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龍之騰也

六、龍之騰也

()「退!快退!」

混亂里也分不清是誰了這一聲喊,不愧是修為深厚之輩,雖然浪擊之聲鋪天蓋地,這一嗓子仍有穿雲裂浪之勢,讓十數里內的大傢伙兒都聽個分明。

話音未落,翻滾如沸的大海中猛然衝出一道巨大無匹的黑影,無法計量的海水被擠壓、傾瀉、翻轉,世界在眾人眼中彷彿變成了另外的面目——沒了天空,沒了大地,唯有微帶腥味的海水無所不在。

子杞和燕玉簟被拋得最高,也在變故生的最中心,兩人均感受到一股無法言說的蒼茫氣息,彷彿正面對某種自亘古便已屹立於天地之間的古老存在,連神魂在這氣息襲來時都不由自主的瑟瑟抖,如同風中殘燭。子杞連聲大叫着:「走!快走!」可劍靈都有不聽使喚的勢頭,哪裏能說走就走?燕玉簟朝他翻個白眼,手一伸把他拉到懷裏,高叫:「抱緊我!」身子忽然化成一陣淡淡的黑煙,連帶着子杞也跟着化掉,被一條海浪拍中,登時四散飄飛,不見了蹤影。

一息之後,十里之外,忽有一陣黑煙逆風而聚,繼而化成兩人身形。這裏雖仍有大浪肆虐,卻到底能容人踏浪,比之前不知從容了多少倍。燕玉簟一下子倒在子杞身上,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他肩頭,喘息道:「……容我歇會兒……這鬼影遁法……真要了人命去。」

子杞顧不上看她情況,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海域,喃喃說道:「我的天吶——」

燕玉簟也抬頭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從海水中升起了一條通天巨柱,兩人因為離得太近,甚至說不出那「柱子」到底有多粗,想必直徑百丈該差不多有吧?而從剛剛躍出海面到現在最多五息的時間,那「巨柱」已爬升了近兩里的高度,此時猶在上升,雖然不如躍出海面時來得快,可一息之內也能爬升個三四十仞,而水面之下的部分,這根本無法估計。

這「巨柱」對着子杞兩人這一邊通體蒼黑sè,且有着均勻分佈的菱形紋理,那紋理還不時翕動兩下,每次翕動時便有巨量的海水傾倒下來。燕玉簟定睛一看,那哪裏是什麼紋理,分明是一片片大得出奇的鱗片!這每一個鱗片怕不有一個院落那般大小?

難道……難道是……她感到子杞在望着自己,便轉過頭去看他,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難以置信的光芒。兩人同時抬起頭看,由於角度的問題,他們只看到了一對形如鹿角、分叉極多、剛剛脫離水面的深棕sè事物和一蓬蒼青sè的硬鬃般的東西。

「魚龍之變……我的天!真龍、真龍,這真龍也實在大的太離譜了吧!那對角,少說也得有兩里長!」

燕玉簟也乍舌道:「人說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我一直以為是古人吹牛皮,現在看起來,還真不一定是瞎話呢!」

子杞稍稍恢復了點思考能力:「不過龍者最善變化,是所謂百幻之身。我們看到的未必是真實,或許是真龍天然生就的幻象之身呢!不過是真是幻也沒多大分別,既然我們分辨不出,那可不就應了真亦是幻幻亦是真這句老話?」

「咦?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燕玉簟支在子杞肩上,仰頭望見一點螞蟻般大小的東西順着一條長長的鬃須墜下來,「撲通」一聲落進海里。她看得分明,那可不是什麼螞蟻似的小東西,卻是一具屍體,她還記着是岳楠湘跟前一幫年輕人中的一個呢。

她無不得意的朝子杞揚了揚下巴:「看見了吧?要不是我,咱倆也是那麼個下場!」

岳楠湘部和凌海越部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分別聚在真龍的兩端,隔了至少有十五里遠。岳楠湘忽然朗聲道:「時師侄,報一下損失!」她聲音不大,卻能讓十五裏外的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以示磊落之意。

一個年輕人答道:「庄師兄和秋師弟退的晚了,被龍頭撞了個正著。庄師兄的屍體撈回來了,秋師弟恐怕已……屍骨無存。」他一如岳楠湘般聲傳十五裏外。

凌海越有樣學樣:「我一位族侄和天池宗的6道友也是剛剛殞身——岳女仙,真龍已出,如何計較?」

岳楠湘不答他,又道:「李肅,你仍舊負責監視駱風颭;秦越,6子杞和那女娃你要看好了;還有那瀚海騎,絕沒那麼容易完蛋,時勵,你要儘快找出他們,共同鎮此海域!」

說這話其間,子杞分明感到幾道目光剜在身上,一縮脖子,心道原來還被人惦記着呢。

凌海越也放聲道:「東邊那幾個鬼鬼祟祟的鼠輩也跟過來了,赫連兄、長孫兄,就交給二位cao心了!其餘人按著當初計較,跟我上去!岳女仙,恕本座先走一步!」說音一落,他便飛身而上,又有五道身影一一飛起,緊隨其後。

