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沒什麼。」顧流風默了默,繼續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無聲籌措那麼多年,只殺了一個無相怕是不夠。千機閣虛位以待,懇請仙尊護持我等一段時間。」

「就這麼簡單?」容寒挑了挑眉,頗有些不可置通道。

「是吧。」顧流風嘆了口氣,扶了扶額,還是道:「還有個小事,晚輩許是得知會您一聲。」

「什麼?」

「您若是不介意,便也讓我叫一聲父尊吧。」顧流風溫溫吞吞道。

容寒:「......」

容霜至:「......」

「情之所起,便一往情深。此事我並不干涉,只要霜至願意就好,你叫便叫吧。」容寒乾脆道。片刻后,朝着容霜至叮囑道:「他既然叫我一聲父尊,你便護好他。別學我,讓人受了委屈。」

「是。」容霜至咬着唇,總覺得容寒話裏有話,卻沒有證據,只能僵硬點點頭。不知道容寒腦補了什麼。

「父尊多慮了。」顧流風卻是率先黑了臉,靜靜道:「晚輩沒有相傳得那麼體弱多病。」

顧流風將「體弱多病」咬得格外重,無奈強調道。

容霜至這才想起來,顧雲舟也說過他身板不行,看來「體弱多病」的形象確實深入人心。

「無妨,年輕人,無須太過逞強。」容寒卻是突然盯住了容霜至那過於艷麗的紅唇,深深嘆了口氣,拍了拍顧流風的肩膀,利落走了。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容霜至挑了挑眉,只妥帖地微笑着以示禮貌。

「行吧。」顧流風望着他那揶揄的笑又是嘆了口氣,扶著額卻是眨了眨眸子。心道,誰吃虧還不一定呢。左右把人混到手了。

。。。。。。

顧流風沒過幾日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地。浮雪山一事,沒過幾日,便鬧得寰宇之內人盡皆知。茲事體大,一瞬將青昭宗送上了被人口誅筆伐的境地。所有人都知道無相仙尊百年前在背地裏起陣殺人,立時流言四起,甚囂塵上。若不是一劍手刃大乘期大能,報仇雪恨的苦主,無濟仙尊對青昭宗態度不明,只怕早有「急公好義」的牛鬼蛇神,衝上青昭宗去拋磚掠瓦了。

只是,青昭宗氣數卻是已盡了。不少弟子不恥此番作為,奮然出走,哪怕留着的弟子苦苦支撐,也再也沒有昔日繁盛之景。

容寒卻是不管不問,只沉默守在這玉舟上,佔了一間客房,每天為雪魄珠不要命地灌靈力。

被偶然經過的孤影看到了,只能扭扭捏捏地上前去建議:「這不過是個靈智剛融合了魂魄的小小珠子,受不得仙尊如此偏寵,你們劍修個個缺心眼,可修鍊也要講究個循序漸進呀,否則過猶不及,反而傷了根本就不好了。您要是實在不知道怎麼做,你問問旁人呀,如此閉門造車,讓醫者父母心的自己實在是太折磨了!」

一番大義凜然,又合情合理的建議,被無濟仙尊欣然接受,無濟仙尊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才啟口問道:「多謝。」

向來孤高無塵的無濟仙尊當場說謝謝,讓已經三十年未與旁人打交道的孤影差點嚇死在當場,立馬回首作揖了好幾次,恨不得磕頭嗆地求仙尊別這麼客氣,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可是百年不問道后,還能一劍削平一整座山,再跑去將大乘期仙尊立斃當場的大佬呀!

大佬卻絲毫不擺架子,似乎一點都不和孤影生分。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幽幽道:「當日浮雪山上我一眼便認出了你。」

「那可真是謝謝您了。還能記得小的我。」孤影乾巴巴笑笑,不甚熟練地和無濟仙尊寒暄。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擺在哪裏。

「和文瀾一般驚才絕艷,還是八字純陰的體質。我自然會多加關注。」無濟仙尊皺着眉直直道。「只是你為何一直帶着面罩?」

「這件事情無可奉告。仙尊還是莫要打聽。」孤影訕笑一聲,卻是眉間一冷,朝無濟仙尊道。

「哦。」無濟仙尊點點頭,想了一想,問道:「你失蹤那次,顧雲庭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修為全失。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

