發那會兒,還沒到早班的時間呢,老胡沒來,小於請假,我只好親自上陣。說起來,我早上還有個會呢……」

正說話間,一道警報忽然『嗚嗚』響起。

莫言微微偏頭,後視鏡中,一輛黑色越野警車緊貼著救護車,不停的急促鳴笛,正試圖超車。

警報聲來的突兀,羅科長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后,不禁怒道:「這尼瑪的什麼素質,警車了不起啊!你是抓人,老子是救人,到底誰更重要?」

微微一頓,憤憤道:「莫言,別讓它……人命比天大,咱不慣着這些警察。」

莫言正要說話,卻見黑色警車的右轉向燈正一閃一滅,便勸道:「羅科,沒必要跟他們置氣。你看他們的轉向燈,也是去113公路的。咱們現在不讓,到前面還是得讓。都是公務,沒必要較真。」

113公路其實是一條廢棄的老國道,路面坑坑窪窪不說,有的地方甚至只能單車通行。救護車的性能雖然不錯,但是在這樣的路面狀況下,不可能跑過越野車。既然跑不過,那就沒必要擋着人家。

莫言說話的同時,已是再次降速讓開道路,讓警車先行。

黑色警車毫不客氣的呼嘯而過,然後急促的向右轉彎,整個車身幾乎是橫著駛進113公路。

羅科長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尼瑪,開的這麼猛,這是要去抓外星人?」

被超越的一瞬間,莫言偏頭瞥了一眼。

警車右座上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臉色有些凝重。而開車的卻是一個女孩,因為車速太快,面容看不太清,只瞧見一個碩大的墨鏡和在風中微微揚起的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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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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