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劍之出也

八、劍之出也

()「怎麼就打起來了?秦老哥不去幫忙?」

秦越斜着眼狠瞪了子杞一下:這小子明目張膽的幸災樂禍,nainai的,沒心沒肺也該有個度,他難道不知道現在自個兒處在什麼環境?天上地下都是敵人,就這麼兩個雛兒,抬抬頭就捏死你們。還有那個女娃,裝模作樣膩在一個男人身邊,禮義廉恥何在?劍仙輩的臉面何在?不過……這臉蛋身段兒,嘖嘖,真是難得一見,原來宗門裏那些師姐妹,可沒一個比得上的。華山那個林師妹倒也是個絕sè呢,可惜我也就見過那麼一面。還有岳師叔,誰看的出是好幾十歲的人?那皮膚,可真叫一個……

子杞詫異道:「我說老哥兒,想什麼想出了神?你那笑的——不是我說,可真夠噁心。」

猛地甩了甩頭,秦越也不知自己怎麼就想起這些來,連忙默念心訣,平復道心。他自詡心志堅毅之輩,也不算怎麼貪戀美sè,所謂「無漏御」的美譽,可不光是說他的守御法門,也是說他心念無漏完滿。可近來怎麼每每會生出這等綺念?難道是因為決定反出山門跟隨岳師叔,而致使道心出現裂隙?

他冷哼一聲:「哼!岳師叔運籌帷幄,既然敢接受凌海越的約戰,自然成足在胸,又何須我去幫忙。」

真龍仍在飛騰,不見其尾,仰天望去,龍頭如雲,身軀如柱,接天連地,彷彿傳說中支撐天宇的天之一柱。而兩隻巨大的難以想像的龍爪亦將如雲,爪分五指,正是所謂的五爪金龍之象,只不過這一條真龍通體玄黑罷了。上面已然拉開陣勢,六人對六人,凌海越自覺身邊帶的都是成名宿輩,總能壓過對面毛都沒長全的小輩們一頭。只是五嶽盟同氣連枝,許多修行法門都有貫通之處,其未必沒有合擊之技。

即說是合擊之斗,如何又能訂下三招之約?說來到底和混戰不同,兩邊雖各有六人,然而無論是誰出手,總共不過三招,其餘人可加持、可造勢、可推波助瀾,劍仙輩的手段自然不拘一格。然而攻者出於一端,守卻是群而應之,至於輸贏,在場都是行家,想賴也賴不過去。

凌海越回身向其餘人一禮:「五位道友可都別藏着掖着,弱了咱們天山一脈的名頭。」這才轉回身向岳楠湘一拱手:「岳女仙請先!」

他這裏故作大方,岳楠湘卻不理會,低眉斂目,嘴角微微蠕動,似在默默念誦什麼。他雖沒聽見絲毫聲響,心頭卻不禁凜然,只覺對面氣勢陡變,似乎從她口中吐出縷縷「蛛絲」,將她身後五人盡都羅網到「蛛網」之內。其間氣機吞吐,自然而然調和統一,渾然如一體。

隔着一里有多的距離,秦越這邊廂卻似也有感應,臉上隱然有陶醉之意,輕輕嘆息道:「真乃天籟之聲——」

子杞卻冷笑搖頭:「靡靡之音!」

秦越怒從中來,大喝道:「小雜碎,你胡說什麼!」

子杞懶得理會他,只是冷眼看着天上的岳楠湘,少有的一臉冷峻神sè。燕玉簟趴在他耳邊傳音道:「難道你能聽見什麼?我什麼也聽不到呀!」

「哼!這岳楠湘走的果然儘是邪路!她體內宿著『sè妖』,於我腦宮中那三位同為六妖,我才能有所感應。只怕在場中人除我以外,也只有她手下那些笨蛋們才聽得到。他們聽着是仙樂一般的美妙經律,我聽着卻盡都是不要臉的惑人之聲呢!」

