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愛與別

「她的側臉，還真的挺美的……」

方旭靜靜的站在門口看着火堆旁，被火光映照着的柳蕊，不知為何，心中古怪的泛起了這樣一個念頭。王遠站在他身邊，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方旭才回過神來，輕嘆了一口氣。

被嘆氣聲驚醒的柳蕊猛地打了個激靈，扭頭看向門口，當看到方旭的那一霎那，眼中瞬間充滿了光亮，但卻轉瞬即逝。

方旭見狀愣了一下，然後苦笑着暗自搖了搖頭。看來今天真是精神有些透支了，居然連柳蕊眼中映照的火光都一驚一乍。

「方大哥，王大哥。」柳蕊低聲叫了兩聲，然後把螓首埋在了環抱的膝蓋里。不再言語。

方旭見此情形更不知該如何是好，像王遠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王遠卻絲毫沒有幫他解圍的覺悟，而是挖了挖鼻孔，抬頭看向了天花板。

方旭氣的咬牙切齒，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來到火堆旁邊坐下，看着柳蕊輕聲道：「身上的傷還疼嗎？」

柳蕊搖了搖頭，剛才臉上被打的地方還有一個紅紅的掌印。

方旭有些心疼，想伸出手去摸摸那個掌印，但手抖了抖，終究還是沒有伸出去。屋子裏瀰漫着難言的沉默，令人有些窒息。

方旭沒法子，只好打破沉默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沒有早點出去幫你？」

柳蕊搖了搖頭。

方旭嘆了一聲，慢慢的道：「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一些東西，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們活在驚恐之中。我和阿遠都是一個組織的人，這個組織叫破世會，全部是由傳承者組成的。我們一直在積攢力量，後天，我們就要出發，衝出這座城市了。」

柳蕊低着頭，沒有任何反應。

方旭苦笑道：「也許你會怪我，怪我不能留在這裏保護你們或者帶你們一起走。但那並不是我自私，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這座城市的邊緣，有無數強大的怪物守着，連傳承者都無法保證自身的安全，普通人就更不用說了。在那種情況下，我無法保護你們，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衝破怪物的封鎖。說白了，我不帶着你們，你們或許還能多活一些日子，但我帶着你們，就基本將你們送上了地獄的列車。所以……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

對於方旭說的這些，柳蕊放佛就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而是輕輕的開口道；「方大哥，你還記得你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嗎？」

方旭微微一愣。

「你說你怕死，無法說服自己去拯救蒼生。因為你只想活着見到光明。其實，我從來沒怪過你，我知道我和孩子們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為你和王大哥的幫助。這一點，我永遠銘記在心。」柳蕊一邊說着，一邊輕輕的抬起了頭，緊緊的盯着方旭，洶湧的淚水在秀氣的臉龐上肆虐著，「但是，那些其他的人，那些有手有腳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是人啊，他們也想見到光明。為什麼你們要為了自己的光明之路，將他們扔進黑暗？」

柳蕊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鋒利的刻刀，在方旭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面對質問自己的柳蕊，和她的淚水，方旭心中苦澀之極。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生命，是自然經過了無數年的孕育而誕生的奇迹。它是世界的精華，是上天最引以為傲的傑作。而人類，更是無數生命組合而成的，是世界精華凝聚起來的。每一個生命，都應該得到尊重，每一個人，同樣也應該受到尊重。在無數的普通人類里，你們就是人類的精華！是能夠引領人類在這個黑暗世界摸索前行的探路者和首領！但是，你們現在在做什麼？」柳蕊的雙手神經質的抓着膝蓋，表情痛苦的道。

方旭無言以對，唯有沉默。而王遠也不知何時，溜出去了。

方旭沉默良久之後，慢慢的道：「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質問，正如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的內心。無論如何，我只是一個人，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我有一些力量，但面對這個黑暗的時代是無比渺小的。不管別人如何，我只想活下去，找到我遙遠的家人，並和他們團聚，僅此而已。我不會為了自己而去故意害人，但我不排斥踩着無數人的屍體實現我的願望。這就是這個黑暗的世界賦予我的意義。」

「那你就用無數普通人的生命為你的康庄大道保駕護航？」柳蕊凄涼的笑着。

方旭沉默不語。

「好了，我知道了。」柳蕊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方大哥，首先，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和孩子做的事情。無論你是心血來潮也好，還是人性未泯也罷，我都很感激你。在我的心中，你永遠是那個從深淵中將我們拯救出來的英雄。那麼雄偉，那麼光芒四射……就像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

「而我，也在不知不覺間被你深深的吸引，原因不是你的力量，而是你的心。雖然我之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我相信，那種感覺，就是愛情。」柳蕊痴聲說着，眼中浮着夢幻般的色彩。

方旭心緒如麻，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一個女人對他傾訴自己的內心，他只能靜靜的聽着。

「但是，我無法容忍我心目中那個英雄一樣的你，有如此黑暗的內心。或許是我還沒有被這個黑暗的世界感染并吞噬；也或許是我根本不適合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但是我真的想告訴你，我們是人，是萬物之靈。我們最大的力量是思想和智慧。我知道，要在這個黑暗的世界生存，想永遠保持潔白是個天方夜譚。但是，我真的想告訴你，無論世界有多麼黑暗，一定不能喪失了內心的最後一點光明。如果連內心的光明都消失了，即便世界真的恢復了白晝，你也永遠無法再站在陽光下。」

柳蕊看着沉默的方旭，微微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是如此的純凈而美麗。

「我從來都不曾怪過你不帶着我和孩子們踏上出城之路。即使你真的想這麼做，我也不會答應你。因為我知道路上危險重重，你帶上我們，可能最終的結果是我們都會永遠的留在這座城市裏，我寧可自己毀滅，也不會讓這麼做。而且，這群可愛也可憐的孩子，是我唯一的財富了。雖然我也知道，我們不可能生存的太久，但我會讓他們心裏充滿愛和陽光，然後飛上天堂。」

……

柳蕊用纖細的胳膊撐着地面站了起來，來到方旭身邊坐了下來，輕輕的靠着他，秀氣的螓首枕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雙眸。

方旭顫抖了一下，遲疑的伸出一隻手，環住了她柔弱的肩膀。

「答應我……方大哥……」柳蕊閉着雙眼，輕輕的喃喃著。

方旭低着頭，用臉抵著柳蕊的秀髮，緊緊的閉上了雙眼，卻還是攔不住那一行行滾落的渾濁淚水。

「我答應你……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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