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

黎米是射擊的好手，槍和弓都很擅長。以她為原型而設計的「朝露」，就用弓箭戰鬥。但是洛蕾萊不會用槍。

[……我不知道怎麼演不會用槍，我怕我ooe偶爾也會對鳥類大腦的有限機能感到沒那麼絕望。」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貝努盯住他，「但我感覺，你沒說好話。」

「沒有。」弗蘭，「是誇你總能出人意料，帶來驚喜。」

「哦。」她被他的胡謅給忽悠過去了，望向天上的一隻飛鳥，「過山車的椅子，很難受，我討厭過山車。」

「因為你的翅膀，硌到你了。」他回答，「就不覺得難受。但你不能燒掉過山車，們是在外面，不能胡鬧。」

少女穿着斗篷版的瓦利亞制服外套，迷你的黑羽翼藏在衣服下，旁人看不見。弗蘭想，那雙翅膀真的很奇妙，放大時羽毛黑亮而堅韌，變小后羽毛卻變得毛茸茸的，看起來很好rua的樣子。

過山車爬坡到最高點，停住了。高處風很大，少年頂着一頭被吹得凌亂的綠髮，忽而轉頭看向少女。她的黑直發也很亂，讓她看着年紀更小了。他們現在就像兩個高中生。

風聲呼嘯，再也按不住好奇心的弗蘭揚聲問道：

「貝努，你為什麼會變成蛋啊？」

她深色面孔上的黑眸幽幽地注視着他，像是蜂蜜漿上的黑瑪瑙。

「那是，我的秘密。」

「能告訴嗎？」

「不能。」

「好小氣。」

「就不說。」她揚起嘴角，「你再問，我就把你燒成灰。」

一行人來遊樂園來得有點晚了，眼下已是日落前的黃金時段（注1），金色餘暉灑在她身上，與她的蜜色皮膚甚為相稱。她笑起來時，黑眸瘮人，可蘋果肌飽滿，嘴唇又厚，顯得很嬌。她有天真的惡意，不能說是不可愛。

青發青眸的少年不再看她，他正視前方。

過山車迅猛下行，巨大的轟響壓過他的話語。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下了過山車，貝努不帶表情道：「無聊。」

弗蘭點頭：「確實。」

然後他拿出手機，對着她「咔嚓」一拍。

「你在做什麼？」她問。

因為你的髮型亂得像鳥窩，感覺你的頭能引來鳥入住，這麼搞笑的畫面不拍下來太可惜了——這是弗蘭的真心話，可他不想被燒，於是話到嘴邊就變了：「人類出來玩，必須拍照留念。」

「為什麼不拍你自己？」

「們人類通常是拍別人。」

弗蘭面無表情地睜眼說瞎話，他很擅長這樣做。

「那我也要拍。」

細蛇似的黑焰出現，奪走弗蘭的手機。好在四周沒有旁人，不然目擊者會被嚇死。

手機屏上是他給她拍的照片，構圖挺好，人物在最中間，直視鏡頭，頂着鳥窩似的亂頭髮。她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看起來對這張抓拍沒有異議，隨後她舉起手機，給他照相。

貝努沒有手機。瑪蒙曾經提議，用她

自己賺到的酬金買一部，她嫌麻煩，拒絕了。

弗蘭不確定她會不會拍照，覺得手機極可能被她毀壞。他定定地站着。過了好幾分鐘，她才把手機歸還。她竟然真給他拍了一張。

拍得還行。構圖和他給她拍的那張照片差不多。她剛剛盯着她的那張抓拍看，估計是為了參考構圖。儘管她連「構圖」這個概念都不懂。弗蘭一邊把手機裝回兜里，一邊想。

「走了。」

黑焰再度出現，纏上少年的手腕。她扯着他向前走。兩個遊客經過，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們。

「是普通的繩子。」弗蘭的青綠眸一眨不眨，向路人解釋：「她不太認路，怕她跑丟了，所以用這條黑繩牽着她。」

……可是被牽着的，分明是小哥你啊。兩個遊客將這句吐槽吞進肚子，其中一人說：「是這樣嗎……呃，祝你們玩得愉快。」

遊客們走掉了，耳力很好的幻術師殺手少年，聽見了他們的嘀咕：「現在的小情侶玩得真開……」

……之後要向隊長申請名譽損失費，弗蘭心想，他被人誤會了，他的清白沒了。

「那邊，是什麼？」貝努指着她不認識的東西問。

「是」大擺錘」。」

「我要玩。」

「覺得你該去陪着你的好朋友，那個金頭髮的女生。」弗蘭不想玩「大擺錘」。

貝努搖頭，「她在坐觀光車，很開心，她告訴我，讓我去玩我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一直在和她聊天。」貝努用食指，點了點心口，「用靈魂傳音。」

