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遇襲

賀蘭明以臉色一冷，衣袍無風自揚，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和碩達路只覺寒風撲面，冰冷刺骨，整條右臂彷彿要被凍住一般，他的彎刀就劈在那片冰寒空氣中再難寸進，四周氣溫驟降。

和碩達路像是見鬼一般，口中吃吃道：「你、你、你使的什麼妖法？」

「滾下去。」賀蘭明以懶得搭理他，長袖一揮將和碩達路整個人打下馬，凌空飛出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其餘幾十名騎兵見賀蘭明以武功如此高強，紛紛猶豫不決，遲遲不敢出手。

和碩達路吃了這一擊，胸口氣血翻湧，忍不住「哇」的一聲噴出鮮血，他惡狠狠道：「上，都給我上！誰要敢怯戰，老子第一個宰了他！」說着刀背拍在一名騎兵的馬臀，那馬吃了痛發足狂奔，朝賀蘭明以衝撞過去，其餘人馬也跟着衝鋒。

胡人部落最善騎戰，尤以騎兵名震天下，這一隊人馬撲來沙塵飛揚，聲勢驚人，賀蘭夙見狀臉色煞白，死死將蘇祈月護在了身後。

「夙夙，你們別擔心，這些宵小還不是我的對手。」賀蘭明以說完一腳踏前凌空躍起，右手掌心間冒出絲絲白氣，猛得往前一甩，竟然憑空射出一排冰針，各個晶瑩剔透，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寒光，看似脆弱至極，可在賀蘭明以手中彷彿神兵利器無堅不摧。

當首七八名騎兵應聲而倒，盡數被射下馬去，他們胸前的鐵甲也防不住這冰針。

「三舅，你真厲害！」蘇祈月發出一陣歡呼，她如今才算見識到了賀蘭明以的本事。

賀蘭明以波瀾不驚，施展輕功掠入馬隊之中，左右衝撞，如入無人之境，彈指間這隊騎兵全被他一人打倒在地，哀嚎聲響成一片，各個痛得蜷縮成團來回打滾。

賀蘭明以瞧了瞧他們，冷聲道：「留你們一條狗命，都快些滾吧！」說完轉身欲上馬離去，忽在此時一聲長笑傳來，這笑聲是柔弱無骨的女子媚笑，緊接着這人說道：「賀蘭部的三爺當真功夫了得，看來這十年沒少在『藏紅雪』老妖婆那出賣色相，學了身好本事啊！」

這「藏紅雪」三字正是家師的名諱，聽對方辱及師尊，賀蘭明以怒不可遏，大罵道：「哪裏來的鼠輩也敢侮辱家師？你這般出言不遜，明以不才自當誓死維護師門尊嚴，宵小可敢現身一戰？」

聽完這話，那女人笑得更大聲了，說道：「嘿嘿，你是不是傻？我既然不敢現身，那自然是打不過你的，你家師父堂堂一代宗師，放眼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個對手來，十年時間也給你教成了一個化境大高手，我出來跟你們打架那不是腦子有問題么？」

女子笑聲尖銳刺耳，賀蘭夙與蘇祈月是半點武功不會，當即被震得頭暈目眩，賀蘭明以見狀雙掌分別按在兩人肩頭，將真氣渡過去抵禦這音波攻擊。趁此閑隙，和碩達路等人都捂著耳朵跑了，賀蘭明以也懶得管，不然以他的武功這群人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賀蘭明以牟足氣力，大喝道：「既然不想打那就快滾，家師一生光明磊落，不是人什麼都可以污衊的！」

蘇祈月舒緩了不少，問道：「三舅，你為什麼不將這女人找出來打一頓？」

賀蘭明以苦笑道：「找不出來，這種傳音入耳的功夫需要極其深厚的內力，而且此刻她人還不知道躲在何處，倒是你們快將耳朵堵上，此女武功路數怪異，想必還能以音波傷人。」蘇祈月與賀蘭夙點了點頭，兩人當即死死將耳朵捂住。