孤影:「.......」

「無可奉告。」孤影卻是在無濟仙尊說出「顧雲庭」這三個字的時候臉色一變,卻被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面罩遮住了,威懾不夠,只能咬着牙,冷冷道:「若是無事,晚輩先告退了。」

「去吧。」渾然未覺的無濟仙尊大手一揮,好脾氣道。

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孤影剛踏出容寒的客房門,走在過道里,便看到顧流風踱著步直朝着他走來。

顧流風看到他,卻是猛地腳步一頓,頗為古怪地盯着他不敢說話。然後,利落地拂起袖子,將身後開着的門「嘭」地關上了。

「怎......」一句話還沒說出來,便聽到門外聲音有如山間細雨般清潤,比他先問道:「怎麼了。」

孤影的瞬間僵在原地,喉嚨里彷彿塞作了一團,不能言語。望了眼顧流風,身子一閃,狼狽離開。

「沒什麼,你進來吧。」顧流風嘆了口氣,轉眼空無一人的過道,朝被他關在門外的顧雲庭淡淡道。

「您動作稍微也慢點,我一介凡夫俗子,經不起你們這些仙君如此大開大合。」顧雲庭穿着一襲被洗得發白的藍衣,一手開了門,調侃顧流風道。

「雲庭。」顧流風卻是沒應他,頓在原地也不再往前走,反而問他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當日為留聖手小仙君一命,親自剖開自己的丹田,把功德杯灌滿。」

顧雲庭一怔,抬眸望向顧流風,眼裏憂傷劃過,卻是淡淡抿唇道:「當年,他被我封住靈脈,苦苦央求我放過他,我還是一劍戳進他的丹田,廢了他的修為。」

「三十年了,我還記得他在我眼前,捂著自己的丹田,凄厲地叫。一邊說着恨我,一邊問我為什麼。哭到只剩最後一口氣,連着意識到混沌的時候,卻在喊著,『顧雲庭,我疼』。」顧雲庭抬起眼睛,蒼涼笑道:「我卻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能。」

「若說後悔,若是我一開始就不讓他愛上我,是不是他那個時候,也不會那麼傷心?」

走廊里陷入了無聲的沉寂。顧流風頷首立着,不知道多久,才輕輕道:「當年無相仙尊迫不及待殺雞取卵,想要將他煉成爐鼎,你能冒死去他修為留他一命,已然不易。其他的,莫要再多想了。人易老,事皆非。聖手小仙君,已然死在自己的愛人拿劍戳向自己的那一刻。」

「是呀,他死了。」顧雲庭眸里波瀾不變,輕嘆一聲道:「我也快死了。」

走廊里的人隨着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雙眼睛,緊緊看着他們的背影。那如勾的眼睛裏變得朦朧,像是含了漫天的煙雨。

一抬眼,彷彿回到了多年前。一人被破岳峰的弟子簇擁著朝自己而來,意氣風發笑道:「小仙君,你這雙眼睛生得極好,每次看到我的時候,我便連着魂魄都在悸動,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不知道能不能賞個臉,和我去掬月峰上看山雨?」

臉怕是再也賞不了了,孤影輕輕解開自己的面罩,輕蔑想着。

面罩下,一道猙獰的傷口,翻著爛肉。這是在被顧流風救起之時,自己一劍劃下的,次次拿爛肉膏塗在上面,再沒有讓他癒合。像是落在心裏的一道疤,刻骨銘心。

。。。。。。。

「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些什麼?」客房裏,顧流風順手給他倒了杯茶,抬眸問道。

「論陣法,你的造詣比我更高,作甚非要講我接來看一眼。」顧雲庭接了茶,卻只聞了聞便放下道:「這個陣法與風情閣下的相差無幾。魔屍毒由真正的魔氣轉化而來,是毒非毒,怨不得連他也解不開。」

