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子，特別是東邊，能看到的地方，幾乎沒幾棟房子還立着。若不是我們早了一天搬來這裏，恐怕……」

想到了自己剛剛看到的場景，宋辰此刻格外慶幸自己昨天的決定。

宋老爹和李老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后怕。

「樓下的水很深，這兩天我們得注意看着點孩子，別讓他們玩水，怕有危險。特別是小包子，彥行已經懂事了，小包子可是皮得很。岳父你也和岳母說一聲吧，秋娘那裏我去說就好。」

說着，宋辰準備去找李秋娘。

「對了，爹，我們乾淨的水還剩多少？」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又回過頭來問道。

宋老爹回憶了一番，沒能想起來，正準備去看一眼，李老爹替他回答道：「大概還有小半缸。」

「昨天光記得準備米面了，忘了多備些水了。」宋辰有些懊惱，「趁著現在還在下雨，一會兒把能裝水的東西都拿出來，多接點雨水吧。」

外面的水的絕對喝不得的，如今也只能先接些雨水以備不時之需了。

知道水對人的重要性，宋老爹和李老爹對此都沒有提出異議，性急的宋老爹更是立馬就去尋能裝水的容器了。李老爹猶豫了一瞬，沖着宋辰點了下頭，便也跟着去找了。

見已經有兩個人去做水的儲備工作，宋辰想了想，和李秋娘吩咐一聲后，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把還乾燥的又不是必需品的木質用具都收集起來，拿到擺放桌椅的房間里，和桌椅放到一起，潮濕的那些擺到隔了幾間的朝陽的空房裏。

又扛着菱桶到樓下，宋辰把菱桶放到水面上，坐進去，劃到廚房，找出了所有倖存的酒，都拿到樓上放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里。

之所以要收集這些，是因為宋辰還在擔心另外一件事——瘟疫。

雨已經有了停下的趨勢，現在還是三伏，待雨停了，溫度定然升高，這次死了這麼多人，在烈日的暴晒下很容易滋生各種病菌，嚴重些就會發生瘟疫。

在沒有抗生素沒有疫苗的古代，染上疫病幾乎就是打上了死亡的標記，往往九死一生，活下來的機會渺茫。

有了足夠的柴來生火滅菌，又有酒精消毒，到時若當真發生了瘟疫，至少也能減少一些感染的幾率。

將這些都準備好，宋辰有些遺憾自己沒能提前備下些藥材。

思及此，宋辰突然自嘲似的笑了下，昨天時間緊急，自己一時之間哪能考慮的面面俱到。如今自己和家人都還能好好的站在這兒已是萬幸。

等宋辰來到暫且作為廚房，搭了臨時灶頭的房間時，眾人已經吃過了早飯，木板搭成的簡易桌子上放着一碗粥，是留給宋辰的早飯。

對着眾人點頭示意后，宋辰幾步走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粥。

粥有些稀，上面放着兩小塊腌蘿蔔，宋辰沒有說話，低頭大口吃起來。

他知道，不是因為自己來得晚才只剩下一碗稀粥，而是糧食有限，必須精打細算，才能讓所有人在這場不知何時結束的災難中更久的活下去。

吃過飯，宋辰將宋老爹和李老爹接的雨水倒在一起，煮開晾涼後放到桶中保存，雨水不能直接飲用，他希望通過這種方法，能讓雨水達到可以飲用的最低標準。

到中午時，淅淅瀝瀝的雨也停了，只是堆積的烏雲還沒散去，天還是陰沉沉的。

洪水來得快退的也快，雨停后不久，水位就開始慢慢下降，一樓大堂的水很快就降到一人高，到傍晚時，水已經完全退去，只有牆上的痕迹、殘留的水漬和一地的狼藉在無聲訴說曾發生了什麼。

趁著天還沒黑，宋辰出了一趟門，去自己家所在的那條街看了一眼。

昔日熱鬧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了斷壁殘垣，許多洪水來時沒來得及逃跑的人橫屍在路邊，宋辰甚至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目光觸及到他們，他立馬如同被燙到般移開。

最後宋辰逃似的回到了酒樓，闔上酒樓的大門，用木板在後面抵住，宋辰靠着門，慢慢滑坐下來，埋着頭一動不動的坐着。

如果當初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大家，他們都有了準備或許就不用死了。

這個念頭很快就佔據了宋辰心神，腦海中曾經的街坊死後臉上毫無血色的樣子，與前世村民坐在屋頂上絕望的臉逐漸重合，他似乎還是當初那個面對災難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奪去生命的弱小孩童。