「……原來你們從頭到尾都在私聊啊。」

「是洛洛勸我，不要燒掉過山車。」

「……還以為是的苦口相勸起了效果。」弗蘭感到無語，「誰說的話，都比不上她說的話啊。」

「沒人比得上洛洛。」

她拽着他繼續走。

「我要玩那個鎚子，你帶路。」

「行，」弗蘭向命運妥協，「帶你去玩鎚子。」

———

愉快的時光快如箭矢。

夜幕四合，遊樂園亮起彩燈。

分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貝努和洛蕾萊碰頭，來到餐廳共享晚飯。

買來漢堡套餐，一個負責吃牛肉餅，一個負責吃麵包。

「……你們兩個還真搭。」

兩名人類陪同者之一，弗蘭拿着可樂，對合力解決漢堡的兩名少女作出評價。

「貝努，我能自己去玩嗎？」

和另一個陪同者彭格列嵐守不同，弗蘭是被貝努綁來的。

「不。」貝努慢悠悠道，「你要給我們，帶路。」

「……」弗蘭搖了搖只剩冰塊的可樂杯，「回去要向隊長申請加班費。」

一直在加班、卻從不要求加班費的獄寺隼人，沉着地端起杯飲下一口咖啡。

瓦利亞的其他成員不知去向，reborn也沒有現身。四人吃過飯，繼續逛。

於黑藍夜幕下斑斕閃熠的高大摩天輪引發了洛蕾萊的興趣。

一行人來到了摩天輪之下。

每個轎廂只能坐兩人。

貝努和洛蕾萊手拉手，率先鑽入了一個轎廂。

銀灰發青年和綠髮少年面面相覷。

「呃……」工作人員的語氣莫名透露出憐憫，「兩位先生，要坐同一個轎廂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

於是，兩位先生站在地面等待。

摩天輪悠悠轉動。

轎廂內，洛蕾萊趴在窗戶上，看夜景，看地上逐漸變成兩道模糊人影的弗蘭和獄寺隼

人。

[努努，]她用靈魂傳音說，[你也很喜歡，你的朋友們，對嗎？]

貝努漫不經心地回道：[我只認可一個朋友，那就是你。]

[你可騙不到我。]洛蕾萊撫上心口，[我能感受到你今天有多開心。你真的很喜歡瓦利亞的大家，喜歡到再餓，也不會考慮將他們當作你的食物。]

[……只是還不夠餓。]貝努懶懶道，[我餓起來，誰都吃。倒是你……你實在太喜歡彭格列的那些人類了，那份情緒太強烈，影響到了我，我一見到他們，就覺得好親切。]

黑髮蜜膚的少女眯起黑眸，[你如此珍視這些人類，真的好嗎？別忘了，我們曾被人類所傷害。]

[你就別說我啦，]洛蕾萊眨眨眼，[你對於瓦利亞的喜愛，也不亞於我對於彭格列的喜愛呀。]

[人和人，不一樣。傷害我們的，是「肯陶爾」，是人類中一小部分的壞人。]回想起被囚禁於實驗室的黑暗歲月，金捲髮少女不禁抱起胳膊，黑髮少女按住她的肩膀作為安撫，[大部分人，都是很好的。我喜歡彭格列、西西里島、還有地中海。]

[這片海和這座島，確實挺好。]貝努注視着她，[我住在西西里島附近的一座無名小島上，你明天來島上玩吧。]

[嗯！]

摩天輪緩緩停下，她們走出轎廂。金捲髮少女笑得很甜，一把挽起黑髮少女的胳膊，她用臉頰蹭着她的肩頭。

[能重逢，真好呀。]

她的靈魂對她的，這樣說道。

[努努，我真的好喜歡大家呀。我現在每天都好開心，我希望大家也每天開心。]

[嗯……不過我還是最喜歡你啦！]

[安心吧。]貝努摸了摸她的頭，[洛洛，我會保護你，以及你珍視的一切。]

———

貝努覺得有些渴，去買水喝了。

人形錢包——弗蘭，自然是沒被她落下。

金捲髮少女站在路燈下，等待鳥兒歸來。她看自己的影子看得出神。這是她的影子，腰以下卻是腿，而非魚尾。她踮起腳，看着黑影隨之增高。這不是她第一次擁有雙腿，可她還是覺得很新奇，也很開心。

她又盯住自己的鞋——乳白色的瑪麗珍皮鞋，是朱莉婭買給她。女醫師不知道她飲血后能長出腿，只是在逛街時，看見這雙鞋子，覺得很適合她，就買下來給她。朱莉婭對她真的太好了。她之前看電視看過「媽媽」這類角色，她覺得朱莉婭就像是自己的媽媽。