「讓你親自來,自然有用。」顧流風似是而非地哼一聲,才道:「你可能解?」

「三十年前,我不能。現在,知道了護著浮雪村民的,是文瀾仙君的功德杯后,我能。」顧雲庭仰頭望着顧流風,自通道:「雖然得費些功夫,還需要你給些東西。」

「無妨。」顧流風淡淡道:「你要什麼?」

「玄冰玉和功德杯。」

顧流風:「......」

「無相仙尊已死,沒有功德杯了。」

「文瀾仙君的功德杯護佑住浮雪村,取不出來。孤影的早扔了,只剩下......」顧流風無奈道:「雪寒腰間的。」

「哎呦卧槽,你別激動啊。」門外傳來一聲悶哼,隨着「嘭、咚」的巨響,似有一人和地板狠狠貼了面。

顧流風和顧雲庭同時朝門外望去,剛抬步,便又聽到「咚」地一聲,江雪寒推著門大步踏了進來,冷眸一轉朝着顧流風問道:「何時你連我的東西都不願用了?」

身後的顧雲舟這才摸著鼻子進來,朝着他們尷尬笑笑,轉視着四周,就是不敢看人。

只沒有人理會他,顧流風盯着江雪寒,臉上波瀾未驚道:「你願意?」

「這是給容霜至用的?」江雪寒咬着牙,冷笑道。

顧流風嘆了口氣,只能應道:「是。」

「既然是為救他的命,我自然不會不願意。」江雪寒低頭,將那腰間的杯子接下,揚著下巴的臉上有如朝霞映雪,多了些生動。

「只我與他素來不對盤。這般救了他的命,只怕他也心裏不好過吧。」江雪寒哼一聲,嘲諷道。

。。。。。。

「他不會是覺得給個功德杯就得讓我當牛做馬,折辱於我吧?」容霜至面不改色,對着偷摸來告密的顧雲舟坦然道。「那也太單純了。」

「你便一點都不怕他嗎?」顧雲舟緊緊跟在他身後,替他唉聲嘆氣的。「可悲的是,別人卻不會這麼想。二叔已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什麼要求?」

「這能是我知道的嗎?」

「你是不是故意的?」容霜至突然轉過頭來,猶疑地望着他道:「什麼都知道卻偏偏最重要的不知道?」

「咱倆誰跟誰?我會賣友求榮嗎?」顧雲舟瞪他一眼,虎著臉道:「你別侮辱我!」

「我並不是侮辱你,我只是嫌棄你沒用。」容霜至嘆了口氣,邊推門進去道。

顧雲舟:「.......」

屋裏並沒遇到討厭的江雪寒,唯只顧流風一人正襟危坐着,看到容霜至進來了,端著茶杯,一口將它飲盡。

容霜至一看就知道他又在把茶當酒喝了。

過去一把奪過來,隨手放下問道:「好全了嗎?」

「靈酒無妨。」

「第一次喝酒的時候,你在無憂谷威脅我;第二次喝酒,你在風情閣利用我以身涉險,第三次喝酒後,你帶我去和無濟仙尊硬碰硬。」容霜至施施然坐下道:「您可別喝了。我命只有一條,管不住你,又不能不管你。再讓你嚇一嚇,是不是,連着命都要搭給你?」

「倒也不是想嚇你,只是這事情不太好做。」顧流風嘆了口氣道。兀自從袖子裏撈了撈,直撈出個千機盒出來,掂了掂放在了桌子上,慎重跟他道:「這裏是一個誓心咒。」

「讓我拿着功德杯發誓滾蛋?再也不接近你?」容霜至挑挑眉,心想顧流風似是對曾經篳路藍縷自己的補償,江雪寒現在被他養得實在太好了。矜貴、幼稚且不諳世事,真的像個老父親一般,給了江雪寒所有的寵愛。除了愛情。

顧流風:「.......」「我一時分不清,他提的要求,與你說的那個更難一些。」

「他提的什麼?」容霜至眨眨眼,滿不在乎道:「有要求他儘管提,反正若是我不同意。他不會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有明搶這件事情吧?」

「發誓,永遠和我在一起。」

容霜至:「.......」「你為什麼要把他養得這麼天真?」

「誓心咒這種毒誓,是陪他玩鬧的嗎?我一個不小心因為說錯了,日後咒發而死怎麼辦?」容霜至氣得胸口都起伏了,一把擰在他的胳膊上,惡狠狠笑道:「他倒真是一個孝子。」

「這個是我提的。」顧流風沉沉望着他,眼裏寫滿了認真。「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你是一陣風,我困不了鎖不住,如今我得之一切,皆是你自願給我的。我不能再要求你什麼,無論你是否在有一天會悄悄離開。」