愧疚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而他無力掙扎，只能任由自己不斷的往下沉去。

「阿辰，你怎麼了？」

突然被拉出了水面，重新獲得了呼吸，宋辰恍惚抬頭，看到李秋娘眼中明顯的擔憂，心神一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若無其事的說：「沒事，我剛剛走累了，坐着休息會兒。」

李秋娘聞言皺起了眉，剛剛他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事。繞着宋辰看了一圈，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他的神情，見他表情淡然，似乎確實沒什麼事的樣子，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我見你許久沒回來，有些擔心，就下來看看。」李秋娘拉着宋辰的手往樓上走，「你回來了怎麼不上去，大家都在擔心你呢，快上來吧，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眉眼柔和，說着嗔怪的話，語氣中卻只有淡淡擔憂的李秋娘，宋辰心中一角變得柔軟，待到二樓，見到眾人看見自己后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宋辰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在這樣的災難下，能夠獨善其身，保護好家人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的。無論如何，如今自己和家人都能完好無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收拾好雜亂的思緒壓到心底，宋辰彎腰抱起邁著小短腿朝自己跑過來的小包子，走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讓小包子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指戳着他臉上的軟肉。

「爹爹剛剛不在的時候，小包子有沒有不聽話？」

「才有沒！小包子可聽話了，舅舅說小包子最乖了。」不滿於宋辰的手在自己臉上亂戳，小包子舉著小胖手拍打着他的手臂，企圖推開，同時嘴裏也不忘給自己正名。

軟綿綿的力道打在宋辰手臂上，自然毫無用處，小包子眼珠一轉，突然湊到宋辰臉頰邊親了一口，然後趁著宋辰愣神的功夫從他身上爬下去，躲到李彥行身後，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狡黠的看着宋辰，目露得意。

宋辰回過神來，見小包子得意的模樣，有些好笑，假裝生氣的伸出手去抓他，嚇得小包子抱緊了李彥行的腿哇哇大叫，不停的喊著「舅舅救命」，惹得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與小包子一番玩鬧后，宋辰只覺自己似乎放下了些什麼，全副心神都輕鬆了很多，臉上也多了幾抹真心的笑容。

李秋娘見狀暗自鬆了口氣，雖說宋辰沒表現出什麼過多的異樣，但她總覺得出去一趟后，他似乎有了什麼心事。如今看來，也許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外面的情況還不明朗，除了宋辰那天出去打探過情況，之後李宋兩家人便一直躲在酒樓里，等待這次的災難過去。

所幸還有個開心果小包子在，總是能給大家帶來歡樂，不至於讓眾人每日沉浸在災難的陰霾下。

洪水過後的第四天，宋辰擔心的瘟疫沒有發生，朝廷的欽差帶着災銀賑災銀糧來到菰城，給菰城百姓帶來了希望。

彼時宋辰正與李秋娘一起鬨著小包子，在對酒樓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后，小包子就鬧着要出去玩，外面局勢未定，宋辰等人自然不可能放他出去，只能哄着他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小包子鬧了一陣累了，抱着李秋娘的手臂就睡著了。於是李秋娘將他抱去了房間，宋辰就是在這時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雖說這幾日外面不時會隱約傳來悲痛的哭喊聲，或是對這無情老天爺的謾罵。但這一次的聲音明顯與前幾日不同，且聲音很大。

小包子才剛剛睡着，宋辰怕他會被外面的聲響吵醒然後哭鬧，便走到窗邊打算關窗隔絕外面的聲音，這時他才發現外面有許多官兵，正在清理街道。

其中有一個身穿官服的人，只見他不時指著某一處，動了動嘴，似乎是說了什麼，隨後就有幾個官兵向那個地方走去。

關了窗，宋辰思考了一陣，去找宋老爹和李秋娘說了自己的想法。

三天後，菰城內損壞不算嚴重的房屋已經基本修繕好，只是城東受損嚴重，重建工作還需一段時日。

於是宋辰等人仍是住在酒樓里，但是相比之前而言，已經好上了許多。

朝廷派送來了足夠的糧食，每家每戶按照人口分配，宋辰他們終於不用再因為擔心糧食吃完而整日以粥度日。

這些日子，除了兩個要長身體的孩子，其餘幾人都是早上一碗稀粥，中午和晚上各一碗稍稠一些的粥，如今終於可以放心的吃一頓飽飯。

災后重建是一個龐大的工程，靠朝廷的救助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在房屋的修葺大部分完成後，官府開始鼓勵民眾玩樂，以往在特定日子才會舉辦的廟會隔幾日就舉辦一次，以此來帶動菰城內的商業復甦。