他跟着又恨恨說道:「我還想着她公然背叛中原,為契丹人殺官奪城,眾叛親離都是輕的,卻怎麼還會有這許多追隨者?她先是得了北冥yīn羅剎的傳承,後來更是引來『sè妖』入體,兩者都是以魅惑人、引人墮落的行家,她這才能讓姬正陽著了道。而五嶽盟這些後生們,也無不是被她魅惑來的!這媚術如此不著痕迹,不僅使被惑之人毫無所覺,又於那被惑者心智、修為絲毫無損,想必絕非一rì之功。只怕是她早有圖謀,若非時時暗示、感染,再輔以藥物之類,曠rì持久的將她的媚術牢牢印入其神魂深處,安能有這等效果?」

「好嘛——他們一個是『sè妖』,一個是『貪妖』,狗咬狗打個兩敗俱傷,正好讓你撿個現成便宜。」

燕玉簟言語剛落,就聽得岳楠湘出一聲極短促的「喝!」一手前推,一道平平無奇的風刃脫手而出。凌海越直面其鋒,莫名的一陣心驚肉跳,竟是不敢硬接,向後退開。他這一退便將先前陣勢打亂,本來打頭陣的一個卻到了隊尾。

「我來!」斜刺里橫插過來一條身影,正是適才和上官抱一結下樑子的龐軒,他雙手上纏着兩道黑氣,像是冬天裏戴的特大號的一副護手。只見他大喇喇的就伸手抓去,凌海越大叫:「龐老當心!」也不顧。卻聽得「嗤嗤」之響,風刃已被他握在手中。他這一手「九煉屍居」之氣是他在天山某個極深的山壑中,採掘出的一處上古墓穴中所得,如今煉化為自家法器,為第一等玄yīn法門,專克天下罡氣,因此極有信心。

五指用力,正待抓碎了手中之物,龐軒心中忽生jǐng兆,幾乎是本能般偏開頭去。卻有一道絲般的氣息穿過「九煉屍居」,幾乎是擦着他的臉頰飛過去,那鋒利程度,簡直堪比東瀛名刀。這一驚非小,忍不住便使了十分的力道,哪成想手中所握真成了一陣風,十分的力氣全用到了空處,只一下喉間就頂上一道熱流。

硬生生壓下這口血,龐軒故意拿出輕鬆做派來,顧盼道:「我還道有多厲……」一個「害」字來不及出口,掌中卻猛地一漲,饒是他尚未收力也是拿捏不住,指掌間露出好大空隙。「嗤嗤」之聲不絕於耳,七八條「絲」竄出來,盡都打在他胸口臉上,鮮血淋漓,好不凄慘。

龐軒一時有些懵了,只覺半邊身子火燒了一般,似乎還有一道氣息前進后出,直接洞穿了整個肩頭,視自家護身真煞如無物。猛聽到耳邊炸雷一般的叫聲:「放開了!你困不住它!」毫不猶豫的依言放手,只見黑氣剛剛鬆脫,內中一團可以目見的風輪跟着也膨脹開來,眼見就要激shè出條條「絲」。

好在一道青碧sè的長刀從旁插入,從「九煉屍居」剛剛分開的一條裂隙中刺進去,正中風輪核心。以龐軒的眼力,可以看出,適才那一瞬出刀者其實連續出了數百刀,只是每次都刺於一點,才造成了一刀的假象。至於這一刀其餘的玄奧,卻不是他能看得出的了。

那風輪連續閃過五sè光華,才「噗」的一聲散了乾淨。龐軒驚魂稍定,轉頭看去,果然是玉先生出手。他見玉先生也在暗暗噓氣,鬢邊滾了幾粒汗珠下來,顯然適才一刀也是出盡了全力。只聽玉先生道:「好厲害的五行法門!好厲害的合擊之術!正所謂五行循環,生生不息,你強壓着它是壓不住的。唯有在瞬息之間將那生生不息的循環斷掉,將每種質xìng的真息都剝離開來,再各個擊破才成。」

岳楠湘選出來的五人也是早有預備,分別來自五嶽門下,其實練氣之法與寧士奇渡劫之時所用一般,皆出於《五靈心丹經》。這五個後生雖無寧士奇的修為,這服氣之術至少也把自家的一行練就的爐火純青。岳楠湘自處中樞,以羅剎內yīn法門編織羅網,五人早在瓮中,氣機自然一拍即合,由她引導力,簡直比自己運使起來還靈便三分。

