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阿斯塔不知自己為何能聽懂祂們的話語。或許是它如今的狀態特殊,那包裹它、救了它、成為它一部分的黑霧，是來自於其中之一的「黑夜」，這讓它能聽到一些它不該聽到、也不該明白的東西。

它倒是沒想過,這外來的異神還有着可以溝通、看上去脾性還算不錯的額外的意識。它之前一直以為，祂是一種天然的現象，就像那天生的神靈，誕生於廣闊的宇宙，遵循着某種自有的規則,就這樣隨心所欲地移動。

而在這期間,因祂走向破敗的世界何其之多,可是……「毀滅你，與你何干？」這種思想,大概就是外宇宙神靈們大多都有的想法吧？

阿斯塔努力讓自己貼近祂們的思維,然後它發現……或許它認為的並沒有錯。讓自己化出能交流的人形，這予祂而言,才是異常。

而能讓祂這麼做的，其實是「黑夜」。

「這只是你們這種誕生於世界內的神才會有的想法,」讓自己借用了倒影形態的「薩羅」微笑道：「對於我們來說，從來就不會有什麼地上天上,你說你學會了從其他人的立場上看問題……那為何不從我的角度來看看一切呢？」

夏洛蒂面無表情道：「因為我還站在這裏,我還不能脫離此世生存。因為你與我是敵人,你是為了消滅眾生而來，而我還是眾生的一員——所以我要與你為敵。這是生存的問題,若違背了，則是違反了生命天然求存的本能,是愚蠢且短視的。」

「那如果我讓你離開呢？」「薩羅」推了推眼鏡,溫和的眼眸中藏着莫可名狀的東西：「我接收了他的記憶,自然知道他是欣賞你的；能將我阻攔在外，我也很是認同你的能力……為什麼要將自己拘束在一個世界裏呢？來吧，離開這裏，有我的幫助，你一定能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你會成為『黑災』，成為宇宙中的新的『恐怖』！」

祂這樣蠱惑著，好似是多麼地為夏洛蒂考慮。

夏洛蒂踏足在黑霧之上，她身着霧一樣的紗裙，阿斯塔好似看見了有成千上萬的星點凝聚在這飄飛的長裙上，但下一秒的恍惚讓它立即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它聽見她這樣說着：「在戰鬥中聽信了敵人的話，那該是對自己多麼沒有自信的人才能做出的事啊。我若有朝一日離開這裏，去往宇宙，也定是做好了準備，且進無可進之時。我為何要如此急迫、彷彿單憑我自己做不到似的、聽從你這樣一個只會帶來『毀滅』與『瘋狂』的神的話呢？」

「薩羅」的笑容終於收斂了起來，祂抬起頭，眼中是一種令人驚駭的漠然，裏面似乎有無數星辰的隕滅與生靈的哀嚎，祂咧嘴笑道：「可惜了，因他的記憶，因你的才能，我對你的邀請是發自內心的……」

阿斯塔也不由地在心中生出了惋惜的情緒，這樣的感情來的是如此的自然，彷彿是它由心而發……可下一刻，它忽然想起，若是「黑夜」走了，又有誰可以抵擋這異神的入侵？靠已經失敗過的眾神嗎？還是靠它這個無用的穿越者？這冷酷的事實一下子就將它從那種詭異的情緒中給拉了回來。它縮得更厲害了，在心中不停地排查自己的念頭，生怕有哪裏被異神污染。

夏洛蒂笑了起來，祂髮絲如河如瀑，獨身站立於抵擋的最前線，姿容隱匿在無邊的黑暗裏。祂道：「我打敗你的念頭，也同樣是發自內心的。」

阿斯塔不由地在心中生出敬佩之情，它認為若是自己，在她這般的境況下，很難不因為對方的話而生出猶豫的情感來，它或許最後會留下，但也一定動搖過，因為它的心不如她堅定，看得也不如她看得清。

接着是一陣難耐的沉默，後面祂們是否又說了什麼話，阿斯塔就完全不清楚了。它只聽見了一道可怕到極點的轟炸聲，有光的粒子噴涌而來，它被重重地拋飛出去，更是被這轟鳴聲擊打在腦袋上，等它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在一條河的底部。

