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記憶

天茯苓獃著表情，被年輕男人帶到了鎮上，鎮上的景象和記憶中的樣子並無不同，經過巷口的小賣部時天茯苓下意識望了一眼深處的黑暗，似乎裏面有什麼吸引她的地方。

年輕男人握緊了她的手，溫柔說道：「小小，不是那裏，咱家在這邊呢。」

天茯苓將頭轉了過來，近距離看着眼前的年輕男人，正眼含星光看着她，也許是血脈的聯繫，天茯苓松下了緊繃的嘴角。

男人捏了捏女孩軟嫩的小臉，輕聲說道：「很快就到了，小小你要記得，這個小賣部的爺爺叫郢霍，以後看到他說明咱們家就快到了。」

天茯苓認真地看着男人手指的位置，是一個慈眉目善的爺爺，正笑眯眯看着她。

「建安啊，這就是你媳婦寶貝了好久帶回去不讓你看的寶貝女兒吧，終於肯讓人看到啦？」

爺爺好像和爸爸十分熟絡，兩人互相攀談了兩句，之後又開始匆忙趕起路來。

終於來到一棟破損許久的老房子，牆身爬滿爬山虎，爸爸特別驕傲地說明這是他閑時種下的，就因為爸爸房間向西，每天都會被烈日暴晒。

爸爸當心媽媽身體受不住，兩年前就種下了這顆爬藤，現在家裏已經清爽很多了。

走到門口，爺爺奶奶就在門口等著，爺爺搶先接過了爸爸手裏的小孩，仔細瞧了瞧，「哎喲這小姑娘真俊，多像建安，這小嘴巴看着很像兒媳婦，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爺爺奶奶身邊圍繞很多小貓，家裏似乎特別喜歡小貓，天茯苓眼帘垂著，感覺有其他人的視線，忽地往上面抬頭一看。

兩顆圓圓的腦袋正趴在樓梯扶手上，幾個圓溜溜的眼睛一對上，那兩人就快速地跑走了。

爺爺順着天茯苓的視線看過去，見是家裏的幾個小孩，便對着她說：「這是你的兩個哥哥姐姐，平時可調皮了，你可別學他們。」

也不管天茯苓如今才兩歲，就給她一通教育，爺爺摸了摸她飽滿的額頭，笑着說：「這以後肯定是聰明好讀書的，要好好照看着。」

說着就將她放回了建安手上。

建安將天茯苓帶到樓上的一個房間里，就將外門關上出了門。

天茯苓學着爸爸的樣子，想要夠門上的門閂，卻怎麼也夠不到，她看到旁邊有個塑料凳子，有矮的有高的，她搬來兩個，像階梯一樣摞起來。

排上去，抬手就夠到了門閂，一扭就打開了。

一轉頭，天茯苓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個站到這個小賣部的交叉口，又站到了這條吸引她過來的巷口面前。

抬腳就往前走去，旁邊的郢霍爺爺有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卻沒動作。

天茯苓就這麼往前走，一直走到最裏面最黑暗的地方，裏面很多人蹲在裏面，拿着一根長長的尖尖的就往手腕上扎。

天茯苓看着心裏有些慌亂，湧起一股陌生的感覺，突然有人捂住她的嘴抱了起來。

有些熟悉，好像，是爺爺。

兩人小心翼翼地離開這個黑巷，卻沒發現身後有個人抬眼看了一眼他們離開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回到家裏，爺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給家裏的大門又加了一把鎖，不知是防著外面的人還是裏面的人。

等到爸爸回來，爺爺將這事告訴了他，爸爸沉默了一會兒，給家裏也配了一把鑰匙。

「孩子要讀書，鎮上讀書總歸好一點，以後說不定能考個大學。」

爺倆做着美夢，奶奶忽然搬來一盆爛菜，交給嬸嬸，嬸嬸表情一下子扭曲了，倆人就開始吵著要分家。

天茯苓蹲在樓梯口，旁邊蹲著一隻黃白的花貓，天茯苓做什麼它就跟到哪裏去。

沒過兩天，媽媽回來了，家裏的戰爭也跟着升級，分家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人吵得不可開交。