「我最欣賞凌先生這爽利xìng子!這裏預祝先生馬到成功了,只是上頭風浪正急,可要小心栽了跟頭。」說話間岳楠湘也率著八道人影騰空而去。

「咱們怎麼辦?」燕玉簟沒jīng打採的問道。

「靜觀其變。」子杞想了想又說道:「看他們那樣兒,兩伙人明顯不是一條心。真龍出世,誰知道有多大兇險?竟還巴巴的往上竄,也不知道心急火燎的上去找什麼東西,總之定然是有大圖謀的。哼!這真龍乃是神州之氣運所聚,如今戰火紛飛,**已然慘烈,可不能再引出什麼天災來。若他們又要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說不得總要給他們使使絆子!」

他話音一轉,又轉頭對燕玉簟道:「不過怎麼也得讓你歇過一陣,是打是逃主動總得握在自己手裏頭,咱倆也不能白白送了xìng命去,我還等著帶你回王屋山呢。」

「就知道你最是個滑頭!」燕玉簟給他腦殼兒上一下狠的,心裏卻是暖意盈盈。

話到此時,那真龍又上升了好大一截,且還在不停地飛騰中。海上攪風攪浪,水汽蒸騰,天空中多了片片白雲,那龍頭已然入了雲間,怕不已有十里長短,可水下仍舊不見盡頭。

兩伙人並非筆直而上,而是繞着真龍之軀一圈圈攀升,或御劍排空,或踏風而行,度都是不慢。其餘人在下面來看,便如一株參天大樹周圍繞了幾隻小小的蚊蟲,又不得不感嘆真龍之巨。

其實飛上去的諸人表面上輕鬆,心裏卻無不惴惴。這神龍周圍元氣異常活躍,盈盈然如有萬千jīng怪舞動,不唯水汽極盛,其餘金、木、火、土四氣甚至是一些不在五行範疇的元氣交相夾纏,又遵循某種規律運轉。其周流之氣運轉、法則約禁,簡直就是自成天地,迥異於外部天地規則。這也是元氣太過集中濃烈的緣故,使得某些在常態中的變化規則上升到了更高層的階段,雖然也是天地法則的另一種顯化,卻是用看待「常態」的方式難以索解的。

因此,這許多人無不謹小慎微,拿着修行中的種種經驗一點點套用在此刻的環境裏,有時能撞個正著,有時卻南轅北轍。只是在空中折兩個跟頭還好,若是真氣逆走了穴脈,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這裏就看出了差別來,岳楠湘手底下雖都是五嶽盟里難得的「年少俊彥」,可畢竟修行時rì不長,行進中磕磕絆絆,有時如喝醉了酒般,顯然是許多經驗用錯了位置。凌海越那邊就好了許多,只看表面幾乎看不出什麼異常,畢竟跟他上來這五位都是天山的一方豪強,最少的也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底子,論經驗非年輕人可比。

兩邊人是繞着飛,自然有相遇的時候,平rì里兩個劍仙御劍交錯而過還要帶出點風壓呢,此時元氣活躍百倍,摩擦可就不是簡單的風壓了。第一次遇上的還沒使什麼壞心眼,彼此剋制一番就算讓過去了。

第二回這一邊是衡山門下的上官抱一,原本自家的火屬真息就和此處格格不入,好幾回用錯力道,心五經一脈火燒火燎的疼。哪成想剛繞過了那真龍灰白sè的肚皮,一個老兒打橫兒飛過來,連忙側身閃避,擦着他一仞多點兒的邊錯了開去。人是躲了過去,可後邊一連聲的氣爆可沒繞過他,「嘭嘭嘭嘭」震得他腦漿子直晃,還有一道撞到龍鱗上,「噗」的噴了他一頭一臉的水。那水也不知是什麼水,淋在他一身外放的火屬真氣上,竟如滾油入了柴堆,轟的燃起好大一蓬明火來!

上官抱一心頭猛竄起一道邪火,哇哇叫道:「你這老不要臉的!」使了手段,強把身上這一團明火剝下來,照着那老頭背後就丟去,自己也出了岔子噴一口血出來。說不得,這一下自然是火上澆油,兩下里乒乒乓乓就過了好幾手,聲勢那叫一個壯大,天上天下都被他們引去了目光。

那老頭是天山一散修,亦是一霸,脾氣自然不小,大喝道:「好哇!東西還沒尋着,就來給使絆子!」手底下卻yīn狠之極,連連使了幾手殺招。

岳楠湘聽到聲音,大喝道:「上官!還不住手!凌先生跟前的都是自己人,你胡鬧什麼?」

上官抱一忙於招架,聲音堵在嘴邊,只連聲道:「他、他、他……」

凌海越這才開口道:「龐老兄,你也請罷手吧!咱們自己人可不興自相殘殺的。」那龐老佔了便宜,從容撤手,還不忘說一句:「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才轉身往上頭去了。

這裏紛亂剛歇,只聽到下處忽有人興奮的道:「岳師叔,你來看看!這一塊鱗明顯和別的不同,是不是咱們要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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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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