顧流風緊緊捏著容霜至的手,像是要融進去一樣認真。垂首鄭重道:「所以,這個誓言是我發的。」

「你便權當給我個機會和理由,讓我,能夠抓住你的手,共看日後的春與秋。」

「倒也不是不可以。」容霜至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有些微痛的手,扁了扁嘴,慢悠悠道:「可我還缺玄冰玉。」

「無妨」顧流風愣了愣,還是好心道:「其實,我.......」

「我知道你有。」容霜至抬着眉,攤着手淺淺道:「可我沒有。」

「所以身無長物,只能肉償。」容霜至高抬着頭,望着他,驕矜道:「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這個理由夠不夠?」

「夠了,夠了。」顧流風噙著笑,一把將他攏在懷裏,輕嘆一口氣。「只是這毒實在難解,你不若多肉償幾年吧?」

。。。。。。。

青昭宗,掬月峰上的雲霧從沒散過,門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葉子上,為這寂靜的夜裏添了些聲響。

伏在案上的顧雲庭驀地抬了眼,手劃過剛書寫好的紙上,淡然道:「仙尊既然來了,自然是有話想要問雲庭。即便現在身陷囹圄,可雲庭三十年前便沒了修為,廢人一個,仙尊也不放心嗎?」

「若是不放心,也不會來了。」無慈仙尊隨着湧進的清風坐在椅子上,冷眸一轉,道:「浮雪山一事,是你告訴無相的?」

「是。」顧雲庭坦然道:「容師弟有日前來問我,堅信文瀾仙君是含冤而死。特來向弟子請教,如何招魂。」

「弟子惶恐,卻又覺得,此事不該擅專,便告知了無相仙尊。倒不知,此事出了什麼紕漏,能讓仙尊親臨詢問?」

「你不知道,本尊為什麼來這裏?」無慈仙尊瞥了他一眼,將眼神停留在他額間髮絲上,幽幽道:「雲庭,三十年了,你竟是看起來比本尊還要老了。」

「雲庭一介凡人,若是按人間的歲數,早已過了知命之年,又為何不會老?哪裏比得上仙尊,一身修為,無盡尊容?」

「當年是你自己自毀丹田,灌滿他的功德杯的?」無慈仙尊卻是不理會他的話裏有話,眼眸里寒光一閃,淡漠問道。

「這件事情,仙尊該早在三十年前問的。」顧雲庭直對着無慈仙尊笑了笑,坦率道。「是。宗門之令,要拿聖手小仙君的修為灌滿整個功德杯,雲庭不敢不為。」

「宗門之令,是讓你殺了他,將他的修為帶回來。」

「仙尊,弟子當年入宗門便以青昭宗為信仰。為天下蒼生濟世立德,伸張正義。青昭宗之興立,離不開諸位仙尊。因此,即便發現這信仰並不總是正義的,也知道顧全大局的道理。仙尊修為不穩,取別人修為續命,也無不可。到底是為了宗門,弟子願去做。」顧雲庭那清俊的臉上波瀾不驚,對着無慈仙尊道:「可,仙尊,害人性命即豺狼,何必鈎爪鋸牙食人肉?我願替你們去取聖手小仙君的修為,亦願意為宗門獻出自己的修為。你們卻連小仙君的性命都要奪去,是不是太過貪心了?」

「你知道我們在奪取別人修為?」無慈皺了皺眉,垂首愕然問道:「你何時知道的?」

「三十年前,和小仙君無意間發現了文瀾仙君的魔屍身體,偷偷埋在無憂谷的時候。」顧雲庭笑了笑,安撫無慈仙尊道:「仙尊不必害怕。畢竟三十年已經過去了,若是想做點什麼,早做了不是嗎?」