幾個爺們跟沒事人一樣看着她們，爸爸有心攔一攔，卻害得媽媽被兩人一起爭對，最終媽媽將娘家的鍋碗瓢盆搬了一套到樓上，獨自分家。

天茯苓之後自然也不再回樓下跟爺爺奶奶一起吃飯，過段時間，奶奶和嬸嬸和好了，兩人又開始一起做飯，言語里皆是諷刺母親的話。

天茯苓就在樓下摸著貓貓，貓貓肚子有些大了，似乎是懷了小貓，這是爺爺告訴她的。

爺爺說奶奶人很好的，只是家裏太窮了，她又沒有工作，她需要有個發泄的地方。

是的，她沒有工作，嬸嬸也沒有工作，但是媽媽有，媽媽說那是因為她們嫉妒她的工作，嫉妒爸爸對她言聽計從，而她們的丈夫喝酒賭博都勸不住。

天茯苓聽不懂，但是媽媽眼睛亮晶晶的樣子特別好看，於是跟媽媽貼了貼臉，媽媽突然眼淚就掉下來了。

「小小啊真是，太懂事了，就是怎麼還沒學會說話呢？」媽媽將臉貼在天茯苓臉上狠狠蹭了兩下。

媽媽每天都會上班到很晚才回來，爸爸經常見不到人，聽說是要去創業，於是天茯苓經常都是在樓下和貓貓玩，有時候也會和奶奶大眼瞪小眼。

奶奶倒是沒對她發過什麼脾氣，經常性在旁邊躺椅上看着她和貓貓玩耍。

貓貓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經常跑到樓上叫門，只要我媽稍微晚起一點，它就會開始扒門。

「我說這貓真有靈性，還知道叫我起床。」有一次媽媽回來早了跟天茯苓說了這麼一句。

今天媽媽發工資了，特別開心，給家裏買了一台電視回來，天茯苓站在旁邊左摸摸右摸摸，有些新奇的樣子。

忽然樓下傳來幾聲喧嘩，似乎是出什麼事了，媽媽趕緊跑了下去，順便將門鎖上，將天茯苓關在了家裏。

天茯苓趴在家裏唯一的窗上，探頭往外面看，只是臉上被防蚊網印了好大一片引子。

樓下人來人往，那些路過的人還叫嚷着什麼「搶劫？」「報警？」天茯苓眼珠子使勁向下望着，終於在人群中看見熟悉的衣角，好像是爺爺的衣服。

爺爺的衣服怎麼那麼臟？那是什麼？看起來像紅色的泥巴，粘稠得不像話。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不知道是誰將不知蹤跡的爸爸叫了回來，正跟在媽媽身後，兩人都耷拉着腦袋，在看到天茯苓的身影時才勉強扯了扯嘴角。

天茯苓走過去握住媽媽的手，嘴裏一張一合隨機又閉上了，將手放在媽媽的手心裏，媽媽趕緊她的小手握住了。

爸爸走過來也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媽媽有點想要甩開掙扎了一下，發現掙扎不開就放棄了。

垂著雙眸說道：「你爸走後，我們就出去住吧，除了你爸也沒人歡迎咱們了。」

爸爸聽着沒有說話，爸爸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這個時候他心裏不願意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是再怎麼不願意，媽媽下定決心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孩子還這麼小，天天在家裏只能跟貓玩耍，家裏只有她爺會帶着出去一趟，這要是以後，我們倆個都出去工作，還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一開始肯定是會有些難度，你現在還沒開廠，不如先買個小一點的房子咱們出去住。」

爸爸始終一言不發，只是死死握著媽媽的手，天茯苓目前的小腦袋瓜容不得她思考那麼多，只見她抬手就搭在爸爸媽媽交握的手上。

眼前一花，面前的景象消失，天茯苓又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樓下敲鑼打鼓的十分熱鬧，窗邊的防蚊紗已經被拆下來，只剩幾根柱子卡在窗戶裏面。

天茯苓熟練地往上一攀，探了個頭出去。

樓下震耳欲聾的嗩吶聲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站在門外的幾個親戚交談聲。

「你說這兩公婆是圖啥呢，這都把枕頭遞到他脖子底下了，說不買就不買。」

「還能是啥，這兩兄弟之間是沒啥，那兩個媳婦可不是省油的燈，這不是老太太還沒走，這要是老太太一起沒了，那還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呢，要我說啊，這老大一家搬出去還是很聰明的。」

「那也可以先租著房子啊，這要是把廠開起來，還爭這點破家產嗎？」

「你就得了，你那廠要是開得起來還一直喊人家接手？有便宜你不佔你會給別人，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嗎？」

「呵，呵，怎麼會呢？我哪裏是那種人。」那人尬笑了兩聲，還是沒再提這回事，開始東拉西扯的談論起來。

天茯苓冷眼看着，她現在腦子的思維清晰了不少，雖然她現在的小胳膊小腿還是不是她的身體，但是她的腦子已經想起來所有事情。

她，應該是在特殊的幻陣中，可以讓人置於記憶相同的場景，只是不知該如何解開這個陣法。

場景開始快速變化，她不在孤單地呆在房間里，她來到爸爸媽媽離開家裏重新找的房子裏，房子裏仍舊只有她一個人，有時候快速地掠過爸媽忙碌地身影，有時候家裏又聚滿了人。

天茯苓垂下頭，這個時間段，似乎是爸爸媽媽出車禍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