玉先生稍稍回氣,臉上便恢復了血sè,他朝凌海越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第一招讓我來!」

凌海越剛才那一退失了顏面,搖頭道:「玉先生已接了一陣,還是先回一回氣,這一陣便由老朽拋磚引玉罷!老朽也有一路無形劍法,乃是自創,也算有幾分自得之處。不過……」

凌海越捻捻鬍鬚,又道:「斗膽借先生的『磨刀玉』一用。」

這磨刀玉乃是玉先生常年「磨刀」之物,他出道以來佩刀換了四把,磨刀玉卻始終是這一塊,被他常年溫養,可以說其一身鋒銳,半出其中,實在是他命根兒一般的玩意。他猶豫了片刻,才取出一隻雞子大小的光滑青玉,交予凌海越。

龐軒收了黑氣,在掌中化作一枚墨sè勾玉,也要遞給凌海越。後者卻笑道:「多謝龐老心意,不過你這『九煉屍居』乃是極yīn之物,和我那頭老虎不甚搭調,好意還是心領了。」

他想了一想,又想西方一個中年人拱手:「榮先生,這兒元氣太過活躍,實在縛手縛腳。若承先生以『永鎮八法』壓住場面,老朽可就敢傾力而為了。」

那邊人回道:「好說,凌宗主勿存後顧之憂。」他所修「永鎮八法」號稱『一隅之中,風息浪偃』,最難得是入微入化,盡可將凌海越身周那些不聽話的元氣捋順了。

說話間凌海越便重新站在主位上,準備第一擊。燕玉簟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卻聽子杞忽地輕「咦」了一聲。

「怎麼?」

子杞不動聲sè的向東方努了努嘴,傳音道:「有人來了。那人氣息掩藏的極好,沒人現。」燕玉簟偷眼看去,只見二三裏外果然有一人往這邊來。她再向四周看去,果然無人察覺,子杞修習「一語成讖」rì久,靈覺遠儕輩,因此她也沒怎麼吃驚。

在尋常人眼裏只是一個小黑點,她卻已能分辨出,那是個女人。腳踏一尾蘆草,背負雙手,似乎背上還有一把長劍。面目雖然還有些模糊,只是看那一襲白衣隨風,再加上一蘆渡海的氣概,真真讓人睹之神往。

「我有種感覺,她是來攪局的,而且還可能真攪得成功。」

燕玉簟斜睨著子杞:「你認得她?」

子杞緩緩搖頭,傳音道:「你恢復過來了?」見她微微點頭,接着道:「等會兒我點一下你的手心,你就幫我纏住這個秦越!」

說話間那女子又近了一些,凌海越也擺出了握劍姿勢,只是掌中卻空無一物。他還不忘做個姿態,道一句:「岳女仙,請了!」語罷一劍便向前方刺去——

這時,凌海越那一夥兒里還在海上姓赫連的也現了那女子,正要上去阻攔,卻不料那女子倏然出劍,如一條白虹貫入天空,所指正是相鬥的眾人!

「呀!」

那赫連大吼一聲,跟着搶上,看着兩人勢頭,勢必能在空中截住那女子。哪曾想,後面亦有一條劍光突起,卻是要和他先撞個正著了。

後面那人自然是子杞——秦越眼看着子杞竄出去,想要阻止,卻見那病弱女子朝自己一勾手,身體不由自主便向她傾過去。這當口哪裏還顧得上什麼男女之防,秦越一掌便往胸口按去,差著還有老遠,眼前的軀體卻募得化成縷縷黑煙。

那女子一劍之出,這一片海域之內所有人便感應到了她的存在,同時也被那一縷劍氣攫住了神魂,如同麋鹿忽然遭遇猛虎。凌海越傾力出手,劍在半途才有所覺,然而此刻收招又哪裏能夠?更何況這一招他只是個主導,後面還有幾個在推波助瀾?因此拼了老命,也只收回五分力道。

那一瞬間,他抬起眼來,正好撞上岳楠湘的一對眸子。他從中讀出了難以掩蓋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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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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