「你為什麼不做?」無慈仙尊愣了愣,道:「他有一天歡天喜地來告訴本尊,說你告訴他,你心慕他。問我可不可以做主,讓你們結為道侶。」

無慈仙尊突然闔起那滿是精明的眸,疲累問他道:「你既然知道,他是無辜的。所有一切,皆是因為我們要奪取修為,又為何對他下得了手?」

「那我也想問問仙尊,小仙君可是您曾經一手護著的親傳弟子,又怎麼忍心趕盡殺絕?拿他修為灌功德杯還不夠,連命都不願意讓他留下?」顧雲庭在袖子裏緊握著拳頭,望着他道。

「那是我沒有辦法!」無慈聲音里含着怒氣,凌厲的眼睛如刀般刮向他。「無濟日日盼着他在掬月峰上習得澤被天下,好帶他去救文瀾!」

「文瀾仙君卻早已作古,你們自然不能容無濟仙尊將他帶過去。為了保守這個秘密。所以,才對小仙君痛下殺手。」顧雲庭深吸一口氣,輕輕道:「既然宗門裏不能有八字純陰的弟子,你們不收便罷了。可你們卻也捨不得八字純陰爐鼎的修鍊速度。畢竟,貪過一時之功,懂得如何去竊取別人修為,你們便再也受不了自己日日苦心修行了。所以青昭宗,八字純陰的弟子們,勢必活不過習得澤被天下的時候。」

「仙尊,你問我為何下得了手。你說我為什麼下得了手?還不是你們逼的嗎?」顧雲庭突然喘著粗氣,一手拍在桌子上,目眥盡裂道:「若不是我狠下心來親自動手,他還能留住命嗎?」

「你們對他的修為知根知底,能灌多少功德杯自是知道。我留了他性命,只能將缺了的補全,回來告訴你們我修為皆被廢是和他鏖戰所致。」

「可是你們不知道,我傷他的時候,又何需要與他鏖戰?他在我懷裏哆嗦到意識不清的時候,叫得都是我的名字........」

「你們走了彎路,卻讓別人的命來抵。」顧雲庭突然抬起頭望着他,凄慘笑道:「仙尊,您覺得這說得過去嗎?」

「那又如何?你即便知道一切,我又如何是你能拿捏的?」無慈仙尊眼皮一抬,泛著銀針的寒光便被他輕輕握在手裏。「不過,你既然知道這麼多,我便也不能留你了。」

「是嗎仙尊?」顧雲庭聊聊站了起來,眼裏帶着十足的怨恨與快意。「文瀾仙君當年在浮雪山被你們痛下殺手,定然是無相仙尊的主意。浮雪山終日下雪,靈氣斡旋,四時流轉本就異常。在這裏行大型陣法,即便靈氣有了變化,也不會被察覺。」

「這掬月峰剛好也終年下雨。」

顧雲庭突然斂了眉間的笑意,一手將個千機盒摔在地上。衝天的紫色靈光突然從掬月峰下湧起,青昭宗的護山陣法突然震顫起來,轉而一道禁制直罩住了掬月峰。

顧雲庭冷眼看着那泛起的紫色靈光,像是地獄烈火一般,直燒在無慈仙尊身上。

「紫薇星陣!你什麼時候佈下的這無上大乘陣法?」無慈仙尊這才變了臉色,霍地站了起來,剛想抬腳,卻察覺到周身被加了禁制。「好本事,青昭宗的護山陣法,你都能偷偷換了。」

顧雲庭輕輕道:「你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是,這天地昭昭,報應這麼久才來,是因為,太快了對不起你們的惡行!」

「我以凡人之軀在這掬月峰布了三十年的紫微星陣。仙尊,你猜,這紫薇陣法,是誰能在三十年前就早早給我?」

。。。。。。

夜裏,震震雷聲從掬月峰響起,鉛色的雲攏罩在山頭上,泛起的紫光掀山倒海,直直劈向掬月峰,那飛散的靈氣卻被護山陣法牢牢攏住,引得整個青昭宗都不停震顫。

「節哀。」顧流風披着披風站在登春台上,面無表情地嘆一聲,在那渾芒的夜裏拍了拍孤影的肩膀。

「紫微星陣陣法是你給他的?」孤影落魄地站在那裏,直看到掬月峰的雷聲漸熄,隨後瓢潑的夜雨「唰」地下來,帶着無涯的冷意,滲透進人的五臟六腑。

「是。」

「什麼時候?」

「三十年前,他求我救你的時候。」

顧流風攏了攏披風,將袖中一個存着生魂的靈器遞給了他,跟他道:「他當年告訴我,你曾經質問過他,宗門與你之間,他到底選什麼。」

「他選的一直是你,在三十年前,親手把你藏起來的時候,就背棄了他的信仰。」

「青昭宗有那麼多弟子,可你卻永遠是他一個人的小仙君。」

「他回來之前,我替他抽了些生魂出來。你若是原諒他了,就親自為他招魂吧。」顧流風輕輕道:「若他知道,想必也會欣然回來的。」

這一年青昭宗的承天之試格外尷尬,誰不知道坐鎮的四大仙尊連殞兩位,剩餘的一位無名仙尊神龍見首不見尾,還有一位,早已遙坐雲端,成了赫赫威名一怒衝冠,連滅兩位大乘期仇敵的殺神。