此時那女人笑聲激烈，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邊笑邊說：「怎麼，我難道有說錯么？藏紅雪在你之前還收過兩個男徒，此事江湖上人盡皆知，他們沒活過二十歲，而她自己倒好，如今年歲五十有餘模樣還如少女一般，肌膚賽雪，吹彈可破。」

「江湖上都說她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當年臨州屠城不就是有她的功勞？而還用童男當爐鼎練邪功，這才成了天下第一，你身為她關門弟子，這些事情你竟然不知？」說到此處，女人又是放聲大笑。

「住口！別逼我殺了你，師父她是善是惡何須他人批判？就算她被天下人唾棄又何妨，她永遠都是我的師父。」一向從容的賀蘭明以少見的發了怒，龍有逆鱗，觸之及怒，師父藏紅雪便是他的逆鱗。

「好，好！好得很，你還真是她忠實的一條好狗，賀蘭明以我們終有一日還會再見的。」

女人尖銳的笑聲在空中回蕩，賀蘭明以沉默了良久，心痛不已，像是回想起了許多往事，想起他已經被師父逐出師門了……

他們這一派遠在漠北「天亘山」中，此山高聳入雲，終年積雪不化，許久以前有位高人在此建立「雪影神宗」，門人極少在江湖上行走，潛心修行武功，這麼多年僅有一次出手還是在十年前，僅憑那一戰雪影神宗便已名動天下。

那時，胡人部族與大郢王朝雙方在「臨州」鏖戰，當時坐鎮臨州六郡守將叫「趙無極」，由於指揮上的重大失誤，致使主力中了胡人大汗元烈的圈套幾乎全軍覆沒。

趁此機會，胡人集結六部主力準備一舉攻入中原，趙無極無計可施想出一條天怒人怨的法子，他抓了許多胡人百姓充當肉盾用作守城，許多人自願一死也不願當敵人的擋箭牌。

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胡人各部，很快臨州城便要破城了，哪知當時趙無極為了脫守城不利的大罪，竟然連自家人也不放過，當眾編造手下「虎字營」嘩變，竟然將他們與滿城百姓放火而焚，自己則是趁著夜色帶領手下逃到了江州。

虎字營，當年驍勇無敵，他們各個鐵骨錚錚，是少數幾支能與胡人騎兵抗大郢軍隊，當時令胡人部族損失慘重，虎字營統帥一心想與胡人部族決戰，他不願使用這些下作手段，遂幾次三番違抗趙無極軍令，還偷偷放走了許多胡人百姓，遂成了他的肉中釘眼中刺。

當夜臨州城大火，虎字營官兵為救百姓，竟然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堆砌成人梯，供百姓逃生，這番舉動感天動地。大火熄滅之後，虎字營官兵僅僅殘存三分之一，但是他們依舊守城死戰一步也不肯後退，後方百姓大受感動便源源不斷自發趕來守城。

久攻不下，胡人部族損失慘重，他們也不想要這種魚死網破的打法，元烈便下令賀蘭部首領賀蘭德光前去招降，當時賀蘭德光極力勸降，許諾只要臨州六郡土地，其他人畜不傷分毫。

臨州六郡的軍民對大郢朝廷失望至極，逃往江州的人全被趙無極殺了，可以說是成了一片死地，虎字營統帥思前想後決定開城投降，然而元烈卻出爾反爾下令屠城，也就是從那時起，賀蘭德光開始與其他幾部決裂。

那時不知為何，藏紅雪誓要誅殺趙無極，她提劍沖入江州城誰敢阻攔她便殺誰，傳聞那一夜死了許多人，又有絕世高手相幫趙無極這才得以乘船逃往江南，藏紅雪便一路追殺到，從此便有了赫赫凶名。