「洛蕾萊小姐。」

銀灰發青年忽而出聲，他就站在她的身側。金捲髮少女停下墊腳的遊戲，她彎起海藍眸轉頭看他。

「……有一件東西，是給你的。」

這條遊樂園的小道上，路燈不亮，青年那雙翡翠眼陷於黯淡光線中，情緒被隱藏，而人魚本就純真又遲鈍，她永遠也看不穿一個克制自我的人類的所思所想，更不會去追問，

獄寺隼人自少年時期起就喜好配飾，迄今未變。在不必隱瞞身份的場合，他總是佩戴許多戒指，除了彭格列指環，還有其他的。這些戒指不只是飾品，彭格列有尖端的科技，將諸多複雜功能濃縮放進一枚小小的環形物。

他初遇她時，是在波瓦家族的游輪「帕拉迪索號」的拍賣會上，他當時就戴着一枚能錄像和發消息的通訊器指環。他用它，錄下波瓦家族違反家族盟約、進行人□□易的罪行，又發出了自己的海上坐標，聯繫彭格列分部的人員前來支援。

這種素戒是彭格列獨家製造，每一枚有獨一無二的編碼，就像是簡易版手機，操作起來也不複雜。

人魚沒有手機，很需要一個能夠聯繫他人的通訊工具，獄寺隼人很早就考慮到了這點。

於是他為她準備了一隻這樣的素戒。一個月前就拿到實物了，可他一直沒找到時機，送給她。

家族中幾乎人人都戴指環，他給她一枚彭格列製造的工具型指環，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他很清楚，自己沒那麼簡單。也有項鏈和手鏈的樣式的通訊器，為什麼就選了戒指呢？

此時，獄寺隼人拿出了這枚銀色的素戒，以有禮而疏淡的語調，向她說明其功能。

她聽完，藍眸亮得像星星，掏出便簽本，寫下一行假名。

[它的功能好厲害呀！這麼好的禮物，真的是給我的嗎？]

「嗯，」他注視着她，說，「它屬於你。」

四下無人，夏末的夜風溫熱地吹拂，昏黃的路燈，照着一地的顫慄樹影。不遠處的摩天輪仍在轉動，絢麗的燈光將低空夜幕撒上朦朧的彩光。

他向她伸出手，她把手給她。

銀色素戒被戴到無名指上，尺寸正好。在她尚未恢復記憶時，他還不必和她保持距離，雙方曾經十指相扣，他因此得以預估她的手指圍度，而他算得很准。

他仍握着她的指尖。

少女不明白也不介意他為何這樣做，她仰面看着他，用笑容表達感謝。

小路的盡頭出現了兩抹人影，去買飲料的二人歸來了。獄寺隼人鬆開了她的手，向後退去。

「我明天教你如何使用戒指。」獄寺隼人偏過頭，說，「……改天，再來坐摩天輪吧。」

她點頭，轉而向貝努揮起了手。

———

遊樂園的半天游結束了，眾人在門口匯合。

貝努的所有物品都在瓦利亞公館，她沒法在彭格列莊園留宿。於是兩名少女只能暫別，約定好明早再見。

瑪蒙本想說，貝努你明天和我一起出任務吧，他看着黑髮少女輕撫著金捲髮少女的後背，安慰着她，選擇了閉嘴。他愛財，但他更惜命。

殺手們來到碼頭，坐船返回瓦利亞總部。

凌晨，洛蕾萊被一串輕微的「滴滴滴」吵醒了。

她現在是完全的人形，睡在水下不太方便。彭格列莊園不缺屋子，她被安排了一間客房。她從床上坐起身，聲源來自她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戒圈。

還不會用這枚通訊型指環，她試探性地戳着它，不知道按到了哪裏，「滴滴」聲停下，她聽見了熟悉的成***性的聲線。

是朱莉婭。

洛蕾萊和貝努約好了，明早見面。她要帶她去見，「朱莉婭媽媽」。

「晚上好……不對，差不多凌晨5點鐘了，我應該說早上好。」

「早安，洛洛。」

女醫師的嗓音聽起來比昨天更沙啞更虛弱。洛蕾萊緊緊皺起眉。

昨天中午，洛蕾萊從安妮的手機中，聽到了朱莉婭的聲音，那時候她還能打起精神，用活潑的語調，說俏皮話。

「雨守先生髮短訊告訴我，他給了你一枚通訊指環，還把你的號碼給了我，所以我就來給你打電話啦……咳咳，咳咳咳……」

朱莉婭劇烈地咳嗽著，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停下，她繼續艱澀地說道。

「這個指環……真討厭啊……沒有視頻功能，只能打電話……我好想看看你，你可是我精心養了好久的漂亮小魚。」

「洛洛，你信任我嗎？」

朱莉婭用發麻的手艱難地握着手機，她聽見，聽筒中傳來三聲清脆的「梆」。

那是無法言語的洛蕾萊，用指關節敲擊了床頭櫃桌面，作為對她的提問的答覆。女醫師和人魚有相當深厚的情誼與默契。朱莉婭立刻瞭然，「yes」是三個字母，她敲三下，意思是「yes」。

「很好……」

她笑着，說。

「親愛的洛，我要你做兩件事。」

「首先，扔掉這枚戒指。」

「然後，逃走，逃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