青昭宗從萬眾矚目的修真第一大宗門變成了到人人忌憚的丟命宗。可千機閣為承天之試的帖子早已發遍了修真界的角落。不少收了帖子的悔不當初,只能硬著頭皮,帶着自家的弟子去走一趟。

自打青昭宗臭名昭著后便日常唉聲嘆氣的古景,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主持這一盛會。

直到最後的一場比試,一位叫容霜至的年少修者,力敗那常年佔據風華榜榜首的江雪寒。兩位同樣絕色的美人站在一起,卻是個個劍氣凜凜,讓人不敢妄動。這才讓不少人想起,堂堂青昭宗,可不是只靠着某些大乘期的大能們支立門戶的垃圾宗門。而是曾在蒼生受難時候,一步一步濟世立德,從而走上雲端的修道者。

「容師弟一劍風姿頗有無濟仙尊風采,力壓眾人,拔得頭籌實至名歸,恭喜了。」台下角落裏,失落了許久的古景,朝着一位披着披風的清俊男子含笑道。

「修者求道,是問心。他能有如此風姿,是比旁人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不是因為受無濟仙尊衣缽。你青昭宗凡用劍的,哪個不是用無濟仙尊寫的心法?看看,底下那兩個動不動就打架的,不也是使的是無濟仙尊所傳劍招?」千機閣閣主和人虛與委蛇慣了,並不輕易接受彩虹屁。面色不改,眼神卻是牢牢追着台上人的身影。

「先生說得是。」古景麻木地望了眼,一旁又去招惹江雪寒,逼得江雪寒和他拔劍的顧二,眼不見心不煩地趕緊扭頭。朝着顧流風假裝信服地點點頭,還是順坡識趣問道:「倒不知道,容師弟想要的是什麼?才能成就如此道心?」

正準備內心麻木,裝作驚訝地接受一波狗糧的古景表示,要是你說容師弟一直想要的是你,我雖然覺得又土又俗,也已經做好捧場的姿勢了。

「他自己。」

「啊?」古景一愣,轉頭望着他,頗有些不解。哽了半天,還是沒聽到向來悶騷的顧流風再多憋出些字來,只能多嘴問道:「晚輩以為,容師弟出生入死之英姿,皆是因為對先生至死不渝。」

「你錯了。」顧流風終於等到容霜至下了場,才下意識地彎了彎唇,與有榮焉道:「他像是一陣風,從不是為我而活。做了這麼多,是因為,在他心中這麼做是對的。」

「我只是有幸,可以在他接下來的生命中和他攜手同行而已。」

古景:「........」好呢,有被秀到。

。。。。。。

上古秘境打開的時候,顧流風才拍了拍古景的肩。

「先生無需刻意提醒,晚輩記得,放您進去。」古景摸了摸袖子,暗道顧流風果然從不吃虧。乖乖將一枚木牌給他道:「只是,秘境裏定然兇險異常。先生可要小心。」

「那是自然。」

衝天的靈氣在上空不斷旋轉,成了一個漩渦。漩渦后,莽莽蒼蒼的山脈逐漸清晰,落在了眾人眼裏。

待到容霜至與顧流風進去了,才逐漸消失。

「為何非要進來一趟?」容霜至瞥頭望了眼顧流風,心說怨不得人人說您身板不行,出門必帶披風的人,任誰都會覺得體弱多病。可惜,這位的傳言從來都與名聲不孚,個中苦楚,真心只有自己知道。