他全身赤|裸地爬了出來，一時有些茫然。一條長著牙齒的怪魚從他的頭上掉了下來，在他的眼中，樹是扭曲的、天是翻湧的、遠處的房屋也是猙獰而陰冷的，他緩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將自己的感官調整過來。

在這期間，他還收穫到一聲尖叫。因為有位婦人抱着一籃子衣物要來這邊刷洗，在看見他的第一秒，就翻著白眼暈了過去。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食人的河怪。

阿斯塔不得不想辦法給自己做了一身簡單的衣服，他的腦袋至今還在不停地給他傳達錯誤的訊息，他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走到一處人類居住的城市。在這期間，他更是遭遇到了兩次怪物的襲擊，他凝神良久，才終於確定攻擊自己的，不是被自己錯看的人類。

他來到城中「黑夜」的教堂，在稟明自己的身份后，他不敢立即睡去，而想辦法聯絡上了「生命母神」，在那之後，才敢讓自己稍稍緩和些許。

第二日零點剛過，他就不得不從休息中睜開眼睛，將一本特製的本子攤開，開始寫下自己的所見所聞。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中昏睡了多久，但他並不擔心，因為他之前試過了，因不可抗力非主觀的昏迷，不影響他對於上次「日記」的書寫，但這樣的「寬容」只限於他第一次醒來之前。

他感覺自己的狀態還沒好，因他眼前的文字都是暈眩的，他瞧著自己寫下的一個個字體，像是看見了扭著腰朝着他哈哈大笑的詭怪，他彷彿將聲音也寫下去了，令這片「日記」，還有承載它的文本，都成了禁忌的奇物。

而就是這種連他這個書寫者都感到不妥的文章，卻被他那所謂的「金手指」給承認了。他大喜若狂，在即將抽取的前一刻，在心中暗自不停地念叨：「『黑夜女士』保佑！願我能抽到對現在狀況有用的！」

他將手伸進了那道光里，他抓住了一團柔軟的、不停地在蠕動的東西，咽了咽口水，他猛地將之拉了出來。

夏洛蒂往下望了一眼，她感覺有某種東西在下面鋪展開來，並很快就擴散到了整個地界。連還在散發出無盡能量光線的異神也為之頓了頓，很快，祂的那邊就傳來被觸怒的情緒，進攻的效率更快上了三分。

夏洛蒂望了望自己的左下角，那裏大約還有四分之一的寶石沒有使用。她在來到這裏之前，就已經差不多將市面上的所有奇物給一網打盡了，而在來到這裏之後，就算她的屬下們努力將更多的新的奇物送來，也抵不過她之前使用過的一半……可不管寶石對她而言有多麼珍稀，該使用的時候還是要使用的。

她轉瞬間就將所有的寶石清空，而與此同時，她所化形成的黑霧更幽邃與深沉了，像是孕育出的怪物待出，只需瞧上一眼，就會為這恐怖的霧氣感到震撼——她變得更強了。

這強大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毫無來由的，而是真實提升的，是可以用眼睛辨別的。但那變強的速度卻是不可理解與不能接受的，就好像是最頂尖的科學家，他被人帶走的不是他科研的成果，而是他的思想與感悟，這在他看來，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比起前者，後者才是無理且反智的。

下面的人與神不知道上面的變化，祂們正在考慮如何使用阿斯塔抽出的「靈界」——是的，他抽出來的是一個奇異的小世界。

這是個被混亂與無序充滿的世界，在裏面，一切的常識都被顛覆。像是將「規則」隨意拋出，「常理」被亂棍打死，只有「怪異」與「瘋狂」長居，是一個絕不適合人居住的地方。

……卻是怪物們天然的巢穴，是收納過多「瘋狂」的搖籃。

諸神一下子就喜悅起來。因為祂們已經想到了如何利用好這個世界。祂們原本正苦於如何應對紅月散播下的能量，因為縱使有奇物和原本的怪物「承載」，濃度過高的「瘋狂」也依舊給人類帶去了太多的損傷。而今有了這樣一個流通的渠道，就相當於是在生靈的脖子上鬆了鬆緊箍，這大大緩解了世界步向末途的趨勢。

這如何能使他們不喜？

就連阿斯塔也忍不住喜悅起來。因他終是做出了自己的貢獻，不負當日的囑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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