趙無極身為大郢王朝重臣，人脈廣泛，遂召集無數人武林人士保駕，他是邊關守將擔負保家衛國的責任，因而一呼百應，無數不明原由且富有正義感的武林人士接踵而來，事情越鬧越大，他們只知道一個西域胡女在中原武林大開殺戒。

中原武林一向自詡正統，不料卻被一個外來人殺得丟盔棄甲，還要當着他們的面誅殺朝廷重臣，這讓各門各派引以為傲的百家武學，顏面洗地，一文不值。

「落雁湖」一戰，各門各派傾巢而出，光是化境高手便不下十數人，其中不乏宗師境高手，他們無一不是掌門巨擘，又或是成名許久的方外隱士，可就算他們聯手也擋不住藏紅雪，電光火石之間還被她連殺數人瀟灑離去，之後一路追到大郢皇城，若不是皇室暗藏的絕頂高手相救，當時趙無極根本不活了。

一位女子，一襲白衣，輾轉三千里，壓得中原武人從此不敢抬頭，見白衣如見鬼神。

刺殺雖然失敗了，但雪影神宗一戰成名，藏紅雪成了中原武林揮之不去的夢魘，還獲得一個殺人魔頭的惡號，並將屠城的事也強加到了她的頭上，回程途中無比艱辛，藏紅雪雖然以寡敵眾無人可擋，但也受了很重的內傷，後來陰差陽錯為賀蘭明以所救。

賀蘭明以一生從未見過這般奇女子，心中充滿了敬佩，無限神往，一心想拜她為師，可是紅雪卻死活不答應，賀蘭明以就天天跟在她身邊，不辭辛勞的照顧她，不料藏紅雪如鐵石心腸一般，對他的所作所為仿若不聞。

然而有一日，大郢的仇家追到，那人武功極高，紅雪傷勢未愈不是他的對手，危急關頭賀蘭明以捨身擋劍，藏紅雪從而抓住機會將那人給殺了，同時心防也被賀蘭明以給融化了。

之後藏紅雪便說出了一些隱秘，讓賀蘭明以自行決定要不要拜師，原來她所在的門派為隱世宗門，入門之後輕易不能下山，需要常年在天亘山中修練名叫「雪影無雙」的絕世武功。

這門武功乃是開派祖師在雪山之巔所創，他畢生都在追求天人之道，結合自身武功創造出了雪影無雙這門內功心法，此法共分為上闕「寒雪氣勁」和下闕「影冰決」兩式，奈何這門武功太過厲害與霸道，祖師當年創出它時也為之心驚。

此法並不適合常人練習，遂將上、下兩闕分別傳於兩名弟子，讓他們分別修行寒雪氣勁和影冰決，原本雪影神宗祖師本是一片好意，只怕後世徒子徒孫不自量力，妄圖同時修鍊步入走火入魔的境地，只是沒想這番好心舉動竟是禍端的開始。

百年之後，門中有兩人想將兩門武功合二為一，他們在一同修鍊之時定力不夠走火入魔，陷入廝殺當中，其中一人慘死當場，雙方在門內都有好友，從而兩邊開始大打出手，致使雪影神宗從此分為「雪宗」和「影宗」兩脈。

而藏紅雪便是雪宗這一代的門主，僅有的兩名弟子也死於門派內鬥，從此之後便決定孤身一人再不收徒，只是經不住賀蘭明以的苦苦哀求，多年來影宗恰恰反其道而行，野心勃勃廣納門徒，若不是忌憚藏紅雪武功奇高，恐怕這些年早就將雪宗給剷除了。

回憶往事，賀蘭明以感慨萬千，他當時明明已經厭倦了廝殺，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着加入雪宗，直到兩年前他算是明白了，那時藏紅雪執意要將他趕下山，還要將他逐出門派，賀蘭明以像是天塌下來了一般，死活不肯答應。

藏紅雪沒等他同意，人便已經消失了，這兩年時間賀蘭明以到處瘋狂尋找，走遍了漠北各個地方，他就是想找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賀蘭明以一陣苦笑，這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在喜歡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