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140章

三個月後,某個既非年節也非集市的尋常日子，京都城通往合樂坊那一截御街上卻被堵了個水榭不通，駕着車耽擱了兩刻鐘還未轉過街口的周衍,着實有些不耐煩了。

他向前張望着，聞翠那一處拔地而起的氣派樓宇連邊角都還看不到，脫身不得卻毫無辦法的他，忽的聽到了一些嘈雜的交談。

「姐姐，今兒是個什麼情況，怎的御街上堵成這番模樣？」

「你沒聽說么，嫻樂公主同一位女老闆,在咱們京都盤了好大一處場子，專賣咱們姑娘家喜歡的甜飲小食，今兒正是開業的時候呢，好不熱鬧！」

「姑娘家喜歡的？可我看這往那處去的公子也不少呢,你瞧咱們旁邊這位，很是焦急的樣呢！」

「傻丫頭，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姑娘們沖美食，那公子們可以沖佳人去啊！」

「佳人？可嫻樂公主前些日子不還鬧着不要駙馬么，咱們京都城可是人盡皆知的！」

「誰說就一定是沖公主去的,我聽說這聞翠的許老闆，也是頂頂好看的美人呢,現如今又有拉着公主一起行商的本事在身,請帖一出，京都城哪位公子哥不想去一睹芳容。」

「請帖？既然這麼多公子都有,那姐姐我們為何沒收到請帖？」

「都說這是嫻樂公主親自給好友許老闆牽線搭橋相看京中好兒郎搭的枱子——」

那女子話未說完,只聽得自家小妹驚呼了一聲，「姐姐你瞧,那公子真等不及了，連馬車都不要了呢！」

那位趕着相看許老闆，連馬車都不要的豪橫公子正是周衍本人，他此刻正鐵青著個臉，氣沖沖往聞翠所在的合樂坊趕去。他為了聞翠新訂的那一批珍貴的琉璃水晶杯親自出城去迎貨，不過才走了半月，這嫻樂居然趁他不在，鬧出了這般的么蛾子，當他周衍是死的么！

他沉着張臉進了聞翠，芸娘瞧見他正要上前招呼，都被他的面色嚇得噤了聲，只聽他問了一句，「公主和許老闆在何處？」

「許是在樓頂。」

這聞翠的地皮還是從石老闆手中盤過來的，但是架不住嫻樂公主出手闊綽，竟是把整棟樓都推了重建的，工匠們依著許棠的喜好，特地修了一層可眺望京都盛景的平台在樓頂，許棠偶有空閑的時候，便總愛在那處憑欄遠望。

他順着紅木圍合的樓梯拾級而上，走到半路便迎面遇上了哼著小曲兒從樓上下來的嫻樂，她還不以為意地同周衍打了聲招呼，道：「回來啦！」

周衍冷哼一聲，道：「我若是再晚一步回來，公主給許老闆招來相看的公子哥，怕都是選過一輪了吧！」

嫻樂撇了撇嘴，十分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啊，都說動了情的女人會變笨，我瞧著到你和許老闆身上怎的反過來了呢？人許老闆為了聞翠大計，稍微做出一些犧牲，就換來了長街上都堵死的客流，怎的周兄你眼裏，就只有這點男歡女愛呢！格局小了！」

周衍一時被她堵得無言以對，梗著脖子辯駁道：「那既有我在先，你便不能——」

「不能什麼？」嫻樂如今與許棠是緊貼心的閨中密友，瞧着他二人明明暗生情愫，但總差一個直白確切的真情表意，關係就卡在此處不進不退的，便想着趁此激一激周衍，畢竟他一個男人這種事上總該要主動點的，「周兄你這可站不住腳，什麼叫有你在先，我可沒聽許老闆說過這樣的話！」

周衍徹底敗下陣來，他那一番心意懷揣已久，之前總想等聞翠諸事落定，挑個合適的時機同她表明心跡，可如今他都是仰仗許老闆聞翠討生計的人，聞翠日益繁盛，他那一份莫名而起的怯意便更甚一籌。時至今日，嫻樂這一番話當頭澆醒了他，有些話，再不說，她說不定都不會再等了。

他也顧不上這一路回來如何風塵僕僕略顯狼狽了，只問道：「她人呢？」

嫻樂曉得這激將法多半是起了作用，抬手指了指樓頂的方向，道：「在上頭呢，也不曉得在等誰，今兒早上一來就沒下去過。」

聞翠樓頂，許棠俯身憑欄，看那圍着聞翠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雖說瞧了半天沒發現要尋的人，但也滿心滿眼盤算著這一日下來，聞翠賬上又要添多少喜人的數字，卻不曾發現身後多了一個負手攥拳，極力掩蓋自己緊張情緒的周衍。

他自詡從前見過萬千世面，從不是個怯場的人，可此刻面對眼前這人，卻無論如何都按不下擂鼓般忐忑的心聲。

「許老闆。」他輕聲開口，喚回她驚喜轉身，半月未見的那雙眸子裏，倒映着他滿腔的思念。

「回來啦。」她笑盈盈望向尋了半日卻突如其來出現在她身後的人，又敏銳地察覺他有些異常的情緒，問道，「怎麼了？」

「我、我有一事請教。」周衍順了順自己發緊的聲音，輕輕牽起了她的雙手，鄭重問道，「你說，我周衍走過小半生，偏偏在自己一無所有的境況下，遇到了那個想護她一生的女子，這是到底老天爺對我的眷顧還是捉弄？」

許棠溫柔又堅定的眼神望向他，一字一句回道：「要我說，老天爺既安排了這場相遇，那便是眷顧。」

周衍由於過於緊張，面上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可她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女子，聰慧又善良，綾羅綢緞她自己買得，榮華富貴她自己也掙得，我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這一顆微不足道的真心，還有三餐四季為她洗手作羹湯的承諾。」他深吸一口氣，握著許棠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問她也像在問自己，道，「你說，她會願意么？」

「不夠的。」許棠搖著頭輕輕說，周衍聽了，忽然間就慌了神，楞在原地不知所措，巨大的落空感正要將他溺斃，就聽到許棠又說，「一日三餐不夠的，我還要再加一頓宵夜才能答應。」

萬千思緒落定，周衍顫抖著將許棠擁入懷中，久久不曾放開。

許棠埋在他的肩頭上，瓮聲瓮氣道：「客人都來了，我該下去了。」

周衍將懷中的人又緊了緊，耍起了小孩子脾氣，道：「反正是嫻樂自己招來的人，讓她一個人看着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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