與此同時，城外的無相寺和靜心庵也趁此機會翻新建築以及擴建，此時的勞動力較之以往十分廉價，每天只需給工人提供三餐並給上少量工錢即可，此舉既讓因為災難而失了生計的人能吃飽飯，也讓無相寺和靜心庵省了一筆銀錢，可謂一舉兩得。

菰城的重建進行的如火如荼，很多原本的鋪子都重新開門營業。雖說生意不比以往，到底也是恢復了菰城幾分生氣。

歸林居酒樓的門一直緊閉着，就在大家紛紛猜測酒樓老闆也遭遇了不測，也許酒樓很快就要易主的時候，門開了。

裏面出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先是在酒樓前的空地上搭了幾個遮陽的棚子，擺上幾張桌子，而後又合力抬出幾個大木桶，蓋子打開，立即散發出食物的香味。

宋辰和李秋娘走出來，和先前那幾個小伙一起，每人站到一個木桶後面。路過的人一看就明白了，這是要施粥。

這是宋辰那日看到朝廷來人後決定的事，得到了宋老爹和李秋娘的支持。

原本宋辰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來做的。畢竟這裏面還有他的一份私心在。李秋娘執意一起，宋辰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他一直對當日沒有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旁人耿耿於懷，他知道當時就算自己說了也不見得有人相信，也知道憑一己之力無法做出什麼改變，更知道這只是愧疚心理作祟。但他還是想做些什麼，來讓自己安心一些。

用來施粥的米是宋辰拿出自己這些年來四分之一的積蓄，去京城買來的，本來還想買些菜放到一起煮菜粥。

但考慮到天氣炎熱菜不易儲存，菰城和京都雖說離得近，但馬車也要走上幾天，等菜運到菰城怕是早就壞了，於是便作罷了。

歸林居酒樓在施粥這個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這次受災的不只菰城城內，還有一些城外的村落，失去了家園的村民只好到城內來討口飯吃，聽說有地方施粥，就紛紛拖家帶口的來了，加上城內一些淪為乞丐的人，每天來粥棚的人越來越多。

頭頂的太陽炎熱不減，施粥的眾人額頭很快就出了一層汗。

李秋娘放下手裏的飯勺，從袖袋裏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想給宋辰也擦一擦，誰知步子還沒邁開，就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餘光瞥到有個黑影朝自己而來，宋辰下意識的扔下手裏的東西伸手接住黑影，然後才發現是李秋娘暈倒了，於是一陣兵荒馬亂。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李秋娘暈倒，宋辰請大夫診斷，診出李秋娘身懷有孕。

「懷孕的日子尚短，大抵就在前些日子，脈象還不明顯，但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來看，八九不離十了，只是得過些時日再診斷一次才能確認。」

老大夫摸著自己的鬍子，責備的看着宋辰。

「女子懷孕初期身子本就虛弱，你還讓她在烈日下幹活。如今她有些中暑的跡象，所幸很輕微，不用服藥，你給她用濕帕子擦拭身體降降溫就好。」

宋辰被李秋娘可能再次懷孕的消息震得不輕，自然是大夫說什麼就是什麼，也不解釋是李秋娘自己執意要一起施粥的，只一個勁的點頭應聲。

一個月後，經過大夫的診斷，確認了李秋娘懷孕的事。

宋老爹笑得合不攏嘴，李老爹眼含笑意，蔣氏說要去布莊裁了布給孩子做些小衣裳，宋辰端著熬好的安胎藥餵給李秋娘吃，李秋娘撫著肚子神色溫柔，李彥行牽着小包子的手，兩人一起將期待的目光看向李秋娘的肚子。

……

「好久沒做過豆腐了，也不知我的手藝生疏了沒。我們今晚吃豆腐吧，小豆子還沒吃過娘親親手做的豆腐呢。」李秋娘親了一口女兒的臉，突然有些懷念的說。

此話一出，宋辰僵了臉上的表情，小包子皺起了還帶着些嬰兒肥的臉。

「秋娘，你別衝動。」

「娘親，不要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寫《娘子要出家》，主角是本文里出現過幾次的那對夫妻，求預收：我家娘子總想拉着我一起出家怎麼辦？該怎麼打消她這個念頭？

結局部分卡了很久，也許寫的不夠好。但是我很喜歡這種災難結束，迎來新生的結局。

感謝曾經陪伴過我或是一直陪伴我到最後的人。

最後就發個小小的福利吧，在評論里抽幾個人發紅包，紅包不大，算是我一點小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