「我當年與之一戰的魔屍,既然不在浮雪山,自然在別的地方。」顧流風也不瞞他,一手拉着他往石梯上攀著道:「別的地方,無濟仙尊已經尋過了,唯只這裏......」

石梯上端掩在雲里,每上一層,就更加艱難,直到了雲層頂上,才看到一間破落的殿。大殿周圍靈光流轉,容霜至心裏忐忑,仰頭望去,只看那靈光所到之處,似有某種奇異變幻。靈台一清,瞬間明了,這是」澤被天下」。

「唯只這裏,有可能藏污納垢。」顧流光肅然進去,才緩緩道。容霜至只看到殿中正立着一座石像,石像上雕著金剛怒目之容。顧流風卻是徑直走過去,抬手將案前的桌子一把掀開后。「弟子此次前來,不取傳承,只斷惡果。仙尊早已羽化,卻久久不願離去。只怕也不放心此間傳承再禍害旁人。若是願意弟子將其毀去,懇請仙尊指引,那被害之人皆在哪裏。」

容霜至眼睜睜看着那原本金剛怒目的的石像,突然半闔了眸。「咔嚓」一聲,好好的手指落在地上,瞬間化為齏粉。

顧流風這才起身,望着那石像,凝神展望,突然愣了愣,朝着石像道了句:「多謝。」

千機盒被摔在了手指落下的地方,無上的劍意破盒而出,直直戳進大殿正中。「轟」地,大殿生生被削去一半,容霜至這才發現,那高高的大殿底下,正是累累的魔屍,冒着黑氣,成千上萬地被堆在一起,驚心動魄。

「怪不得無名仙尊從不露面。」容霜至望着頭上不停變幻的靈光,喃喃道。「他們為了將魔屍放出來,竟是狠心將這已完成的澤被天下破了。」

「心惡者,亘古亘今。大善者也歷來長存。」

「走吧。霜至,這裏已有先人庇護,無需我們做什麼。」

。。。。。。

當古景榮登青昭宗宗主之位,看多了堂堂千機閣閣主,候在新晉歸塵仙尊的洞府口凄慘的樣子后,才幡然領悟當年顧流風說的是什麼意思。

作為修真界為數不多的神仙眷侶,這兩位的恩愛真的是真的,可是歸塵仙尊飄渺無蹤,連着千機閣閣主都難抓到半個身影也是真的。可憐千機閣閣主道侶雲遊,手下和自己道侶如膠似漆,早已忘主,侄子們各有家室。古景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帶着酒,去歸塵仙尊門口和這位千機閣閣主暢飲唏噓一番。

直到有一天,古景挑着眉問顧流風:「可還記得趙尚言?」

「這般的臭魚爛蝦,就莫要在我面前說了。」此時的顧流風再也不用披披風了,只雖一張臉溫雅未改當年,嘴厲程度隨着和歸塵仙尊的耳濡目染下也不斷精進,腹黑倒是一以貫之,畢竟也不能再黑到哪裏去了。

「當年我力排眾議,將他逐出師門,卻為了宗門聲譽,並未將他的事情聲張。他去往不知哪個不入流的宗門,而今也混了個不大不小的長老噹噹。聽說他前些日子遇到了歸塵仙尊?好一頓窮追不捨。」古景抬着眸,言辭委婉繼續道:「人人都知,歸塵仙尊是不二的爐鼎體質,不僅自己修為絕塵,連您也能靠着他晉陞大乘。」

「你可要看緊些,莫要被人鑽了空子!」

「我自然知道。」顧流風眼裏波瀾不驚,兀自和古景碰了碰杯道:「他被霜至一劍逼到地上,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已經被刻在了憶昔石里。千機閣門前,現在在做免費送憶昔石活動,憑修者身份,皆可領取,古宗主,您多少有些閉目塞聽了。」

「!!!一塊憶昔石價值千金,你就如此輕易送人?還人手一塊?」

「不對!你是怎麼有這個影像的?」古景瞪大眼睛,望着淺笑不語的顧流風,驀地收了聲。

所以,誰說不能囚住一陣風的?錢就可以。只要,當他踏足的地方,你皆能買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追到現在還不離不棄的姐妹們,么么噠。超級超級感謝呀,你們是我無數次頹喪后再次支楞的動力。寫得不好是我能力問題,唯有熱忱亘古不變。非常謝謝到現在還在追文的大家。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天天開心。么么噠。咱們有緣下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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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后被HE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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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台言古言 穿成反派后被HE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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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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